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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见得。小雅说,无论我和谁结婚,我都只是我自己的人。不会是任何人的人。
小雅,其实这几年里,我一直在想你。陈歌停顿了一下,可你和我想象的有点儿不太一样。
那就对了。小雅说,因为我没有理由按照你的想象生活。
快走出东陵的时候,陈歌要小雅留个影,小雅说:不必了。
回到招待所,服务员告诉小雅何杨来了电话,小雅马上在总台回了个长途,和何杨谈笑风生地聊了半天。放下电话后,她转身看见,陈歌一直在她背后站着,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吃过晚饭,他们各回各的房间,小雅正在洗澡,电话响了。她接起,是陈歌。
我过去吧?他说。小心翼翼的。
正洗澡呢。小雅说。
陈歌不语。洗澡这个词,此时此刻,都让他们敏感。
等半个小时再过来吧。小雅说。他的小心翼翼让她心软。而且,她也不怕他过来。前一段时间,她刚刚做过流产手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荒唐。即使是何杨也不敢造次,何况陈歌?她不怕经不住他的进击。她相信自己的意志会站在身体这边保护自己的。她对他,绝对不会好过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陈歌敲门进来,随手关上了门,按下了保险。小雅听见保险轻微的咔哒声。她给他沏茶,他却把她抱住了,一直把她抱到床上,去解她的衣服。小雅起初任由他。后来她开始挣扎,她使劲地敲着他的胸,咚咚响。他停下来。你把我打疼了。他说。
一个男人这个时候还说疼不疼,小雅想笑。觉得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我不想让你这样。
我知道你想。
又不是没有过,有什么好想的?
你对我太苛刻了。陈歌说,你会后悔的。
是吗?那就让我后悔吧。
陈歌抱住她。不再乱动。她嘴里抬着杠,也就让他这么抱着。
你真是让我费劲。陈歌说。
谁让你不费劲?
没有谁。
你应该说真话。大家都是成人了。你肯定经历过女人了。小雅说,当然,不想说就算了,那是你的自由。
陈歌就开始讲他和一个黑龙江女人的事情。他说他刚出来那几年,在黑龙江时搞过一段水果批发。那个女人在税务局工作,有夫之妇,一次看见他口算账目,就对他钦佩得不得了,就喜欢上了他,不但以身相许,还为他离了婚。可他觉得不能和她结婚,就离开了。
不能和人家结婚还害人家离婚?还接受人家的以身相许?
我这么年轻,也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啊。陈歌说,其实,也不纯粹是生理问题,也真是有些喜欢她。但后来才发现,要用这喜欢过一辈子,似乎还不够。后来她一直求我,我都没答应。还许诺给我五十万,我都没有动心。
小雅笑:你的身价还挺高呢。
陈歌起身,俯视着小雅的笑脸:我想在你腿上躺一会儿。
他居然会有这样的请求,小雅很意外。但是逢着这样氤氲的氛围,他又是那样一种恳求的口气,小雅无法拒绝——他总是有能力把事情控制在让她不喜欢却又无法拒绝的程度。
小雅舒展开双腿,陈歌头枕着,闭上眼睛、小雅看见了他头上的白发。
有白头发了。陈歌说:我老了。
白发多于黑发的时候可以说老,黑发多于白发,只能说是成熟。
陈歌笑了:要是白发和黑发一样多呢?
不会的,不信你数一数。小雅的语调也调皮起来,如果真的一样多,那更应该恭喜你,你到达了男人魅力值最高的绝顶境界,能哄一打一打的小姑娘。
那我怎么哄不了你?
