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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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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说丁一相信,自己不过是比姑父侥幸些罢了。 
  比如说他又想到:依呢,她现在怎样了?依,她将来又会怎样呢?当有一天,依也变成了一张照片,谁还会知道那美丽的形象后边曾有过的心魂? 
  以及那美丽的心魂,是怎样被一个好友出卖的。 
  那丁不语,惟有羞愧,惟有满面的愁容。 
  我开始热爱丁一了,他没把责任推给别人,甚至没有推卸给我。那么我呢?唉唉,这可真是件值得警惕的事了:一个久历沧桑的行魂也可能被雕磨得狡猾,倒不如一个崭新的生命来得纯真、率直了!我开始懂得了更新的必要:上帝之所以一次次更新生命,就是怕这漫长的行旅或丰富的经验,会把纯真和率直、惊讶和荒诞,一并改造成老奸巨猾与神机妙算;那样,你就会看什么都是正常——就像有部电视剧的标题:动什么别动感情。 
  你说,丁一悄声问我:依,这会儿在哪儿? 
  不知道。 
  你说依,咱还能找到她吗? 
  是呀,不知道。 
   
  78夜遇归魂 
   
  东天慢慢地白上来了。一宿的自由放浪之后,此刻,晨光熹微中频频可遇尽情而归的夜游魂。我迎着他们走,不时地停下来问问有谁见了俺们丁一。 
  于是有魂笑我:“你是说那醉汉?” 
  于是有魂怜我:“快去吧,别让那东西再喝了!” 
  于是又有魂为我惋惜:“怎么,你在丁一?咳咳,干吗你偏去那儿呀!” 
  一时不便解释,出于礼貌我随口回问道:“各位呢,这一向都在哪儿?” 
  有说张三的,有说李四的,以及刘五、王六、陈七、史八…… 
  “怎么着,还好?” 
  有魂说:“唉,我那主儿倒不干坏事,单是懒,整天吃喝屙撒看电视,憋闷得我呀只好等他睡了自己出来走走。” 
  有魂说:“这算什么,知足吧您哪!我那儿可倒好,三天两头出毛病,一会儿垃圾道堵了(肠梗阻),一会儿下水道又不通(尿毒症),没给我熏死!” 
  又有魂说:“我那儿倒没别的毛病,就是笨!想说句整话他都说不好(字库不全),要不就是今儿背的单词明儿就给忘了(存不进,或调不出)。” 
  又有魂说:“哪儿都比俺那儿强。俺那儿,咳……” 
  “您那儿咋了?” 
  “甭提了,二奶三奶的整天吵。他倒舒服了,可挨骂受气的还不是俺?” 
  大家于是叹息一回,互相理解互相安慰,恋恋地不想散去。 
  这一扎堆儿不要紧,不断地,就又有归魂来聚。 
  其中一个说:“都甭埋怨了,没听有句俗话吗,家家一本难念的经?” 
  “您在哪儿?” 
  “卡尔·刘易斯①。” 
  “咳,那还有什么说的!”大伙纷纷羡慕道:“健康潇洒,屡建功勋,那么好的地方能有几个?” 
  “你们以为那样的地方就都称心如意了吗?” 
  “你还想怎么着?” 
  “好吧,不说我。张国荣②各位都知道吧?” 
  “当然,咋啦?” 
  “那地方怎么样?” 
  “那还用说?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福地呀,福地!” 
  “可结果怎么着呢,跳楼了!” 
  大家唏嘘一阵。 
  继而有魂问:“我真是不明白了,他到底是咋想的呢?” 
  有魂说:“记得有位名人说过,‘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人们尊重我’。” 
  “啥意思?” 
  “恐怕还是价值吧?价值的比较。” 
  有魂纠正:“不如说是价格!” 
  大家沉默一回,皆有同感。 
  “也未必。要我看还是贪心不足。” 
  “可像他那样的地方,还有啥不满意的呢?” 
  “人这动物呀!缺啥想啥,啥都不缺了呢,又觉着啥都没意思了。” 
  “倒也是。不管咱追求啥,还不是因为咱缺着啥?要是终于啥都不缺了呢,嘿您说,还干吗去?” 
  此一说又让大家一怔。 
  “不,不会的。咋就会啥都不缺了呢?没的事儿!” 
  此一说又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要是不可能,咱可还追求个啥呢?追求,追求,要是永远就这么没完没了,嘿,谁给咱说说,这到底又是为了啥呢?” 
  这一问又让大家都陷入沉思,陷入回想,眺望无限,祈望空冥。 
  看来大家都跟我一样,迢迢漫漫寻寻觅觅,知行之必行,却不知其奥义之究竟。直至天光渐亮,大家不得不怏怏散去。 
   
