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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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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兰在街上走了一半,忽见一栋宅子,门上黑漆铜钉,门楣上还写有一个“李”字。黑兰立于门首,止不住上前于门上轻敲三下。谁知无人应答,这更引起了姑娘的好奇之心,决意非看个明白不可,遂将大门敲得冬冬作响。再侧耳细听,屋内传出了脚步声。她第三次敲门时,大门开了,一素服半老妇人,手拄一根银头拐杖立于门口,将黑兰上下打量了,冷冷问道:“你是谁家女子,为何不深藏日阃,却抛头露面来此敲我大门,成何体统?”
  黑兰从对方衣裙、谈吐举止上,便知她必是李夫人本人,故裣衽为礼,答道:“我乃方铁匠次女,名唤黑兰,有心习学书画,只恨拜师无门,经笔墨庄掌柜指引,方知夫人乃画坊名手,故慕名而来,望夫人莫怪。”
  妇人闻言略一迟疑,转怒为喜道:“原来如此!只因老身近来总是五劳七伤,需静心调养,故早已杜门谢客,辞退门生。然你既不辞辛劳,特地登门求见,岂能将你拒之门外?黑兰姑娘,快请进,喝杯香茶再走不迟。”
  黑兰拜谢了,随李夫人穿过一座小花园,走进一间雅致的客厅。李夫人沏了茶,二人对饮寒暄。黑兰抬眼细看一下主人,心中寻思,李夫人年轻时不定也有几分姿色。虽然她腿脚有些不便,眼皮微微重垂,双眉也略显粗浓,然五官仍称得上端正,眉宇间、亦不难看出些许昔日的娇媚。她与黑兰促膝谈笑,黑兰倍觉受庞,心中自是欢喜。
  黑兰不见李夫人家中有奴仆婢女,便问缘故。李夫人答道:“我这蜗居何需三从四仆!平素又图个清静;故只有粗使老妈一名。一月前她就身体不爽,我遣她回家将息去了。她老翁乃一叫卖小贩,得闲亦前来帮我照料花园。”
  黑兰一听忙起身告辞,说道:“奴婢不在,夫人自己操持内外,我这不速之客却前来打搅,实在不该,容改日再来叨扰。”
  李夫人忙说无妨。称她虽喜欢清静,然月余形影相吊,也不是滋味,正感形单影只,却有客上门与她相伴,正求之不得。又将黑兰银托盖茶碗倒满。
  二人又说一回话,李夫人将黑兰引至书房,将自己所作书画—一取出,请她赏阅。黑兰于书画自是一窍不通,却也看出李夫人作画端的手段不凡。她画的花鸟鱼虫,人物肖像,一帧帧均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黑兰看完画,见时候不早,再次要去。李夫人将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太阳,说道:“咳,只顾了说话,不想已至中午,可我这午饭还未做来。自老妈子去后,我一日三餐只好自己动手,真烦死人。我一见就知姑娘你年轻能干,不知可否助我一助?”
  黑兰心想这个小忙不帮,确有点不尽人情;再者,李夫人如此殷勤好客,帮她做一餐饭,至少也为自己说谎骗人减去些许不安。想到此,只得应了。
  二人来到厨间,李夫人趁黑兰引火添柴,喋喋不休讲起了自己的幽怨。说她伉俪本是一对鸳鸯,一向如影随形,举案齐收眉。可怜好景不长,正当她夫妻鸾凤和鸣,比翼双飞之时,她丈夫却不慎坠落楼梯而亡,将她弃下。
  黑兰做饭向是一把好手,顷刻间油盐酱醋热腾腾两碗面条做成,再撒以葱蒜诸齑,自然是五味调和百味香了。二人同桌共餐,李夫人少不得对烹饪技艺夸耀一番。黑兰正欲自谦几句,忽见李夫人眼露凶光,不禁一惊。又一转念,自己面前乃一同性女子,实无需大惊小怪。
  李夫人柜中取了一把锡制酒壶,嫣然一笑道:“你我二人有幸结识,不妨饮上一盅,一可助兴,二好消食。”
  黑兰从来酒不沾唇,心想饮酒只有高门官宦人家夫人小姐有份,贫家女子三餐不全,哪有这等口福!今日有此良机,尝尝滋味,也不负了结识李夫人这个好客之友,适才的一点忐忑不安却早忘记了。