别刺激我。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我是一块锈了的铁块。
那我就是磁铁。
这样无耻的话。两人都笑起来。
其实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写诗的小姑娘。
早就不是了。永远也不可能是了。小雅轻轻地说。她的眼前,忽然有一根手指按住了记忆的快退键,一幕幕闪现出父母亲相继去世的那些日子。那几年,她噌噌噌地成长着,什么也拦不住。父母亲把自己做成了肥料,让她的岁月加速沉淀,结出了累累硕果。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疏密亲远,轻重浮沉——全是她自己采摘自己品尝的果子,全是无花果。在这仓促的,透支的生长中,她的容颜,她的身体,一点点地褪去了青涩的皮毛,扎扎实实地光彩起来。陈歌说得不错,她就是那种越长越漂亮的女人。可除了看到这个,他还能看到什么?这个人知道的,只是她的简历。她的经历,这个人不知道。她对这个人,也是一样。
现在,这个人躺在她的腿上。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头。连自己的腿,也陌生起来了。
好了,我的腿酸了。小雅说。她知道这是在破坏情绪,但她实在不想让他再躺下去。他的神情是惬意的,仿佛一个吃奶的婴儿。那么她是谁?她是他的母亲吗?不,她不是。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还在等着别人的宠溺。家里的哥哥和弟弟已经让她当够母亲了,对他们她是因为血缘管着,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对于他,她为什么还要装着?
陈歌起身,给小雅捶了捶腿。你也躺躺我的腿吧?他说。
小雅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回请她。这也让她意外。刚才她还那样反感他躺自己的腿,现在她却觉得这样的邀请真是充满了诱惑。她躺了下去。真的是很舒服。她原谅了陈歌刚才的撒娇。
五
陈歌第一次借钱,是小雅从沈阳回来一周之后。
他把电话打到小雅的办公室。小雅回忆自己并没有给他电话号码,估计是小辉给他的。陈歌没有藏藏掖掖,开门见山就说想借点儿钱。他说他人还在东北。因为东北是他的临时行动,他投带那么多钱。他的钱都在武汉那边,等回去就给她汇过来。东北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他无处张口。
东北是临时行动。陈歌又强调说,我没想到这边真的还有可以谈的生意。
他在暗示自己去东北只是因为自己吗?小雅有些甜蜜。
什么生意?
葛根。
葛根是什么东西?
笨。葛根都不知道。陈歌开始给小雅讲葛根,说葛根是一种野生植物,以前根本没人理睬,这些年却有了走俏的趋势。它的模样很像红薯,长成后比红薯大两到三倍,很好种植,用途很多,可以降血压,降血脂,减肥和美容,还有解酒解热和提高记忆力的功能,素有“南葛根,北人参”之称。他和几个朋友一直想做葛根的深加工,这次找到了很好的货源。定金一万他已经付过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些零花钱。
那你需要多少?
三四千,四五千,都行。
那就三千吧。小雅马上觉得自己说得太快了。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借钱给他。于是又补充道,等我回家和何杨商量一下。估计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这还得商量啊。三千你都做不了主?陈歌开玩笑。
我有事情都是和他商量的。互相尊重。小雅说。
你真乖。陈歌说。小雅弄不清楚陈歌是什么口气。不过即使不是夸赞,小雅也喜欢听他说乖。乖。这个字有一种襁褓里的温暖和舒适。小雅太喜欢听了。何杨也经常这么说她。不过何杨说和陈歌说还有一些不一样。
他们又随便聊了点什么,就挂了电话。
回家的路上,小雅特意拐到一家熟识的饭店,带了几个菜回去。本来想开一瓶酒,又怕显得太有用心。就没开。等何杨回来,见了菜高兴,自然会开的。
一想到借钱,小雅就有些心虚起来,仿佛借钱的是自己,而不是陈歌。其实以前何杨根本不过问钱的事,经过了小辉夫妇的出手之后,现在对钱也开始在意起来了。所谓的在意,也只是偶尔过问一下。家里这种状况,也难怪他在意。小黎添添补补自然是不用说,小辉爱打牌,零花钱不够时还要偷偷向小雅舰着脸借。小黎也罢了,对小辉,何杨是有怨气的,也是反感的,小雅知道。虽然他很少显露什么。他不显露只是心疼小雅。小雅知道。
何杨回来,看了看餐桌,果然很高兴。可他没开酒,说下午还有会,不能喝。吃到半路,小雅说了借钱的事情,何杨问是谁,小雅断断续续地说了,何杨说:算了,别借。我们才有多少?他天南海北闯世界,差这几个钱?
