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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就是一声巨响,几个日本兵应声倒在血泊中。
独腿人西贝二片也倒下了,又有一些日本兵跑过来。他们看见几个丧命的同伙和一个半截血人。一个兵用皮鞋踢了踢这个半截血人,血人像个半截水缸一样朝墙根滚去,日本兵发现半截人已咽气。
日本兵们立刻得出结论:这是一次笨花人对日军的袭击事件,这人以自身的爆炸,灭了几个日本兵的命,自己也送了命。根据爆炸特点,这人使用的是黑火药。日本人注意到,在支那民间,这火药常用来狩猎之用。这人是把一包带铁砂的黑火药绑在腿上施行操作的:他先点上导火线才从门里扑出来。
日本人以为这咽了气的袭击者被炸断的是两条腿。
日本人走后,西贝家的人和笨花人一起回到笨花。他们收了梅阁的尸,又去收二片。滚到墙根的二片却又睁开了眼,但他说不出话。二片的婶子拿来一条棉被将他的下半身包住,村人让西贝家赶快把二片抬到后方医院救治。在去后方医院的路上,西贝二片看着抬他的大治和小治,突然开了口,说:“也不给留点儿米面!”说时,脸上带着极大的愤怒。隔了半天又说:“我出来晚了。”他说的是这爆炸应该在日本兵朝梅阁开枪之前实施。
西贝二片的行动足可以使日军血洗笨花的,但是,笨花人沾了“能走的都走”的光。日本人再次面对了一个空村子。
向文成来到西贝家,这次他先叫起邻家。他对西贝牛说:“邻家,快去找块砖吧,找磨砖对缝的砖。”
西贝家的人知道磨砖对缝的砖是经过打磨的,经过打磨的砖最光润。
西贝牛叫大治找了砖,自己弯着腰把砖送到世安堂。向文成在砖上写道:耶稣教神召会信徒西贝梅阁之墓。
西贝牛看向文成写砖看出了问题,说:“写砖都竖着写,你怎么单是横着写?”
向文成说:“这是西式写法。”说完又在下边写了一行字:1921—1943。
向家人站在院里议论邻家的事,同艾说:“也许这孩子真得救了,也好。”
向文成说:“她认准的事,真是没人能拦得住。”
同艾又说:“为什么不让二片也得救。”
向家全家谁也找不出答案,连向文成也找不出。他们都看见了那个半截水缸一样的血人。
黄昏时,西贝家在门口烧梅阁的遗物,有个白枕头也烧在火里。西贝牛没见过这个又白又扁的枕头,更不认识上面的字。他冲着全家人问那枕头上是什么字,全家人谁也不知道。他这才想起,他家只有时令认字,可时令没在家。他想问问向文成,可向家无人出来观看,他们看不下去。
49
甘子明回来了,大步流星地往笨花走。他一身残破的紫花裤褂露着肉,远看去像个云游僧人。他没有回家就直接来到世安堂。
向文成知道因为同艾找了葛俊,甘子明才得以虎口脱险。现在他见到甘子明进门,没有惊异,只有后怕。单看甘子明这身衣裳,就知道他虽然没进日本弘部,也受罪不轻。甘子明在世安堂落座后,又简要把被捕过程给向文成作了介绍,说,他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是警备队想通过对他的审问在日本人面前表功。葛俊也养着日本洋狗,他学着日本人的架势审问他,要他交代区政府的活动规律。葛俊一边逼他交代,几只洋狗一边撕扯他的衣裳。审了两天,葛俊却又停止了审问。他便想到事情可能有了转机。这一定是向文成出了主意,请同艾托了葛俊。向文成对甘子明说,托了葛俊不假,可这不是他的主意,是尹县长的主意。甘子明感慨地说:“没有这条线,我就生死难卜了。”甘子明又说了些他在城内的所见,还谈了他出城时仿佛看见了小袄子。小袄子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拐进了警备队,她走得慌张,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甘子明。甘子明问向文成小袄子最近表现如何,并说,日本人两次来笨花扑空,虽然小袄子也报过信,可是情报来源也不单是小袄子一个人。甘子明再问小袄子的情况,说看她在城里慌里慌张,不知何故。向文成说:“最近小袄子像条鱼儿,四处游。她带过来的情报倒也准确,过后她就更欢势了,三天两头要求脱产。我想,这件事可事关重大,还是等你出来再说。”甘子明说:“这可不行,这个人像杆没准星的秤,游游荡荡地做点对抗日有益的事可以,脱产可不适宜。”向文成说:“我也这么想。”
