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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你留下来好不好”
蕤皇子转过身，水顺着他的黑发留下来，从他的肌肤上滑下
“你恨我么”
舒落宇摇摇头
“我从未恨过你，一点也没有”
“即使我害死那么多人，夺走你的挚爱”
舒落宇湿淋淋的站起来
“这是大燕的代价，这是我们苟且偷安的代价，是别人对你不起，只是我并不是救赎您的人，和我在一起，舅舅只有在深渊中越走越远”
蕤皇子伸手将她，猛地将她拉在胸前抱住，声音有些颤抖
“我差点害死你”
舒落宇伸手抱住他的身体，感觉像拥抱从前那个无人问津的自己
”我不在意”
“最后，落宇送我去皇陵吧”
“。。。嗯。。。”
蕤皇子放开手，舒落宇才真正看见很多年前那个风华绝代的舒蕤华，目光如水，恬淡似月。他微微一笑
“落宇相信有来生么”
“我相信”
“来生，要和很多人说对不起”
舒落宇吐出一口气，眼泪落了下来，舒蕤华淡淡的笑，转过头，隐没在黑暗里。
舒落宇站在原地，一身淋漓。很远处有人掠水而来，怒气冲冲的停在舒落宇面前，抬手狠狠的给了她个耳光
”下流！！”
舒落宇偏着头，被打的退了一步，亦肃怒不可抑，气得没有什么话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无耻！你。。。你。。。。你连自己亲舅舅你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舒落宇转过头，拨开他，自己向前走
“我下流，我无耻，我没有道德，我无视人伦，那又怎么样呢，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大燕帝国的卫道士？你凭什么来管我？你是神，你是法官？凭什么你说的话就是真理？！凭什么我就要听你的真理，觉得自己污秽不堪？！”
“你站住！”
“你守着你的标准，我有我的原则”
舒落宇转过头，淡淡的看着亦肃
”我们的生活没有交叉，彼此不需要太过关注别人的生活方式“
“你，你有悖人伦！”
“是与不是，不是你分内该管之事！”
亦肃自己站在湖边，气得咬牙，一把甩了手中的剑，真想给她点教训。。。却怕她喝多了看不清楚误伤，亦肃喃喃的说
“我管不着。。。我。。。。我。。。。我求皇上下旨指婚！”
马上就要到除夕了，天空却飘起了大学。
大燕多灾多难，却又多才多艺的蕤皇子殁，前半生后半生，都是轰轰烈烈。
巨大的棺椁由文亲王亲自护送到皇陵下葬，三十万匈奴降兵均活埋殉葬，文亲王一身甲胄站在飞雪里，一直等到尘埃落定，那墓门封死，大坑填满，被雪结结实实的盖上。
然后在蕤皇子墓前放声大哭。
漫天的纸钱随着飞雪，舞动满天。
蕤皇子是个文武全才，是大燕第一个驻守边关的皇子。战事失利时曾被俘敌营，后辗转得归，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逃脱被国家舍弃的命运。
也许在被打上烙印的时候，他没有绝望，也许，在被遗族男女蹂躏羞辱的时候，他没有绝望，在生下不一样母亲的孩子的时候，他依然没有绝望
只是，在他心里，大燕留给他的越来越少，少到他只能模糊的记得那个孩子曾经固执的努力御马跑过长街，对他发誓，就是踏平草原也要把他带回来。
舒落宇跪在墓碑前，泪水落进雪地，她身后的将领，一片肃穆，个个落泪。
“舅舅。。。舅舅。。。。”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誓言，看见舒落宇您要告诉她，我还是把您换回来了！
”我对着蕤将军的墓碑发誓！有我一人着军装，再不会让大燕任何一个人为外族所欺！！若违此誓，定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越湛动了动手中的调羹，煮的花花绿绿的素米粥香气宜人，怎奈舒落宇从进家门就把下巴支在桌子上，一言不发，也不吃东西
越湛动刀动剑的人，夜行山岭，纵马平川都是有过的，睡在破庙野地也是家常便饭，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那是相当自然的事情