  79执迷不悟 
   
  众魂散后,惟一魂端坐未动。 
  见我也要离开,他忽笑问:“那丁正自温存呢,老弟你可慌的什么?” 
  仔细看时,却是那位曾教我勘破红尘之道的长者。 
  “前辈有何见教?” 
  “刚才我就问你:风尘远道,急赤白脸的究有何图?” 
  “晚辈无知,还请指点。” 
  “就你而言,还是那句老话:断灭情执,方得自在。” 
  “如何断灭?” 
  “此地情天欲海,谈何断灭!老弟何苦非呆在这儿不可呢?” 
  “那您说,哪儿去?” 
  “君不闻无苦无忧、自在圆融之地乎?” 
  “在哪儿?” 
  “心中自在。” 
  “敢问,此心怎能无苦无忧?” 
  “无寻无盼,无思无欲,自然无苦无忧。” 
  此一说倒让我思绪低回:那不成了植物了?草木也未必无情,那不成了石头了?倘然那便是归宿,真是何苦这魂游千古哇,一颗原子弹不就都办到了吗? 
  我正百思不解,这心思却早被那老魂看破:“无苦无忧,自在圆融,岂是居此时空可以了然的?老弟何妨先走了再说呢,何况此地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走哪儿去?我们不一直都在走吗?我们曾经走的是路,现在走的不还是路吗?未来走的,还能不是路吗?只要是走,谁还能走得出路去吗?” 
  那魂迟疑,似生羞恼:“路路路!可我指给你的是一处无苦无忧的永恒之所在!” 
  “那儿,已经没路了吗?” 
  这一问,好像让他有点抓瞎。 
  “那儿是终点,是绝地,是彻底的寂灭吗?” 
  “好好好,这儿好,这儿有的是路!你愿意在这儿就请便吧!” 
  “前辈息怒。我只是想不出,无路可走怎么会是无苦无忧?” 
  “可是,走不完的路又怎能不是永远的含忧茹苦?” 
  他这一问又让我瞠目。 
  “老弟,我只要你想想,这样无始无终地漂流到底是为了什么?” 
  “伊甸的盟约!”我脱口而出。 
 “你,你……你可真是执迷不悟!” 
  “那么晚生请教:一心牵挂着无苦无忧,是否也算执迷?” 
  那老魂见我刁顽难教,丢下一团无奈,化风而去。 
  惟余夜色沉沉。 
  惟余四顾茫茫。 
  我只好慢慢去走自己的路。举目遥望西天,甚觉对不住那老魂的一番好意。 
   