说完小袄子的事,向文成问甘子明是先回家,还是回区里。甘子明说:“走,我先去东院感谢你娘。”
甘子明谢过同艾,对向文成说:“平时我不敢回家,今天我倒可以回家看看了。敌人刚放出我来,不会马上抓我。”
不久前代安据点向仓本报告说,有个穿葱绿毛布大褂、个儿不高的女人净来找金贵。城门上站岗的日本兵也报告说,有个穿葱绿大褂、个儿不高的女人三天两头进城。仓本让人调查这女人的身份,他想了解的是:这两个穿葱绿大褂的女人是不是一个人;她去代安是找金贵,进城又是去找谁。很快仓本得到报告。报告说,两个穿葱绿大褂的女人是同一个人,这女人是笨花人,大名甘圣心,小名小袄子。这女人“靠”着代安据点的金贵,又“靠”着警备队上的一个军需,常出没于笨花、代安和县城之间。仓本一听这女人叫甘圣心,又是笨花人,立刻想到那次在笨花茂盛店里说日本话的那个闺女。仓本感到那闺女生性伶俐奇特,又联系到他们去笨花的扑空,便觉出她的可疑。仓本决定放出暗线注意她的行踪,并决定将其收买。一次小袄子又来到警备队找那个军需时,便掉入了日本人为她设下的圈套:等着小袄子的不是那个军需,而是一个穿便服的日本人和一个翻译官。这把小袄子吓了一身虚汗。
日本人开始了对小袄子一阵硬、一阵软的盘问,把小袄子盘问了个底朝天。小袄子的行踪身份彻底败露。她想,坏了,这次我可离死不远了,也才后悔起自己又认识了这个军需官,看上了军需官钱柜里成捆的准备票儿。日本人对小袄子盘问一阵,又让人给小袄子端来了汽水和槽子糕。日本人把汽水和槽子糕往小袄子眼前一摆说:“你的身份已经败露,唯有立功赎罪才是你的正路。不然,日本人崩你比踩死个蚂蚁还容易。”小袄子又听见了有人要崩她,上牙磕起了下牙。心想人还是活着好。金贵、时令要崩我都是吓唬我,日本人说崩我可不是吓唬。要不然我就给他们做点儿事吧,小小不言给他们点儿好处也不算过分。莫非我对抗日立的功劳还小?要没有我给笨花报信儿,笨花村早就出了大乱子,笨花村兴许就没了。现在她分析着眼前的形势,拿眼扫着日本人和翻译官,伸手就拿起了一块槽子糕。她吃了一块槽子糕,又开了一瓶汽水。
日本人看见小袄子的举动,知道小袄子已经愿意被收买,就指示她今后要为日本人做事,还把她的任务和联系方式给她作了交代。日本人嘱咐她,今后不要轻易进城,也不要再去代安了,有了情报就去笨花村东头找一个收买活鸡的老头报告。小袄子一听又出了个收鸡老头,吓了一身冷汗。
小袄子领了任务往笨花走,一路上心里噗通噗通跳,就像收鸡的老头附在了她身上。她越走越快,回到家赶紧插上门,两腿一软就瘫在炕上。
两天以后,小袄子在街上碰见了那个收鸡老头,老头只斜了她一眼,就像不认识她。老头看似不认识小袄子,可小袄子还必得去找老头,并开始向他提供区政府的蛛丝马迹。她把区政府的活动,作过挑拣后告诉给老头。小袄子的挑捡是执意要躲开笨花的,涉及的净是外村。日本人按小袄子提供的线索行动,都没有扑过空,他们抓了几个区干部,给区里的工作带来了困难。
有一天取灯来到笨花,不住自己家,住在一个堡垒户家。小袄子得知取灯回了村就去找取灯。取灯看见小袄子说:“我也正想找你,最近敌人的活动很蹊跷,专跟着区政府走。我们的人走到哪儿,日本人跟到哪儿。目前损失虽然不大,可给我们的工作增加了不少困难。群众怕受区政府的牵连,想开个群众会也开不起来了。”
小袄子说:“谁说不是。我一听说日本人净找区政府,心里就说:可别让取灯碰见他们。”
取灯有意问小袄子:“听说你又去过警备队?”
