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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分析里城市均是以“域外视角”看待留守儿童问题,而留守儿童问题某些新的发展形势正在逐渐改变城市环境对留守儿童的地位,最突出一个就是有越来越多的留守儿童暑假进城,或者这种形势还没到达一定程度,也影响不了事情的本质。但是应该看到,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留守儿童也将被纳入城市的“域内视角”。
我们的调查显示,留守儿童在假期追随父母到城市,到了城市他们仍然是无人看护的“留守儿童”。子女暑假进城的农民工,多从事服务业,或者其他相对稳定的职业,极少有从事建筑等繁重体力劳动、住宿条件恶劣的农民工把子女接进城。而一旦留守儿童进到城市,他们的父母还是没有时间照顾他们,基本上他们还是任意妄为。
在此情况下,留守儿童只是换一种环境再次被遗弃,这次是在陌生的城市,这种情况下问题就显得更加突出。原因在于,城市比乡村要繁乱的多,诱惑留守儿童的东西更多,商店栉比鳞次,东西五花八门,每样东西都会吸引儿童的好奇心,留守儿童犯错误的可能也就增加;城市潜在的危险也比农村多,交通就是典型的一个,车辆太多,马路太宽,红绿灯到处都是,留守儿童对交通规矩又所知甚少,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另外,由于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截然不同的差异,往往会让留守儿童像他们的父母一样被孤立,被鄙视,由于他们还是成长中的孩子,所以比农民工遭受更多的情感伤害以及生活上的不适应。
2007年7月的一天,在长沙市沿江风光带散步时,我们就遇见四五个10岁左右的孩子坐在非机动车道上玩耍,他们不知道从垃圾筒里拣了很多饮料罐,饶有兴趣地摆弄,在他们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有几次,饮料罐被扔到大马路上,他们毫不顾虑地冲过去拣,一辆轿车因此紧急刹车,差点酿成交通事故。愤怒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吓得他们一溜烟地窜到江边。之后,他们竟然跳进浩浩荡荡的湘江游泳,远远的看见,他们渺小的仿佛草芥。
谁在监管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跳,也许就永远上不了岸?
后来我们才弄清楚,原来他们是沿江某饭店的一些女洗碗工的孩子,暑假刚刚从老家来母亲这里销假。但是,母亲们太忙了,凌晨就要起来,很晚才能回去,几乎见不到孩子。本来几个妇女租住的一两间房子就又破又旧,拥挤的要命,加上几个孩子后,落足的空间都没有了。房间里也没有电视之类的东西,孩子们在房子里无聊,每天都往江边跑。这其中的危险,忙碌的母亲们虽然也知道,但是没有办法。
仅仅从这间小事情可以看出,城市给农民工的关注是不够的,给留守儿童的关注也是不够的;同时也看出城市对留守儿童的成长有着很大的发展空间。
所以,不论留守儿童在乡村也罢,城市也罢;以域内视角看待留守儿童也罢,以域外视角看待也罢,城市人都有责任去关注这个与他们有着深刻联系的群体。所以,留守儿童问题不仅仅是农村的事情,也是城市的事情。那么从广义上来说,城市也是留守儿童的成长环境,而且是越来越重要的成长环境。因为父母在这里,因为责任在这里,还因为未来的希望也在这里。
江边上有一叶舟,那是从故乡来的么?
城市里有一滴泪,那是为亲人流的么?
第九章 果实——成熟的留守生涯
愚蠢的火焰
当我们从成长环境的方方面面分析了农村留守儿童之后,我们感觉对于这个群体的关注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但是,后来我们发觉似乎少了一点什么。经过思考,才明白,少的正是留守儿童自我的陈述,以及他们对留守岁月所给他们带来的从物质、精神到心灵上的影响。如果说,我们的调查报告是一种客观的展示的话,那么,他们的自我陈述则是一种主观的书写。这种书写伴随着伤痛和励志,往往显得更有力量,也更为真实和深刻。
可是,留守儿童尚且都上思想不成熟的孩子,到哪里去寻找一种合适的留守儿童的自我代言人呢?
