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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杰,它的影响面要远为广远:如饥寒交迫的农民为求生存抵抗黑暗官府的反叛从《水浒》中汲取了力量。如明末崇祯年间,农民起义如星火燎原席卷整个帝国,官府疲于奔命镇压,他们捕杀了一个又一个自号“宋江”、“燕青”、“雷横”“一丈青”的义军头领,又不得不目瞪口呆地面对雨后林间的蘑菇般冒出的一个又一个的“贼首宋江”“贼首柴进”;如下层士卒为抵抗异族侵略为国奋战时曾从中汲取力量,据传聂荣臻将军就曾以梁山好汉为榜样,号召带领游击队在梁山脚下痛击日军,除了这一支游击队,在当时中国辽阔的大地上与日军浴血奋战的千千万万的朴实勇敢的下层士卒中,也许会有不知多少人心头闪过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梁山好汉的身影;如现代革命的风云人物曾从《水浒》中汲取过力量。1917年中秋节,毛泽东和一群学生聚集在湖南第一师范后面的山上讨论救国之道,有些人提出进入政界,有些人提出利用当教员来影响后几代,而时年二十四岁的毛泽东的回答是:“学梁山泊好汉。”
但上面所说的只是《水浒》的影响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又可以看到,正如陈宝良先生在《中国流氓史》一书中指出的那样,明清以降的土匪、流氓也同样深受《水浒传》的影响,如明末土匪余士藻,自号“靖海天王”,手下有李肃七、李肃十等同党,分称“十二天王”、“十八罗汉”、“二十四天罡”、“三十六地煞”,“焚杀淫掠,殆无虚日”;明代南京的流氓,也立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残害百姓。
此外,还有受《水浒传》影响极深的会党等秘密社团,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扮演的角色,更是难以一言褒贬。
要之,《水浒》是一部功罪相半的文学、文化经典,它的内涵极为深邃复杂,它的影响(正面的、负面的)至为深刻广远,因此,目今当此大时代之转折点,以理性之眼重新解读审视《水浒》精神,探讨了解中国旧有之文化心理、国民性格,以期重建现代之新文化、新精神,也许自有其不可轻忽的意义吧?
当然,在下这里所做的,仅仅是抛砖引玉。
妖女与魔女
很早以前就曾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说《水浒》的作者,一定是与姓潘的有仇,要不《水浒传》里两个姓潘的女人潘金莲和潘巧云怎么都是淫妇而且还不得好死?
这话十九是开玩笑,但它也说出了一定道理,即《水浒传》对女性有一种特殊的仇视。
说“特殊”,是因为中国古代社会虽然是个男权社会,在现实的伦常生活中,妇女的地位的确是很低,但在文学作品中,又是另外一种情形。实际上中国文学从《诗经》、《楚辞》起,就一直待女性不薄,在文学世界里出现了许多可敬、可爱甚至可崇拜的女性,如《西厢记》,如《牡丹亭》,如《桃花扇》,如才子佳人小说,如《红楼梦》,尤其是《红楼梦》中的钗、黛、湘云等更是不知颠倒了多少男性。即使是文学作品中金戈铁马的尚武的世界,仍可以有女性大显身手,例如代父从军的花木兰,例如杨家将系列故事里的杨门女将,可说占尽了镜头,无限风光。也有确实不怎么提女性的,如《说岳》、《说唐》,如《三国演义》,但也仅仅是不怎么提而已,对提到的不多的几位女性,如岳母,如徐庶的母亲,如貂蝉,如二乔,还可能多少有些敬意。而象《水浒》这样专门提了又费大力气去丑化的,可说是极少。
