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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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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改变主意。”   
  第八个狂欢节(7)   
  “所以就叫做‘窃得之乐声’?” 
  “没错。除了他们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之外。福尔顿怒不可遏,毁掉了所有拷贝,命令他们把母盘还给他,把它也毁掉了。这个故事在音乐圈里流传,变成了个传奇。每个人都在讲它时添油加醋。唯一确定的是,只有10张唱片被挽救了下来,它们现在对收藏家而言可谓价值千金。我就曾是这10个收藏家之一。” 
  “你意思是你有这唱片?” 
  “我说的是曾经是,不是现在。现在情况不同了……” 
  弗朗西斯看了看他那晒黑的双手,上面已经布满了老年的痕迹。这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妻子得了癌症,死了。店里每况愈下,难以维持。我当时急需钱供她治疗,那张唱片价值连城。所以……” 
  弗朗西斯沉重地叹了口气,好像为此已经忍耐了一辈子。“我卖掉它时,心痛无比。我在唱片上贴了张标签,好像这样它还能继续和我有关联。这唱片是我觉得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之一,当然除了我的妻子和儿子之外。这三件事是一个人一生里真正的财宝。” 
  尼古拉斯·于勒心跳了起来,仿佛它是一台强大马达的唯一活塞。他字斟句酌,仿佛畏惧答案般地问:“你记得卖给谁了吗,让·保罗?” 
  “尼古拉斯,已经过去15年了呀。他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家伙,是个奇怪的人。他过去经常到我店里来买唱片,买的都是稀有的唱片,收藏家会感兴趣的东西。他看起来很有钱。所以我承认有时也宰他一刀。他发现我有一张‘窃得之乐声’,就缠了我好几个月,要我卖给他。我一直没答应,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能说什么呢?有时候出于需要,你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变成了个贼……或者一个商人。有时候两者皆是。” 
  “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是个人,不是计算机。我哪怕活1000岁,也不会忘记那唱片,不过别的……”他用手理了理白发,眼睛看着天花板。 
  于勒靠在桌子上,把头凑近他。 
  “我不需要告诉你这有多重要了吧,让·保罗。它事关人命。” 
  于勒好奇自己究竟要用这样的词语多少次,有多少次他得提醒别人某件事可以拯救别人的生命。 
  “可能……” 
  “可能什么?” 
  “跟我来,我们看看你运气如何。” 
  他跟着让·保罗走进厨房,看着他肩膀,尽管他年纪不小了,背还是挺直的,他的脖子背后长满白色汗毛。一阵微风从房间里穿过,吹来他用的香水味。他们在门口朝右转,走下通往地窖的楼梯。 
  他们走下几级台阶,进了一个储藏室。里面有个洗涤槽,旁边是台洗衣机。一辆女士自行车停在墙边,还有一个工作台,上面有做木工和加工金属用的钳子和其他工具。 
  屋子另一边有排金属架子,架子上摆着一罐罐食品和酒,另一头摆了不少颜色和大小不一的卡片盒子。 
  “我是个收集回忆的人,我是个收藏家。几乎所有收藏家都是多愁善感,喜欢怀旧。除了那些收集金钱的人之外。” 
  让·保罗·弗朗西斯站在一个架子前停住,犹豫地看着它。 
  “让我想想……” 
  他下定决心,从高一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相当大的蓝色卡片盒。它的封面上有冒险碟片店的金色标签。他把它放到工作台上,打开头顶上的灯。 
  “我的生意和我生命的一部分就剩下了这些。不多吧,嗯?” 