从来没有想到，吃饭，原来也是个问题
如今已经是除夕将近，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他索性也不梳头发，就散着，衣服也很宽松。这打扮躺着是很舒服的，不过坐起来，侍候人，确实太麻烦了
不过麻烦也要做，越湛从来没哄过人，有些一筹莫展的动了动调羹
“落宇”
“嗯”
“很香，尝尝？”
话音一落，舒落宇的眼泪就滑下来了，滴在桌子上，越湛傻了，赶紧放下碗，将她抱着
“落宇。。。咱们以后去打遗族，把她们都灭了”
“鸡犬不留！”
“对，鸡犬不留”
舒落宇将头埋在越湛胸口，双手护着他的肚子
“越湛~越湛~她们怎么可以那样对待别人，要杀要剐都可以，为什么。。。羞辱别人！”
越湛拍拍她，知道蕤皇子和赫连春两件事情摞起来，着实把她给刺激到了。，舒落宇狠狠的说
“真想连来使都杀了！”
越湛叹息，两个惊才绝艳的男子，毁了，换谁都义愤填膺，何况，这里面和她的关系都不浅。
“消消气，先吃点东西，你要是真想要她们的命，又没办法动手，我来，你想他们是死在大燕还是死在边疆？”
舒落宇抬头，咬了咬他的嘴唇，越湛笑
“江湖中人，杀几个兵将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喝点粥，别烦心了？”
晴天上的乌云
除夕过，小三毛遂自荐送遗族使者出城，想必这唯一硕果仅存的有牙使者，可怜的牙齿也岌岌可危了，舒落宇最终没有同越湛密谋去做掉最后一个遗族使者，两个人抱在一起咬牙切齿的磨磨牙也就算了。
蕤皇子死了，皇上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经常性的发呆，朝堂上的事情基本上推给皇太女，这就代表着，皇太女登基的日子不远了
如此稳妥的过渡，令舒落宇心情十分的好，京东大营内的一干人等照常备战，等待着遗族人可能的反应
而她则在家里和越湛耳鬓厮磨的待产，要么就到街上去走走逛逛，信手买些小孩子以后会喜欢的玩意儿
美中不足的是，舒落宇在街头蒸包子小贩飘过来的氤氲蒸汽中侧过脸来，看着身边和她瞪眼睛的亦肃，细长的眼眸中掠过些许的无奈和好笑
这个孩子，居然跑去皇上面前请旨下嫁，着实惊了皇上一跳，帝王的脑袋本来就弯弯绕，如果亦肃不说，也许皇上会把他指给舒落宇，可是他这么巴巴的跑过去一说，凭着江夏王世子的身份，皇上反而犹豫了
龙眉皱了半天，提出意见居然是让他多考察考察
舒落宇喷笑，考察个鬼
不过，这小子倒也够意思，没把她戏弄他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她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为此，她还挺欣赏这个小男孩的
今年舒落宇十九，她马上要有她第一个孩子了，两世为人的第一个孩子，两世为人，她第一个真心相待的男人和她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分量不轻，文亲王为了这个孩子，绕湖无数圈，几乎把亲王府内偌大的人工湖周边都踩平了
有时她会想，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呢？她的前世是不是和她有缘？她是不是见过她，伤害过她？
有时她会想，这个孩子会像谁呢？她的鼻子眼睛究竟是像越湛，还是像她？
这个时候，亲王府的人，便会看见文亲王一边在湖边绕圈，一边摸着自己的五官嘿嘿傻笑。
越湛也被她搞得苦笑，舒落宇总是以一种十分惊悚的目光看着越湛的肚子，那眼神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然后小心翼翼的摸，小心翼翼的说，越湛，你会不会痛？你会不会累？你会不会有危险？
然后微微向后撤身，表情怪异的皱眉，要不，咱们不生了吧，还是。
越湛躺在一堆小布老虎，锦缎小衣，狐皮小褂里，几乎无语。
这个满不在乎，飞扬跋扈的文亲王在夫郎孩子面前，可比一般女人要紧张多了，患得患失的几乎可怕。
