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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神大振,也许冷玉霜能解此谜。抬头估量,孔洞距地约莫三丈高下,要出去不难,他应了一声:“来了!”身形旋飞而起,“呼!”地一声穿了出去,冲势太强,直升洞外两丈有余,一拧腰,轻轻落下。
落点是一个矮峰的鞍部,目注四周,仍在谷里,殿堂屋舍远在脚下。日头已偎在山巅,白天视线开朗,这才看清谷壁的险峻巍峨,仿佛是挡住青天,大概只有猿猱才能攀援。
冷玉霜俏立在一边,面色的确是冷,像寒玉雕琢的,但不碍其美。
“怎么,你成功了?”
“谢姑娘成全。”
“不必谢我,这是你的福缘,我只是引线人。”略顿又道:“说起来应该是我谢你,你使我得到自由。”
“怎么说?”韦烈大为困惑。
“我和娘奉令守在此间等待有缘人,平素极少远离,更不用说快意江湖了,如果你不来,可能要守到下一……,”没出口的话应该是下一代,但想到己还没嫁人哪来下一代,便住口不言了。
韦烈当然听得出来,可是不能接话。
“这就是驼峰?”
“你自己看!”
韦烈一打量山形便看出来了,这座矮峰依附在高峰之下,峰头两端隆起,中央凹入形成鞍部,真像骆驼的背。实在想不到驼峰是谷中之峰,要凭找,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所谓福缘,至此又是一个明证。
“我可以见识一下你得到的是何物吗?”
“姑娘难道……”
“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守住这地方。”
韦烈上前数步,把铁如意和绢布自盒中取出,一并递与冷玉霜,冷玉霜接仔细看了看又还给韦烈。
“姑娘看到绢布上的字了?”“唔!”
“那最后两句何解?”
“不知道”冷玉霜摇头。
韦烈大失所望,他原指望冷玉霜能指点迷津,想不到她也一无所知,这谜底只有留待以后慢慢设法解了。忽地,他想到冷玉霜一再说奉命看守,她还有母亲,母女俩是奉何人之命?
要是能找到发命令的人,岂不……
“姑娘刚才说是奉命看守……”
“不错!”
“能见告奉何人之命吗?”
“这……告诉你无妨,家祖父!”
“哦!令祖是谁?”韦烈大为振奋。
“无忧老人!”冷玉霜轻轻地说,脸上现出敬意。
韦烈大为震惊,想不到“无忧老人”会是冷玉霜的祖父,怪不得自己在提到这名号时冷玉霜表情特殊,可是,“无忧老人”何以离开这人间仙境而去住古墓呢?老人已经坐化有年,变成了白骨骷髅,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冷玉霜在听自己叙述邙山古墓的故事时,只表情显出异样,并无悲戚之容,这又是什么原因?
“你非常意外?”冷玉霜又说。
“是的,在下非但感到意外,而且也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明白是什么,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先祖父乃是密宗白教的‘智者’,生前已经练成了‘大神通’,能知过去未来,一切都是他老人家事先安排的。至于死亡,在他而言只是去旧换新,人的躯体只是皮囊,时间到了就会朽坏,而灵魂不灭……”
“姑娘是说佛家所谓的转世?”韦烈脱口而出,关于这玄之又玄的神学,他听师父谈过,但仅止于探讨,并不明其中奥妙,因为佛家的修持与禅悟与武家的内功修练有相似之处,所以偶而会言及。
“不错,想不到你也懂!”冷玉霜竟然意外地破颜一笑。
“在下不是真懂,一知半解而已!”
“这就是你提及家祖父已化白骨时我不悲伤的缘故。”
“这么说……姑娘和令堂也在修习密宗大法?”
