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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芅跟着正色道:“正是了,你慌什么,我们只是舞个剑而已,你在一旁仔细看着吧。”话未落音,已经挥出右手,项羽只得跟住,握了她的手教她斜刺,挺刺,横拉,竖劈,英气逼人的一路右手剑,因顾忌着她,多了些阴柔。
那剑锋刷刷略过南枝的面颊几次,都不曾伤着了她。项羽有些奇怪,这虞姬平日只和这个哑巴娘打交道,今日怎么尽吓她……等一等,刚才,那哑巴娘好像说话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手被虞姬一带,两人合力就将一柄剑直直刺入了哑巴娘的胸腔,坚定推进,终于贯穿,只剩得一个剑柄在外。
满帐的人都目瞪口呆。最意外的仿佛是南枝,她难以置信地垂头看着剑柄,艰难道:“公……”主字尚未出口,直挺挺地往前扑倒,喋血满地。
项羽怔怔道:“虞姬,你这是…她这是…”
陌芅从他怀里脱身出来,挣了挣被他紧握着的右手,也抽了出来,淡淡道:“她装哑巴,是刘邦派过来的奸细。”
项羽望着她离去的曼妙背影,呆了半天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报了杀子之仇。
☆、霸王别姬
杀了南枝不多久,那边韩信便摆下了十面埋伏,和项羽玩过家家。项羽整个孩提时代在他叔父的指引下,全用来梦想他的豪情壮志了,对于这类躲猫猫、捉迷藏、突围、反被动为主动的游戏都不在行。他只是个豪气干云的勇夫。他只是喜欢厮杀,打仗,天下大乱。他不爱驾驭天下,不爱权谋,也不喜欢玩儿游戏。
陌芅随着西楚霸王在垓下,默默无言看着项羽一日比一日消沉。他如今败了,她该满意吗?无论如何,虽然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并非出于本意地付出了惨重的血的代价,走了这样迂回的道路,终于看到他败了,他的豪情随着整坛整坛的酒水吞下了肚,他的骄傲全成了昨日黄花,他的自负随着他瑟缩在中军的大帐里。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便又如何?
她躺在大床上,眼角渐渐渗出泪来。哭泣这种事情,一旦开始,根本就停不下来。一定要哭得泪干喉堵,肝肠寸断为止。
项羽进房来了,身上的酒气没有往日浓重,今日他比较清醒。因为清醒,所以也就更加痛苦。他坐在床沿,看着属于自己的绝美的女人,时光赋予她成长,她再也不是新婚夜初见的那个惊惶少女,而是风韵天成的成j□j人了,可她只有更美,更美,美这种东西,在她这里仿佛是可以储存的,所以竟与日俱增了。
他哀叹一声,大手抚上她微微泛红的眼皮,喃喃自语道:“为何就连梦中,你都不能停止哭泣呢?终究,是项羽无能,委屈了自己的女人。”起身踱了两步,泪流满面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陌芅一阵心酸,再也忍受不住,翻身爬起来哭道:“项王!”
项羽走过来,携了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
她扶着他的手,借力站起,立在床沿上看着他的眼睛道:“项王,我不是虞姬。”
项羽笑了:“我知道。”
陌芅怔怔的:“你知道?”
项羽的笑意更深些:“虞姬的堂兄在我营中做事,你来了之后,见了他半点反应也无,我还以为你是气他不该将你许配给我的缘故,可是后来有一天,他深夜拜见了我,说你不是他的堂妹虞姬,你被掉包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要我小心。又过了些时日,我收到一封书简,是一个叫梅琴的人写的,他说:舍妹顽劣,艳慕上将军英名,李代桃僵为人作嫁,现上将军的未婚妻虞姬在梅某的府上少住,梅某愿将虞姬送往将军营,换回梅某的妹妹,将她还给她的夫婿…”
陌芅扶着他的肩膀,急切道:“他是这么说的?你记得这么清楚?那你,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项羽做出沉思的样子,半晌道:“我记得我是这么回复他的:本将军很喜欢你梅某的这位舍妹,你若是敢来换人,本将军就将你…”
陌芅慌忙抬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了:“他是个好人。”
项羽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问道:“你有本名吗?你肯定不是姓梅。敢和项羽叫嚣着换人的,绝对不是为了自家妹子。”
深夜的寒露下来了,鬼风吟哦中,有些凄迷的楚歌飘过来,飘过来,重重击在西楚霸王的心上,脸上。陌芅扶着他坐下,微笑道:“项王,我叫嬴陌芅。”
项羽呢喃了两遍:“嬴陌芅,嬴陌芅…”猛然抬头道:“你是…!”