所以，越湛也经常性的赶她出去，免得她把自己搞的神魂颠倒的，弄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她生孩子呢
亦肃瞪着瞪着发现舒落宇居然走神了，怒火中烧，拿起手里的拨浪鼓就在她眼前一晃，发出叮咚一声，舒落宇的目光扫过来，一扬眉
亦肃的烟水眸子眨了眨
“你去不去？”
“嗯？”
“你去和皇上请旨！”
舒落宇呵呵一笑，绕过他向前走去
“世子，我已经有夫郎了”
亦肃拖住她的袖子
“我不在意，我就是要嫁你！”
舒落宇舔舔嘴唇诱哄道
“我有什么好的，骑马上阵，带兵打仗。一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粗人，什么时候马革裹尸了，你不成鳏夫啦？”
“你。。。。你怎么随便咒自己？！你这人。。。。”
舒落宇抬抬手臂，亦肃绷着小脸，羽眉倒竖，手把舒落宇的水青流云长袖抓得死紧，不经意间迷离的眸子就开始放电传情，舒落宇摇摇头，拖着他向前走去，亦肃继续
“你别走，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是要你娶我”
舒落宇一边浏览身侧的摊贩，一边拖长声音调侃
“你这逼婚呐你”
“我。。。我就逼婚了！”
舒落宇心情极好，也不生气，就是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想回头玩笑他两句，一见亦肃已经是满脸飞霞，泫然欲泣，一双瀚澹烟水眸子垂着，含着泪水，马上就要破睫而出，愣了愣
“别哭别哭，姐姐这不是和你玩笑呢么，你看你，不是你说不嫁的么？都对我挥刀下毒了，喏，人可不能出尔反尔呀，再说，姐真的已经娶了喜欢的人了，你这样好的男孩子跟我一个马上要做娘的人，你不委屈？”
亦肃哽咽
“我不委屈”
“你看你都委屈哭了，你还不委屈”
亦肃大怒
“我就是不委屈！！！！”
“好啦好啦，不委屈不委屈，嘿嘿，肃儿啊，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
“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舒落宇一沉下脸，一身气势就带出来了，亦肃向后缩了缩，依旧没放手，眼圈鼻尖一红，泪水开始打转，舒落宇马上笑了
“别别别，我错了，小祖宗啊，你抓着抓着啊”
亦肃哭了
”流~氓~~呜呜呜”
舒落宇仰头望天，袖子被亦肃牵着，亦肃哭得浑身直颤，她们已经被众人围住指指点点，大家奇特，这始乱终弃？还是十八相送？唱得是哪出啊？
舒落宇咳了咳，费力哄劝
“别哭了，要不。。。。姐姐撮合你和三儿怎么样？嗯？三儿长得又漂亮，武功又好，还没娶夫”
亦肃气得眼前都黑了，扑上去就打。
舒落宇哎呦一声，笑着躲
“小孩脾气，怎么说风就是雨啊，呵呵呵”
刚一转身，就和风尘仆仆的小三的冰山脸对上，舒落宇大惊，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就狠狠的被踹了一脚，疼得舒落宇顿时色变，弯下腰去
舒小三甩下一干众人，扬长而去，看那背影，着实是怒了
三皇女最恨别人给她提亲，整个大燕王朝胆敢拔虎须还四肢俱全没有骨折的，也就皇上和舒落宇了
不过这一脚着实也不轻，舒落宇知道这事情大发了
忍着痛在后边喊
“别走啊————哎”
亦肃还对她拳打脚踢，舒落宇一手握着他的手臂，一手捂着小腿，急道
“三儿————”
小三白衣飘飘，充耳不闻，舒落宇提高声音
“酱牛肉”
白色身影顿了顿，继续走
“松鼠桂鱼！！”
小三的脚步明显缓慢
“盐焗鸡！！”
身影停了
“卤鸭掌！！烧干笋！！！红烧狮子头！！！”
舒小三一脸怒色的转过身来
“盐煎肉！！芙蓉蟹！！醉虾！！一品鸳鸯锅！！！”
一道身影飞速的冲进舒落宇怀里，舒小三捏住她的脖子恨的咬牙切齿，一顿猛摇
“二子混蛋！！混蛋！！混蛋！！大坏蛋————！！”
舒落宇嘿嘿笑，突然叫了起来
“啊————肃儿你属狗啊你！”
望尘楼里的雅间，坐着三个人，舒落宇，舒落雪，亦肃，两个人吃得很香，舒落宇靠在椅子背上，细眸流转，全身慵懒，提着筷子给两个人布菜
“姐这个酒楼好不好？”
舒小三嘴里咬着鸭掌，眼睛盯着兔丁，筷子拎着干笋，白了她一眼。
舒落宇哈哈大笑，这三儿的气还没消呢
