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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驰了将近十里路,我脸快被风吹僵了,终于到了碓臼峪范围。碓臼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出口是一个狭窄的山口,四周是险峻高山,成一个瓶子形半封闭的高山。
本来碓臼峪出口有岳天泉派的兵马守卫。但是长孙熙文在前方虚造声势,牵制敌人兵力,这边的人马大多已调动到那边去了,也料不到会有一部分人选择在这易守难攻的地方突围。
刀戟相碰,热血飞溅,双方兵马接战,眼看就要冲出瓶子口,忽然前方的护卫忽然不动了,四护法脸色连番变了几变。我抬头望过去,不由得也倒吸一口凉气。
瓶子口外,黑压压的兵马一望看不到头,连绵铺满了整个山道,却不是御林军的部队。
队伍前方一将当先,赫然是楚泽王府铁卫的服饰。
我的心当即凉了又凉。
75西垂落霞
话题重回到今天早上。
京都郊外一座似人人悠闲实际防卫严密隐的秘院子里看,青砖绿瓦下时不时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咳咳……”白衣男子纤长的手指把一方手帕按在唇上,身体强烈的不适感折磨得他面白如纸。青青竹叶滴下晨露,冷冽一如他的心底。
他吃力地看了看手中的素帕,轻轻抚摸绣在上面的几丛墨竹,秀美的眉微微蹙起。
他这么做,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他默默问了自己千百遍了。虽然得不到确定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一步一步地实现心中的计策,如一幅鸿图慢慢展开在他面前。当这幅图展到最后,他就会永远失去她,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这幅图后面隐藏了怎样的残酷和痛心。
楚泽王宇世子,永远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一旦出手做了,就绝不会留一点余地给自己后悔之地,给它人喘息之机。
他刚把手帕收进怀里,水琪轻而快地走进来,看见他的少爷一如往日静谧地坐在竹丛下,却比往日少了一分清淡温雅,多了一分幽寂坚韧。
“土部领主传回了暗报。”水琪简明地报告。
“竟然劳他亲自传报。长孙熙文要动手了吧。”长孙洛宇收起所有表情,淡淡道。
“如少爷所料,洛阳王已经率部悄悄潜出狩猎园林。皇上得知洛阳王竟然抛下众多皇室子弟自己离开,当即亲自领半龙堂四大护法去暗杀岳天泉,半龙堂堂主反而被留在行宫。”
长孙洛宇沉吟半晌,眉宇间愈加淡远萧索,手指紧攥着,仿佛身体某一部分正在忍受剧痛似的。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他方慢慢说道,“你去,调动水部天宫十八铁卫,立即赶到狩猎园林,潜伏在岳天泉附近。一旦半龙堂的人动手刺杀岳天泉,就装作岳天泉的护卫与他们纠缠,无论任何手段总之不要让他们轻易得手。当然不可能拦得住长孙熙文,在他杀了岳天泉之后,十八铁卫立即撤回来,要故意留点线索,让半龙堂的人知道有楚泽王府的势力在暗中保护岳天泉。”
水琪略有点惊讶地看向他。长孙洛宇却不打算解释什么,自他开始这盘棋,已经不会让任何人看透他的心思了。
他按了按额头,好像在思忖着,过了一会儿又道:“刺杀成功后,长孙熙文一定会立即回行宫率众强行突围,但肯定不会所有人一起走,会分散成几部分。这个尚未知道,你让土部领主及时传消息回来,我好做决定。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会亲自正面进攻做佯,掩护其他人从别路撤离。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安排好人马,准备截住妄图溜走的人。”
水琪忍了又忍,紧紧捏住拳头,才没说出来世子妃还在那里面。他不明白,这几天,少爷一句话都没提及世子妃,难道他不担心吗?
