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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怎么不说话？”
“哥，小艾自杀了。”
麦清明吃了一惊，说：“她为什么要自杀？”
“现在还不知道原因，可能跟她的老公周陵有关。”
“青青很难过吧。”麦清明知道麦青青跟小艾要好。
“是，哥，我难受极了……小艾自杀前打过电话给我，我当时睡死过去了，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在说啥，如果当时我清醒的，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傻丫头，这事不能怪你。她是怎么自杀的？”
“卧轨，在古井站跳下去的。”
“卧轨，那就说明她抱着必死之心了，不怪你。”
“哥，我真的好难过。”
“青青我知道，别难过。是昨晚的事情对不对？你昨晚打电话就是跟我说这事对不对？”
“嗯。”
“你咋不叫晨晨叫醒我呢？”
“她说你昨天跑了一天，特别累。”
“昨天是跑了一天，不过青青昨天一定很难过，掉眼泪了吧。”
麦青青眼圈一红，“嗯”了一声。
“肯定自责了一个晚上没睡觉，今天早上起来肯定还没有吃饭，对不对？”麦清明对她了如指掌。“现在去吃点饭，睡一会儿。”
“哥，我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小艾的脸。你什么时候回来嘛？”
“这样子呀。”麦清明压低声音，“青青，两老人难得回国一趟，我要是走了，晨晨会很为难的。她爸妈明天就去北京亲戚家，我就再陪一天，明天就回家。”
麦青青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挂断电话还是睡不着，脑里纷乱芜杂，忽而是小艾，忽而是哥哥，忽而是朱晨得意的眼神。后来索性就不睡觉了，打开电脑，处理邮箱投稿。
和往常一样，邮箱里堆着几十封邮件，她粗粗地扫了一眼，发现一份小艾的来信，赶紧打开。
青青：
三亚的沙滩真美，如果你和我一起，也许我不会这么伤心。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投缘吗？因为我们都是孤单的孩子。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婚了，他们各自又重新组织家庭，谁也不要我，我在寄宿学校读完了中学。大一的时候，我遇到了周陵，朋友们都奇怪，为什么我会选择他做男朋友？他长得不帅，也没有多少钱，学历也没有我高。原因只有一个，他爱我，他在乎我。我觉得自己在世界上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会永远陪着我。所以一毕业我就嫁给了他，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再做孤单的人。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三章（15）
然而他对我的爱原来是如此的不经考验，经不起轻轻的一戳。最最恶搞的是，他遇到她的时候正是她死亡的时候，他只看过她一眼。这一眼，便是文学作品里形容的具有将世界毁灭的惊鸿一瞥吧。因为它毁灭了我的世界。
自从他轧死她后，我们就没有做过爱了，刚开始是他惊吓过度，对身边的事情反应迟钝，我怎么拥抱亲吻都不能让他忘记她躺在铁轨上惊惧的脸。后来是他慢慢地将心思都转移到她身上，对我日渐疏远。
三亚真的很美，蓝天白沙都很纯粹。我换上特意买的*比基尼，搔首弄姿，他终于有了点反应。我攀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他，开始他有点木然，后来渐渐地热烈起来。我想，他还是周陵，是我十九岁就认定的终生伴侣，我和他会像童话里的结局一样：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是他在我耳边低声地呼唤着：“思樱……思樱……”
那一刻，我仿佛被定住了，再也无法继续，说不出的羞辱涌上心头。他感觉到我的异常，抬头看着我，然后说了句：“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他老婆，他居然问，怎么是我？
他皱眉看着我，眉宇间又堆起疏离。