在下以为,水浒世界里的女性,大体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妖女,一类是魔女,一类是无面目女性。
妖女是那些美而不好的女性,如毒死武大郎的潘金莲,如私通裴如海的潘巧云,如私通管家并陷害卢俊义的贾氏,如给宋江带绿头巾的阎婆惜,如卖俏行凶的白秀英,如陷害史进的妓女李瑞兰,等等,等等,这些女人大都薄有姿色,但一个个全都是桃红陷阱,不知陷翻了多少好汉;魔女是“好”而不美的女性。说“好”,是指可以进入好汉级别,能在水泊梁山大寨中坐一把交椅,说“不美”,那就很简单了,是指如注射了极大量的雄性激素,女性的生理特征和心理特征一概全无。水浒世界里就出现了两个此方面的“光辉”典范:一个是母夜叉孙二娘,一个是母大虫顾大嫂。只见那孙二娘: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坌(按:通‘笨’)腰肢,棒槌似桑皮手脚。厚铺着一层腻粉,遮掩顽皮;浓搽就两晕胭脂,直侵乱发。红裙内斑斓裹肚,黄发边皎洁金钗。钏镯牢笼魔女臂,红衫照映夜叉精。
再看那顾大嫂:
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头异样钗环,露两臂时兴钏镯……有时怒起,提井栓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庄客腿。生来不会拈针线,正是山中母大虫。
真是一时瑜亮。有人说《水浒传》让妇女成了跟男子一样的英雄好汉,所以它的妇女观是进步的,不知列位看官是如何看待这种说法,在下是一看这话就想笑:那么,就请发明此高论者将孙二娘、顾大嫂这种规格的女英雄娶进家门何如?他肯干吗?这不是抬杠,因为如果说是要娶穆桂英、樊梨花式的女英雄,大概没有哪位会有意见,但要说到孙、顾这种女英雄,那还是离远点儿好。如果妇女观的进步要通过这种把女性异化成魔女的方式来实现,那也还是不进步的好。再则说,“让妇女成了跟男子一样的英雄好汉”这话也要看怎么说,孙二娘这样的人物能否算英雄也是要打个问号的,从现代的法律观念来看,潘巧云罪不至死,倒是孙二娘不知麻翻了多少客商做成人肉包子,这样的人才应该送上刑场,只不过水浒世界里奉行的是江湖道德而不是法制观念,二人的命运才完全颠倒了过来。
除此以外,还有一大批无面目女性。如为赔偿损失而嫁给霹雳火秦明的花荣的妹子,人们或许可以从她的文秀的哥哥花荣来推断,她大概容貌和品德都不错,说不定还是上选,但这也仅仅是推测而已,实情如何,不得而知。此外立地太岁阮小二、扑天雕李应、金枪手徐宁有家小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书中明确写到了她们,梁山好汉中虽然光棍居多,但也还有些人尤其那些原官军将领是有家眷的,她们被搬上山后,从不露面,《水浒》也无兴趣讲述她们和丈夫的卿卿我我,这些女性所起的作用,大概就相当于后勤人员吧?
无面目女性中还一类,就是梁山好汉对头的家眷。这些女性处理起来就更简单了,那就是无论她们有无过恶,只要丈夫所守的城池或庄园被打破,那就是末日来临:或者如祝家庄覆灭前,“顾大嫂掣出两把刀,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或者由水浒故事的讲述者道一句“将′′′一家老小满门良贱尽斩于市”便了帐,用不着多花心思照看这些一个大钱也不值的妇人的命运。
除了上述三大类以外,此外还有王婆和阎婆这两个比较活跃的老年女性角色,至于她们是正面形象还是反面形象,就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说到这里,也许会有哪位朋友不服,说“《水浒》里也不见得就没象样的女人吧?比如林冲的娘子可说美而又贤,扈三娘漂亮而又英武,再有那个被鲁智深救了的金翠莲心肠也不坏,知道感恩图报,这又怎么说?”