“家母是,而且已经略有所成,而我……与此无缘,这最重要,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修练。”
韦烈似懂非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韦公子,此间事已了,我送你出去!”冷玉霜似乎不愿再深谈这个问题。
“哦!”韦烈是很想多知道一些,但人家已经表示要送客,总不能赖下去:“姑娘,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能!”她断然的口吻:“因为我俗缘未尽。”
“俗缘未尽”四个字使韦烈心中一动。
冷玉霜高举右手,画一个圆又放下。
一乘小轿冉冉而来,抬轿的竟然是素月和凝香。
韦烈大诧,是冷玉霜送客要坐轿,还是……
轿已放落,两名侍女微笑而立。
“韦公子,请上轿!”冷玉霜抬了抬玉手。
“什么?在下……”韦烈不是意外而是惊怪了。
“请上轿!”冷玉霜又说了一句。
韦烈无奈,尴尬地笑笑,坐上轿子。一个大男人坐轿,而抬轿的两名纤纤少女,这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冷玉霜步到轿前,微笑着凝望韦烈。
韦烈心弦乱颤,她这是做什么?突地,他感到一阵昏沉,意识逐渐模糊,还来不及探究原因,人已昏迷过去。
醒来。
人在原来登峰之前停留过的山溪边,倚石而坐。
韦烈直瞪着眼,好一阵才完全清醒过来。
是梦吗?绝对不是。
他想——冷玉霜是“无忧老人”的孙女,“无忧老人”是密宗白教的“智者”,她母亲不用说也有相当修为,她当然也具备了些异能,被她一看便失去知觉,的确是相当玄。她以这种方式送自己出谷,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持谷中秘密。她说以后还能相见,因她俗缘未了,这表示什么?想及此点,下意识地一阵心跳。
佛家讲“缘”与“慧根”,冷玉霜冰肌玉骨,蕙质兰心,显然是慧根深厚的人,但二者必须配合,有缘而无意根,难登至上之境,有慧根而无缘,无法入门,想来这便是她之所以不能修习大法的原因。
以她现在的能耐如果进入江湖,会是什么局面?
自己虽然已经得到了“宝藏之钥”,但要完成心愿还有最后的一关,现在是茫无头绪,看来只有待缘了。
随即,他又想到司马茜,她还在垣曲苦等自己吗?自己对她无意,而且她已名花有主,可是偏偏她长得那么像路小青,完全是小青的再生,这教自己何以自处?想到这里,他的心又乱了。
有山居人从近处走过,但连看都不看韦烈一眼,就像是这地方根本没这个人存在。
今天洪流和王道要来此地会合,而这里是必经之路,韦烈只有等,既然不受干扰,就当此地是无人之境吧。
人一静下来就会想许多事,韦烈当然不能不想,他想到预立遗书的父亲,哀伤抑郁的母亲,恩同山海的师父……
最后,思想又回到冷玉霜的身上,她是个人间奇女子,她的作为无法思议,如果她所谓的“俗缘”指的是自己,能代替刻在自己心板上的小青吗?不能,即使是真的仙女也不能,可是……司马茜呢?
他茫然了,痛苦的茫然!
日头西偏,快要近山。
突地,他发现远远的山脊上隐约有人影在晃动,太远,又有林木遮挡看不真切,行家一眼便可判别出那动作与姿态是属于江湖人物的。
荒山绝岭何来江湖人物?
他不由地想到了王道和洪流。
于是,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起身朝那岭头奔去。
第 四 章 情天惊变
岭顶,松林一片苍郁。
林中,一块岩石上端坐着一个额有刀疤的中年汉子,刀疤是直的,几乎占了整个前额,一道深槽把额头一分为二,使本来就凶恶的面目显得更加狰狞。他身边站了两名骠悍的年轻汉子,肩后斜背厚背鬼头刀,刀柄上垂着红绸,仿佛是待命行刑的刽子手。
韦烈已经来到,他隐身在一块倚松而立的岩石之后。
“香主,没消息如何复命?”一名手下问。
“如果人已入山不会没有消息。”刀疤汉子回答。
“山区如此之大,找人……”
“你少给我泄气。”刀疤汉子凶巴巴地喝阻。
那名手下立即闭嘴不言。
两名汉子来到。
“怎么样?”刀疤汉子迫不及待地问。
“禀香主……没消息。”之一躬身回答。
“哼!”
紧接着,又有两名汉子押着一个山民来到。
韦烈一看大为震惊,这被押的山民赫然正是自己向他打探驼峰所在地的壮年猎户,他怎么会被擒押而来?对方要打探的是什么消息?
“这是什么人?”刀疤汉子问。
“山中猎户,”押人者之一回答。
“问出什么没有?”