  有时,甚至太多了呢。于勒心想。有的人在旅途结束时不需要什么大盒子还是小盒子,有时候哪怕几个小口袋都太多了。 
  让·保罗打开盒子,在里面摸索起来,取出一些很像旧执照或者音乐会说明书或古董唱片展销会的广告的纸片。突然,他摸出一张对折的蓝色纸张。他看了看上面的字样,把它递给尼古拉斯。 
  “这里,今天你够走运的。那个买了‘窃得之乐声’的人自己写下了这个。他知道我有这唱片后,就给我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卖给他唱片以后,他又来过一两次,后来就再没见过他了……”   
  第八个狂欢节(8)   
  于勒看了看写在这张纸上的东西。一个坚定简洁的笔迹写下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勒格朗 04/4221545 
  于勒觉得这是一个奇特的时刻。这么久的追寻,这么多的疏忽,这么多没有面孔的阴影和不再存在的面孔之后,他终于在手中抓住了一个属于人类的东西,世界上最常见的事物: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他看了看让·保罗·弗朗西斯,觉得精疲力竭,找不出合适的话说,他这位也许刚刚拯救了他和许多无辜受害者的主人冲他笑了笑。 
  “从你的表情来看,我觉得你很满意。要是这是电影的话,就像我说过的,这会儿音乐就该响起来了。” 
  “不仅如此,让·保罗,远不仅如此……” 
  他取出手机,不过新朋友挡住了他。“这里没有信号。我们得上楼去。来吧。” 
  他们爬上楼梯。尼古拉斯·于勒的思绪开始翻腾,弗朗西斯继续告诉他陆续想起来的事情。 
  “他来自附近一个什么地方,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卡西斯吧。他是个结实的家伙,个子挺高,不过并不算高得过头。他在军队呆过,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想是他的眼睛吧。它们看起来好像直钩钩的。我只能这么描述它了。我记得我觉得有点奇怪,像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喜欢摇滚乐……” 
  “嗯,对于一个不是计算机的人而言,你记得的东西真不算少。” 
  让·保罗在楼梯上转向他,笑着说:“是吗?我开始觉得挺自豪的了。” 
  “我觉得你有很多理由为自己自豪。今天只是又多了一个而已。” 
  他们走到平地,阳光照着他们。桌子上的面条已经冷了,酒则被晒温了。地板上有道三角形的光影,它正像常青藤一样慢慢爬上桌腿。 
  于勒看了看他的手机,从显示屏上看出已经有信号。他想知道是否应该冒险,不过耸了耸肩。他对于电话窃听有着超凡的恐惧。他按下一个储存在电话里的号码,等着对方接通。 
  “你好,摩莱利。我是于勒。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情。查情报,保守秘密。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 
  摩莱利最大的好处之一是从来不问废话。 
  “我给你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号码可能已经作废了。可能是普罗旺斯地区的。一旦查到地址就立刻告诉我。” 
  “好的。” 
  他把手中的信息报给警长,挂断电话。他又问了弗朗西斯一个他刚想起来的问题。“你说的是卡西斯地区吗?” 
  “我想是的。卡西斯,奥瑞奥尔,罗克福。我真的记不清楚了,不过就是在那个地区。” 
  “我得到那里去一次。” 
  于勒再次打量了这房子一番,好像想记住每个细节。然后,他看着弗朗西斯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么匆忙来去。事情紧急,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你的感觉。不,不对,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象得出。我希望你能找到你想找的东西。我送你出门。” 
  “我抱歉打搅了午饭。” 
  “尼古拉斯,你什么也没打搅,真的。我最近没什么人说话,到了一定年纪,人就开始自问自答。你问自己为什么有时候时间从来不动,有时候又飞一样过去。” 
  他们边说边来到花园的铸铁大门边。尼古拉斯看了看停在太阳下的车。它这会儿肯定和个烤箱一样热。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卡片。 
  “留着它,让·保罗。要是你到蒙特卡洛来,总有张床,有顿美餐等着你。” 
  让·保罗接过卡片,默默看了看它。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但是他会留着这卡片。他伸出手,有力地和对方握了握。 
  “顺便,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纯粹出于好奇,和这事无关。” 
  “是什么?” 
  “为什么叫冒险碟片店呢?” 
  这次轮到弗朗西斯笑了。“噢,那个呀……我开店时,根本不知道它会经营得怎样。这不是顾客在冒险,而是我自己的冒险。”   
  第八个狂欢节(9)   
  于勒笑着摇着头离开。弗朗西斯透过大门目送他。他走到汽车边,把手伸进口袋摸钥匙。手指触到了让·保罗给他的那张蓝纸头,上面记着名字和号码。他取出来看了看,迷失在思绪里。 
  他觉得这家珍奇唱片店,冒险碟片店,在破产多年之后,终于迎来了巨大的成功。42 
  于勒开过加尔诺小镇,这是通往卡西斯的必经之路。手机受到正在收听欧洲2台的广播信号干扰,发出劈啪劈啪的声音。过了一会,手机铃声响起。于勒把它从身边的座位上拿起来接听。 
  “喂?” 
