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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一下被抽空,气氛凝重到让人窒息。
碧尔雀说:所有进入生命中止柜的人中,有九个人在复生的过程失败了,伊丽莎白是其中之一。现在,连我的女儿都死了。今天晚上,好好拥抱你的家人,伊森,紧紧拥抱他们。
手术室设在二楼。外科医师已经在里头待命。
驼背的医师胖胖的,行动的方式有点怪,仿佛在山里住了太久,得到的日照过少,骨头全缩了起来。他的白袍长达脚踝,手术用的口罩已经戴在脸上。
伊森和潘蜜拉走进来时,医师站在自来水流个不停的水槽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正用力清洗双手。
没有自我介绍。
只说了:脱掉长裤,趴在手术台上。
伊森望着潘蜜拉:你要待在这里?
你真以为我会错过欣赏你挨一刀的机会吗?
伊森坐在凳子上,动手解开鞋带。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各式工具整齐排列在手术台旁的推车蓝布上:手术刀、尖镊子、弯镊子、缝线、针、剪刀、持针器、纱布、优碘,还有一个没贴标签的小瓶子,
伊森用脚将靴子踢掉,解下腰带,拉下卡其裤。
即使穿着袜子,他仍然能感觉到地板的寒意。
外科医师用手肘关上水龙头。
伊森爬上手术台,俯卧在布上。
心跳监视器和点滴架后方墙上镶着一面大镜子,他看着医师戴上手术用手套,慢慢走过来。
追踪晶片多深?伊森问。
没多深。医师回答。
他转开优碘的瓶子。
倒了一些在一小块布上。
在伊森的左大腿后方来回擦拭。
我们把晶片贴在股二头肌上。医师将针筒戳进最小的那个瓶子,很简单的小手术。
那里头装了什么?
只是一点自制的麻醉剂。
他的左腿后方开始觉得麻麻的,药效扩散得很快。
伊森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过从镜子的反射中,他看到医师拿起手术刀。
他感到些微的按压。
很快,医师的矽胶手套沾上了几滴血。
一分钟后,他放下手术刀,拿起摄子。
再二十秒,晶片被丢进伊森头部旁的金属托盘里。
很小、半透明,像一小片云母。
帮个忙。伊森在医师拿起纱布为伤口止血时说。
什么?
缝合的时候弄丑一点。
真聪明。潘蜜拉说,这样一来,凯特会以为是你自己动手拿出晶片的,就会以为你想变节,投靠他们。
我就是这么想的。
医师拿起持针器,换上一条丑陋的黑线。
伊森和潘蜜拉在一楼的走廊往山洞前进时,左腿后方的伤口开始痛了起来。
伊森在玛格丽特的囚室外停下,双手圈在眼睛上面,倾身靠向玻璃窗。
你在做什么?潘蜜拉问。
我想再看看它。
不行。
他眯着眼,看进玻璃后的黑暗房间。
什么都看不到。
你和它接触过吗?伊森问。
有。
你觉得它怎么样?
它应该和我们其他的样本一起被丢进焚化炉里。走吧!
伊森望着潘蜜拉:我们用不着多学点关于畸人的知识吗?毕竟它们比我们多好几亿倍!
喔,所以你的意思是,研究看看我们怎么样才能共存吗?你讲的是嬉皮式手牵手、寻求和平的天方夜谭。
我讲的是生存。伊森说,要是它们有的不只是暴力呢?要是它们真的有智慧,我们也许能和它们沟通。
松林镇已经有我们需要的一切了。
我们没办法永远生活在这个山谷里。
你怎么知道不行?
因为我不认为现在镇上的人可以称得上『生活』。
那么你觉得是什么?
