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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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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赵祺哄着她,温柔地吻她的发,“没事了!别怕!天塌下来有哥给你顶着……”

“我不知道那人的针上有毒,不然,我也不会自作聪明的还击他了……”绎儿偎在他怀里,眼泪汪汪地抽噎,“就算有毒,他自己的毒,自己也该会解呀……我没想杀他……”

“我都知道了。人不是咱们杀的,咱们不用害怕。”赵祺小心地擦拭着她的眼泪,“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得想个办法解决了才是,哭也不管用不是?”

“嗯。”绎儿抽泣了一下,胡乱抹了抹眼泪,“可是,上哪儿去找耍猴的祖孙俩,还有左姑娘啊?找不到他们可怎么办啊?”

“只要有这个人,还怕找不到么?”赵祺理着她的鬓发,耐心的安抚,“就是找不到,你也不至于偿命啊!只要能活着,就有办法出去。”

“你不知道!这牢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蚊子、苍蝇、蟑螂、老鼠,还有臭虫,天天咬得你睡不了觉,让人怎么活啊!”绎儿撒气一样地踢腾着那堆干草,惊得几只蟑螂连蹿带跑地直往草堆深处钻,“你看!你看呐!我怕我还没等到出去,就先死在这里了!”

“你又在胡说了!”赵祺轻声斥责道,“别动不动就死啊活的!你要不惹事,老老实实待着,会到这儿来么?自己做错了事,就该自己担责任。在家可以宠你让你,出了门,再胡闹,出了事情,谁会让着你呢?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这么不懂事……”

“人家都这样了,你还教训人家!”绎儿又急又气,一把甩开他,一肚子火都往他身上撒,“好容易等到你来了,你除了教训人家,什么忙都帮不上!说到底,你还不如谢弘呢!人家非亲非故都可以为我站出来!你是我夫君,却只会在这里说风凉话,教训人家!”

“你……”赵祺被她的一句话刺中心底最深的最敏感的痛处,不由得如生芒刺,忍无可忍之间,一时没抑住便爆发了出来,“你太过分了!这是什么话?开口谢弘,闭口谢弘,你的眼里把我当过丈夫吗?早知这样,你何不去嫁他!”

“……”绎儿被他从未有过的一番气极之言惊得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

“既然你认为我不配做你丈夫,你就等着他救你吧!”赵祺生平第一次控制不住,负气得拂袖而去。

“你……”绎儿气得发疯,对着狱栏一通乱踢,扯着嗓子冲着他的背影大叫,“你这个骗子!混蛋!我……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要你可怜……”

她哭得没力气了,顺着狱栏滑坐在地上,瞠着一双迷离的泪眼,死死地盯着黑暗角落里两只觅食的耗子,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滚——”

那两只耗子吓得一激灵,爪底抹油地钻到了草垛子下头,瑟瑟地发抖。

她破涕一笑,却又流了一脸的泪。

月色清冷地映在赵祺未眠的脸上,使他原本泛着浅浅忧郁的眸子更显得忧郁难当。赖是他如何的努力,仍然没有半分睡意,思绪也从来没有过的越发清醒起来,每一根神经都敏感的醒着,因为绷得太紧而痛得厉害。

他今天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而今想来,他有点后悔,反复咀嚼着自己说的话,总担心说的太重,伤了绎儿。可是,脑海里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为自己叫屈,于是两个声音就这样在脑海里嗡嗡地争吵不休。

“绎妹受了委屈,抱怨几句也是常理。向我抱怨,正是因为把我当作夫君,没有隔阂。是我太不理智了。”

“不理智?你总想着不伤害她,可她伤害你的时候,可是半分都没犹豫过。别天真了,把你当夫君?她要是把你当夫君,口口声声的,为什么全是‘谢弘’的好?你还在这里掩耳盗铃!”

“可她不是也答应嫁给我了!她是爱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包容她的过去,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

“你爱她,她却不爱你!她是拿你当赌气的筹码,当玩物,说把你当哥哥,那是借口!”

“我不管她把我当什么?只是我爱她,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那你成亲之前就知道,为什么不成全他们俩?为什么还要娶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的女人?你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把自己呵护了十一年的女人拱手相送,说到底,你根本就是自私,是霸道!”

“不!不是的!我不是自私!我只是不想让两家的长辈伤心!”

