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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法庭演说中,杰克逊显得极为内行。正如他在纽伦堡审判中的一位同事,泰尔福特·泰勒所言:〃杰克逊摆脱了他面对戈林时产生的不适,在准备以及在法庭的辩护中,他比他的同伴显得更为驾轻就熟。在放演讲稿的小桌旁,他成了自信的化身。〃
在他的辩护中,杰克逊应付自如,他充当了文明的代表人,反对那些曾寻求征服世界,而且差一点就将得逞的人。
杰克逊在纽伦堡的法庭演说,被庭审专家们列入最好的辩论总结之中。如果对一个起诉的结尾要有一个范本,那么,这就是首选之作。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杰克逊意识到了在这个极为特殊的案件中,自己扮演的角色。他必须广泛地收集纳粹的暴行,并对其作概括性的叙述,以便由国际军事法庭成员组成的陪审团能处理那些彻头彻尾、无法无天的罪行。
其次,他不得不〃弹奏〃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得不信服的主题,这个主题将为他服务,贯穿到他的整个法庭演说中,更为重要的是,它要和陪审团一道,共同奏出宏亮的和声。
第三,他不得不将麦子从糠壳中区分出来,清除由被告带来的表象性的材料,以使陪审团成员自始自终将注意力集中在有意义的事实和相关联的问题上。最后,杰克逊还不得不组织证据,以帮助陪审团处理所得到的那些堆积如山的证据。
对常人而言,单是接受大屠杀这一概念,就已十分困难。而这种彻头彻尾、无法无天的罪恶行为,则已全都超出了常人所有的经历,以至于人们根本无法凭借已有的经历来判定被告的罪行,确定其应负的责任,以及最后的量刑。杰克逊的一大主要任务,就是把纳粹元凶的犯下的罪行放在历史的大背景中来评判。在他的法庭演说中,尚未进入巧妙的结尾,杰克逊就已经开始着手这样做了?quot;从来没有哪半个世纪曾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如此的残酷和非人道,如此大规模地将人们放逐到奴役的状态,如此灭绝少数人种。任何酷吏的恐怖统治相比于纳粹的暴行,也显得黯然失色。这些暴行已是蒙上了阴影的历史事实,我们的后代将记住这10年。〃
在尚未进入结尾的这一段和其他的几段中,杰克逊占有了大量的事实,采取这样的方式,让该法庭的陪审团把这些罪状放在其产生的背景中。在这样的背景中,陪审团才可能更容易作出评判。
杰克逊清楚地建立了他的主题:〃它是他们那些我们指控有罪的公开行为。〃他在一开始就确立了这个主题,到结尾时,他又回到了这个主题上。在他的整个法庭演说中,杰克逊恢复到这样一个简单的观点上,这个观点由纳粹的公开罪行所支撑。一次又一次,杰克逊向大家灌输:被告现在受到审判,不是因为他们信奉的那种应该遭到严斥的信仰,而是因为他们那些应该受到严惩的行为。
杰克逊意识到,在所有的审判中都有一个动向,即一方试图将审判集中在清楚界定的问题上,这一方起诉方将奋力排除枝节问题,使其不被掺和到中心问题中,以免掩盖他们认为在审判中应被关注的问题。与此形成鲜明对比,被告方将发现,把那些枝节问题带进案子的审判中,对自己是有利的。试图把审判的中心转移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立足点上的这一传统辩护战术,常常被被告方利用。然而,杰克逊在其法庭演说的一开始,就坚定有力地阻止了被告方的这种努力,他集中火力于主要问题:〃但是,这个案子的法官不会对由被告及其律师提出的某些辩护给予理睬。我们过去没有,而我们现在也不需要去讨论他们这种含混不清、居心叵测的哲学的价值。我们不是为他们拥有这种应当受到谴责的观点而审判他们……不是他们的思想,而是我们指控有罪的他们的那些公开行为…?quot;