  此酒名唤玫瑰露,虽比不上白干大曲,后力却也不小。黑兰接过酒盅,呷了一口,自觉香醇甘美,便开怀畅饮起来。李夫人一旁又不住劝酒,黑兰也不谦让,一连喝了好几盅,直喝得脸上泛起红润,额上沁出香汗来。黑兰满心欢喜,自然也就忘乎所以,口中只赞酒好,对她的这位主人也是说不尽的感激。李夫人引她回到客厅,与她并肩坐了,又讲起她恩爱夫妻不到头的故事。说她如今人老珠黄,老境好生凄苦——
  少顷,李夫人起身道:“瞧我一说话就没有个完,却忘了让你好生歇息。你为我操劳半日,一定累了,我去书房作画,你就去我房中将息一时,如何?”黑兰生平第一次饮酒,又多饮了几盅,早有几分醉意,回家的事也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且一个上午不得空闲,确实有些疲乏,又觉李夫人侑酒侍寝,盛情难却,心想看一看这位贵妇人的梳妆台亦是件难得的乐事。故半推半就,随李夫人来到内宅上房。
  李夫人的卧房远比黑兰想象的要阔气得多。一只球形景泰蓝香炉从屋梁悬下,于内溢出阵阵馨香,如兰如麝。梳妆台上菱花镜前白瓷、红漆小盒十数只,件件精巧,样样别致。靠后墙一顶檀木大床雕龙刻凤,床架上珍珠母闪闪有光。香罗账上金丝织了花鸟图案。
  李夫人拉开隅角一块布帘,指了指帘后浴间说道:“你先沐浴,浴毕就上床将息,等你醒来,再到我客厅用茶。”说毕离房,关了房门。
  黑兰在梳妆台前坐下,将小盒盖打开,看看这,闻闻那,只觉新鲜。床边堆叠了四只红色皮箱,上面金漆分别写了春夏秋冬四个大字。黑兰走到床前,没敢打开衣箱观看。最后,她走进浴间,心想洗净了身子,也免得睡脏李夫人的被褥。浴间中央一只木盆,旁有木勺一只,墙角两只水缸,一冷一热。窗上糊了不透明的油纸,窗外竹篁瑟瑟、阳光下映于窗棂纸上,犹如一幅雅致的斑竹水墨画。
  黑兰将热水缸盖揭了,只见热气腾腾,香叶漂于水上。她取了木勺于缸中舀了热水倒入盆内,另一只缸中又舀了冷水,掺得不冷不热,这才脱却衣裤,准备上盆洗浴。正在这时,忽听房门口一声响动,她急转身掀开布帘观瞧,却见李夫人拄了手杖入得房来。李夫人笑道:“是我,你休生害怕。我亦有些困乏,要上床歇息,你浴毕再睡,可睡得格外香甜。”
  黑兰见李夫人步步走来,眼中射出毒光,一阵恐惧,忙蹲身伸手去取衣裤。李夫人上前一把将衣裤从黑兰手中夺下,扔到一角,问道:“你怎地又不沐浴?”
  黑兰慌乱中忙赔不是。李夫人冷冷一笑道:“看你身段上下倒是个尤物,可也无须如此假装正经!”
  黑兰又羞又怕,酒也一下子吓醒了,两手向前一推,李夫人便踉跄向后退去。她站稳后,把脸一沉,眼中露出凶光。黑兰浑身抖战,正茫然不知所措,李夫人却早飞起手杖朝她身上打来。疼痛使黑兰忘记了害怕,急伏身去捡地上木勺,意欲向李夫人头上砸去。然她的手尚未触到木勺,李夫人第二杖又打将下来,直疼得黑兰惨叫一声,跳向一边。
  李夫人一阵狞笑,骂道:“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小蹄子,竟敢来计算于我!今日先叫你尝尝老娘手杖的滋味!纵然你与白兰不同,有点野性,不用许久,自会叫你老老实实听从我的摆布!”
  黑兰突然听到白兰的名字,早将疼痛忘到九霄云外,大声叫骂道:“你这个老猪狗,把我姐姐弄到何处去了?”
  李夫人反问道:“你想见她?”遂扔掉手杖,左手伸入衣袖中摸出一根又长又细的银钗,右手又于怀中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来,说道:“她已成了这把刀下之鬼,这根小小银钗便是她留于我的遗物。等我一刀结果了你,你再到倪寿乾迷宫中寻她去吧!”
  黑兰吓得尖叫一声,立于当地是动弹不得。李夫人将首饰重新纳入衣袖,左手拇指拭拭刀锋,切齿道:“你既来了,就休想再出去!莫怪老娘心黑,只是我今日放你活着出去,明日我命休矣,故只得一不做二不休,一并把你也送上西天!我一见你面便知你野性难驯,若动拳脚,我自不是你的对手;欲将你毒死,家中一时也无鸩酒、药石,故将你酒后诱至此地,方好下手。现在,别说你逃不脱我手中这把尖刀,既使让你逃跑,似你这等模样,你又有何脸面见人?”
