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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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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夫人向我要什么作回报,你就给她说,下月皇帝跟大使一同狩猎,夫人记得在皇帝跟前以满洲话说上两句赞颂的话,皇帝若问起是谁给夫人教满洲话的,就说是懿贵妃教的便成。”
  果然,法国大使夫人在皇帝跟各国公使秋郊狩猎会上,实行了报答懿贵妃的机会,她以浓郁的口音,对咸丰皇帝说:




七'梁凤仪'


  “皇上马上的英姿真是今日众男士之冠。”
  咸丰皇帝一听,欢喜得不得了,忙问:
  “夫人,你的这句满洲话是从哪儿学回来的?”
  法国大使夫人笑眯眯的答:
  “我们有几次到宫里吃茶,跟懿贵妃闲聊,我问她,究竟哪句话最能表达对皇帝的敬意。她就教给我这句话了!”
  听得咸丰皇帝龙颜大悦,当夜回到寝宫,就召懿贵妃伴寝,好好地证实一下他的雄姿英发,这以后,竟是一连十多天,没有离开过天地一家春,对懿贵妃在在都言听计从。
  翠莹当时并不明白懿贵妃何以如此舍得,肯把玉镯割爱,她说:
  “主子真是太慷慨了。”
  懿贵妃轻笑一声:
  “现金还不是我有资格慷慨的时刻呢。把钱花在攫取权力上头,是最能使收益以倍数收回。”
  因此翠莹谨记了这句话,传子代孙,直传至魏千舫身里,记在心上,碰巧他最有机缘,可以运筹帷幄,投资在政权上的资金,果然能透过正常的商业途径倍数收回。
  唯其魏千舫真的权倾中外,他决不肯轻易跟城内个富豪大亨亲密来往,既保持其高高在上的身份,也不愿意被对方恃熟卖熟,套取太多中英高层的机密,作为商业上绝对有利的资料。
  近这几年,设法钻营魏千舫门路的人,越来越多,只为中英关系如何,在在决定本城这段日子内的盛衰,使一向极其低调的魏千舫不胜其扰。
 庄竞之细心地听完了陆佐程的报道,沉思了好一会,问:
  “照情况看来要跟魏千舫打交道,并不容易。”
  “可以这么说,你记得吗?当年你在本城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大亨跟前时,只有一人不买帐。那正正是魏千舫。”
  “他是谁也不买帐的?”
  “对,因为谁也要买他的帐。”
  “他最喜欢的东西或人物是什么?可以查出来吗?”
  “不用查。”
  “为什么?”
  “因为查不到。”
  庄竞之扬一扬眉,带一点不屑。
  陆佐程立即会意,说:
  “别冤枉好人,并非我的功力不足,或不肯卖力,而是查也是白查。不是吗?以魏千舫今日的地位,他有什么是拿不到手的?既如是,就等于说,对他是没有什么人与物具备绝对的吸引力了。”
  陆佐程不知道是否要报复刚才庄竞之轻蔑的表情,他竟还笑眯眯地再加一句:
  “哪怕是天香国色、倾城倾国的女人,都无法动得了魏千舫千锤百炼的心,他并没有妻室,亦无艳闻,传说他对异性绝无兴趣。”
  庄竞之无可奈何地笑一笑,仍昂起头说:
  “好,让我想想办法去。”
  “我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要不要给你一张清单,姑且把魏千舫的喜恶爱憎,以及他的生活习惯向你提供,再加上他经常会见些什么人,都一并告诉你,好不好?”
  也只好如此了。
  陆佐程果然是办事的人,只一个短日子之后,就把有关魏千舫的一切,更详细地向庄竞之报道。包括魏千舫每早在中环陆羽茶室地下最右一个角落的卡位内品茗的老习惯在内。
  又是无眠的一整夜,庄竞之对着那个报告发呆。
  如何向魏千舫着手,令他帮助自己,对付杨慕天呢?是真太伤脑筋了。
  庄竞之考虑过从魏千舫最亲近的英国保守党党魁的得力助手保罗加菲,或是中方港澳办公室内的要员着手。这等中英政界红员,对魏千舫一定尊重。问题是,先要他们买了庄竞之的帐,肯从中拉拢,才能达到跟魏千舫接近的目的,已经是一重转接。再下来,通过这层人际关系,极其量只是确保了跟魏千舫认识,甚而相熟而已,姓魏的又不欠这等政界红员什么恩惠,怎会言听计从,站到庄竞之身边去对付起一位她的旧情人来?