坐牢。
他再度转身面向囚室。
玛格丽特的头出现在圆窗后,和伊森的脸相距不过数英寸。
它和伊森对看。
眼神清澈。
异常镇静。
真希望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
它黑色的爪子开始轻轻地敲着玻璃窗。
16
这是一幢位于小镇东北,有两间卧室的维多利亚式楼房。刚油漆过,前院种着两棵松树,韦恩,强森的姓氏已经贴在黑色的邮筒上了。
伊森走上前廊台阶,拉起门上的铜环扣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圆胖、快秃头、脸色灰白的男人抬头看着伊森,半眯着眼睛面对阳光。
他穿着浴袍,仅有的几根头发还没梳好,仿佛才刚起床。
强森先生吗?伊森问。
是的。
嗨,我只是想顺道来看看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松林镇的警长伊森·布尔克。说出这个头衔令他相当不舒服。
男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嗯,当然。
房子里还充满着没人居住的消毒味。
他们坐在一张小餐桌旁。
伊森拿下牛仔帽,解开皮外套。
流理台上放满了砂锅料理和包着锡箔纸的盘子。
很显然的,邻居们也都收到指示,催促他们带着午餐或晚餐在强森先生难熬的第一个星期前来陪伴。
眼前看到的三盘食物似乎都没碰过。
你饮食正常吗?伊森问。
我真的没什么胃口,人们一直不停送食物来。
很好啊!所以你见过不少邻居了。
韦恩,强森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餐桌的仿木胶合板上放着每个新进居民抵达首日就会收到的《松林镇欢迎手册》,将七十五页的威胁恐吓包装成建议,指导你怎么在松林镇有个愉快的人生,伊森当上警长后便利用第一个星期将这本小册子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桌上的册子摊开在解释冬季的几个月里,农场冻结,没有果菜收成时,居民的食物分配那章。
他们告诉我。韦恩说,我很快就要开始工作。
没错。
男人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低头瞪着它们。
我会被派去做什么?
我还不确定。
你是不是可以和我真正对谈的人之一?他问。
是的。伊森说,现在,你可以问我任何你想问的事,强森先生。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想告诉我?
他记得欢迎手册一开始就有个名为如何面对因为『你在哪里』所产生的问题、恐惧和怀疑的章节。
伊森取过手册,伸出食指慢慢划过那一章。
这一章也许对你有帮助。伊森说。
他觉得他好像在读一本写得很烂的剧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连自己都骗不了。
什么帮助?我不知道身在何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没有人愿意告诉我。我需要的不是帮助,我需要的是他妈的答案。
我了解你感到挫折。伊森说。
为什么电话不通?我试着打电话给我妈妈,试了五次。但它只是一直响、一直响,没人接听。这一定有问题,她一天到晚都在家里,无时无刻总是守在电话机旁。
没多久以前,伊森的情况和现在的韦恩,强森一模一样。
狂乱。
害怕。
发疯似地在镇上到处乱跑,试着想联系外头的世界。
碧尔雀和潘蜜拉计划诱使伊森相信自己精神不正常,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这样整合他。韦恩,强森却不一样,他面对的只是大多数居民经历过的那套:先花几个星期熟悉小镇,熟悉规则,担心害怕崩溃几次,最后终于接受事实。
今天早上我沿着马路想走出镇外。韦恩说,猜猜看结果怎样?马路居然又转回镇上,这不对吧?一定有问题,我几天前才开车到达这里,怎么可能开进松林镇的路一下子就不见了?
听着,我明白你心里有许多疑问,而且——
我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的脸涨得通红,激动到全身发抖。
伊森听见自己说: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强森先生。可怕的是,他想都没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他说得如此自然流畅,仿佛它早就成了他内建的一部分。他为此痛恨自己,在整合期里,他也是不停地听到这句话,一次、一次、又一次。
男人说:只是一个小镇。对,只是一个你不准离开,也不准和外头联络的小镇。
你必须了解……伊森说,每个松林镇的居民,包括我自己在内,都度过你现在的这段过程,事情会慢慢好转的。
恭喜你,现在你愈来愈棒了,居然能对这个可怜的人睁眼说瞎话,
我告诉你,我想离开,警长。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对这些要求,你有什么话说?
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离开这里?
是的。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有权力违反我的意愿将我留在这里?