亦肃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吃东西，乖的可以，凡是舒落宇给他布的，他都慢慢的吃下去，舒落宇摸了摸手腕上几乎见红的牙印，轻轻的嘶了一声，摇摇头
决定还是斗这个牙齿尖尖的小世子了。
阳光落在白色的窗纸上，细细的金辉被过滤成一中朦朦胧胧的淡光，舒落宇眼中的流光，脸上的宠溺，温柔的扩散在房间里。
无法追回逝去的，便倍加珍重眼前的。她想，也许，这就是逝去所教给她的。
一怒滔天
日子一天一天过，越湛的小世女在皇家倾力保护，舒落宇严密残酷的镇压庇护下，躲过无数次的毒药暗杀之后，来到人世
那一天，文亲王府迎春花开得飘香十里，皇上和皇太女，以及三殿下齐聚文亲王府，男人生孩子是件极痛的事，可是越湛硬就是一句也没有喊
大燕的文亲王哭得稀里哗啦，被皇太女和舒小三联手抱着，才没有闯进产房里去。不过挣扎的太过剧烈，弄得三人一身大汗
终于等孩子落地一声哭，几个人冲进去，御医抱着小世女还没恭喜，舒落宇倒退两步望着这个小东西一脸惊慌失措，御医不敢抬头，这文亲王脸上还有没干的泪，谁敢看这掌管百万雄兵，坑杀三十万敌军的女人的狼狈相？不想活了么？
皇上倒是眉开眼笑，小心翼翼的抱过小世女端详，赞道，好好好，好个额头饱满的俏丫头。舒小三探头看了看，一脸惊奇。皇太女目光粼粼如水，握着舒落宇颤抖的手，轻轻的碰到孩子柔嫩的脸上，舒落宇颤抖冰凉的手指一贴上孩子温热柔软的皮肤，心里猛地荡了一下
猛地抽回手，踉踉跄跄的绕过屏风，越湛的黑发黏在他苍白的脸上，花瓣一样的嘴唇印着深深的血印，一双寒眸疲倦的看着她，漆黑的睫毛仿若更加卷曲了，舒落宇扑到他身边，大哭
“越湛，越湛，咱们不生了！！咱们以后不生了！！！”
越湛费力的伸出手，摸了摸她哭到汗湿的额头
“看你累的，哭什么？我给你生的的孩子你不喜欢？”
舒落宇握住他的手，哽咽的吻，嘴唇颤抖火烫，眼泪滴落在他手上
“喜欢，喜欢，我一辈子就只要这个孩子，就只爱这个孩子，再不要了”
越湛的手指划过她湿漉漉的脸颊，轻轻的责备
”胡说“
几个侍从整理着室内，皇上在屏风外笑道
”把孩子抱给她爹亲吧，她娘惊着了，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咱们几个就先回吧“
舒落宇顿了顿起身，走到外间，跪在皇上脚边，磕了两个头，皇上诧异了
”这是怎么了？“
“身为父母，始知恩深，儿臣不能自以。叩谢母皇生育之恩，谢谢母皇给我这个身体，能让我来到这个人间，能有皇姐，有小三，有越湛，有孩子，有朋友”
皇上鼻子酸了一下，眨眨眼，叹道
“青云知道，也欣慰了。你既然知道姐妹情深，为何又说一个孩子的傻话”
“母皇，儿臣痴顽，当年曾为见人一面答应婚事听凭安排，如今，儿臣。。。。儿臣”
“后悔了？”
“。。。。。。。。”
“唉。。。。儿大不由娘，朕不下召逼你便是，不过落宇要记得，你始终是大燕的文亲王，有些事，需天下为重”
“儿臣叩谢皇恩！！”
室内静静的，舒落宇守着越湛，目光仔细的看着他，小世女被锦缎包裹的严严实实，像一个小蚕蛹，就放在越湛的身边，越湛乏了，沉沉睡去，漆黑的睫毛搭在白的几乎要透明的脸上，皮肤依旧润泽的闪着光，暖暖的阳光被窗纸筛成一层细细的金辉，落在这对父女身上，小孩子脸红红的，小小的鼻翼微微的发出些呼吸声，和两个大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在室内的纠缠
舒落宇拉着越湛的手，坐在床头，静静的注视
一直以为，她身边的人，会是个身份简单，性格平淡，不喜繁华的男子，如今与她携手，在她身后的却是个与她自己极为相似的男子
舒落宇伸出手去，虚虚的描画着男子安然的眉眼，细长的眸子温柔惆怅已满，背着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嘴角牵起个坚硬的弧度，喃喃的说
”越湛。。。我发现。。。我居然那么爱你。。。。我要怎么办。。。。我怎么办“
声音微弱，仿若叹息，带着艰涩的哽咽。
小世女诞生，这对皇家是个喜讯，这小家伙得了所有高层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