  “警察总监,我是摩莱利。我找到了你要的地址。抱歉,我耽误了点时间。你是对的,号码已经失效。它是一个旧电话号码,我不得不一路问到法国电讯局。” 
  “摩莱利,地址是什么?”于勒做了个失望的手势问道。 
  “号码是一个农场的,卡西斯冬天路的‘忍耐农场’。不过还有点别的……” 
  “什么?” 
  “电话公司停止了这个号码。但它并没有被撤消。户主只是突然停止付款,公司在提醒了几次都无效后,停止了它的使用。我问到的人除此之外不知道别的情况。我们得进行一番调查,才能找到更多情况。我觉得那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摩莱利,别担心,没问题,谢谢啦。”电话那头的人有些迟疑。于勒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说话。“还有什么事?” 
  “你没事吧?” 
  “没事,摩莱利。一切正常。我明天就能告诉你更多情况。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警察总监,保重啊。” 
  于勒把电话放回身边的座位上。他不需要写下摩莱利告诉他的地址。它已经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很长时间都不会忘掉。他离开了加尔诺这个小而现代、整洁有序的普罗旺斯小镇,脑海中翻腾起别的一些回忆。 
  很多年以前,他带着谢琳娜和斯坦芬尼开车路过这里。那次他们一起度假,享受过许多欢笑,那会儿他想必是心满意足。比起现在的生活,那真是一段快乐时光。后来,他流了那么多悲伤的眼泪,生活枯竭了。 
  儿子那时候7岁左右。他们开到卡西斯,斯坦芬尼像所有到海边的孩子一样兴奋无比。他们在小镇边上停车,沿窄窄的小路步行到海边,一路上海风吹得衣服劈啪作响。 
  他们走到码头时,看到了无数渔船。远处有个绿色灯塔,保护码头用的护墙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们买了一些冰激凌,坐船去看海里的小岛,还有清澈透明的水花说着法语的小港湾。于勒在路上晕船,谢琳娜和斯坦芬尼看到他一脸苦相,翻着眼睛想呕吐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腰。他全然没有了警官的威风,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丈夫,一名父亲,一个小丑。 
  别这样啦,爸爸,我的肚子都笑痛啦。 
  于勒思忖着生活的轨迹。不管是谁谱写了这个剧本,他必定充满可怕的幽默感。他许多年以前,和妻子、儿子一起心情轻松愉快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散步时,可能就在同一个时候,有人从一个唱片店老板那里接到个电话,后者决定卖给他一张稀有的唱片。可能他们和他曾经擦肩而过。也许离开卡西斯之后,他们甚至还和赶去买唱片的他同路开了一阵子车呢。 
  他开到小镇郊区,把车停在路边,打断对快乐往昔的回忆。从停车场的顶层往外看,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蓝色标记牌,上面写着“停车场——310个车位”。他环顾四周。 
  卡西斯变化不大。港口的水泥护墙已经被加厚,几幢房子被重建,一些房子被废弃。不过四周有足够的五彩缤纷的建筑,足以帮助游客忘记时间的流逝。毕竟这正是假日的目的:忘却。 
  他思考了一下该做什么。最简单的就是请当地警察提供信息,但他的调查是私下进行的,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不过,要是有人四处打听情况,哪怕在一个满是游客的海边度假胜地,也迟早会引起怀疑。这是一个小镇,人人都互相认识,而他打算来挖掘他们的隐私。   
  第八个狂欢节(10)   
  通往港口的街道还是多年前他和家人走过的那条。一个老人正提着一篮海胆,迎面朝陡坡上爬来。于勒拦住他。出乎他意料的是,老人一点也没有气喘。 
  “先生。” 
  “你要什么?”老人粗暴地问。 
  “请原谅,我想打听点事。” 
  老人把篮子放到路上,不放心地看看,好像担心它们会坏掉。他不情愿地抬起一双藏在浓密、仍旧是黑色的眉毛下的眼睛。 
  “什么事?” 
  “你知道一个叫‘忍耐农场’的地方吗?” 
