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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道:〃很多人失了爱会发疯欲狂,那是因被它困在其中,死钻牛角尖而无法脱身。你要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是真的断了,还是自我欺骗。要是真想断了,就不要再苦苦追寻,这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砍你一刀,你不赶紧止血疗伤,反而躺在那,喋喋不休地质问,他为什么砍我?这样又有何意?若断不了,那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人生难得遇见一个自己深爱的人,与其一辈子挣扎,不如勇敢面对。〃
艾薇愣住了,他的话,如雨滴般字字敲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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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四十一章(1)
京城,八贝勒府。
秋日枫槭似黄微红,映得琉璃碧水波光潋滟,湖心亭间歌女声声曼妙。
执事太监上前回禀,享滚河东那边人已来。
八阿哥挥手退下歌女。
十阿哥听闻是享滚河东来人,顿有些按捺不住。
执事太监引上厅来两名鹰贩,每人手中各执一笼,俱用绣花锦套罩住,两人屈身过礼后,恭立一旁。
〃打开瞧瞧吧,说是年里能得着最好的海东青了。〃八阿哥微微一笑道。
鹰贩徐徐揭开锦套,笼中鹰警然收紧羽翅,双瞳灼人。
十阿哥一见到它们那双纯白玉爪,脱口道:〃好一个〃日月岚光铸锐眼,搏风玉爪凌霄汉。〃果然是级品!〃
鹰贩闻言,面露得意。〃这两只捕住上了〃脚绊〃后,足足熬了六天六夜没让它们合眼才磨去了野性。〃
胤禵笑道:〃这鹰如此威猛,真不愧是咱满人的〃鹰神〃啊,八哥等秋狝时送上,皇阿玛一定高兴。〃
八阿哥淡笑不语,起身上前细瞧那两只海东青。
胤禵垂下眼,看着手中透薄如玉的茶碗,渐渐无声绽裂,他若无其事起身,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们逗弄海东青,握住茶碗的手不为人觉地伸出,任裂碎的瓷片纷坠湖中。
城郊。
已至落暮时分,似不舍离去般,夕阳分外炽热艳丽。
胤禵眯眼看向远处,余晖将他俊朗的面孔涂染金红。一旁黑膘马上人似有些焦灼,微胖的脸涨得泛红,眺见远处扬起道尘土,自东向西奔驰而来,不由欣喜道:〃爷,他们来了。〃
胤禵不语,稍夹紧马腹,一骑当先,迎上前去,拉住缰绳,淡然道:〃总要让我瞧瞧那东西是否有效,到底值不值那个价。〃
〃那是当然。〃两名来者霍然揭开一笼,又从怀中取出朵红花,搁于鹰鼻下片刻,那原本生龙活虎的海东青瞬间垂垂欲毙。
〃果然是好东西。〃胤禵低声自语,眼里绽出阴沉而喜悦的光芒。
两名鹰贩如约取到酬金挥响鞭子决尘而去,远远飘来豪放快活地歌声。
〃他们还真是逍遥啊,〃胤禵拉住缰绳,悠然望向天空,忽一声冷笑。〃都安排妥了吗?〃
黑膘马上人沉声道:〃安排妥了,早让人在进八阿哥府前就照过面,只等他们出了关外,便能遇见流匪。〃
〃拿来让我再瞧瞧。〃胤禵淡淡吩咐。
〃是。〃那人恭敬递过鹰贩留下锦盒,讪讪笑道:〃爷,这玩意还真是神奇,怎一闻就见效。〃
胤禵取过锦盒,靠近了他,耐心解释道:〃这叫〃七心藏红〃,需〃熬鹰〃后,于吊食的七日内连服,那海东青便会半年内都勇猛异常,可它惟有一处致命,便是再不能闻这〃七心藏红〃了。〃
胤禵瞧了瞧听得有些入神的他,扬起眉稍,突地笑了。〃啊呀,怎么都与你说了出来呢。〃