我跳下床，冲出酒店，一直冲到沙滩上。那时候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会追出来，他会唤着我的名字来找我。我在沙滩上游荡到天亮，他没有来，我的脚让贝壳划破，一直流血，可是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人紧张地拿来OK绷和红药水，大声地责怪我：“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我要打你屁股了。”
我回到酒店，发现他不在酒店里，消失的还有他的随身行李。来三亚之前，我还认为我有胜算，可以将她从他心里驱赶出去。现在我才知道，她已经蜇伏在他的灵魂里了，与他的呼吸同在。
我在海边闲逛了一天，每次想到周陵会将我遗忘，我就颤抖一次。我将重新变成孤单的孩子，没有人爱，没有人疼，吃不吃饭都没有人管……
我好害怕，我不要成为孤单的孩子，不要他把我遗忘。
我决定回东渝，我要死在古井站的铁轨上，死在她死亡的地方，和她一样的死去，那样，每当他想起她的时候，他就会也想起我。
青青，请为我流泪，因为现在也只有你会为我流泪了。
小艾绝笔
麦青青到公安局古井分局提交小艾绝笔信的时候，张岩也在。他跟小艾曾经一起出去玩过，颇有点欷殻А８涸鸫耸碌木焖担骸坝姓夥庥始涂梢灾っ魉亲陨钡模氖蹇梢粤旎厝チ恕２还颐钦也坏剿瞎笮〗阒榔渌捣绞铰穑俊�
麦青青心里有点恨周陵，说：“我可不可以代领？”
“不行，你不是死者的亲属。”
“那个周陵经常在‘曼珠沙华’酒吧喝酒，也许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警察有点为难，说：“我们现在警力不够，派不出人手专门去找周陵，她有没有其他亲人？”
“都在外地，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
警察点点头说：“那只有再联系她老公了。麦小姐，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张岩送麦青青出警局，边走边说：“别难过了，瞧你眼睛都哭肿了。”
“我能不难过吗？如果当时我不是睡得那么沉，小艾就不会死了。”
“怪不得你，你看那邮件都是她定好时间发出来的，说明她当时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我真不明白，她咋就那么傻呢？”麦青青说着，眼圈又红了。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三章（16）
“就是，平时看她没心没肺的，还以为她是个开朗活泼的人。”
张岩送她到街边，又帮她拦了辆出租车，说：“等一下局里开会，我不能送你回家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别再胡思乱想了。”
麦青青点点头。
目送着出租车开远，张岩才转身回局里，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窗帘密垂，光线暗淡。主持会议的是刑侦大队队长胡峥嵘，四十多岁，是个有丰富经验的老刑警。他扫了一眼会议室，说：“人都到齐了，那现在开始开会。这次会议主要是针对地铁连环猝死案的，目前已经死亡五人，在社会上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上级领导勒令我队尽快查出真相，避免造成更大的影响。这段时间所有的休假取消，大家二十四小时待命。”
胡队长按下手里的PPT激光笔，屏幕上现出彭晓枫的照片。“这起连环猝死案的第一名死者，彭晓枫，女，二十五岁，日资企业文员，3月21日晚上11点13分在科技馆搭乘高平新村到梨园路的末班地铁，11点22分被人发现死在地铁上。下面是碎石公园地铁站摄像头拍到的镜头，11点18分地铁在碎石公园停靠的时候，彭晓枫曾经扭了一下头，说明她当时还活着。大家仔细看画面，那个坐在她斜对面的男人就是本案的第二位死者郑喜。11点21分地铁到达古井站的时候，彭晓枫的脑袋已经开始耷拉了，那时候她已经死亡。从录像里可以说明，彭晓枫是在11点18分至11点21分之间死亡的，当时地铁在碎石公园到古井站的隧道里运行，她死得很平静，因为同车厢对面坐着的郑喜都没有发现。”
胡队长再次按下激光笔，翻到屏幕的下一页，出现的是肖桂芬的照片。“这是发现彭晓枫尸体的地铁公司清洁女工肖桂芬，女，四十七岁，医院对她进行过体检跟踪，目前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下面介绍第二位死者郑喜的情况。”屏幕定格在郑喜年轻的脸庞上。“郑喜，男，二十八岁，IT从业者。3月25日傍晚6点47分，郑喜在碎石公园到古井站之间猝死，因为当时正处于地铁高峰期，车厢里全是人，所以目击者非常多。除了本案第三位死者路菊以外，还有晚报记者麦青青。路菊，女，三十一岁，企业会计。麦青青，女，二十三岁，晚报记者。”