对此,在下想说的是,金翠莲是不坏,但她地位低下,她的幸福(而且还只是做人外室的幸福)全出于好汉的恩赐,属于卑微的众生阶层,毫无独立人格可言,根本就不是能跟男性平起平坐的角色;林冲娘子的确是美而又贤,但她的花容玉貌却是惹祸的根由,夏志清先生认为林冲发配上路前写下休书是“下意识地责备妻子为他带来这许多麻烦”,这也许是一种过度诠释,但将林冲故事放在水浒世界这一大“语境”来看,说林冲娘子的美貌客观上给好汉林冲带来了麻烦,也还是说得通的。
现在再说这扈三娘。说到这位梁山女将,在下倒的确有很多话,要与列位看官分说。
扈三娘的婚事与座次
扈三娘英武而又漂亮,这都没问题,但水浒世界赋予她的命运却大成问题。
扈三娘原是扈家庄千金小姐,她的原许配对象祝彪也年轻勇武,她原本的人生命运,套用一句现代的文艺词儿来说,充满了玫瑰色。谁知造化弄人,三庄联防竟会被各个击破,祝家庄主满门尽灭,她本人被俘,一门老幼又被李逵两把板斧砍瓜切菜般杀了个一干二净,只跑了哥哥扈成。身遭如此灭家惨痛,却又被梁山二寨主宋江做主,许配给了她的手下败将猥琐不堪的王矮虎。
现在就请列位看官一同来翻一翻扈三娘的老公王矮虎的履历表。这矮脚虎王英“原是车家出身,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事发到官,越狱走了”,就此蹿入绿林。王英上清风山为寇后,色心极重。清风山第一次将清风寨文知寨刘高的老婆拿住后,王英命人抬到自己房中,山寨老大燕顺听了,先是大笑,随后不过对宋江说了句“这个兄弟诸般都肯向前,只是有这些毛脖便丢开不管。由燕顺的反应不难推断,王矮虎如此作为绝非一次两次,山寨对他“这些毛脖也相当纵容,既如此说,王矮虎犯“这些毛脖的对象,总是运气很好地碰到“剥削阶级”的官太太,而绝没有良家妇女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待到清风山将陷害宋江的蛇蝎心肠的刘高的老婆第二次捉住后,王矮虎又想淫乐一番,见燕顺一刀杀了那女人,竟然要拿刀和山寨老大燕顺拼命,以他这种为人,谁又敢保证他一定没有祸害过良家妇女?这样的货色,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农民起义,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社会都应该是严打对象,然而他却也上了梁山,成了响当当的梁山好汉。这好汉在攻打祝家庄与扈三娘阵上交手时,竟还色心蠢动,不三不四起来,结果只十余合便被扈三娘阵上活捉。两人无论是人品、武功、相貌都相差甚远,但最后扈三娘竟被宋江极“仗义”地发给了这条色狼好汉王矮虎。
扈三娘的婚姻极为不幸已不必说,再看她在梁山大寨中的地位。扈三娘归入水泊梁山后,业绩远胜于其他两位女将顾大嫂、孙二娘,屡屡上马冲杀,又屡屡有上乘表现,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梁山大聚义后,排座次时,她的排名仅仅是地煞第二十三,总排名第五十九。乍一看,排名中上,似乎也还过得去,但再一细看,就不对了,因为曾被她阵上活捉的原官军将领、呼延灼的副手天目将彭玘,就排名地煞第七,整高出她十六名,这是凭什么?再看她那低能猥琐的老公王矮虎的排名,不上不下不多不少,正排地煞第二十二,恰好骑在了扈三娘的头上,真是妙极。
而且,通读《水浒》,又会发现一桩怪事,就是书中扈三娘几乎从未开口说过话,这倒真可套用上“失语”一词。在百二十回本《水浒》中,扈三娘在全书中绝无仅有的一次开口,是在后人插增的征田虎部分。在第九十八回中,说到宋江军和田虎军交兵,田军飞出一骑银鬃马,马上一位少年美貌女将,正是会打飞石的琼英。宋军这边王矮虎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色心蠢动,纵马出战讨便宜,不料又几乎重演了当年祝家庄前的那一幕,十几合后被琼英一戟刺中大腿,倒撞下马来。这时,哑美人扈三娘终于开口说话了--说出了在百二十回《水浒》中唯一的一句话,那便是:贼泼贱小淫妇,焉敢无礼!