  整件事是连道理人情都讲不通,又如何进行?
  庄竞之知道魏千舫并非等闲之辈,她绝不会轻率地在他跟前亮相。
  正如她当初出现在杨慕天与本城富豪跟前的情况一样,必须要胜券在握,无懈可击,把对象目标的全副心神吸引过来,集中在自己身上,才能发挥预期作用。
  要跟魏千舫见面,认识他,再而跟他熟谙,其实于庄竞之而言,都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使魏千舫一诺千金,对自己唯命是从。
  以庄竞之的聪敏与阅历,还是绞尽脑汁,依然不得要领。
  竞之想,是不是又要跑到赵善鸿的灵前去,求他冥冥中给予指引?
  一想起了赵善鸿来,竞之忽尔思潮澎湃,有一连串至重要的关键问题涌现。
  为什么赵善鸿会如此慎重其事地把魏千舫的名字写在遗嘱之上?
  为什么要庄竞之非到了山穷水尽,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之际,才好找魏千舫?
  更离奇的一点是若真的到了非求靠魏千舫不可的那一天,赵善鸿如此肯定庄竞之一定会得到他的鼎立支持与援手吗?
  如果赵善鸿并不是百分百有把握的话,他怎么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把魏千舫的名字放在营救的锦囊之内,作为庄竞之的护身符?
  一念至此,庄竞之霍然而起,直冲到书房内,重新翻阅从保险箱内拿出来的那封赵善鸿的遗书。
  她慎重的再三阅读,还只是那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写:
  如果以你的智慧能力仍不能把难题迎刃而解,就去求救于他吧!
  他是谁?
  魏千舫
  只这三个字。
  一点其他的指示与线索都没有。
  为什么魏千舫必定肯帮庄竞之,就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庄竞之跟魏氏家族肯定半点渊源都没有。
  那就显示关系来自赵善鸿。
  这重关系必定是至深至重至厚,轮不到魏千舫不帮赵善鸿要他帮的人。
  而赵善鸿竟然只字不提这重恩怨关连。
  唯其赵善鸿临终,仍不放心庄竞之能以她的聪颖智慧,以及手上拥有的财力权势,力敌江湖上的凶狠,而把魏千舫之名提出来,作为至大的保险,可见赵善鸿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势之下,才提出魏千舫这个人来的。
  至于彼此的关系,更是到了这最后关头,还是不提也罢。
  庄竞之忽然的兴奋起来,如果这层层的推论正确,她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来:
  其一,她跑去求助于魏千舫魏千舫,对方必定答应,根本毋须仰仗他人引介。
  其二,对方之所以会仗义相扶,必是为了跟赵家的一段渊源。故而,去见魏千舫时,必须把自己跟赵善鸿的关系和盘托出。
  其三,一定是魏千舫欠了赵善鸿的重大人情,或是地他作过承诺,多层渊源,应该调查出来,以便日后更易把握形势,晓得自处。
  当夜,庄竞之立即要电话把陆佐程吵醒,要跟他商议大计。
  陆佐程坐到竞天楼的主人书房去时,仍是两眼惺忪,并且说:
  “这次派遣的工作要加百分之三十的费用,半夜扰人清梦,也只有你这种一想到就要去实行的女中豪杰会做得出来。”
  庄竞之没有理会陆佐程的幽默,只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要谈正经!”
  “我也正是此意!庄小姐,以你这种的女士,半夜三更把我翻出来谈公事,更令我生很大的自卑,这一点,你是必须明白,而且应该考虑赔偿的。”
  庄竞之跟陆佐程一直宾主相处愉快,不单是为他功夫交得准,也是欣赏他这份开朗明快的性格使然。
  因而,竞之笑:
  “好,工作做完了,会重酬。”
  “成!请立即吩咐。”
  “给我调查赵善鸿。”
  “什么?”
  “赵善鸿的一切。”
  “你不是已经拥有了他的一切?”
  “不,我并不知道他生命上的每一个故事。”
  “天,你在说梦话!”
  “佐程,我是再认真不过。”
  “一个男人生命上的每一个故事都要调查出来的话,可能要用一个世纪的时候。况且,对已死的人,你何必挂齿?”