“借口!借口!你现在没有让别人伤心,只有你自己在伤心罢了!”

“我不在乎!”

“自欺欺人!不在乎?不在乎为什么不碰她?她是你的妻子,是和你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妻子!因为你清楚,你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不能容忍,你心爱的女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却想着别的人!”

“不!不是这样的!”

“你的心里其实一直在恶劣的诅咒他们: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不!你胡说!——胡说!不是这样的——”

他挣扎了一头的汗几乎是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眸直愣愣地空硬地望着前方的莫名处,心口一阵阵说不出的绞痛,痛得他接不上气来。

他起身来到脸盆前,把脸浸到冰凉的水里,妄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镜子里零落着水的脸,他头一次感到了镜子里的面孔是那么的陌生。

他变了!变得越发的敏感,越发的脆弱,越发的恐惧伤害!

成亲以来,他一次次压抑着嗜人筋骨的痛楚强颜欢笑地周旋着,在所有人面前扮着完美,却不料每扮一次,这痛楚就深一分,纠缠着一夜一夜地噩梦,没完没了。

他感到仅凭自己的意志,快要支持不住了,今天的爆发就是一次预示,预示着自己的意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快要难以收拾了。

爱之深,恨之切。

他不想伤害绎儿,却在冥冥之中加倍的伤害了自己。

他的心在矛盾痛苦的煎熬中,已然是血肉模糊的没了样子,眼见着,便要骤停了。

这个月夜对于谢弘而言,同样是辗转难眠的。

他隐约能够感觉得到,绎儿与赵祺之间极为微妙的不和谐。

绎儿越是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对赵祺的格外亲热,就越是证明了她与赵祺之间不可溢于言表的隔阂。虽然,那是不着痕迹的,但对于他而言,恰是可以意会的举动。

这些日子,他忌惮着绎儿已然成为现实的身份,抱以谨慎,也是自重的态度,不敢去探望一次。只是在每一夜的清冷月光中,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为她愁肠俱断。

案子没有一点进展,依旧这样僵持着拖时间。

时间如流水,他的心绪如同乱麻。

好容易等到赵祺回来处理了,却万没料到,一向脾气好的出奇的他,居然为了一时的负气而撒手不理妻子的死活,大吵了一架,便把自己关在房里生起了闷气。

他实在是难以琢磨透赵祺的心理,更猜不透他们之间的矛盾究竟因何而起?难道是自己么?

他努力摇了摇头,回答自己的只有苦笑。

绕了一大圈,最后竟又回到了原地,造化弄人啊!

无眠还不止他们两个人,绎儿倚在干草垛上,阖着眸子,看似平静的睡容下,却隐藏着最激烈的痛苦挣扎。浑浑噩噩间,她的脑海中反复着赵祺从未有过的愤怒神情,耳边尽是那一句“既然你认为我不配做你丈夫,你就等着他救你吧!”颠来倒去的折磨着她的神经。

在自己的心目中,一向温和平静的祺哥哥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仅仅是因为自己提“谢弘”太过频繁了么?他从来就不是这么小器的人,他的宽容就像大海一样不可估量,哪怕是对仇人,也是一径的真挚友善,难道冥冥之间,在这世上,他的宽容所无法容忍的唯一一个人,竟是谢弘么?

她在梦里,含着泪呢喃着呓语,反复念叨的也只是一句话:“……你的眼里……把我当过丈夫么?早知如此,何……何不去嫁他……”

她倔犟地想把懦弱的眼泪收回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陡然间惊醒了过来,她的心头仍旧禁不住一窒的痛,紧蹙了眉头把脸埋到了膝间,呜咽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他说这样的话,莫不是怨我怠慢了他?我早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

眼前一幕幕,更让她确信自己的判断:洞房花烛夜,他佯装醉酒;锦州之行,他熬夜看书;他克制着自己,不碰她,不理她,不和她多说半句话——她不敢往下想,不愿往下想,原来这一切只因他知道了自己与谢弘的“私情”,于是乎,便厌弃自己,轻贱自己,甚至是在怀疑自己的清白。

此时此刻,只觉得头痛得都要炸了,嗡嗡得作响,倘若真的如此,她宁可一死,也不愿这般被人耻笑,糟践了好端端的一个名节。

她抬头向小窗外蒙蒙亮的白雾望去,投去绝然的一笑,泪水在冷艳的脸颊上干涸了。

天,毕竟是亮了。

第十三回

 晨曦的橘红中,雁奴提着食盒方才出厨房门,迎面便遇上了一脸倦容的谢弘:“谢公子,早!”