“至于洛阳王那边,不要让他们走的那么舒心,必要派五千人马去追。你凑过来,我给你说说。”
水琪依言靠近。长孙洛宇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水琪眼睛睁大了,简直不能置信,脱口而出,“这样子……郡主岂不误会少爷……她、她……”
“她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长孙洛宇轻轻打断他的话,挥手让他下去,不想再啰嗦,“土部领主一旦有消息,立即来告诉我就可以了。”
将近黄昏时分,水琪才又进院子。少爷还是坐在那里,仿佛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有移动过位置一样,甚至连坐姿、申请、动作都没有变化。错觉中,那不是一个人坐在那里,而是仙子化成的一缕烟华,袅袅婷婷,陪衬着那丛翠竹。
水琪把情况扼要地说了。长孙洛宇才转头,眼神空洞得让人吓一大跳,声音也虚弱得很,“分两路?一路走北口碓臼峪,一路走西南口?”
他顿了顿。水琪担心地看着他,觉的少爷快要虚弱得说不出话了,但是长孙洛宇喘了一阵子气,又说,“不碍事,反正那里只有两万兵马同长孙熙文打,他很快就会觉察出不对劲,回身赶去救人的。”
到了,考验长孙熙文的时刻终于到了。他谋划了那么久,只是为了这个时刻。别人绝对想不到他想干什么。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看看长孙熙文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按计划各调十万兵马去西南口和碓臼峪,堵截住他们。记住,不要留情,狠狠地进攻。”
长孙熙文,这回看你了。在两边均有十万人压边的情况下,你是去救皇太后和怀孕妃子的西南口,还是去有她的碓臼峪?
水琪难过地下去了。长孙熙文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泛起苦涩的笑。他不是不知道水琪在埋怨他把悦儿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不这样做,他还能怎么样作?
他拉动绳铃召唤来另一个人,“你去给水衡传消息,让他……把郡主打晕了吧。”她怕看见血和杀戮。
那个人领命下去。
悦儿,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让百万御林军,来赌你一个幸福的余生,来为你验证一些东西,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咳咳……”又咳嗽了,牵动了头部经络,昏天昏地的痛楚潮水般袭来,俊秀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咬着下唇默默忍受,硬不肯拉一拉手边的绳铃。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唯余天边烧红的霞,就如他的生命,永远吊在人间和地域的边缘,稍纵即逝。哆嗦着从怀中掏出药丸囫囵吞下去,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感觉好了一点。
在院子呆到夕阳完完全全落下去,长孙洛宇悄悄进了内室,打开机关,一幅墙壁刷地往两边退开,露出一间密室。他勉力稳了稳心神,走进去。密室里布置得很温暖舒适,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密室的西墙边放置了一张宽大的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看见长孙洛宇进来,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就一直看着他缓慢的动作。
长孙洛宇缓缓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腰杆挺着僵直,苍白的脸上黑眸格外幽深,“父王感觉还好吗?”
楚泽王,也就是在床上躺着的男人,哼了一声。他当然一点都不好,中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提不起来,还整天被关在密室里,堂堂一个王爷能好吗?
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动气,因为他知道长孙洛宇在干什么。反而现出一抹冷谑的笑意,“世子既然向皇位下手,为何不让为父的帮你一把,把本王困这里?一直以来,本王都是尽力奉你早登大宝,你却万般不愿。如今看开了,这动作又是干什么?”