“他死不开口。”
“那好办,本香主来问。”熠熠凶光直照在那猎户脸上:“听着,你不想死就乖乖回答大爷的问题,你是否碰到一个长得很俊的年轻武士在山中行走?”
韦烈心中一动,这不是指的自己吗?对方什么来路,竟然要打探自己的行踪?看装束很像是“大刀会”的……
猎户闭口不答,一脸愤色。
“开口!”刀疤汉子大声吼叫。
猎户仍不开口。
刀疤汉子狞笑一声,冷森森地道:“你是要装哑巴,就教你永远开不了口。”头一偏又道:“王虎,逼供你最拿手,弄点辣的给他尝尝。”
原先说话的背刀汉大步上前,“飕!”地一声从腰里拔出一柄短刀,比在猎户眼前连晃,狞声道:“相好的,你知道刀子在嘴里搅是什么滋味吗?嘿!趁早规规矩矩回答,你在山里看到那个没有?”
猎户挣扎,但被扣得很牢,根本无法动弹。
“在这里杀人者死!”猎户终于开口了。
“有意思,谁说的?”
“神仙!”猎户抬头遥注宝塔形的入云尖峰。
韦烈心中又是一动,猎户所指的神仙是冷玉霜他们吗?她说过,上代密谷主人为了避免干扰,曾经在山中制造了许多神迹,使山里人信服。
“什么,神仙说的?哈哈哈……”刀疤汉子暴笑了一阵:“山里居然有神仙替你们立规矩,真有意思。”
“杀人者死!”猎户又说了一遍,神情很严肃。
“王虎,我们就试试看!”
王虎扬起短刀。
猎户并无惊惧,他似乎极为相信心目中的神仙。
韦烈蓄势待发……
王虎一把揪住猎户的头发向后一拉,短刀往心口里……
韦烈正要现身阻止,突见王虎短刀掉地,扭住头发的手缩回,仰面栽了下去,挟持猎户的两名汉子也同时歪了下去,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刀疤汉子从石头上蹦了起来,惊惧四望。
其余三名汉子却吓呆了。
韦烈也大感意外,这太邪门了。
那名猎户朝尖峰方向下跪,拜了一拜,飞奔而去。
刀疤汉子暴吼一声:“拦住他!”
三名手下木立不动,等惊觉要采取行动时,那猎户已没了影子。
三具尸体,竟不知是怎么死的?刀疤汉子上前检视了死者一遍,眼里的凶光变成了骇异,额上的刀疤似乎也是更深了,厉声道:“老子一辈子不信邪,想不到还真他妈的邪门,三条命怎么送的都不知道……”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奔到,是个山里打扮的小伙子,但从利落的身法来看,又不像是山里的青年。
“副总管!”刀疤汉子迎上前躬身为礼。
“这怎么回事?”
“有……有人偷袭。”
“宋香主!”年轻的副总管架势十足:“你这不像是办事的样子,踩盘踏线是秘密行动,你居然像上阵盘摆出这种谱,成话吗?”
“是,属下知错,请副总管担待。”刀疤汉子又躬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头恶犬变成了驯羊。
“有‘武林公子’的行踪吗?”
“这……还没得到。”
“哼!”副总管重重地哼了一声:“马上处理善后,然后回总舵接受处分。”车转身气冲冲离去。
韦烈大为惊奇,对方怎会追到山里来踩自己的线?
刀疤汉子愣了好一阵,才粗声暴气地道:“他妈的倒楣,——入山便给死鸟在头顶上拉了泡屎,老子就知道非倒楣不可,发什么呆,一个带一个,我们走!”
三名手下各负一具尸体,起步离开。
韦烈正待喝阻,心念一转,放弃拦截,他想到必须保留山里人对神人的崇拜慑伏,自己一现身,刚刚的事实便会走样,变成了是自己暗中偷袭,而且自己正在等洪流和王道,要查因由,王道一出马便可完成。
日头已斜到跟岭顶平行,黄昏即将来临。
一道白色的旗花从山岭下方冲空而起。
韦烈迅速地奔去。
岭下山沟边,横陈了七具尸体,赫然是那刀疤汉子和六名手下,刀疤汉子单独在一边,其他六个各成一双。
韦烈刚到,洪流已现身趋前。
“洪流,是你做的?”