那人惊醒过来,一身从里凉到了外,鄂然低首,电闪石光间一把长匕已没入他后心,直直穿透胸口冒出,他胸口缓缓沁出血来,倒下了身子。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丙辰,帝巡幸塞外,途中,皇八子胤禩遣人送海东青,揭幕见鹰奄奄殆毙,帝怒不可遏,心悸几危,公斥其党羽甚恶,阴险已极。十二月,满文朱谕,帝特选派皇十四子胤禵着令皇八子胤禩解送御前。五十四年乙未春正月甲子,诏贝勒胤禩、延寿溺职,停食俸。
《清史列传。圣祖本纪。百四十八卷。满文版》
第四十一章
青山本不老,因雪白头。
〃琬,你没有守诺,你答应过我不离不弃,可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所以我也不怪你,只是,琬,你怎么能那样心狠,一次都不曾入梦。你回来好不好,哪怕只一次,让我再见见你,……我有许多事要告诉你,那时我都想好了,我们会去哪里,会盖什么样的房子,我以为这一辈子还会有无数个无人打扰的夜晚,会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说给你听,原来我都错了……〃
时间久了,胤禛养成了每次在她墓前陪她说会话的习惯。春天花开,他会想起她的笑,冬日飘雪,他会忆起她的愁眉,宛琬是那样的怕冷,点点滴滴,清晰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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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四十一章(2)
原来,并不是相爱便能拥有一切,便能像普天下所有平凡的百姓一样厮守。
傅鼐上前附耳轻言,胤禛面色徒然一变。果然如此,普天下,除了他无人再能一手遮天。可为了她,纵算要忤逆皇上一次,总也要试过才甘心,人活在世,难免任性妄纵一次。
紫禁城,乾清殿。
今日奏则甚多,一更快尽,皇帝才欲传膳,内官便入内禀报雍亲王觐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皇帝凝眉一思,〃今日朕累了,有事明早朝再禀,你让他回了吧。〃
宫殿本就辽阔,夜色下更显幽远,风清冷冷地刮过,今年最后的丹桂簌簌落地,偶有几朵飘在胤禛衣上,衬着他灰蓝的衣袖,分外孤寂。
皇帝见李德全一付欲言又止模样,了然道:〃他可是还等在那?〃
李德全慌松了口气,恭声道:〃回皇上,四阿哥一直跪在殿前呢。〃
〃这撅脾气,也不知是象谁,让他进来吧。〃皇帝挥手让一干人等均退下。
胤禛稳步上前,跪下行礼后,并不起身。
皇帝见他这般,已知他来意。〃你凡事较真,又可知这宫里该知的,不该知的事都太多太多。有些事别人既刻意要瞒起,那又何苦执着不放,非要立时把它一一掘挖出?日子久了,总有它浮出的一日,在那之前,又何苦非要打破人人都费心经营的平静?〃
〃既是费心经营,便不能事过境迁,平静如水。恕儿臣不孝,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胤禛抬首直视皇帝,深湛窅黑的双瞳中只余坚持。
〃为什么?朕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个个都处心积虑,都妄蓄大志?又为什么你们兄弟俩却为了个女人各不相让?〃皇帝声音渐渐低沉,但那声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与落寞,他递于胤禛一张薄笺。
胤禛望着信笺上迥然是自己的笔迹,蓦地一惊,宫灯映照下,他脸色稍显苍白,启唇,欲说些什么,又止了下来。
〃朕知道,这不是朕赐你的那枚章,那这字自然也不是你写的。胤礽递与朕,痛诉你们时,朕都差点当真了,那幕后人仿得还真是象啊。〃静寂的殿中响起皇帝平静的声音,他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朕赐你的那枚芙蓉石印最后〃宝〃字上一点,略凸出些,是当时,朕手恰抖了抖,也没再改了,可这信笺上的却同朕以往的字一模一样。〃那幕后人只怕是想借着胤礽事发,趁机再整了老四、老八,可惜却查不出是谁所为。