伊森站起来。
他开始觉得思心想吐。
你有什么权力?他继续追问。
你愈快接受这里的新生活,事情就会愈快好转。
伊森戴上牛仔帽。
他左大腿后面的伤口开始疼了起来。
我真希望你开门见山告诉我。强森先生说。
什么?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如果我试着离开,你会杀了我。这才是你来的目的,不是吗?你在那里兜圈子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一点吗?
伊森在欢迎手册上拍了两下:你需要知道的,里头都有,他说,每一件你需要知道的事。留在小镇上,是活;出了小镇,是死。说到底,就是这么简单。
伊森走出厨房,走向大门,突然,韦恩·强森从后头喊:我死了吗?
伊森的手握在门把上。
拜托,警长,请你告诉我。我可以承受的,我是不是死于那场车祸了?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韦恩正放声大哭。
这里是地狱吧?
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强森先生。
伊森走到屋子外头时,脑子跳出了一个念头。
潘蜜拉一定会以我为傲的。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恶魔,彻头彻尾。
伊森算准时间离开办公室,好让他能去一趟珠宝店,再走到泰瑞莎的房地产仲介公司时,她正好准备回家。他走过转角,来到大街,左大腿后方的伤口传来阵阵的抽痛。
天空阴沉沉的,街灯已经亮了,天气变得好冷。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羊毛长大衣,头巾在下巴绑了个结,只有几缕金发俏皮地露在外头。她没看到他,她挣扎着将钥匙拔出门锁时,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看了好心疼。
她看起来好疲惫。
好沧桑。
他呼唤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他。
她站在暗处,可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如果有人要和他打赌,他愿意赌上一百万,她一定是整天都努力忍住眼泪,不敢哭出来。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
他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街上人不多,只有几个人正在关店,也准备走路回家。
他问她今天过得如何,她回答:还好,可是语调听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走斜对角,从大街横过到第六街。
泰瑞莎说:我没办法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意,情绪激动哽咽。
我们得谈一谈,他说。
我知道。
可是不能在这里谈,不能像现在这样谈。
现在他们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如果我们不小心一点,他们就听得到。讲话小声一点,眼睛看着地下,我昨晚还有事情没告诉你。
什么事?
伊森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近,说:等一下。他们走过一根立在角落、伊森知道上面有摄影机和收音器的街灯。五十英尺后,他说:你知道你大腿里头有个晶片吗?
不知道。
那就是他们追踪你的方法。
你也有吗?
我刚拿出来,暂时这样。
为什么?
我待会再解释。我想把你的也拿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办法真正的谈话。
他们家出现在不远处的山脚下。
会痛吗?她问。
会,我必须割开你的大腿后方。等我们回家后,得在书房的椅子上做。
为什么要在那里?
那是我们家唯一的死角,唯一的一个。摄影机看不到我们在那里做什么。
她的唇边泛起一个小小的微笑:所以,那就是为什么你总想在书房作爱的原因了。
完全正确。
你确定你做得来吗?
我想可以,你准备好了吗?
泰瑞莎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我会准备好的。
伊森站在厨房和餐厅间的拱门下,看着坐在桌子旁、穿着大外套、肩膀上还披着毯子的班恩,男孩手上的铅笔画过画纸的沙沙声是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嘿,伙伴。伊森说,你好吗?
好。
班恩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在画什么?
班恩指着桌上一束插在水晶瓶子里的花,花瓣早就因为屋里太冷而垂头丧气地枯萎了,失去光泽的花瓣散落在瓶底附近的桌面。
今天在学校好吗?
好。
你学了些什么?
这个句子立刻转移了班恩的注意力。
伊森不是故意要问的,这只是他之前生活留下的旧习惯。
男孩抬头看着他,一脸疑惑。
伊森说:没什么,你不用回答。
即使在房子里,气温还是冷到伊森可以看见他儿子吐出的气。
一把无名怒火突然在他胸中狂烧。
他倏地转身,沿着走廊,拉开后门,走上阳台,进到后院。
草地枯黄,一划快死的样子。
分隔他们家和邻居家后院的白杨树真的在一夜之间掉光了所有的叶子。
放柴薪的小棚子里,地板上还散着许多去年留下的松树皮和碎屑。一把拔起插在平滑劈柴木桩上的斧头,伊森仿佛看到泰瑞莎在他复生前,一个人在寒冬里孤零零劈柴的画面,
他冲回屋子里,心里充满怨气。
泰瑞莎在餐厅陪伴班恩,看着他画素描。
伊森,怎么了?