“是,他们先动手。”
“这叫玩刀的碰上了刀祖宗!”王道也现身。
“死者什么来路?”韦烈问。
“大刀会的零碎!”王道不假思索便回答。
“你怎么知道?”
“老早就相识了,江湖上只有他们一律带刀,刀柄上一定击红绸带,跟‘乌衣帮’狼狈为奸,彼此通鼻孔,联手干好事。”
“他们入山是踩我的线。”
“哦!那杀得不冤。”
“现在我们先回垣曲,王道立刻设法查明‘大刀会’盯踪我的原因。”
“公子,好差事,嘻,关于那驼……”
“出山再说,现在不许提。”韦烈大声制止。
王道与洪流齐现出讶异之色,但都不再开口。
垣曲。
时间是傍晚。
韦烈兴冲冲地进入原来投宿的那家客栈,房间没退,竟然还保留着,房饭钱已经预付,算算还有三天不必付费。令他沮丧的是司马茜已经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他怅然若失,原先进店时的那股兴头完全消散。
小二送来了酒菜。
“小二,隔壁房的那位女客官走时没留话?”
“没有,不过……”小二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那位女客官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噢!”韦烈心头打了一个结。司马茜难道碰到了什么意外事,她说过要等自己回来的,一个任性好动的女子耐心有限,等烦了先离开不足为怪,她是订过亲的人,方一平也算一表人材,没有理由跟自己牵缠,不解的是她竟然不留片言只字,莫非她的家人已追了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何苦,就因为她长得像亡妻小青而勾住了自己的心,但她并不是小青,交往下去注定没结果,而且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公子!”小二还站在旁边没走。
“你还有话要说?”
“嘻!只是句闲话,垣曲城这几天在闹怪事。”
“什么怪事?”韦烈心不在焉。
“接二连三的命案已经发生了五起,遇害的都是年轻英俊的男人,官府的仵作天天忙着验尸,再下去……。”
“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听人说……是反采花。”
“哦!”韦烈心中一动:“你说这话的意思……”
“请公子小心些,没别的意思。”
“我会小心。”
小二拉上房门离去。
韦烈一个人在喝闷酒,冷玉霜和司马茜的面影交互在脑海中浮沉挥之不去,最后留下的是司马茜,因为她是小青的影子。本来他已经想透,酒一下肚,他又想不开了,明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但他无法不想,而且更强烈。一杯接一杯,麻醉不了那股刻骨的哀思,他想的是小青,但也是司马茜,真实与虚幻他已分不清了。
司马茜的家凌云山庄是在嵩山南麓,她可能是为了不满与方一平的这桩婚事才离家出走,当然不会回去。洛阳只是她暂时落脚之地,跟方一平那一闹,自然也不会再去,那她去了哪里,韦烈深深地想。
窗门被风吹开,似水月光洒了进来,很美。韦烈突然想到城外的小桥流水,绿丘凉亭,曾经跟司马茜在那里流连过,月夜,那里应该更美。
情思郁结加上酒力摧化,韦烈起身出房离店?
人在这种情况下常常会想到什么做什么。
月如水!
天无尘!
郊外的景色的确美得迷人。
可见亭角飞月,竹影摇风。
浓浓的酒意被风一吹,整个人在迷离中飘飘然。
他沿小路石级登丘。
在将要到达丘顶之际,突然听到人语之声,原来亭子里有人,韦烈登时意兴索然,止步想回头下丘……
“你说你叫紫娘?”男人的声音。
“不错,好听吗?”
“太好了,和你的人一样美!”
“紫娘”两个字把韦烈的脚跟钉住了,酒意也消失了大半,想不到司马茜会和男人在这凉亭里,原来她离开客栈却没离开垣曲,跟她一道的男人是谁?韦烈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他无法忍受,他以往把她当成小青。
话声又传。—“龙少爷,你真的认为我很美?”司马茜嗲声说。
“不仅是我,谁见到你都会这么认为。
“你听说过好景不长吗?天下任何美好的事物都不会长久,正如老天爷常常让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