小袄子说:“去是去过,他们还请我吃过槽子糕,喝过汽水。”
取灯说:“你又听说过什么没有?”
小袄子说:“一个个都像封住了嘴,什么也不说。哪怕说一个字,我也能猜出八九呀。我问他们,他们就耍笑我。”
取灯说:“你也不能没头没脑的开口就问日本人的行动。”
小袄子说:“我净绕着问,先前我报告的情况都是从他们嘴里套出来的。”
取灯说:“这就是了。”
小袄子说:“这次还给我任务不给?”
取灯想了想说:“这次倒没有什么具体任务需要你跑,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吧。”
小袄子说:“看这世道,进了村生是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我也不敢多跟你说话了。”
取灯说:“环境残酷是暂时的,可也得作各种准备。说不定再过几天我连村子也不能进了,环境越残酷,蹊跷事就越多。对群众不能乱怀疑,可汉奸也出在群众里。”
小袄子说:“谁说不是。”
小袄子心里又打起了鼓,取灯说环境越残酷,蹊跷事就越多,汉奸也出在群众里,她马上就想到自己和那个收鸡的老头。她觉得取灯的话似有所指,愈加神不守舍起来。她倒退着身子说:“取灯,我走吧,看这残酷劲儿,我都觉着得慌。”说着就要出门。
取灯的话并非有所指,目前她还没有把小袄子和汉奸联系在一起。更不知道那个收鸡的老头。小袄子要走,取灯也没有留她,只告诉她,走时不要走街门,要跳后墙,绕道村外回套儿坊。取灯看小袄子跳过了墙,像个飞檐走壁的猫。
小袄子本来就不是个胆大之人,和取灯见面后,小袄子的胆儿更小了,整天想“汉奸也出在群众里”这句话。最近她整天躲在家里,心神不定地装着纳底子。有人找她问情况,她就说:“没看见我正纳底子。往后谁想知道城里的事,就去找警备队去。要不就直接去问仓本。”
金贵回来了,许久不敢回笨花的金贵,这次是专为小袄子而来。黄昏以前他趴在大庄稼地里等天黑;黄昏之后才潜入笨花。金贵回到家,插上门对他媳妇说:“今天你回趟娘家吧,我要叫小袄子过来。”金贵媳妇一听金贵要轰她走,还明打明地说要叫小袄子过来,就没好气地说:“都什么年头了,还忘不了这个浪?菖闺女!她身上就那么软乎?我不走!”金贵说:“你不走也得走。也不是我图她身上软乎,我给你明说了吧,今天我叫小袄子是公干,这也是军令如山倒的事。”金贵媳妇一细听,寻思金贵说的也许是实话,要不他也不敢回家,找“靠家”也得看个时候。她不再骂金贵,也不再骂小袄子,就撅着嘴跟金贵要了几张准备票,走了。
金贵媳妇一出门,金贵就迫不及待地跳过房去敲小袄子家的窗户。小袄子开了门,看见眼前站着金贵,吓了一跳说:“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的,你还胆大妄为地敲我的窗户,也不怕八路军拿住你。”金贵在黑影儿里说:“事不宜迟,快上房吧!我那厢严实,说话方便。一说你就知道了。”
小袄子踌躇片刻还是跟金贵上房翻了过来。
金贵领小袄子翻到家中,也不点灯,就让小袄子上炕。小袄子不上,拧着身子靠迎门桌站着。金贵说:“怎么叫你过来你就是不过来,几天不见人就生了。”
小袄子说:“我心里太乱,乱煞个人。你还有劲头让我上炕。”
金贵说:“你乱个什么劲儿,不比我在代安炮楼上强?我在炮楼上你一趟一趟地找我给八路军办事,让八路军沾了多少便宜呀。我这心里就不乱?”
小袄子不说话了,觉得金贵的话也有道理。
金贵看着黑影儿里的小袄子不说话,又问:“你怎么不说话?”
小袄子说:“也指不定谁沾了谁的便宜。我也说不清。你没听说日本人专找区政府的事?还抓过区政府的人。”
金贵说:“不就是抓了他们俩人?可日本人兴师动众来笨花一次次扑空,连后方医院也没摸着,这里没你的事吧?”