〃胤礽是为了这才恨你的,可她却并没有死,十四他得信后,让人替换下了她。〃
胤禛似没听明白般眨动了下眼,双眸追向皇帝,神思飞快旋转,身子却已止不住颤抖,血脉中急速奔流着狂喜。
转瞬皇帝的寥寥数语,又让他从云端坠地,重新跌入那无边的炼狱中去。
〃可十四他,那混小子下了迷药,她给十四生了个闺女。〃皇帝说得有些犹豫,胤禵跪地坦诚一切时,他痛上心头,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群混帐东西。
再废胤礽前,京城探子回禀各处酒肆茶馆皆绘声绘色描述太子胤礽荒淫无度,暴戾不仁,可那说辞都太过整齐划一,分明是有人背后唆使安排。胤禩密奏询问该当如何行走,又佯为避免举朝保奏他为太子,故做卧榻不起。他都隐忍不发,任他们尽情表演。直至胤禩不耐地送上殆毙之鹰,真是迫不及待,几欲逼宫啊。静下心来,他也曾想过这毙鹰之事,胤禩是否真为人所陷害,可他日益老迈,已无心无力再探下去,更何况迫在眉睫的是胤禩朝里朝外蓄意广结人心,其险恶更胜胤礽百倍。胤禵对那女子手段虽过于卑劣,却也是用情过深。
皇帝细细端详着胤禛,他第一次发觉,他这肃然稳健的四阿哥,眼下隐着青青疲倦的影迹,而双眉间的川纹,深深触目,〃胤禛,情字伤人,不过是舍与不舍,放手吧,事已至此,便放手吧,让她好好的,平静的活着不好吗?〃皇帝一字字极清晰的说到。
宫殿沉沉寂静,令宫烛燃烧的声音清晰可辩,这些铅重的言语仿凝冻在空气中,压迫得胤禛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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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四十一章(3)
胤禛知道他话听着似欲询求意见,然而却是让人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心念一动,回想起来,这两年多,师傅曾不止一次地劝慰过自己,暗示他尘缘未了,并执意与他相约三年期满才能剃渡出家,总鼓励他要满怀信心面对将来,怕他也是受人所托吧。
皇帝见他眉色知他心中已明了,不禁上前扶起他道:〃傻小子,怎么就学起你皇祖父来了。〃他眼露慈爱,伸出手去轻拍他背,柔和道:〃好了,天下之大,可为的事太多了。〃此事惟有一点好,让他才知这老四原也是性情中人。
胤禛脑中亿万个念头汹涌决堤而出,惟有一个声音如万军待发的鼓点,一声紧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她活着,她活着,她活着,上天如此仁慈,那他还有何求?
〃是,儿臣谨遵皇命。〃胤禛按捺下一切苦痛挣扎,字字如针刺扎在心。
皇帝又似轻描淡写般道:〃依她现在的身份,便连侧福晋也是不能的了,朕见你前下了旨,破例赐她为十四府格格了,算委屈这孩子了。〃
长街人稀夜静,二更尽,天已黑透。胤禛似多喝了几杯,脚下不听使唤般,有些不辩方向,一阵凉风拂面,脑子顿清醒了许多,这才惊觉,迷迷糊糊中竟然信步走到了十四贝勒府前。
他停下脚步,心头一酸,不能再往前行,欲走了开去却只是挪不动步子,任寒风浸骨,苍露湿冷,痴痴的望着那朱红铜门,目光似能穿透这蔚蔚高墙直飞去那人所在。
胤禛知道,若他不顾一切,所面对的将是漫天的流言蜚语,道德枷锁得一辈子都扛在肩头。可他并不怕这些,他不怕世人将会如何讥笑嘲讽,亦不怕史官们手中笔如刀剑般无情。他的生命中,充斥着不被允许与必须遵从,他总可以任性放肆这一回,只遵循自己的心意,不再听从皇上的命令。可他不能,他不能让宛琬再深陷其中。他经历过太多的生死胜败,一颗心几已修炼成铁,却一不留神让她侵入,为她沦陷。曾与她生死相隔,犹如心尖被碾碎撕裂的滋味,他再也不想体会。原来并不是他心甘放手,便能走了开去,他们便能放过她。如果这世间惟有最高权力才能护得了她,那他便去为她争了这天下又如何?
风呜咽地吹过,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是愤怒,是思念,是渴望,还是无奈?