“哦!早!”谢弘与她擦肩而过,忽又站住了,扭头叫她,“哎——”

“嗯?”雁奴应声回头,“你叫我?”

“嗯……”谢弘沉吟了一下,犹犹豫豫,然又故作轻松地从碗橱的纱壁里取了碟点心,“你家小姐……还好么?”

“勉勉强强吧!”雁奴的小嘴不经意的扁了一下,抿了一道弧线,“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好好照顾她吧……”谢弘为她打气,故作信心十足地一笑,“让她放心,我……”

他脸上的笑瞬间凝滞了,极快的转为了尴尬,于是沉下了声:“我和赵大哥都会全力以赴,为她洗清冤屈的……赵大哥,是吧?”

“嗯。”

雁奴闻声回头,院门口,赵祺同样是一脸疲惫的笑着应道:“我替绎妹先谢谢你了,凌焯!”

谢弘心底一震,黯然神伤:好一个“替”字!毋需外力强权,只消这区区一个字,便是最不可抵挡的示威,将自己与绎儿之间生生拉开两个世界。

一旁的雁奴全没有这般的精细敏感,听闻赵祺应声,又见他的笑颜,一时兴奋:“姑爷,你不生小姐的气就好呢!昨天,你回来的样子,可把奴婢吓得不清!奴婢就知道,姑爷才不是小器的人呢!”

赵祺温然的笑笑,从怀里取了碎银子,递给雁奴:“绎妹在牢里胃口不好,人瘦了一圈,你记得带些栗子糕什么的,她爱吃这个。”

“哎!”雁奴会意地欢喜着,却又因为赵祺对绎儿的体贴,不禁有着几分作为女儿家的妒忌笑道,“要不,姑爷跟奴婢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赵祺不紧不慢地答道,“你去就好了。”

“那好吧。”雁奴有些悻悻,疾步反身而去,消失在院门口。

院子里一下子死水一样,没有半点涟漪,静得怕人。

“哦,”谢弘率先打破沉寂,言语却不是那么自然,“我过来想弄点点心吃的,赵大哥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留步!”赵祺未待他走出几步,启唇叫住了他,“贤弟若是没什么事,不妨一起吃吧。”

谢弘半侧回头,有点进退两难的无措。

赵祺亦缓缓转身,用一如既往真挚的笑打消了他的顾虑:“两个人想办法,总好过一个人,你说呢?”

谢弘为自己的多虑解嘲的一笑:“好。”

赵祺向他伸出手,接了他手里的点心:“走吧!去我房里聊。”

谢弘踟躇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轻巧地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一袭熟悉的味道,令谢弘不免有几许情难自禁的感伤,沉了呼吸,强掩了心事,提步迈进了从未跨过的门槛。

屋子里弥散着浓郁的藏香味,这与未消失的新婚燕尔的喜气倒也是相得益彰。绛红色古色古香的松木橱柜桌几泛着天然滋润的光泽,似乎并没有因为女主人不在而落上了灰尘。趁着赵祺回身倒茶的工夫,谢弘不自觉地往床上看去,绣着金线的鸳鸯被齐整地叠着,那一对儿玲珑剔透的鸳鸯青瓷枕亲昵地依偎着,在他的眼中分外的刺目,让他不忍再看,忙将视线移到一边,落在了屏风旁的一张卷轴上。

这是一副工笔画,画得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蒙古小姑娘,天真烂漫地与怀中的一只黑色小猎狗玩耍,一侧的落款因为离得远,所以模糊着看不真切。

“那是绎妹十二岁时候的样子,”脑后,赵祺温吞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丝回忆的甜蜜,“画这幅画儿的时候,天气挺冷的,笔都冻上了。”

谢弘回头一笑:“没想到,大哥还有一手绝妙的丹青。”

赵祺微微一颔首,递来茶盏:“贤弟见笑了。为了这幅画,绎妹当时还跟我赌了十来天的气,怨我画的不好。”

“大哥把她画那么漂亮,她还不知足么?”谢弘借着话题松爽了一下原本拘谨的神经,呷了口茶笑道。

“她原本是让我画白云的,结果我把她画成了主角儿。”赵祺也乐得调解气氛,换了换话题,怕谢弘不明白,又解释道,“哦!白云就是那只小猎狗。”