  83转折 
   
  酒力已尽,饿从中来。正午时分,丁一急慌慌步入一家小饭馆。 
  进门之前我就叮嘱他:不喝酒,行不?/放心吧,绝对! 
  但如果命运的决心更要大些,那小饭馆里就会为我们备下一位熟人,从而,不单酒是非喝不可了,我的“丁一之旅”也将在所难免地发生一次重大转折。 
  “喂,还认得我吗?” 
  刚一落座,就有人过来拍那丁肩膀。 
  “您?您是……”丁一敲着脑门想,“是不是秦……秦……” 
  “不错不错,好记性,秦——汉!” 
  “秦什么?” 
  “汉。秦朝的秦,汉朝的汉。” 
  “哦对,对对,秦娥是你妹。” 
  “怎么,你还记得她?” 
  丁一心说废话,不记得她就记得你啦? 
  秦汉说:“你一进门我就看这人眼熟,想了半天,咳,这不是丁一吗?” 
  “谢谢,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你这名字不一般呀!” 
  丁一敷衍着笑笑,尽快把目光挪向墙上的价目表。 
  “我比你们高两级,娥跟你同级不同班。” 
  “秦娥她……”丁一倒是很想问问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同学现在何方,但想想还是算了,别跟这个秦汉多缠。 
  丁一悄悄问我:知道他是谁不?/这还能不知道?“红缎”与“红绸”中的一员!当年造反造得最凶的那帮人里有他,“流氓之歌”唱得最响的那伙人里也有他。 
  “喂老弟,甭看了,”秦汉说:“这地方除了炒饼、炒饭、炒面,没别的,填饱肚子算数。” 
  “那就炒饼吧。” 
  秦汉把丁一拉到自己桌前坐下,点烟,倒茶,又要了一盘炒饼、两碟小菜,亲密得让丁一挺不自在。 
  “怎么着,这些年都在哪儿?” 
  “我们这种人还能在哪儿?地球上混呗。” 
  “哈,老弟幽默!”秦汉感到了历史遗留的距离。 
  “你呢?” 
  “一样,谁还能跑出地球去!哈哈哈……”他试图缩小距离。 
  “干什么呢?” 
  “咳!有人摆弄出一种东西,我负责找客户。” 
  “啥东西?” 
  “没用的东西。惟一的好处是给我这样的人分一碗饭。”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是啥样的人?” 
  “没出息呗。或者是,想入非非的一类。我父母在世时就总说我是梦不醒。” 
  我们发现此秦汉已非彼秦汉,谦恭有余,霸气全无,温文尔雅中甚至有些过分的纤柔。于是乎很快,那丁便放弃了进门前的誓言。 
  “怎么着老弟,不喝点儿?” 
  “行,喝点儿就喝点儿!”丁一来了精神。 
  我拦他:还喝哪哥们儿?咱可刚在外头闹了一宿! 
  “KAO你丫少管!”那丁竟说出声。 
  “没人管,”秦汉说:“咱随意。” 
  “哦,没说你。” 
  秦汉四下里看看,看不出另有什么碍事的人在。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所谓“相见恨晚”,那天丁一跟老同学秦汉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 
  也没什么好酒,二锅头呗。 
  俩人争着埋单时,女老板笑嘻嘻地走过来:“见回面不容易,哥儿俩干脆吃了晚饭再走吧。” 
  望望窗外,暮色已然苍茫。 
  “要不,上我那儿去?”秦汉的意思是上他家去接着喝。 
  “算了,”那丁展一展发僵的手指:“这两天实在是喝得忒多了。” 
  “我那儿还有点儿好的,嗯……反正是比这儿的棒。” 
  “棒也不喝了,下回吧。” 
  “对了,我那儿还有些录像,别处未必看得到。” 
  “都什么?” 
  “走吧哥们儿。全是朋友从国外带来的。” 
  “那种下等妓院里的东西我可是看够了。” 
  “哪能呢?保证一水儿的高档艺术片!” 
  “你妹呢?”酒壮人胆,那厮醉眼地问:“秦娥,秦娥她干吗呢?” 
  “演戏呗,”秦汉脚底下也没根儿了。“我看她也演……演不出个啥名堂。” 
  “京戏?”丁一记得秦娥以前唱过样板戏。 
  “话剧,电影,还有什么什么……哦,电视连续剧。” 
  “是吗!”那丁为之一振:“我咋不知道?” 
  哥们儿你又想啥呢?/KAO我不过问问,问问怎么啦? 
  我知道这小子又想什么了——娥是演员,他好歹也当过两天编剧,岂非殊途同归? 
  “她没名儿。”秦汉说:“走吧,上我那儿坐坐去。” 
  “噢,行……” 
  “甭光行,走哇?” 
  “那她,结婚了?”丁一早想问这句了。 
  “你说娥吗?没。” 
  那丁心里仿佛一松。 
  “没结倒……倒是没结,”不料秦汉又补上一句:“可是已经离了。” 
  那丁心里又一紧:“咋回事儿?” 
  秦汉摇摇头:“走吧,慢慢说。” 
  “你家还有谁?” 
  “我和我的影子。” 
  “娥不常来?” 
  我笑那丁:怎么着,这么会儿工夫就成“娥”啦? 
  秦汉说:“想让她来吗?” 
  那丁没吭声,没好意思。 
  那个夏夜,我随丁一去了秦汉家。挺大一套房子——据说是他父母留下的,里面除了酒瓶子就是录音带、录像带,和码到屋顶的书、报、杂志。 
  “哥们儿你这儿可够脏的!” 
  “肯定不脏,就是乱。我这人怕脏不怕乱。” 
  扒拉开一块地方,俩人接着喝。 
  正所谓始料未及,那天夜里,在秦汉家,我的“丁一之旅”因一部影片(录像)而生巨变。 
   