杰克逊把被告试图插入在审判中的枝节问题排除开了,并让陪审团的注意力紧紧集中在有关的问题上,那就是共谋。一旦注意力集中在共谋以及由此产生的公开行为上,那么,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了。杰克逊告诉陪审团:〃或许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把这个案子从太多细节的泥潭中拔出来;把这个案子的整个轮廓呈现于你们面前;给你们留下一个简洁明了的印象……我必须让专家来整理这些细节;写出有关的专著;我只能用几笔勾画出这些被告。这些被告倘若被合法地释放;那么他们将会威胁文明的进程。我必须;正如吉普林所言;'必须用慧星尾巴做的笔在无边的画布上挥洒。'〃
如果陪审团不理解他的意图,那么,杰克逊就难有收获。起诉推动着审判,起诉必须使案件清楚呈现于陪审团的面前。混乱则会导致陪审团难以作出判断,或作出无罪宣判。因此,这篇法庭演说必须尽一切办法使法律与事实的联系尽可能地清楚。杰克逊意识到了这个责任,于是对他的多国陪审团说:〃在共谋罪这条罪名下,这个案子对这些被告的起诉力量是显而易见的,这也是美国的立场。它只涉及3个最重要的提问:第一,由军事法庭法律界定的罪行是否已被实施?第二,这些罪行是否是共同计划或共谋的结果?第三,这些被告是否该遭到谴责?〃在清楚地建立了该陪审团将使用的法规后,杰克逊把法庭演说剩下的部分花在了证明共谋罪的公开行为上。
杰克逊意识到,任何陪审团都难以记住堆积如山的材料。有时,陪审团成员面对太多的事实与细节,因而失去了记住最有意义的材料的能力。纽伦堡审判就面临这样的问题。这里有太多的证词,以至于单是记住重要证据,陪审团的能力就面临着极大地挑战。如果一个律师能够帮助他们把相当大部分的材料组织成可以使用的材料,那么他就为陪审团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对他的当事人来说,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而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效率最高的工具就是一张简洁清单,这张清单把材料作了有意义的编排。杰克逊就使用了一张这样的清单,它由5组构成共谋罪的行为组成。在5个标题的每一个下面,杰克逊都能把大量事实集合在一起,而不必担心会使听众负担过重。在法庭演说临近结尾处,他有一个巧妙的转折,杰克逊把每一个被告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作了总结:
〃这些坐在被告席上面的这些人,对这个犯罪计划并非是陌生的,他们与它的联系既不遥远,也并非不引人注目,我们发现他们就处于这一犯罪计划的中心。他们所担任的职务说明,我们挑选的这些被告其应该承担的责任是不证自明的,在纳粹德国,以及在他们各自任职的领域内,他们就是现存的最高人物。
〃直到这场战争将结束的最后时刻,至少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在职位、地位、权力和影响上超过了戈林。没有一个陆军士兵能比凯特尔和约德尔的地位更高,没有一个水兵能比雷德尔和邓尼茨的地位更高。
〃如果不是外交官冯·牛赖特、冯·里宾特洛甫以及外交多面手冯·巴本,那么,谁能对两面派的外交手段负责呢?
〃如果不是纳粹占领区的地方长官、保卫者、总督,以及特派官,如弗朗克、赛斯…英夸特、伏里克、冯·席腊赫、冯·牛赖特、罗森堡等人,那么,谁来对这些地区的暴虐统治负责呢?
〃如果我们漏掉了沙赫特、斯佩尔、芬克,那么,我们将在哪儿去找到为这场总体战争提供经济支持的人呢?如果不是沙克尔;那么,谁是这个庞大的奴隶企业的主子?如果不是卡鲁登勃鲁纳,那么,我们到哪儿去找到集中营的统治者呢?
〃如果不是赫斯、冯· 席腊赫、弗里茨彻、鲍曼以及恶毒得难以形容的尤里乌斯·施特莱彻;那么,是谁煽动起了公众的仇恨与恐慌,又是谁操纵这些罪恶组织的呢?