小雅说:是啊。不过他张开了口,我总不好一下子给他回了。所以说和你打个招呼。你定好了音,我才好打锣。
何杨笑笑。小雅给他搛了一筷子菜,自己也奇怪自己怎么转变得这么快。本来是准备把自己当陈歌跟何杨智斗一番的,现在这么轻易地就和何杨一家一计起来。仿佛预谋好了似的,一红一白,要唱戏给陈歌看。而且,这么做的时候,还非常心安理得。
吃完了饭,小雅收拾着碗筷,一直琢磨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着想着,她明白了:原来,在心底深处,她根本也是不想借钱给陈歌的。陈歌向她借钱,让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和深深的委屈。八年未见,空白的八年横在那儿,他只是说想她,只品评着她的漂亮,只审判和好奇着她有没有对他伪饰美满,却从没有细致地探询过,从没有恳切地扣问过,她在父母离世,兄嫂苛冷,小弟孤弱的情形下,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仿佛她现在这样是天然长成的——像他说的那种葛根。他想着她。他说他一直想着她。可他并不关心她这些,未了却这样想当然地就向她借钱。这无论如何是让她觉得别扭的。即使他为她跑到了沈阳。与浪漫莽撞的追求相比,默默的温存显然是更适合她的。平日里,她脸上多长了一个痱子,何杨都是要问了个明白的。他再想她,也不是爱她。想和爱,是不一样的。
总之,他给予她的,还没有达到借三千块钱的程度。这么换算是俗气的。在俗气的日子里泡了这么久,小雅承认自己的俗气。不过,幸好,借钱也是一件俗气的事。以俗对俗,她过得去。不像当初她对何杨那样。
两天里,小雅一直没有给陈歌打电话。她在等陈歌打过来。这么拖着,陈歌应该会明白几分意思吧。如果他不再打来自然最好,如果打来,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实活实说。如同她不想在何杨面前撒谎一样,她也不想在陈歌面前撒谎。
陈歌终于来了电话。先说了两句别的,然后问钱的事。
何杨不同意。小雅说。
两个人都沉默着。
你对他说了是我借的?
是。
陈歌笑了笑:你怎么那么傻啊?他怎么那么小气啊?
小雅没说话。她讨厌这样的评价。他怎么能鼓励她欺骗何杨?她为什么要为他在何杨面前耍小聪明?不借钱给他就一定是小气吗?那借钱的人又算是什么?
六
小雅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何杨的。朋友的丈夫和何杨是朋友。之前,朋友很详细地介绍了何杨的情况:父母亲退休前都是干部。父亲是局级,母亲是处级。何杨在一家机关里做财务工作。只有一个哥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异地。她据此推断;何杨家肯定有房子,何杨性格也应该比较细腻稳重,经济情况也应该很好,所谓厨房之中无饿鬼。——这些衡量都是势利的,但对她太重要了。当时母亲虽然还在,小雅心里也明镜似的清楚:母亲和小黎将来靠她的多。如果她也拮据得要死,那母亲和小黎的日子肯定就越发不堪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朋友家。见面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朋友夫妇出去,给他们留独立的空间谈话。他们的茶很好,小雅就多喝了几巡,过了一会儿,她上过卫生间,去冲厕所,才发现冲绳断了。断头儿很高,小雅怎么也够不着。她只好走出卫生间,想找个水盆接水,何杨看她出来,马上迎着说:冲绳坏了吧?