屏幕上同时现出路菊和麦青青的照片。“这是本案非常奇怪的一点，麦青青和路菊都在现场，但是3月26日早上8点10分路菊在地铁里猝死，麦青青至今安然无恙。路菊死后，麦青青在‘东渝之光’发了一篇《地铁系列猝死，下一位会是谁》的帖子，认为地铁猝死是个接龙死亡，并大胆地推测下一位死者是路菊死亡时候在她身边的乘客，她的帖子3月26日晚上9点半发表，迅速被转帖到各大论坛，但是依然没能阻止第四位死者的出现。”
“第四位死者，何双江，男，三十二岁，业务员。3月26日晚上11点10分在平阳路站上车，11点33分地铁抵达梨园路站，地铁司机检查车厢时，发现他已经死亡。根据调查，他曾经出现在路菊的死亡现场。”
“第五位死者，张小东，男，二十一岁，大学生，今天（3月29日）10点13分在古井站上的车，14分左右死亡。目前他的情况还在调查中，还不清楚他是否在何双江的死亡现场出现过。”
“所有的死者都没有外伤，唯一明显的死亡特征就是双目流血。”胡队长一按激光笔，屏幕上出现五双流血的眼睛，大小不一，形状不一。刑警们天天与血肉打交道，也练就了胆量，但乍看到这么多流血的眼睛，还是觉得诡异。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三章（17）
“彭晓枫的尸体已经火化，目前郑喜、路菊和何双江的尸体正在解剖，由著名脑科医生于连生主任执刀。死者的脑CT图显示，有出血阴影，似是脑血管瘤之类的疾病，但是很显然，本案不可能是疾病所致。这系列猝死案最大的一个特点，也是最大的疑点，就是所有的猝死都是发生在碎石公园到古井站之间，而且一定是在行进的地铁上。看起来好像针对的是地铁，针对的是古井站。这种无声无息的死亡不是人力能完成的，于是很多人猜想，可能是一种非自然的力量，并且把这个矛头对准了3月6日古井站轧人事件中死亡的陈思樱。下面我们来看一下古井站轧人事件的录像。”
张岩心中一动，这不是麦青青之前就让他去看的录像吗？
录像是剪辑过的，镜头主要是陈思樱，从她进闸开始。
张岩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着陈思樱进闸，下扶梯，到站台的黄线外站着，看她掏出白色手机打电话，白色的灯光照着她半侧精致的脸，宛如瓷娃娃。真是个美人，张岩脑海里自顾自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忽然很多人涌到站台上，人头攒动。陈思樱停止了打电话，站在黄线边，转头看着后面的人流，耸了耸肩，然后掏出耳机别在耳朵上，大概是想对身后的喧闹充耳不闻吧。从录像上候车乘客的衣角翻动和头发飘飘估计，地铁正在进站。
人群忽然开始骚动，大家往前面挤。处于人流最前端的陈思樱被推到黄线外，她惊愕地回头，嘴巴说着话，大概不要推我之类的吧。但是人流已经失控了，她被一步步地挤到隧道边，虽然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她，整个人倒向隧道，站在她身边的人慌忙伸手去拉，但是只拉住了她的包，她的包落在站台上，人坠入了隧道，地铁呼啸而来……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抽气声，混杂着惋惜、愤怒、惊愕。原来陈思樱不是滑进隧道，而是被人流推下站台的。
“大家安静一点，是呀，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这么死了，我也觉得惋惜，不过大家要注意看画面。”胡队长把画面定住，然后激光笔虚点，屏幕倒回骚动发生之前的画面，陈思樱戴着耳机，站在黄线外，衣衫飘飘。胡队长激光笔再虚点一下，在陈思樱身后八十公分处现出一个红圈，正好圈住一张脸。他点放大，直到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看到这是彭晓枫的脸。“本案的1号死者彭晓枫曾经出现在陈思樱的死亡现场。”然后他继续点慢镜头播放，人流涌动，彭晓枫被挤到陈思樱的身后，身子不稳，伸手想抓住点东西，手落在陈思樱的背上……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骚动，胡队长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安静一点，从表面来看，本案存在一条明显的死亡链。从陈思樱到彭晓枫到郑喜到路菊到何双江，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条线呢？这条线又是借由什么完成的呢？现在，大家开始讨论。”