〃这个被告名单是由这样一些人组成的,他们在这场悲剧中负有不可推卸的相应的罪责。〃
杰克逊为陪审团勾勒出了这样一幅图画:每一个被告是谁,他们每一个人曾做了什么,以及应该受到有罪的宣判。最后,正义将在纽伦堡的法庭上被伸张,在战争的灰烬中诞生。
4.〃公平决不意味着软弱〃
(德国,纽伦堡,1946年7月26日)
庭长先生,陪审团的先生们:
由于时间有限和材料的纷繁复杂,一个律师或许很少面临比选择法庭演说更艰难的任务。
在8个月中随着国际军事审判的进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提供了证据,这些证据就像以前那些包含材料众多的诉讼一样,包括了一系列的、广泛的、多种多样的和全面的事实。在法庭演说中,我们只能把这个案子审理过程中那些疯狂的、令人压抑的审判记录要点作一个粗线条的勾勒,但它将作为20世纪耻辱与堕落的历史记载而被保留下来。
大家都认为,我们自己生活的这个时代是文明的顶点,从这个顶点上,我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根据我们所认为的〃进步〃来审视过去年代的不足之处。但是,现实则是,从长远的历史观点看,现在这个世纪并非就处于一个受人尊敬的地位,除非它的下半个世纪能改正它的上半个世纪的错误。
20世纪的这两个20年,就像所有编年史中所记载的最血腥的记录一样,将被历史所记载下来。两次世界大战留下的是一份死亡遗产,其死亡人数超过了古代或中世纪历史上发生的任何战争中被卷入的全部军队人数的总和。没有哪半个世纪曾经历了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如此的残酷与非人道,如此大规模地将人们放逐到奴役的状态,如此灭绝少数人种。任何酷吏的恐怖统治相比于纳粹的暴行,也显得黯然失色。这些暴行已经是蒙上了阴影的历史事实,我们的后代将记住这10年。如果我们不能消除这些因素,并阻止这些野蛮事件的再次发生,那么,说20世纪将是文明的厄运,就决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预言。
我不需要过分详细地阐述有关这一案件的法律。美国的立场,在我的陈述一开始,就已作了阐明。我尊敬的同事,英国检察总长将代表所有首席公诉人回击被告在法律方面的进攻。在诉讼的这个阶段上,我将采用军事法庭的宪章所规定的那些定罪条款。如果没有这一宪章,这些被告原本没有在此受审的权利,而现在,他们竟然声称该宪章的法律依据无效。本法庭没有被授权,不顾或改进由4强制定并被其他18国所遵守的这一协议。该宪章的条款对这些诉讼的任何一方面都具有权威性。
我们或许能对一件事作出肯定,即未来将不会担忧地问:〃纳粹分子为他们自己说了什么?〃历史将知道说了什么,知道他们被允许说了什么。他们自己已被给予了这样一个审判,而这样一个审判在他们执政的鼎盛时期,他们是从来没有给予过任何人的。
但是,公平决不意味着软弱,这些审判极其公正,正是我们力量的象征。在本案行将结束之时,似乎存在着一种内在的、不容置疑的因素,因为本案的诉讼扎根于不容怀疑的权威性的德国文件之上。尽管一周又一周,被告一个又一个地对本案吹毛求疵,但这恰好证明了本案起诉的真正力量。事实是,被告的证词已排除了他们是否有罪的疑问,因为这些罪行的特殊性质和为数众多,因为这些罪行或许在他们声辩之前就已经存在,因为正是他们自己帮着写下了给他们定罪的理由。
但是,这个案子的法官不会对由被告及其律师提出的某些辩护给予理睬。我们过去没有,而我们现在也不需要去讨论他们这种含混不清、居心叵测的哲学的价值。我们不是为他们拥有这种应当受到谴责的观点而审判他们。如果他们愿意要放弃德国曾是希伯莱文明遗产的一部分,那么,那是他们的权利。他们要放弃古希腊文化的遗产,这也与我们无关。即使纳粹的智力完全丧失,即使他们的政体道德堕落,如果纳粹不侵犯、蹂躏其他国家,那么,纳粹就与国际法无关。他们的信念及学说,仅仅与动机、目的、学知、意图一样,与我们的审判无关。