长孙洛宇没有陪着他假笑,只是轻轻看着楚泽王遮不住的斑白鬓霜,启口道:“父王,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楚泽王挑挑眉毛。
“二十多年前,楚泽王势力比儒弱的太子要强得多,父王为什么不自己夺位?”长孙洛宇直截了当,没有多余的力气供啰嗦。
楚泽王惊异看着他,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勉强说,“你母妃和天下,我选择了她。”
其实当年楚泽王不是没有野心,只不过他强要了林薇羽,心中实在有愧。一面又深深爱着妻子,后来一心想和林薇羽归隐山林,无奈林薇羽失了心,需要御医时时看病吃药控制病情。若非如此,儒雅斯文的先帝哪里是强势精明的楚泽王对手。
长孙洛宇低声说,“这是你的答案,但不是我的答案。”
“你两者都想要?”楚泽王问。
长孙洛宇抬起头,眼里忽然有一丝狡黠的微光,恍然错觉,“不。我从你这里得到了答案。父王,虽然我们不是亲生的父子,可是我们在别人眼里都是一样的傻。”
楚泽王也苦笑起来。昏暗中他看见长孙洛宇俊雅的脸像堕入深渊的修罗,绝望而凄迷,就像多年前下定决心不论任何代价要把林薇羽抢过来的自己,狂热得可怕,同时也冷静得可怕。
长孙洛宇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正好碰上回来报告情况的暗使。
“西南口那边情况皆在掌握中,半龙堂使者已经摸上皇太后的车子寻找那东西。碓臼峪有点棘手,领队的四大护法听从了郡主的意见,迅速回身进入到了密林中。由于对方熟悉地形,一时还奈何不了。”
长孙洛宇不动声色,那人又赶紧接着说,“不过水衡已经奉命打晕郡主了。应该很快就可以送她回来。”
长孙洛宇冷冷盯他一下,苍白神色自有一股威严,“谁告诉你本世子要听这个?本世子要知道长孙熙文的动态。”
那人瑟抖了一下,“皇上已经发现兵部有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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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头跳到两天后。
痛,全身上下没有半寸地方不在疯狂叫嚣着疼痛。身子一会儿冻得犹如在冰天雪地中,一会儿好像又被烈焰炙烤。
“都已经两天两夜了,还没能把寒毒逼出来吗,夏大夫?”
“再过一炷香就可以了。”
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有洛宇的声音。啊,洛宇的声音?!
“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我痛得差点流出眼泪想要惊呼,但是逸出口的却是低不可闻的蚊子吟,似乎连张嘴的气力都被掳走了。
但是我能闻到似有若无的荫梨香,洛宇在旁边的感觉是那么强烈。我想和他说话,想问他为什么把我丢到长孙熙文身边,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想问他有没有真的召侧妃侍寝,想告诉他这几天我想他要想疯了……
可是我却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脑子也因疼痛而想不到其他的东西。
“快,礼平,在两边鱼腰穴扎上银针!”
混沌的脑子忽然涌进一丝清明,我不是在碓臼峪吗?我不是被无数的御林军围困了吗?
这里是哪里?
我想起来了。我们往林子深处撤离,奋力抵抗,很多人被杀了,地上流淌着很多很多鲜血,我忍不住吐了。为了不拖累水衡他们,我不敢停下来,赶着马继续跑。
然后……水衡在我脖子上重击一掌……晕过去那瞬间……我看到一身是血的他像死神一般冲过来……
“药水变红了,把小紫报上来!”一把很稳定的声音说。
突然背部传来钻心的痛楚,仿佛要把骨头穿透般的痛,烈焰灼灼烧焦皮肤的痛,把一切思绪都挤碎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啊——”我哼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痛不欲生。忽然被一只凉凉的手抓住,低低沉沉的嗓音响起在我耳边,“悦儿,忍忍,很快就过去了,过去了……”
我紧紧咬着唇,尝到一丝血腥味,随后在剧痛中陷入黑暗……
76心痛欲绝
我睁开眼睛,五颜六色的床幔映入眼帘。外面雨声嘀嗒嘀嗒,潮湿的气味浓且重,屋里一片昏黄且安安静静,周遭竟一个人都没有。
我翻身起来,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疑惑地反手去摸,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躺得太久了,手和脚都有点麻痹行动不灵便。穿鞋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八辈子没有吃饭的家伙,稍动一动就气促心慌的。
我脑子慌乱得很,明明我在碓臼峪那边乱战中昏倒过去的,怎么突然就到这里来了呢?而且我觉得自己似乎昏睡了很久,久到都数不清日夜了,难道那场仗已经打完了吗?长孙熙文被剿灭了?洛宇登基的道路扫清了?皇太后、水衡、四大护法他们呢……一时间种种思绪掠过心头。
我推开门走出来,就看见启云正好领着两个小丫头走进庭院里来。她们各自都端着托盘,一手撑着雨伞。
“启云!”我顾不得自己尚披头散发和淅淅沥沥的冷雨,扑过去急切地抓住启云的袖子,“皇上呢?是不是被洛宇那个了……
启云很憔悴,细长眼睛都出了几层眼皮,脸上是一种晦涩枯萎的灰白。见到我突然冲出来吃了一惊,忙把手中托盘给了旁边的丫头,扶住我,“小姐,你醒了?”