  李夫人最后这几句话倒提醒了黑兰,心想现在是逃命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故一面高呼救命,一面打算破窗而逃。正在这时,一高大男子身影突然映于窗纸之上,李夫人一见,慌了手脚,黑兰趁机急退至隅角,拣了衣裙裹于身上。等李夫人清醒过来,举刀扑向黑兰时,窗户早已破裂,一大汉跳进房间,一把抓住李夫人举刀的一只手腕,只向后一拧,尖刀便当郎一声掉落地上,又解下腰带,捆了李夫人双手。
  黑兰猛醒过来,哭叫道:“马荣大哥,原来是你,这个妖婆杀了我家姐姐白兰!”
  马荣说道:“这我已知晓,我是受老爷差遣特来营救你的。”
  黑兰趁马荣牵了李夫人去卧房之机,将衣裤速速穿了。待她来到房中,马荣已将李夫人五花大绑置于床上。马荣见她已穿戴好了,说道:“快去开了大门,衙中差役马上就到。我于东坊坊正处打听到这个婆娘的住处,便驱马飞奔而来,故先到了一步。”
  黑兰擦了眼泪,急急离房开门去了。
  黄昏时分,狄公与四亲随干办聚于内衙书斋之中。吴峰进来,向狄公道了晚安,低声禀道:“老爷,白兰尸身已收后停当,衣衾棺椁均包在小生身上,不日即可入土安葬。”
  狄公问:“方缉捕现在如何?”
  “回老爷,他既知白兰惨遭不幸,也就渐渐平静下来。此刻黑兰正在他身边相伴。”
  吴峰打一揖,出了内衙。
  狄公道:“此人如今已清醒过来。”
  马荣问:“他老在衙中出没,却是何故?”
  狄公道:“我思量来,白兰遇害,他自觉有一份责任,帮助料理后事,亦属人之常情。可叹白兰落入歹人之手,受尽折磨,她满身伤痕便是明证。”
  洪参军问:“老爷,你在迷宫之中怎知白兰遇害与李夫人有涉?”
  狄公慢捋美髯,答道:“想到李夫人行凶作恶并非超出寻常。倪寿乾不让他人知晓迷宫捷径,就是他儿子倪琦及爱妻梅氏也不知宫中秘密。由此看来,欲知去宫中亭阁之路并非常人所能。李夫人常于花园小轩中与倪寿乾夫妇品茶论画,我思量来,倪寿乾作‘虚空楼阁’风景画时,有一次曾被李夫人撞见。李夫人乃一丹青名手,鉴定艺术品自然独具慧眼,因此看出此画非同一般,又兼她熟知迷宫入口情形,故能最后猜出画中秘密。对此,倪寿乾却是一无所知。”
  陶甘道:“倪寿乾大概是先画松树,后画别物,李夫人恰于松树画出之时见到此画,故悟出了其中奥妙。”
  狄公点头。
  “李夫人为何拐骗良家女子尚有待审问,然她对年轻姑娘心存邪念于白兰前早有先例。想当初倪夫人出阁前乃是一名农女,李夫人却对她兴趣甚浓,并不顾尊卑年齿与之交友,便是明证。李夫人有此恶念于胸,便将迷宫秘密暗暗藏于心间,以为将来应急之用。白兰乃一幼稚温驯柔弱女子,经不起李夫人三哄四骗,恐吓毒打,亦就屈服于她淫威之下,被软禁于她家中达一月左右。白兰偷访三宝寺一事使李夫人食不甘味,眠不安枕,故将白兰暗暗弄到倪寿乾别院之中,锁于那间有格栅窗户的房内。衙卒搜查东坊,于李夫人家中没见白兰踪影,原因即在此处。李夫人一定被此举吓破了心胆,故决定杀人灭口,迷宫亭阁正是她下毒手的好地方。”
  陶甘道:“我们昨日上午去东郊察访,若是早动身半个时辰,白兰一条命也许就得救了。昨日准是李夫人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到。”
  狄公叹道:“这也是天数,偏偏昨日早晨倪夫人来衙中见我。后来,我们到迷宫入口处观看,我倒是看见地上有女子脚印,然没有开口说话。其时一阵恐惧向我袭来,一定是白兰的冤魂在我身边游荡,倪寿乾的阴灵也仿佛从迷宫深处向我招手,只可惜幽明永隔,要不……”
  狄公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回想起当时的恐怖情景,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一时间,内衙中寂静无声。狄公定了定神,又说道:“亏得马荣及时赶到李宅,才免了又一起血案。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各自用晚膳去吧,饭毕好生将息一会,夜间还要护城,胡兵究竟何为实难完全预料。”