我们知道,留守儿童伴随着农民工的产生而产生,已经有很长的历史,那么可以到成长起来的留守一代去寻找,同时要在这一代里寻找思想、知识和阅历足够丰富的人群。最后,我们锁定在了大学生群体。
大学生是个多维群体。空间上来说,同一个学校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时间上来说,他们经历了中国发展最快最好的一段岁月;从思想上来说,他们有足够的经历,足够的知识,足够的思索;从所处的时间点来说,他们正处在活力四溢的青春,最为活跃,最为热情,也最为真诚。而在大学生群体里,农村来的大学生又是一个较为庞大的群体。他们经历了从农村到城市的跨越,从泥土到水泥的跨越,从贫乏到丰满的跨越,在他们的身上有着更多的磨难,更多的励志,时间也因此留下更深的烙印。在农村来的大学生群体中,留守儿童成长起来的大学生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拥有更为独特的视角和更为厚重的思想和经历。
经过一段时间对农村留守儿童问题的调查,我们认为留守儿童问题应该是个整体的问题,一个流动的问题,问题的影响具有后延性。随着时间和空间的转换,其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沉淀都会有不同的体现。可以说它影响的是人的一生。
于是我们想从时间维和空间维的二元平面角度分析留守儿童问题,而不是静止在留守儿童的所在的某个、某段年龄,或者某个、某片区域。想探询这个过程无疑城要寻找留守岁月里成长起来的大学生。我们从2006年5月份起,在将近8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就此到长沙市中南大学和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专门采访了部分这类大学生。
“时间的脚步真的很快,我们的思考又真的很慢,身在其中,生活了十几年,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今天你们说起,我才意识到,原来真是这样。”
这是2006年5月9日,我们向中南大学信息院的罗卫林同学提到留守岁月时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的确,弹指一挥间。改革开放已经快30年了,30年太短,许多人还在奔跑,追逐,忘记了回忆与思索;30年太长,已经有足够的历史沉淀让世人去回忆,去思索,沉淀像岩石,像金属,像矿物质,沉淀的东西苍老,压在共和国的掖窝里,等待人们去开掘。开掘为了弄清楚今天的由来,也为了明确未来的道路。在这些沉淀物当中,留守儿童就是其中新生的一种。
罗卫林说:“我不记得父母是什么时候开始外出打工的。我所能回忆的原点是坐在半年级(幼儿班)的教室里,我因为羞于开口,尿湿裤子,尿液流淌到同桌女生的脚上,全班人都笑了。那个时候父母已经在外面打工。有记忆以来,我在生活就固定了一种模式,没有父母的特殊模式,我习惯了这种模式,也习惯了模式中的问题,但是从来没想过这些是问题。这种模式,在我身上留下一些东西。”
环境塑造了人,留守岁月塑造了留守的孩子,长长的岁月里,时间已经在他们的身上积累厚重的沉淀,那种沉淀就是罗卫林所说的“一些东西”。
罗卫林的家在衡阳岳阳市平江县安定镇。他说,听奶奶讲,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到衡阳做油酥生意,在市郊租赁了一间昏暗的房子,没日没夜的买油,买面,做油酥。因为在市场里卖,摊位要交税,所以,父亲都是推着破旧的自行车,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叫卖,日子非常艰苦。父亲出去一年,母亲也出去了,因为,父亲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对此,罗卫林说,他从来没有责怪过父母,反而很感激父母,父母的油酥生意一做就是十几年,十几年如一日地操劳,都是为了他。父母想让他上大学,出人头地,没有钱怎么读书?读高中和大学的几年,他经常会过去帮父母的忙。他说,油酥作坊从他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第一次过去以来,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所昏暗的房屋,还是高高的煤堆,大大的油锅,笨重的面盆,父母也还是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的一张小床上休息,盖的仍旧是补着补丁的棉被。