  “哼。” 
  于勒突然间不知道他对老年人究竟是应该尊敬呢,还是应该厌烦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坏脾气。他叹口气,决定顺其自然。 
  “请问您能告诉我它在哪里吗?” 
  “城外。”老汉冲房子后面含糊地一挥手。 
  “我想也是这样……” 
  于勒尽量忍住一把抓住这家伙领子的冲动。他耐心地等着,不过脸色变了一点,提醒这家伙别太过分了。 
  “你开车来的?” 
  “是的,我有车。” 
  “那就开上出城的环道。交通灯那儿朝右拐,往罗克福开。你开到交通环道,会看到一个‘加诺路’的标志。那条路左边有条土路,穿过一座跨铁路的石桥。开上那条路,在岔路朝右拐。就一直通到‘忍耐农场’。” 
  “谢谢。” 
  老人一言不发提起篮子开路。 
  于勒终于感觉到追踪线索时的激动心情。他匆忙跑上坡,赶到汽车边已经气喘吁吁。他按照老头讲的路开,虽然老头告诉他路线时不情不愿,不过讲得倒是一点不差。他拐上土路,开上俯瞰卡西斯的石头小山。夹杂着落叶松和橄榄树的地中海植被几乎完全掩盖住铁路穿过的峡谷。他开过老头说的石桥,一条黄狗追着他的汽车狂吠。他又开到岔路,狗显然认为任务已经完成,停止追赶,一声不吭地掉头跑回左边一个农场小屋。 
  于勒继续沿着路开,持续上坡,路两边都是枝干茂盛的树,有时候连大海都被它们挡住。他开出镇子后,一片片的鲜花就看不到了,换成绿色的松树和灌木,空气中充满小树和大海的混合气息。他继续开了几公里,几乎开始怀疑老人给他指的是错路,故意要他兜圈子。可能这会儿他正在家里,和哪个让或者里尼或者阿尔芒一边大啖海胆一边嘲笑那个陀螺一样在山里绕圈子的愚蠢旅客。 
  正当他开始这样想的时候,路拐了个弯,他开过弯路,一下看到了“忍耐农场”。他心里对让·保罗·弗朗西斯和他的魔盒千恩万谢。要是能够找到那盘罗伯特·福尔顿的唱片,他一定会把它还给他。他心跳加快,开下通向背山而立的建筑的路。 
  他开过一堵爬满青藤的砖墙,开上通往谷仓的车道。他一边开着,失望渐渐取代了找到农场时的胜利情绪。卵石路已经几乎被杂草淹没,只留下两道车轮轨迹,仿佛铁轨一样若隐若现。车轮在小路上刮擦,声音几近诡异。 
  视野一变,他看到房子后半部已成废墟。屋顶几乎全部坍塌,只剩房子前半部分还矗立着。焦黑色柱子刺向天空,好像唱诗班成员的黑色身影从老房子仅存的框架中冒出。瓦片掉到路上,墙面粉碎,结满煤烟,见证着一场几乎完全烧毁房子的大火。残存的屋子正面像是个虚假的剧院布景。 
  想必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因为杂草和藤蔓已经遍布四周。这是自然慢慢地、耐心地织起的一张精密细网,包裹人类造成的伤口。 
  于勒在院子里停下车,下车四处打量。景色非常壮观。他能看到整个山谷,山谷里有孤零零的房子和葡萄园,间或长着野生灌木,越往城镇方向,灌木就变得越稀疏。洁白美丽的卡西斯倚在海岸上,好像一位女士靠在阳台边欣赏远处的大海。他周围是花园的残余,生锈的铸铁栅栏述说着这个产业从前的辉煌。在它全盛的时期,这花园想必美轮美奂。今天它却长满无人理睬的紫色灌木。   
  第八个狂欢节(11)   
  百叶窗紧闭,墙上有大火炙烤的痕迹,杂草从墙缝长出,好像小偷把手指伸向无辜受害者。这一切组成一种荒凉、废弃的气氛,非常抑郁。 
  他看到有辆车从路上开来,拐上车道。他站在院子中央等着。过了一会儿,一辆黄色的雷诺甘果小货车停到了他的标志旁边,两个穿工作服的人走出来。年长一点的大约60岁,年轻点的30岁左右,身材肥壮,表情愚钝,胡子拉碴。年轻点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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