“皇上怎么样了?”我又问了一遍。
启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皇上……在皇宫里啊。”
我呆住了,难道这一切只是我的梦?长孙熙文好好地在皇宫里面?洛宇不是用兵符调动了禁军堵截了碓臼峪和西南口?难道说长孙熙文刺杀岳天泉打乱了他的计划?
启云见我发呆,轻轻说,“小姐,你睡了一个多月,事情都过去了。宇少爷及时调动了禁军到狩猎场给皇上解了围,皇上还赏赐良田美玉以示嘉奖呢。只是……”
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会昏迷那么久?洛宇不是要把长孙皇族一网打尽,而是去救长孙熙文?长孙熙文心知肚明洛宇要干什么,还大肆赏赐示好?
难道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我异想天开,梦?心里百般疑问,却如鲠在喉,脑子糊涂成一团糨糊。
我觉察到启云声音不对劲,看过去。启云的眼睛一下子红透了,神情灰败。这样子的启云我见过一次,就是我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启云知道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乔竹悦,就是这样的悲伤表情。我心里忽地觉察不妙。
永远记得那天的情景:在庭院的巨石旁,雨水不断地倾泻着,两个小丫头在启云身后不远处静默不语,木头一样,地上满是新落的黄叶,围绕巨石的阴沟里流淌着淙淙的水声。我们站着,启云撑一把青伞,我一身凌乱的衣衫,雨水冷冷地打在我脸上,流进我眼里、嘴里,启云告诉我:月落死了。
月落死了?!
那个大眼睛小嘴巴活泼伶俐的小六,那个在集市上东看西看总看不够的小姑娘,那个月亮下拼死救我的丫头,那个孩子心性和雪舞玩耍不亦乐乎的泥人,那个眨巴着眼睛有点羞涩地告诉我她喜欢严廷锋的傻月落,眼看已经长大成大闺女了,死了?
我心里本能地排斥这个消息,有点僵硬地转身,背部又袭来一阵剧痛。正好看到雨中竹下,坐在轮椅中的洛宇,灰白的洛宇那么不真实。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了,只是我着急问启云长孙熙文的情况没有注意到。或许在启云告诉我噩耗之后两人相对黯然发呆的时候悄悄进来的。
长孙洛宇,我来到这个时空最爱的男人。那清秀修长的眉毛,潭深黑的眼眸,紧抿的薄薄的唇瓣……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孱弱的身躯,一切的一切,曾经勾起我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心碎。
看到他我不能遏制地流泪,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无所顾忌地哭。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我走过去蹲在轮椅旁,握住他的手。只是这次我们的手都一模一样地冰凉,我的心也凉浸浸的。
“洛宇,月落怎么死了?不是真的,你一定会救她的……”我看着他问。
洛宇一直在看我,似要把我每一个表情都牢牢掌握,自己面上却淡淡的,轻轻说,“悦儿,月落的确死了。”
顿了顿,他看着我惨白的脸色,不等我问为什么又说,“是我派出铁卫的。洛阳王本不能逃出狩猎场。可是月落偷听到了我的计划,跑去告诉严廷锋。洛阳王有了防备,在我撤离皇家园林之后也跟着逃出来,打乱了我整盘计划。我派铁卫去追洛阳王,而对于叛离者,楚泽王府从来不手软的。否则偌大的王府,怎么震慑众人。”他的口气愈淡,好像平时在跟管家讨论某项生意进帐一样。
心痛得拧起来一样,我不能置信,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证据他不是这样想的,“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洛宇捋了捋我额头前的散发,皱了皱眉头,“你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悦儿,你不是这么不懂事的,是不?”
他从来都不会对我皱眉的……我怔怔看着他隽秀的容颜,种种念头狂涌上心头。哈,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的不正是我这种笨到无可救药女人吗!安逸日子过久了,就什么都忘光了,都忘记了宇世子狠绝的一面了。
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了么?前来刺探消息的暗使全部静悄悄消了踪影,对左右为难的火若安置以重刑,处理商号事务毫不留情面……哈,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我,只一味怜惜他病弱的模样,只沉浸在他和自己编织的柔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