他说,他今天的一切都是父母无数个失眠劳作的夜晚换来,一切都是父母给的。这是真的,是所有的一切,这个一切包括父母外出给他带来的负面的影响。虽然,他不责怪父母,但是这些影响毕竟是存在的。对此,他很痛苦,也很清楚。
罗卫林说,从小到大,他都不怎么和别人说话,显得傻乎乎的。其实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很不相信别人,认为别人都是不可靠的。大学前两年,他仍旧是那种性格,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不爱和同学打交道,每天教室、寝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独来独往。两年下来,班里的人他都没有认识全,系里的人甚至给他起了个“幽灵”的外号。那段时间他感觉到很压抑,甚至有寻死的念头。但是,班长了解情况以后,及时给他沟通和帮助,辅导员也给了他很大帮助。在这些人的帮助下,他才慢慢开朗起来。
而说起他怀疑一切人的最初由来时,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说:“最初形成这种思维,是因为一次愚蠢的火灾。”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已经表现出一般孩子没有的愚钝和沉闷,所以经常有小孩子欺负他,对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觉得没有必要计较,只觉得那些孩子很无聊。但他有他的天地。他的天地在哪里?在邻居一个大哥哥家里。那时候,那个大哥哥已经在读初三,成绩非常的好,村里人都说他可以考上大学。所以,母亲偶尔回家一次,都会嘱咐他多跟大哥哥玩,能学好。他很听母亲的话,有事没事都往大邻居家里跑。那位大哥哥也喜欢他,外人看来很愚钝的他,在大哥哥身边表现出超常的聪明和活跃。大哥哥常常帮他辅导功课,也把私藏的好多小人书拿给他看。他说,那些小人书的确很好看,有《霍元甲》、《七剑下天山》、《隋唐演义》等等,直到现在他还珍藏着一本《霍元甲》。他笑着说,那是从大哥哥那里偷偷留下的。因为这些,他特别相信、也很依赖大哥哥。
然而,正是因为大哥哥,才导致了那场愚蠢的火灾。
罗卫林说,6岁那年的冬天是他记忆中最冷的冬天。之所以冷是因为想到它就想到火焰,火焰却让他更冷。湖南的冬天常常是阴冷的,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太阳。但是,那几天却连续地能见到太阳,但是并不暖和,反而北风强烈,空气异常干燥,这种“干冷”让南方人适应不了。小小的他站在门口,穿着厚厚的棉衣,小手和脸蛋通红,鼻涕直流,身子颤抖。他正在和奶奶斗气!他要烧火取暖,奶奶说,外面风太大,她担心火被吹到什么地方,引起大火,只让他在炉子边烤火。他却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自己烧把火。
隔壁的大哥哥正好从旁边经过,看着执拗的罗卫林闷闷不乐,样子怪滑稽的,于是开玩笑地说:“有风就不能放火?你家的稻草垛里可没风啊。”
罗卫林记住了这句话,下去跑到家后的稻草垛前,发现真有个窟窿。那是长久以来奶奶拽稻草烧火留下的。罗卫林说,他钻进去,发现里面好大,没有一丝风!“这个地方好,没有风,火也吹不到别的地方。”说到这里,罗卫林笑了。他说他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真是太荒谬了。可是,那正是一个孩子的表现。他兴高采烈地在稻草垛里点着一堆干柴!刚烧着,稻草洞里已经全是火了。受惊的他赶紧哭喊着往外跑,还好,跑得快,逃过一劫。但是,整个稻草垛和奶奶家的三间草房,全烧没了。
火灾过后,罗卫林挨了狠狠一顿打!