  庄竞之不答陆佐程的话,只继续说:
  “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范围和线索,这故事一定和魏千舫有关系。”
  “他们有商业来往?抑或有政治渊源?”
  “不知道,你去查。”
  “你接管赵氏王国,应该多少了解他的业务对手是谁?”
  “据我所知,赵家从没有跟魏家有商务关连。就说政治方面,赵善鸿的关系全在菲律宾,跟魏千舫完全扯不上边。除非大家都透过中东方面的生意,发生不可告人的秘密。”
  “且先从中、英、美、菲四个地方调查,再及中东。”陆佐程是认真起来了。
  “还有,家族上有什么渊源,也是要清楚的。”
  “照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家人。”
  “我也是这样想,但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陆佐程应命而去。
  要办妥这件事,可能需时甚长。庄竞之很仔细地盘算过,她的结论不会有差错。寻出因由来是一回事,就算找不到真相,也务必背城一战,直接找魏千舫去。
  还有一个意念支持了庄竞之的勇气和决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连她都可以确定魏家与赵家有渊源关系,魏千舫自然更洞悉乾坤,干脆站到他跟前去,看他怎样反应,反而是相当可行的一着。
  于是,庄竞之好好地在天亮前睡熟一觉,让自己精神焕发,实行以跟清晨匹配的淡妆雅服,出现在陆羽茶室。
  庄竞之不劳侍役招呼,管自坐到那个魏千舫长订的角落座位去。
  中区的陆羽茶室,早上在楼下出现的一撮茶客,全是本城内有数的一些老式富豪,又以银行家与金融家居多,都是在晨运之后,先来一盅两件,阅报到畅谈时事,再回家去重新梳洗,才上班的。
  侍役看见这么一个明丽慑人的女士,端坐到角落座位去,不禁骇异,走前来说:
  “小姐,这座位是已有客人预留的。”
  “我约了魏千舫先生。”庄竞之这样答。
  侍役无奈,只好招呼:
  “小姐饮什么茶?”
  “跟魏先生一样。”
  过一会侍役端来两只茶碗,拿一个铜壶,把滚烫的沸水倒进茶杯去,再以杯盖盖好。
  庄竞之正在拿起杯盖,轻轻地以之拨动着浮游于热水上的茶叶时,身旁就有声音说:
  “小姐,今早我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约会。”
  庄竞之继续她那拨动茶叶的优雅动作,当然的没有意思站起身来,只抬眼望住了来人。
  是魏千舫无疑。
  年纪不大,顶多像五十岁出头。英伟倜傥得大大出乎庄竞之的意料之外。
  眼前的这个男人,五官的明亮、轮廓的清朗,令人在早上看到,更觉精神奕奕。
  看得出来,他有一丁点混血儿的味道。
  杨慕天比他俊美秀气,略胜他一筹的地方,怕是那纯东方的味道,魅力四射,没有依傍西方外族的庇荫,到底在庄竞之眼中是顺畅舒服一点的。
  对方呢,在触着庄竞之脸容时,也有一阵逗留片刻才消逝的眩惑。
  这个反应令庄竞之更加安心。
  魏千舫的第二句话,语调无疑是平和得多,仍说:
  “我并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庄竞之说。
  显然这句话挑动了对方那不可侮似的尊严,他的眉毛向上一扬,竟然向侍役招手。
  “魏先生,什么事?”侍役急步走前来,恭谨地说。
  “我不认识这位小姐,这位小姐也不认识我,然,她坐了我的位置。”
  侍役当场尴尬至极,讷讷地说:
  “她说,是约好了你的。”
  庄竞之温柔地答:
  “对,是我和魏先生的一位老朋友代约的,他叫赵善鸿。”
  此言一出,看得见魏千舫一瞪眼睛,脸上立即变了颜色,跟着缓缓地坐到庄竞之对面。
  “请为我们随便拿一些点心来吧。”
  还是要劳动到庄竞之说上这句话,才把侍役打发掉。
  “你是庄小姐?”魏千舫问。
  “我不知道原来你认识我。”
  这句话令魏千舫更难为情,只好答:
  “在本城,我只知道庄小姐跟赵善鸿有渊源,故而猜测罢了。”
  的确,他们俩没有见过面。
  然,以魏千舫的身分,不可能不知道赵善鸿家族情况之一二。
  他如果跟赵家有深切关系,更会注意到继承人的一切动态。
  只不过庄竞之从来不直接叩他的门,可能等于根本不知道魏赵两家过去的事情,魏千舫当然不必主动跟庄竞之打什么交道了。
  目下,摆明车马,以赵善鸿的名字求见,就轮不到魏千舫不兵来将挡了。
  “我跟赵善鸿渊源相当深厚,此来,也是为要把我们的故事相告,这是赵善鸿的遗愿。”
  魏千舫的神情仍然控制得不算太好。当然,一般人自不容易看出他眼神的惊疑惶惑,以及他脸色的阴晴难定,但决逃不过庄竞之的慧眼。
  竞之是何等样的人物,江湖阅历之深,只消眼角一瞟,就能把很多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人物动静看个明明白白。
  同样以魏千舫的身分,应该在常态之下,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才对,除非眼前人事,对他深具难以言宣的震撼力。
  故而,才不过跟姓魏的接触了三分钟,庄竞之就知道赵善鸿给她留下的遗言。威力的确无穷。
  说得直接一点,这位权势财富在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死门握在赵善鸿之手。
  为什么呢?