小袄子又不说话了,心想,这事我可不能递说你。她对金贵说:“别跟我说这事了好不好,快说点儿别的吧,我说心里乱,就是乱。”金贵说:“别的还用说,快上炕吧。”说着走到迎门桌前把小袄子拦腰一抱,抱上了炕。
小袄子踢蹬了两下腿,还是随和了金贵。
金贵把小袄子放到炕上就解小袄子的衣服扣,一边解一边说:“我又换防了,叫我回城里警备队。”说着把小袄子的褂子扔到炕角,又去解小袄子的腰带。
小袄子说:“不兴不回来呀。”
金贵说:“军令如山倒。哎,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回来?”说着把小袄子的裤子也扔在炕角。
小袄子说:“怕,我怕!还是离笨花远点儿好。”
金贵既已脱了小袄子的衣裳,小袄子便想,既然来了,衣裳也脱了,就由他吧。她躺了个四仰八叉等金贵,可金贵似又失去了刚才给小袄子解带宽衣时的兴致,躺在一旁只是叹气。一时间小袄子又觉得金贵怪可怜,心想我为什么不仁不义地净给人家送膈应?也是难得一见。想着就凑过去往金贵身上攀。金贵还是压住了小袄子。小袄子忘情忘我地“就”金贵,却觉得金贵把“事”办得潦潦草草,不三不四。小袄子便又摆了邪,把金贵一推推下来,自己一扭身给了金贵个光脊梁。金贵一看小袄子摆了邪,对着小袄子的脊梁说:“小袄子,你也别摆邪了,我实话递说你吧,你可给我闯下了大祸。你净去代安找我,日本人非说我连着八路,要拿了我。我托人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保住了这差事,可日本人让我立功。你是个明白人,猴儿精一样,一听就懂。要立功就得通过你,下边的话我就不说了。再说,就该给你布置大任务了。”
小袄子真是个明白人,她知道金贵要通过她立功意味着什么。她哆嗦着撞在了金贵怀里说:“我的天,可别让我干这事了,吓煞个人!”
金贵一看小袄子真害了怕,就又摩挲起她的光身子说:“也值不当吓成这样,拿出上代安找我的劲儿来,拿出你当着仓本说日本话的劲儿来,拿出你三天两头上警备队的劲儿来,不就是了。”
小袄子在金贵怀里拧着身子说:“我不,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取灯。”
金贵听小袄子说取灯,心里一惊。他问小袄子:“在众多人里,你怎么单挑出个取灯?”
小袄子说:“她好,她对我也好。”
金贵想,今天这事也怪了,我找小袄子要交代的就是这个取灯。看来一切都是该着的吧,取灯,你看有多少人正想着你吧。金贵索性趁小袄子说出取灯,就势对她说出了这次他回笨花的原因。他说:“乡里乡亲的我还是真说不出口。日本人为什么单挑出取灯叫我立功?就因为是取灯让你上代安找的我。日本人非要我找到这个人不可,找到这个人他们就找到了一条线。”
小袄子说:“是你个人招出了取灯。”
金贵说:“看你说的血糊流烂的,我招什么,我又不是八路。是我提供的。”
小袄子一听是金贵“提供”了取灯,立刻翻转过身来狠狠推了金贵一把,跪在炕席上指着他怒不可遏地说:“你……你不兴递他们说是八路叫我去的,你为什么单是有名有姓地说取灯,你……”
金贵也从炕上坐起来说:“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吧,你当给日本人提供情报是糊弄小孩呀?那八路军遍地都是,日本人还用靠你我去指呀!”
小袄子跪在炕上喘着气穿衣服,又反反复复想推掉这事,可她到底没有拧过金贵。
她答应了金贵。
金贵看小袄子就了范,又说:“现时,你也有单线,我就不问了。见到取灯你知道该怎么办。”
鸡叫头遍了,金贵让小袄子爬上房走了,自己也锁上家门、锁上街门出了村。
金贵一走,小袄子躲在家里更不敢出门了。笨花人都说小袄子躲在家里害脏病,走不了道儿。其实小袄子的病比脏病还严重。她神情恍惚,不思饮食,那个收鸡的老头整天在她眼前晃,也不喊,也不叫,只转着圈儿游走。
日本人等金贵的情报从夏天等到秋后,等不到,就问金贵。这时金贵又袒护起小袄子,他也说小袄子害脏病呢,还把小袄子的脏病说得有眉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