很多年里,他一直认为是大哥哥的错。他说,当然现在看来,那纯粹是他个人的原因和家庭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情感上很孤单。但是,那个时候,作为孩子的他就是那样抠气,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他本来是那么依赖大哥哥,可是因为那场火灾,烧毁了他所有的情感,烧毁了生活即将到来的热情,也烧毁了对别人的信任。他再也不往邻居家里去了,好多次,大哥哥碰到他,笑着逗他,他不予理睬。他说,当时他还诅咒大哥哥考不上大学,甚至咒他死掉,现在想想,他都不仅感叹孩子天真的恶毒。
怀揣着这个念头,他从小学读到初中,很少和人打交道,老师几次找他谈话,站了几个小时,他都不出一声。
然而,大哥哥并没有中他的魔咒,活地好好的,后来也顺利地上了大学。他心里就更不痛快,看着大哥哥拿着通知书风风光光地回到村里,他暗自对自己说,自己也要考上大学,少让大哥哥得意。
多亏了这种赌气,他才能进入重点高中。而进入高中以后,大哥哥已经离开了农村。那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恨他了,反而有些想他。
但是,他怀疑一切的性格已经沉淀成型。
罗卫林说,他清楚,这不只是大哥哥的问题。如果一开始父母在身边,他就不会那么严重地依赖上别人。更进一步说,如果父母在身边,罗卫林就不会从那个点一步步地深陷下去。父母不在,他到底有多缺乏情感?别人的一本小人书,他能珍藏至今;为了和别人赌气,他甚至坚持考上大学;而他之所以怀疑别人,正是因为他太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某些东西,却害怕得不到,害怕被欺骗,在很多情况下,畏惧情感正是渴望情感的表现。
即便这样,罗卫林说,他没有权利责怪父母。如果不是母亲和父亲每个月轮流回家一趟,可能情况会更糟糕。父母的辛酸,他能了解;父母的爱,他也能体会;每当看见油酥作坊里的发亮的油光,他都会偷偷掉眼泪。是父母给了他一切,给了他大学。为此,他要感恩一辈子。
泥土里长出来的“恶之花”
“我只认老男人和钱!我不怕说实话,这没有什么可耻辱的,人为了生存,钱是必须的。我喜欢钱,我想要过好的生活。同样,我想要年龄上比我大的男人,那样的男人知道怎么疼你,知道如何为你花钱。在他们身上我有父亲的感觉。我可以明确的说自己有‘恋父情结’。当然,因为这样我被骗我几次。但是,我一直还在追求。”
我们在访问湖南大学新闻学院的刘娇同学时,她直言不讳:“我认为这是我的自由,我从小自由习惯了。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一种自由。”
听到这一席话,我完全被面前这位面容娇好、身材高佻、看上去气质颇高、满身香气、穿着名牌服饰、戴着耳环戒指的女大学生惊呆了。
刘娇,来自江西上饶某贫困山区,5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在外打工。她和母亲一起生活,家里很穷,即便父亲拼命地赚钱,三四年才回家一次,依旧只能保证基本的温饱。
她说:“那个家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三间屋子,两间可以住人,里面放着爷爷奶奶用过的陈旧家具,一些亲戚不穿的烂衣服,一张用凳子和木板搭建的姑且叫做‘床’的东西。我和那个女人在那张床一起睡了15年,直到我上初三,其他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对了,还有电灯,15瓦的灯泡,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爸爸从城里二手市场带回家的。我说有三间房子,你们想另一间是什么样的?另一间房顶塌陷,屋外大雨,屋内也是大雨,里面什么东西都不能放。于是那个女人就用来养猪!猪圈里是腥臭的圬泥和几头肮脏的母猪,而猪圈外面就是灶台和饭桌,似乎只有那个女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做的饭很难吃,本来家里也没什么可以做的。那个时候我几乎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肉,平时的饭菜里跟本见不到油,有油也是劣质的猪油。我不喜欢那个家,更不喜欢那个女人。”
刘娇所叙述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何以她那么讨厌母亲,只是叫“女人”?根据她所陈述,母亲是一个有些智障的女人,头歪斜向一边,眼睛倾斜,走路甩腿。生活很不讲究,十分邋遢,整天蓬头垢面,精神恍惚地在村里行走,家里也弄的乱哄哄的。就像刘娇所说:在厨房旁边养猪。刘娇每天吃饭睡觉都能闻到恶臭。不仅养猪,她还在村里拣破烂,卖钱,拣的破烂就堆放在屋子里。
但仅仅因为这些,刘娇并不至于那么讨厌母亲。
这一切都与父亲出去打工有关。
父亲出去之前,家里还是很温馨的。虽然母亲不讲究,但是父亲却勤快体贴,他知道妻子脑子不太灵光,家务他就全包了,像做饭、洗衣服、铺床叠被,他都能做。妻子从外面拣回来的破烂,他也耐心地整理,放到外面,并温柔地劝告妻子,以后不要再把破烂往屋子里放。但是每次妻子都听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