小雅点点头。
何杨走进卫生间,拉响了冲绳;再坐下的时候,小雅的脸烫极了。她不敢再喝茶。何杨却说:喝吧。没关系。没关系。
除了这件事,小雅对何杨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他真是一个太普通的人,没有任何特点。甚至分手后,想起他的模样就一片模糊——看街上差不多的男人都像他。但是,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重要的。
第二天,何杨打电话约她,她就出去了。他们在一家茶馆见的面。聊得也很平常。正说着话,何杨忽然说:你里面衬衣的领子没折好。过来,我给你整整。小雅听话地走到他面前。何杨替她整好。何杨整好后端详了她一下,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头。神态安详。小雅忽然就明白:一定是他了。
他的平常,他的正常,他的家常,他的如常——都是她要的。她需要这样的人,来把她的一切捋顺。
认识不久,何杨就开始操心给小雅调工作。何杨的父母虽然都已经不在其位,但也有一些被他恩泽过的下属正能呼风唤雨。何杨几乎穷尽了所有的关系,才把环节一道道疏通。而这之前,小雅从来没对何杨说过自己不喜欢教书,所以当突然听到何杨对她说工作的事情差不多都办妥之后,她惊讶极了。
你是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如果什么都需要说,也太没意思了。我这个人没那么聪明,但也不是那么迟钝。何杨说。
如果我们结不了婚,你不是白白地废了一场人情吗?小雅说。她知道,这些人情都是一次性的,如果何杨不用到她这里,将来准可以用到自己的提拔上。
我愿意投入的时候,是不去算计的。何杨说。
新婚之夜,何杨把小雅抱在怀中,问小雅:嫁给我感觉好不好?
好。
为什么?
因为你不算计。
何杨狡黠地笑:对你这种人来说,不算计就是最大的算计。
第二天早上,小雅在何杨的臂弯上醒来,看见何杨的眼睛正看着她,满含疼惜的笑意。他把小雅紧紧揽住,说: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多少男人对女人说过这种话?多少女人怀着甜蜜和喜悦接受?是一种得到之前的筹码,也是一种得到之后的负责,然而,又何尝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赏赐和以大容小的恩典?柔情缱绻的背后,是给予者向接受者颁发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然后就是女人的谢恩和万岁。
小雅知道这句话可怜。但她要这句话。是要,才可怜。然而,也是因为可怜,才要。
——这大约也是何杨的海誓山盟里时间最近的一句了。这么多年;他没有再说过。小雅也习惯了他不说。当初恋爱时,他还会不时说一句,只是说的神情过于庄重和严肃,每次小雅都会绷不住笑。其实她心里很感动。但一笑就把这感动给遮盖了。何杨以为她太调皮,自己就有点儿羞赧,也就越说越少。结了婚,干脆就不说了。
有一段时间,何杨出差很勤。一天,回到家里,他突然打开了钱夹,把小雅叫到身边,抽出一张张信用卡。——他在单位主管财务。他把卡上的钱数和密码一一告诉了小雅,小雅问他在干什么?何杨说:我总在外面跑,不能不想得远一点儿。要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记住,这些钱都是咱们家的,与公款无关。还有,我也没有在外面打过一张欠条,如果有人找你要账,你一概都不要认。
何杨。小雅喊。何杨笑了笑,摸了一下小雅的头。小雅的泪在—瞬间涌了出来。何杨的工资一向都是给她的,这些钱,肯定都是公款,是何杨处心积虑抠攒出来的。他这么藏着掖着,末了要给的唯一千个人,是她。不管这钱清白不清白,天宽地阔中,他对她的这一份暖,已是让她终生也不能忘却。如果这是他的龌龊,那她愿意领受这份以失去生命为前提的龌龊,哪怕这领受也让她变得龌龊。这龌龊能传染到身上,便使她幸福。
小雅也知道,只要她不背叛何杨,何杨就决不会离开她。甚至她在一定程度内背叛了何杨,她也有把握让何杨原谅自己。当然,她轻易也不会背叛他。对她来说,能找到这样一个丈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知道他对自己的重要。
她常常对何杨充满了感激,但她从没有说过。她知道这不能说。夫妻之间是不能靠感激过日子的。她能。而且还可以过得很好。可他不能。他要是知道或者发现这种气息,那他肯定就崩溃了。这种伤害对他的自尊是致命的。所以她决不会让他知道。所以她尽可能用一种出自内心的自然的方式让他感到幸福——是他希望拥有的那种幸福。
他们的家是一只小小的蜗牛。他是外面硬硬的壳。探出来的触角和面庞是他的天地清明的笑脸。牵引他的是小雅的快乐。最深处的,是小雅不能不想也不会展露出来的灵魂的尾巴。
小雅觉得自己做得很成功。可怕的成功。
当然,仅有成功对小雅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小雅常常觉得,她虽然找到了家,但其实还未恋爱。何杨是她的父亲,儿子是她的兄弟,而她还情窦未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