  当日下午,乔泰将守城事宜—一安排停当。他选精壮兵牢于水门埋伏了,又命余下众军卒—一编队,分段守城。四方坊正奉乔泰之命亦将胡兵可能于当夜攻城之事晓谕全城百姓。城中但凡成年男子人人忙碌,将擂木、滚石、干柴、松香、硫磺等物积于城垣之上,又赶制竹枪竹箭,准备迎战。一更天时分,他们五十人一队,由一名军卒带领,亦上城垣助战。
  鼓楼之上布了两名军卒,番军一接近界河,他们就擂鼓报警,城垣之上立即火把齐明。若是番军胆敢强攻,就叫他马革裹尸,葬身火海。
  狄公于内宅用了晚餐,去书房小憩,抬头见壁上所悬雨龙宝剑,不由取下观赏一番。此宝物乃为狄家祖传,吹毛即断,削铁如泥。狄公将利刃抽出,只闻出声有如金钟初击,悠韵喈喈,萦耳不绝;又如丝竹停奏,余音缭绕,似有若无。狄公复将剑插入鞘中,放于书案之上,去屋角一小床之上睡下。
  子时一到,马荣全身披挂来接狄公。狄公于官袍内穿了甲衣,书案上取了雨龙宝剑,戴了官帽,随马荣策马向水门疾驰而去。
  乔泰于水门处向狄公报禀。洪参军与陶甘已带四名军卒去钱宅望楼防守,若有人上楼点火,立即将他拿下。
  狄公点头,沿石级爬上水门门楼,于箭垛前站立,双手抱定雨龙宝剑,眺望远方。右有旗兵,左有马荣,各举王旆、令旖侍立身侧。狄公虽文武全才,然阵前领兵有生以来还是首次,见头顶之上杏黄旗幡迎风招展,心中十分自豪。
  午夜将至,狄公遥指远方,只见火光渐起,由远而近,大队胡骑正向兰坊奔袭而来。
  火龙渐近,近到离城约半里之遥时,不再前进。分明番军在等钱牟望楼之上升起信号。
  狄公立于门楼之上,静观动静,守城军卒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准备迎敌。然番军不见望楼上火起,不敢进兵,僵持半个时辰,不战自退。至此,番军偃旗息鼓,倪琦策动的一场叛乱最终敉平。
    
    
    
    
    

第二十五章

    
  翌日早堂,狄公升厅审问李夫人。李夫人因被马荣当场拿获,人证物证俱在,情真罪实自知抵赖不过,不如痛快招认,也免得大堂之上苦了皮肉。
  倪寿乾死前不久,一日李夫人与倪夫人于花园小轩中品茶,等候倪寿乾。李夫人借此机会看了倪寿乾几幅画作,偶见那帧风景画草稿,并从倪寿乾标于草稿之上的简要注释中得知此画实为寻出宫中亭阁的一幅路线图。
  李夫人原在兰坊一邻县居住,娘家姓黄,父亲是个开家馆的先生。李夫人少时跟父亲的学生一起读书,只因素爱作画,十六岁上便拜邻街画人王春为师,习学画艺。因见王春长得风姿秀逸,为人殷勤,心生爱慕,便常与他眉目传情。
  王家原也是一户殷实人家,只为一场官司败诉,弄得倾家荡产。王家从此家道陵替,一蹶不振。双亲去世后,王春只得鬻画为生,故年近三十,尚无钱婚娶。王春收了王家这个及门弟子,衣食有了依靠,心中已是欢喜,如今又交了桃花好运,这个情场饿鬼更觉喜从天降。从此,他二人一个心甘,一个情愿,便做出一番风流韵事来。
  风声传到黄氏父母耳中,好不气恼!然家丑不可外扬,三十六计,嫁为上计,故匆忙请出保山为她作伐择婿。三个月后,她便嫁到了城北一名唤李文的一名员外家中。李文见她已不是全身,知她红铅早落入他人。奈因自己有了几岁年纪,只得忍了这口气,一面告诫她从此不得再犯,否则定不轻饶。岂知她痼习难改,与那旧有入幕之宾王春照样明来暗往,藕断丝连。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日晚间,她趁丈夫外出赴宴之机,约了王春于家中私会,不期李文席间突然腹痛,提前返回。她与王春在楼上正云雨轻薄,李文却撞进房中将他二人当场双双拿住。李文一怒之下,操起一把厨刀便要将这对贼男女砍翻。黄氏对她的婚事本来不满,今又丑事败露,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她杀机既起,一面跪定抱住丈夫两腿告饶,一面向情夫暗使眼色。王春一旁会意,趁李文不备,一脚踢掉他手中厨刀,黄氏见状,于下面猛一扯腿,李文站立不住,跌倒在地。黄氏顺手操起一张长凳,李文尚未来得及爬起,长凳便砸到了他的头上,当即毙命。黄氏与王春随后将尸身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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