“黑色的小狗叫‘白云’?”谢弘哑然一笑。

“没办法!她从小就任性,我犟不过她。”赵祺想起来也有几分好笑,径自笑起来,只是没出声,“她说叫白云,就白云吧。”

赵祺言语不自觉流露出的爱意和幸福,让谢弘方才拥有的松爽成了寞落的神伤,黯然的感觉沿着蜿蜒的血管一寸寸遍布了全身上下,一时僵住了,动弹不得。

他怜她,爱她,连画画都可以为她喧宾夺主,他的眼里除了她,也许真的什么都不存在的那么纯粹,像这沁入脾脏的藏香一样馥郁而浓烈的爱她。他们青梅竹马十一年的情,又岂是自己区区一年的炙烈可以代替的。大约绎儿只是一时稚嫩的好奇任性,此时此地,真正放不下的,只是他自己吧。

谢弘心底一阵阵揪心的痛袭上来,禁不得微微拧了眉尖,然而这一切又怎能逃过赵祺的心细如发,抬头之际,他同样看见了赵祺不动声色的沉峻:原来,他也在痛着,只是不知为什么而痛,难道也是为了绎儿么?

“大哥又在为绎儿担心了?”谢弘试探着去安抚他,“绎儿向来吉人天相,当初在东江也是死里逃生,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贤弟无须宽慰我,”赵祺苦苦一笑,长长地叹气,“绎妹这次的祸通了天,能不能全身而退也还不知道。”

“没有杀人,还能硬安上罪名?”

“贤弟大约还不知道,这个朱公子的伯父是遵化总兵朱国彦,母亲是田国老的远方外甥女,沾着皇亲。”赵祺的言语之间已经有了别鹤孤鸾的终天之恨,“别说是找得到耍猴的祖孙,就是找得到,又如何?”

“还没到绝境,大哥何必这么悲观。何况绝处逢生,也不能说没有可能。还是把心放宽点,事情也好做打算。”

“但愿吧!”赵祺看起来接受了他的宽慰,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写信给了三桂,他在京城的朋友关系多,消息也比这里通达。可能过两天,我也要亲自去趟京城,刑部的几位大人跟家父是挚友,也许能帮上忙。”

“我倒以为,大哥这个时候离开,绎儿她……”谢弘不无担心。

“我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来拜托贤弟。”赵祺的语气是诚挚的,然而内心却痛苦不迭,“只有你的保护,我才能放心。”

谢弘参透了他话中的玄机,却不愿捅破窗户纸,故作不解深意地回避:“大哥言重了!我和绎儿是朋友,与大哥是兄弟,照顾绎儿是责无旁贷的。但若是大哥如此重托,凌焯惟恐有失,实在是不敢担当。”

“你不会的!”赵祺依稀绽出心如死灰的淡然和对他的无比信任,“你会对绎妹很用心,任何人都不会有你做得好。”

谢弘的喉咙口一噎,他万万没有料到,一向温吞水的赵祺,居然亲自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虽然很委婉,但确是决然的。他犹豫着要不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要不要为自己与绎儿的爱情洗刷去在别人眼中的暧昧,要不要告诉赵祺,自己已经选择了退出。

赵祺似是读出了他的心思,付之大赦样地一笑:“把绎妹交给你,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谢弘脱口而出,抛却了犹豫,“大哥既然是绎儿的夫婿,就当时时用心,让别人比自己更用心,便是对绎儿的轻贱。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越俎代庖的事情,凌焯也不会去做。恕小弟不能听从!”

“公子!”门被“哐”得撞开了,赵祺的侍卫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朱公子的母亲来了,要挟着知府大人要对少夫人用刑呢。”

“什么?”赵祺本能地腾得站了起来。

“雁奴为了保护少夫人,被朱家的家奴打了,少夫人为了这个大动肝火,弄得府衙大堂上一团糟。知府大人招架不住,让属下来找公子。”

“快!去看看!”赵祺全然忘记了刚才与谢弘的一番推拒,抽身疾步出了房门。

宁远府衙的大堂之上,朱公子的母亲田氏捂着脸颊上通红的五指印气急败坏:“小贱人!你敢打我!杀了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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