会议室里半天没有人说话。
胡队长轻咳一声，说：“我们队里自己讨论，不传二耳，大家有啥说啥，大胆的、荒谬的，什么大胆想法都可以说。”
“那我说说。”张岩站起来，“目前来看，本案这条死亡链遵循的是最近死亡原则，你们想一下，郑喜死的时候，路菊和麦青青都在现场，为什么路菊死而麦青青安然无恙，就是因为路菊是站在郑喜身边的。再看彭晓枫死的时候，车厢里三个人，郑喜是离他最近的，何双江也是挨着路菊最近站着的那名乘客。”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三章（18）
“我不同意。”一名警员说，“郑喜是站在靠门边的空地，当时地铁里挤满了人，所以他的四周都是人，不可能只有路菊离他最近。为什么会是路菊死呢？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有其他原因我赞成。”张岩说，“但是首先最近死亡原则，然后才是其他还没有发现的规律。本案最让人疑惑的是动机，从目前来看，猝死全部是发生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似乎是针对地铁。可是为什么要针对地铁呢？”
“会不会是陈思樱的鬼魂复仇？”
“我不同意，如果陈思樱的鬼魂有能力杀掉彭晓枫，为什么她不去杀死在场的其他乘客？”
“对呀。”
“可是目前来看，没有一种人为的力量可以如此迅速地杀死一个人，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非自然力量。”
一名老警员感慨地说：“这案子实在是玄乎，我办案十五年了，大大小小的案件我见得多了，一般都能猜出凶手的动机和手法。这个案子无头无脑，虽然有很多线索，比如说明显的死亡链，但是它指向的是非自然的力量，这也太扯淡了吧。”
“其实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没有办法确认死因，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们到现在还不清楚呢。”
“反正不可能是他杀，这么多目击者呢。”
“我还是认为这是一种传染病……”
“我认为应该是非自然力量，要是传染病，不可能只在古井站和碎石公园之间发病……”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死亡是在行进的地铁上发生的，为什么呢？”
“我也觉得是鬼魂报复杀人，其他说法都不能合理地解释整个案件……”
“要真是鬼魂杀人，咱们怎么整？找个天师捉鬼？”
……
胡队长按按太阳穴，烦恼不已，前阵子那个特大贩毒案还没有破，这会儿又来一个连环猝死案，全是性质恶劣的大案。他做了二十几年的刑侦工作，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案子。要说线索，不是没有，而是一大堆，可是全指向非自然力量。这让他怎么做？难道报告上级说地铁系列猝死案是鬼魂报复杀人。估计那个时候，上级会直接缴他的配枪和证件，说，胡峥嵘同志，你还是去党校再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吧。
看下属们争论了半天，非但没有理出头绪，反而越说越乱，越说越扯，胡峥嵘一拍桌子，谈话声戛然而止。“好了，不要再讨论了，再讨论也说不出个名堂。大家分头找目击者调查，着重从三点入手：第一，发案地段为什么会是古井站到碎石公园之间？第二，死者和幸免者究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比如说路菊跟麦青青究竟有哪点本质的区别？第三，死亡链通过什么来传递？”想了想，他又说，“张岩，你跟麦青青是同学，你就着重把路菊跟麦青青比对一下，究竟她们有什么本质区别？”
“是，队长。”
“行了，散会。”
顷刻，会议室人走一空。
张岩在笔记本上列出一条一条，年龄、性别、职业、家庭……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唯一能找出来的本质区别还是离郑喜的距离。他扔掉纸笔，决定去找麦青青了解一下郑喜死时的情况，顺便也安慰一下她。走到半路，想起她哥哥不在家，她的坏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