我们起诉非法的侵犯,但我们不审判他们的动机、企图或失意,尽管这些都有可能使德国利用侵略战争作为策略手段。法律不像政治,它本身不关注好与恶的现状,也不关注有关好与恶的价值。它只要求现状不要遭到暴力行为的袭击,要求政策不要借助战争来实施。我们可以承认,种族与文化重叠在一起的集团,以及经济障碍、民族间的冲突、报复与野心,虽然出现于30年代,但它们还将继续给德国以及欧洲其他民族造成巨大的问题。我们也承认,这个世界没有能提供一个政治或法律的治疗方法,这个方法应该是正直的、可接受的、能代替战争的。我们不能评判任何一个国家,包括我们自己的国家,在面对这些问题时所采取的道德标准或态度。但是,对德国或其他国家通过侵略战争来伸冤或寻求扩张的这种行为,我们要说它是非法的、犯罪的,正如1939年以前的某一段时间一样。
让我强调一下要点。如果我们没有证据来证明他们至少犯有本起诉中所指控的任何一条罪状,那么,美国对给任何一个被告定罪都不感兴趣。如果我们的后辈冷静而有批判性地评判,宣告我们的审判是一个不正义的结果,那么,这样的结果都不是与本案有关的任何一个国家的胜利。但是,在法庭演说中,我们有这些经过检验的犯罪行为的证据,并且,我们听到了被告那些毫无价值的借口以及微不足道地逃避责任。因此,关于这个案子,不应该还是悬而未决,最后判决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如果我提交的案子看起来很棘手,那只是由于它的证据本身使然。
或许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把这个案子从太多细节的泥潭中拔出来;把这个案子的整个轮廓呈现于你们面前;给你们留下一个简洁明了的印象。的确,数千份的文件,以及数千页的证词,都是为了用来对付一个时代,它们覆盖了一个大陆,触及到人类努力的几乎每一个方面。它照亮了这些领域,如外交、海军发展、海战、地面战、空战的开创、纳粹夺权的政治、极权主义战争的金融与经济、社会学、惩罚学、大众心理学。必须让专家来整理这些细节;写出有关的专著;我只能用几笔勾画出这些被告;这些被告若被合法地释放;那么他们将会威胁文明的进程。我必须;正如吉普林所言?quot;必须用慧星尾巴做的笔在无边的画布上挥洒。〃
在共谋罪这条罪名下,这个案子对这些被告的起诉力量是显而易见的,这也是美国的立场。它只涉及3个最重要的问题:第一,由军事法庭法律界定的罪行是否已被实施?第二,这些罪行是否是共同计划或共谋的结果?第三,这些被告是否该遭到谴责?
这个起诉需要审查被告是否有一个犯罪纲领,而不需要核实众多孤立、无计划的或有争议的犯罪事实。我们所依据的这些实实在在的犯罪事实,不管是作为共同计划的目标,还是实现计划的手段,都应该是被公认的,在评判、证明被告犯有共谋罪时,它们的性质和数量都是必须考虑的。
一。夺权与征服德国,建立一个极权国家。
纳粹党在1933年控制了德国。〃夺权〃是被告以及被告方证人频繁使用的一个词,以至于这个词都已进入了历史,成为了日常用语。
在早期,纳粹这个秘密政治团体,始终处于害怕被解散的恐惧中。1934年,戈林指出,他们的敌人很多,并说:〃因此,集中营应该被建立起来,在那里,我们已囚禁了数以千计的共产党人和社会主义官员。〃
1933年,戈林预测,有目的的残酷镇压计划在被公开宣布时,〃在将来要举手反对纳粹运动或这个国家的某个人,他必须知道他将在极短的时间内丧生。〃
新的政治犯罪就因此目的而被设定了,即只要组织或支持除纳粹党以外的一个政党,将被定为叛国罪而除以死刑;散布假的或夸大的言辞,或对这个国家、这个政党有害的言词,也是一种犯罪。如此晦涩的法令被颁布,以至这些法令可以被用来惩罚几乎任何一个原本无罪的行为,如煽?quot;与这个国家战争相悖的任何行为〃,都可以被定为一种罪行。
以此类推,惩罚条款可以被用于对任何没有法规禁止的行为进行定罪。司法部长居特纳解释道,纳粹主义考虑到每一个违反生活目标的行为这个社团为自己建立的这一生活目标本身就是错的即使该行为没有违反现存的〃正式〃法律,也要受到惩罚。
盖世太保与党卫队保安处,就是渗透在公共与私人生活中的间谍系统的工具……
在纳粹控制下的所有行政机构以及德国国会,都被剥夺了其应有的权利。司法部是这个恐怖统治的最后障碍。但是,司法部的权力也很快被剥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