  84电影《性·谎言·录像带》 
  导演:索德伯格 
   
  全剧总共四个人物:詹和彼得是分别多年的老同学。彼得和安是夫妻。安是劳拉的姐姐。时间和地点都无所谓。故事很简单,但未必像想像的那么容易懂。我试着讲讲—— 
  安这阵子总为些小事担忧。心理医生问她:这情况是不是没让彼得知道?是。医生便又问起他们的夫妻关系。安说还不错,只是最近她不大想让彼得碰她。 
  “这之前呢,性生活还好吗?”医生问安。 
  安说挺好,“我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从来不觉得那种事有多么了不起。” 
  漂泊多年詹回到故乡,来看彼得。只有安在家。闲谈中说起安和彼得的婚后生活,安说她现在更加看重安全感,何况又有这么好的房子,彼得的职位也不错。 
  接风晚宴上,彼得对詹的落魄深表吃惊。詹笑笑,不以为然。彼得问他:不想去看看伊莉莎白吗?詹迟疑了一会儿,未置可否。伊莉莎白是詹过去的情人。 
  彼得明显是个“花匠”,居然跟劳拉搞到一起。劳拉年轻,外向,在性方面不仅随便而且自命不凡。这天乘安不在家,彼得又约来劳拉,稍事挑逗即奔主题。 
  与此同时,安陪着詹租罢房子,在一家酒吧小憩。慢慢熟悉了,话题涉及到性。安认为人们过分地看重性了,其实女人想的就跟男人不一样。 
  詹说:“有人说过,男人学着爱上吸引他的女人,而女人是越来越被所爱的人吸引。” 
  安惊叹道:“哇,这话说得太棒了!” 
  谈话继续深入。詹坦言自己是性无能,一旦面对他人就不行。安说这让你很自卑吗?詹说不,又说可能是有点,但跟你不一样。安说你认为我很自卑?詹说就我观察,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安说:我正在看心理医生,你看吗?不,詹说他觉得人不能接受一个对自己没有深刻认识的人的忠告。安说,我跟我的医生互相是很了解的。詹问安,你们有过肌肤之亲?啊不不,安急忙说,那怎么会呢? 
  詹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有有肉体关系的人才可能……” 
  安有点懂了:“你是说,否则,他就不可能给你什么有益的忠告?” 
  詹微笑着点点头。 
  劳拉好奇地向安打听詹。安冷冷地告诉她,詹与众不同。这更加激起了劳拉的兴趣。安劝她拉倒,说詹绝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劳拉嘲笑安低估了她。 
  某日,詹独自在看录像,似有快慰。荧屏上,一个陌生女人在讲述自己的自慰经历。这时安来了。詹慌忙关掉电视,穿起衣裳迎出来。安问桌上那些录像带都是什么?詹说都是些私人采访,我在做一项研究。怎么每盘磁带上都有个女人的名字呢?詹说我喜欢采访女人。安问他,能不能看看?詹说不行。詹说他答应过被采访者,除了他不能给别人看。安警惕起来,问詹都采访些什么?詹只好照实说:都是些关于性的问题。 
  “性的什么问题?” 
  “性的所有问题。” 
  “比如说?” 
  “她们都做过什么,想要又不肯说的是什么,总之我想到什么都可以问。” 
  安大惑不解,仓皇告辞。 
  劳拉再问起詹时,安的口气变了,说那是个怪人。劳拉更想去会会这个詹了。 
  劳拉来找詹,暗示说,录像带的事她都知道了。詹问她,你是来讨伐我吗?劳拉说不。劳拉说关于男人,她从来不信安的话。劳拉自信地说:能把安吓着的事一定跟性有关,你是不是在拍做爱的录像?詹说不,不完全是。劳拉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詹一下子解释不清。既然劳拉这么开放——显然跟安不一样,詹灵机一动道:“干吗不让我来给你录一下呢?” 
  果然劳拉并不拒绝,惊讶中露出兴奋,却又故作腼腆地问:“要我做什么?” 
  说话。说什么?你的性爱史,你的性癖好。劳拉有些犹豫:是不是只回答问题,没有别的?对,没有别的。你靠这种方法得到满足吗?詹不回答。这录像会不会有别人看到?绝对不会,詹说:除了我没有别人。 
  劳拉讲了她八岁时的一件事:邻居家一个也是八岁的男孩有天问她,能不能让我看你尿尿?劳拉说要是也让我看你,那就行。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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