她点点头,呼吸急促起来,急着把来龙去脉和阴错阳差告诉给他:“是的,我是,我是嬴政的小女儿,暴秦的公主。我本来是来刺杀于你,所以那天我根本不是因为害怕才…”
项羽在她的唇上亲了亲,截住了她的下文,总结道:“原来,项羽娶了一位公主。那么,我尊敬的公主殿下,你后来,有没有一点点爱上我呢?”他明白了,他真的全明白了,明白了她的落落寡欢,她积年累月的冷淡,她常常没来由的脾气,明白新婚夜的那朵白花意义何在,明白了她为何三年穿白,不施脂粉,不配簪环,那是她的国孝。
陌芅哑了,她回答不了,她说不出口。于是她泪意潺潺地笑道:“项王,我想跳舞。”
“哦?要不要传人来给你伴奏?”他没有半点调侃的意思,意态是真诚的。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起身下地,开始摧腰折袖地舞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惊叹,那铺天盖地的旋转就来了,急速地转换着灵巧的姿势,两只脚尖几乎不曾点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周而复始,岁岁年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通俗的比喻,那就是千百只粉蝶在生命的尽头齐齐起舞,将一生的光华与璀璨都在这支舞里诉尽,令人目眩神迷。
舞罢,她瘫在他的怀中。面颊红了,呼吸乱了。
项羽问:“这支舞,我从未见你跳过。”
陌芅笑起来:“当然了我的项王,这支舞,名叫《陌上流苏》,你的乐人是不可能会演奏的,因为它的曲谱伴随着阿房宫你那一把大火燃成灰烬,长眠地下,已成绝响。这舞步也是我第一次正式表演。我曾经和我的哥哥说,这支舞,我只跳给两种人看,一种,是人间真正的帝王,另一种,就是我爱的男人…”
她的话还未完,就被项羽紧紧拥住。她也热烈地回应着他,花瓣一样的双唇贴上去主动亲吻他,动用了一个女人全部的体贴和欲,念,全部的妩媚和激情,她鼓起勇气将自己彻底交付出去。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叫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温柔乡。这一整夜缠绵,是西楚霸王和虞姬爱情的墓志铭。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项羽沉沉地睡过去了。陌芅起床,去到百里香丛生的荒草凄迷地,没有任何仇恨,也不带任何思念地念了首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昔年梅家的那把匕首还在,那是她唯一的嫁妆,所以保存至今。那锋利的刀口向粉颈上只一横,大秦皇室最后的一点血脉,便化作一滩淡淡的血痕,渗进了泥地里。
楚汉相争,项羽兵败,霸王不肯过江东,选择了乌江自刎,徒惹后人嗟叹。
天下,到底姓刘了。
汉宫里,最最得宠的女子名曰戚夫人,刘邦常常让她身着男装侍奉自己,不许上妆,只亲手为她在额头围上一条朱红抹额。
众妃嫔都咕哝说皇帝太恶趣味,这戚夫人是个寡妇,皇帝居然喜欢让寡妇穿着男装来迎幸,这这这,成何体统!不是变态是什么?但也只敢私下说,台面上,她们也悄悄儿穿了短打男装,围了红色抹额,个个儿的像曾经西楚军营里的壮士似的,在宫里来回穿梭,包括吕后和薄姬,都试过那么两回,叫樊哙看了喷饭。
张良摇头道:“列位娘娘,这么折腾也是没有用滴,没那张脸,便什么都不是。”
樊哙哈哈大笑起来:“子房,你觉不觉得,这戚夫人活像一个故人…”
张良哼了一声:“谁不知道,她啊,像那年鸿门宴上舞剑的‘项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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