雍亲王府,书斋。
胤禛自那晚快天亮回府后,已整三天了,他没踏出书斋一步,也没见任何人,甚至连早朝,都告假未去,素心终等不下去了,站在他书斋门外,轻轻叩门,不依不饶执着的似要叩到天荒地老般。
门终于开了,胤禛站在门后暗影中,目光冷冷地望着她。
他面庞削瘦,似思虑沉重,素心有丝慌乱,他的眼神为何那样凛冽又漠然,却让她目眩神迷。
〃再有什么事,爷也不该把自己关着不吃不喝。〃她有些沙哑的开口。
胤禛闭了门,坐回书案后,她跟了过去。
俩人都不再言语,僵硬的对峙着,如铁的沉静。
寂静的夜,胤禛听着沙漏中细沙慢慢流失,有如夫妻之情,兄弟之谊。。。。。。
素心的眼睛瞥到案几上摊放着的冷金笺,瞳孔几不为人察觉的一缩。胤禛看向她,她虽面色如常,可往下看去,她的手攥得似有些紧,像要掩饰内心的一丝不安,他抬起眼来,眼底闪烁着熠熠的星芒。
胤禛取过一旁的芙蓉印章,盖在那张冷金笺上,细细的瞧,〃还真就只有这〃宝〃字略有不同,皇上说他写这〃宝〃字时,手恰抖了抖,所以比平日略凸出了些。这心怎么就能那么细,连这一丝变动都利用到了。〃他看了看她迷茫不解的眼神,恍然大悟般道:〃我怎么和你说这些。〃
〃可惜啊,〃胤禛忽地取过案几上一叠冷金笺纸,用手轻轻的一一弹过。
寂静的室内响起纸张单调的摩挲声,急不得,半点也急不得,他越镇定,她就越不能镇定,要一步一步慢慢地来,拜他们所赐,他是越来越有耐心了。
〃京城的王公贵族们用的都是这涛云轩制的纸,其中又以这冷金笺用得最多。可偏她花样奇多,〃他眼露柔情,〃整天喜欢些小女孩的东西,无意间让她知道了有种香草叫香雪球。哦,我带她去香雪海住过,就非要拖了我去涛云轩,让薛师傅将这香雪球制入冷金笺中,素心,你闻闻,〃他随手递给她一张,〃幸亏它味很淡,我也就随她胡闹去了,不然一大男人用有香气的纸成什么体统。〃他语虽怪责,却透着浓浓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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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四十一章(4)
她那双镇定如水的眼睛终于慌乱起来,犹如动物落人了陷阱般焦躁与不安,皆落在胤禛眼底。他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狂傲,她的嫉妒之心,远比常人来得强烈,她永远不能忍受任何一个人,有任何地方强过她。
胤禛起身走了过来,将她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扳开,将被她紧攥成一束的冷金笺抽了出来,轻言道:〃可别捏坏了,这可是整个京城独此才有的冷金笺。〃
室内的光线仿骤然暗了下去,素心视线中,只余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漆黑如墨,深邃如潭。
她欲抓着胤禛的手,他厌恶的避了开去,她愤怒了。
〃我有什么错?天地虽大,可你们能走到哪去?又如何能心安过一辈子?我如果真的心狠,有心害她,为何要苦苦布局保她性命,我只需坐等德妃娘娘下手便是。〃素心亦残忍的挑开一切人的真面。她知道胤礽必会将一切挑明在皇上面前,她曾细细揣看过那枚章印,发现了那一点的不同,盖时她仔细动了手脚,故意伪了丝细微破绽,等的便是皇上真做假时,好以为这章是别家仿了来陷害四阿哥,她步步为他着想,只除了要他舍去她。
〃你心慈放她一条生路?你会有慈悲吗?你若定了主意,绝不会甘心苦苦坐等那不确定的事。你怕等不及德妃娘娘动手,我就带她走了。你做事还喜欢留有后手,你怕万一真有事发一日,局面难以收拾。又怕我万一真就此一蹶不振,毁了你的美梦,这些理由自然都需要留着她,让你可进可退。素心啊素心,无论怎么高估你还都不为过呢。〃
他将那冷金笺放置她鼻前,〃可你为什么不真的闻一闻呢?〃
冷金笺离得她那般的近,纵然是再淡的香气也该闻到。无味,再用力的嗅也是无味。原来从他将自己关在书斋中开始,便是一个圈套,等着她一步步的踏入,他故意用那样的语调说起宛琬,让她嫉妒的忘了警觉,素心忽地笑了。〃你利用的不过是我的心。〃
〃是啊,不然能拿你们如何?所有的痕迹都让你们抹干净了,亦连皇上都让你们骗了过去。〃
她感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阴鸷而犀利,到这时,她的心倒静下来了,只用她一贯淡然却无畏的眼神望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地放了我,可我亦不会去寻死,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再说,我并不能算输,你终究是回到了原来的路上。〃她凝视着他,胤禛修身而立,他的脸,线条骄傲,神情说不出的冷漠清峭,她实在是喜欢如现在这般自负睿智无情的他。
〃她就那么好,让你们这样不能放手,难道这天下就没人能比得上她?〃她心有不甘,她的命结从来都是他。
〃这天下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她连脂粉都搽不好,穿上花盆底鞋还会摔跤。〃胤禛的声音渐渐柔和起来,〃一点都没名门闺秀的风范,笑不露齿,语莫掀唇,她根本做不到。脾气又臭又扭,明明说不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