没事。他说。
他第一下砍得咖啡桌从中断裂,两恻往里头弯成V字形。
伊森!你在干什么?
泰瑞莎冲进厨房。
我可以看到……伊森举起斧头,我儿子在自己家里呼出的气。
第二下将桌子左半部砍得粉碎,橡木桌面断成三截。
伊森,那是我们的家具——
他看着太太:曾经是我们的家具,现在是燃烧用的木料了。有报纸吗?
在主卧室里。
可以去拿一下吗?
当泰瑞莎将《松林之光》拿下楼时,伊森已经将咖啡桌劈成小到可以放进壁炉里烧的木材了。
他们将报纸揉成一团一团,塞在木头下。
伊森打开增湿器,点燃纸团。
火愈烧愈旺,他喊着班恩的名字。
男孩手臂下夹着素描簿出现了:什么事?
来炉火旁画。
班恩看着被劈成片状的咖啡桌。
过来,儿子。
男孩在壁炉旁的摇椅坐下。
伊森说:我会让门开着,等火烧旺时,再扔一块木头进去。
好的。
伊森看着泰瑞莎,目光移向走廊。
他从厨房拿了个盘子,跟在她后头走进书房。
反身锁上门。
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很黯淡、很微弱,而且愈来愈暗。
泰瑞莎做出你确定他们看不见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的嘴形。
他倾身在她耳边说:确定,不过他们还是听得到。
他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张他半小时前在办公室写好的纸条。
泰瑞莎打开它。
我必须看到你的左大腿后方,脱下长裤,转身。抱歉会很痛,你不能叫出声音,请相信我,我非常非常爱你。
看完纸条,她抬起头。
一脸惊恐。
然后她伸手开始解开牛仔裤。
他帮她把裤子从大腿上拉下来,他的动作无可避免地带着极强的性暗示,他很想继续脱光她的衣服,毕竟他们在这张椅子上作了许多次。
泰瑞莎转过身来,将双腿像拉筋似地举在空中。
伊森走到椅子侧边。
他有九成把握自己不在摄影范围内。他在碧尔雀办公室时特别留意过,这个镜头是对着房间另一头的书架。
他把盘子放在地板,脱下外套。
他单膝跪下,从大口袋里拿出今天下午他在办公室找到、可以派上用场的每一件东西。
一瓶擦拭用酒精。
一把棉花球。
纱布。
一管三秒胶。
笔型手电筒。
一把他从基地手术室偷来的镊子。
一把SpydercoHarpy不锈钢柄弧形折刀。
客厅里木头燃烧的味道从门缝飘进来,他仔细检查泰瑞莎的左大腿后方,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旧伤口,宛如小毛毛虫的白色足印,不太明显的横在那儿。他打开酒精瓶,将棉花球压在瓶口,把瓶身倒过来。
异丙醇的刺鼻气味瞬间在房间扩散。
他用浸湿的棉花球消毒她的旧伤口,然后用力擦拭盘子。拉开折刀,刀刃看起来非常邪气,一整排锋利的锯齿、弯弯的线条,仿佛是蓄势待发的猎鹰尖爪。他弄湿一个棉球,先消毒刀刃,再擦拭镊子。
泰瑞莎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近乎恐惧的神情。
他做出不要看的嘴形。
她点点头,抿着嘴唇,咬紧牙关。
刀锋碰触到她旧伤口的皮肤时,她紧张得全身僵硬。他心里其实还没准备好要下手,可是他仍然硬着头皮往下割。
刀刃划破皮肤时,泰瑞莎咬牙吸进一大口气,显然很痛。
伊森很快地看了一眼她突然握成拳头的双手。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只专心做眼前的事。
幸运的是,刀刃非常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