  死门的成因究竟是恩,抑或是怨?
  暂时不得而知。
  到头来,总有真相大白之一日。
  庄竞之想,纵使永远无法知道谜底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依着谜面办事。“魏先生,你的名字被写在善鸿的遗嘱之上……”
  “庄小姐,此地并非谈心之所。”魏千舫的脸明显地充血,双眼变成血红。
  “你有所建议?”
  “到我家的游艇细谈,你有这个空吗?”
  “好。”
  庄竞之坐上了魏千舫的游艇,直驶出海港以外的离岛海面上去。
  船并不算极尽豪奢,只不过有齐一般豪华游艇的设备而已。本城很多富豪都有资格买下这种船身长约八十英尺的游艇,可见魏千舫是个在用度上有节制的人。
  真正大富大贵的人物,反而不需要靠夫人手上的钻戒,与出入的名车作身家的引证。
  庄竞之跟魏千舫坐在甲板之上,海风拂动竞之那头如云的秀发,使整个画面都倍添一种美丽异常的动感。
  魏千舫以奇异的目光看着庄竞之,竟然说:
  “我早就想着要来看你一次,江湖传闻,你承继了赵善鸿全部的产业,有云,你是他的私生女,不是吧?”
  “不。我是他深爱的一个女人。”
  “恩。”魏千舫的面部表情有一点点的不以为然。可是,这一次,庄竞之疏忽了,并没有察觉到。
  “他把我的名字写在遗嘱之上?”
  魏千舫把话题从新带出来。
  “对。你要知道为什么吗?”
  庄竞之这一问,竟使魏千舫吁了一口气。大概这眼前的女子未必会知道故事的全部,否则,她的语调就不应该是如此轻松了。
  于是魏千舫答:
  “你此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是不是?”
  一招就推到庄竞之身上,有着对方发招,先行揭露她知道多少,再徐图后算。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竞之说。
  “我和你都有这个时间。”
  “好。”
  于是庄竞之把她跟赵善鸿的故事非常详尽地诉说出来。
  她固然是一个相当好的讲故事人。
  魏千舫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聆听者。
  他不但专注、留神,而且反应十足。
  唯其故事本身精彩,讲下去,竞之越来越投入,越诚恳,魏千舫就被完全带动到一个忘我的境界。
  那些有社会地位,有特殊身分的大人物,必须被引领到忘我的地步,才会把内心所想、所感动、所思念、所激愤的,都毫无顾忌地写到脸上来。
  从旭日出升未几,以至夕阳西下,海面上的这艘游艇罩上了淡淡的、柔软无力的金黄色为止,庄竞之才讲完她的故事。
  她最后这样说:
  “你的名字留在赵善鸿的遗嘱之上,是为了他确定,你肯帮我的忙。你、我和他都知道这事是有凭籍、有把握的。”
  说完了这一段话,庄竞之凝望着魏千舫的表情,看得见他脸上肌肉的微微抽动,然后,她才再继续说:
  “然,魏先生,此来除了诚心诚意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希望你会帮我打赢这场仗之外,我还想道达一重心意。”
  “请说。”
  “别把帮我的忙看成是你非做不可的事。”
  “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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