如果说丑诋女性,在下以为全书这方面的笔墨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句话十个字。明明是自己的色狼丈夫邪心大动,讨便宜被打,反而骂对方“淫妇”,骂对方“无礼”,而且还在“小淫妇”前一连外送了三个形容词:“贼”、“泼”、“贱”。对这句话可以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从女权主义的立场,可以说这是男性叙事,用男性的话语丑化女性;从现实主义的立场,可以说中国古代女性的思想也同样浸透了父权文化,因此她们横蛮地咒骂伤害自己丈夫--哪怕这丈夫系因品行不端咎由自取--的女性为“淫妇”,也绝非不可能。但无论是女权主义也罢,现实主义也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这段插增部分的作者,与水浒前七十故事的最初编辑者,在轻鄙女性上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李逵的愤怒
水浒世界里的女性观如此,那么众好汉对女性多持冷淡、排斥和仇视的态度,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前面说过水浒世界里的梁山好汉有些人是有家眷的,如军官、财主、文职人员型的好汉,加上草莽或黑道人物中的阮小二、张青、孙新等少数几人。但还有相当数量的好汉是光棍,如史进、鲁智深、武松、杨志、阮小五、阮小七、刘唐、李逵、雷横、石秀、燕青、时迁,又如李竣童威、童猛、张横、张顺以及原来各山头的大王加上走江湖的薛永、石勇、焦挺等等,如果开出一个光棍清单,在下估计不会少于一百零八将的半数。
梁山众好汉对女色的态度,大抵是有家室的对女人比较冷淡,每日只是刺枪使棒、打熬筋骨,结交江湖朋友,说些豪杰事务,这也就难怪有几位好汉的老婆空闺难耐,红杏出墙,给他们戴了绿头巾,当然,这些好汉也究非卖炊饼的武大郎之辈,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放出辣手,将枕边人彻底解决。有家室的好汉中,象金枪手徐宁这类军官出身的草莽气不多的人物对待女性也许稍好一些,但稍好到什么程度也不得而知,因为书中根本没兴趣表现他们的家庭生活。
至于那些原就没有家室浪荡江湖四海为家的好汉,他们对女色的态度几乎是无一例外地排斥乃至厌憎,尤其是李逵,几乎是一见到美貌的大姑娘就极不耐烦,其他好汉,也是个个身形如虎食量如牛,精力过人却毫无性欲。如第三十二回中,独火星孔亮出场,书中还特地赞了一句“相貌堂堂强壮士,未侵女色少年郎。”
因此,总的来看,不好女色,是水浒世界极重要的英雄信条,在梁山好汉这边,除了小霸王周通、矮脚虎王英、双枪将董平这几个个别人物以外,其他好汉差不多都能做到这一点。而与众好汉相敌对的江湖人物,如生铁佛崔道成、飞天夜叉丘小乙,如蜈蚣岭的王道人,再加上后几十回中的淮西巨寇王庆,在这一点上则恰恰相反,个个贪花好色。
正因如此,武松在蜈蚣岭松树林中,一见到身为出家人的王道人搂着一个妇人看月戏笑,便立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杀机大动;也正因为如此,李逵一听到刘太公说抢走他女儿的是宋江,便怒火万丈地冲上大寨,砍倒杏黄旗,要当堂斧劈了宋江。
李逵负荆这一段,是一些现代研究者最喜欢引用的一段,因为他们从中读出了农民起义的骨干分子的正气磅礴、疾恶如仇。
其实要细说这一段的思想内涵,则非常复杂。这个故事是从元杂剧康进之的《梁山泊李逵负荆》演化而来的,原剧本确乎是要表现梁山众好汉的浩然正气,但这个故事移入《水浒》中,虽然大致的情节没变,但思想蕴涵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说《水浒》里的李逵如此举动是出于疾恶如仇也可以,只是在水浒世界里的李逵眼中,只有好色才是大恶,杀人放火开黑店都不算,就是他自己也常常两把板斧不分青红皂白地向众生头上砍去。在李逵心中,宋江一直是仗义疏财的完美的好汉偶像,但就是这个偶像,竟还有过与烟花女子阎婆惜同居的前科,这是令李逵一直遗憾地耿耿于怀的地方,而后元夜逛东京,他心目中的“哥哥”竟去钻娼妓李师师的门路,眉来眼去,丑态百出:李逵看见宋江、柴进与李师师对坐饮酒,自肚子里有五分没好气,圆睁怪眼,直瞅他三个。李师师便问道:“这汉是谁?恰象土地庙里对判官立地小鬼。”众人都笑。李逵不省得他说。宋江答道:“这个是家生的孩儿小李。”李师师笑道:“我倒不打紧,辱没了太白学士。”……李逵虽是个浑人,听不懂太白学士是哪个庙的和尚,但他肯定知道,他以往无比崇敬视为偶像的“哥哥”,现下正在他无比厌憎的美貌婆娘前拿自己开涮,并且咭咭呱呱笑做一团,原以为是响当当的好汉的“哥哥”竟是这等货色,心中的惊怒和失望可想而知。果然,书中说道“李逵见了宋江、柴进和那美色妇人吃酒,却教他和戴宗看门,头上毛发倒竖起来,一肚子怒气正没发付处。”恰逢宋徽宗来此“与民同乐”,李逵打翻了帮嫖贴食的超高级篾片杨太尉,又放了把火,才稍出心中这口鸟气。待到归途中听得刘太公说有梁山强人宋江抢走了他女儿,心中的偶像轰然崩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强烈的失望与愤怒,对刘太公的话立刻全信,对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