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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药不对,还是顾大伯伤心太过,他腿上的伤一直不见好。顾大娘整日忧虑,连地里的庄稼都顾不上,日日夜夜守在顾大伯床边亲自照片,有时候想到浮生,两口子一起哭一场,有时候忆起梅家父女,两口子又唉声叹气,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大娘和顾大伯正处在悲伤的情绪中,乌荷不敢到他们面前去,怕顾大娘将没处发泄的怒火全都撒在她身上,恒生因为心中有愧,每天都按时端着药碗送到父母房中,可是顾大娘却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他,觉得浮生不见了,恒生这个弟弟有逃脱不掉的责任,就连一向待疼他的顾大伯,也在心里存了三分怨怪。
恒生因此心里很不好受,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只有和乌荷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还能欢快一点。
“咕——”乌荷捂着小肚子,小脸苦哈哈的,“恒生,我又饿了。”
“小馋猫。”恒生嘲笑的戳了戳乌荷的腮帮子,正要骂她是个小吃货,却不料自己的肚子也咕咕的唱起了空城计,恒生尴尬的笑了笑,“好像,我也饿了。”
乌荷苦恼的仰起头,喃喃道,“要是哥哥在,兔子在,我们就不会挨饿了……”
恒生失笑,“哥哥要是待在家里,他会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因此活的不开心。”
“可他现在被梅姐姐骗走了,他还会开心吗?”
恒生摇摇头道,“梅姐姐不会骗他的。”
为什么梅姐姐不会骗哥哥?乌荷想不通,梅姐姐明明骗了哥哥啊,大家都这样说。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去想浮生的事情了,因为她肚子好饿。恒生每天都把好吃的好喝的可着劲的送进大娘和大伯的手里,而拖着她一起喝稀粥,她已经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了。
乌荷揉着肚子,道,“恒生,我肚子饿扁了。”
“是吗,我看看。”恒生说着就要去挠乌荷的痒痒,这时顾大娘从屋里送郎中出来,看了眼坐在枣树下打闹的两个孩子,脸一下子就黑了。
“恒生!”顾大娘指了指郎中,“替我去送送大夫。”
“顾嫂子,不用麻烦。”土郎中谦让着,徘徊了下,道,“顾大哥的腿……嫂子还是听我一句劝,用回春堂的药吧,他们家的药贵是贵了点,可是药性好,比我这土郎中的强多了。顾大哥的情形……哎,多花点钱,少遭点罪,我言尽于此了。”
顾大娘点点头,面上仍是犹豫未决。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特头上不停冒冷汗的顾大伯,想他半夜痛的说不着觉的痛苦模样,顾大娘咬咬牙,冲送完土郎中回来的恒生道,“恒生,收拾下,随我去回春堂买药。”
☆、零贰零
全国最大的回春堂药店在他们这个犄角旮旯的小镇上,那店面也是又大又亮,叫人望而生畏。是以村里人常说,回春堂的地界儿,有病没钱你莫来。而此刻顾大娘便牵着恒生站在这传闻中穷人踏足不了的药店门前。
店里边,人来人来,个个衣衫靓丽,就连称药的伙计穿的也同镇上的人一样体面。顾大娘扯扯衣衫,抚平领子上的褶皱,这才牵着恒生踏进店门,径直走到柜台前,摸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药方子小心翼翼铺在柜台上,对称药的伙计道,“我要这几味药。”
那伙计瞅了瞅方子,又瞅了瞅顾大娘,嘴上挤出一抹八颗牙齿的假笑,“大嫂确定要这些药?这药可不便宜……”彷佛看出顾大娘付不起钱,伙计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光。
“我有钱,”顾大娘好面子,哪容得人看清自己。忙掏出兜里还没捂热和的钱送上,“这些,够不够?”
伙计眼中一亮,脸上的笑真诚了三分,“大嫂你等着,我这就去为你抓药来。”说着,转身便朝一墙高的药柜走去,顺着梯子按着药名,一味一味配好。旁边有等着拿药的病人家属,抱着同病相连的感情,朝顾大娘善意的笑笑,又瞅着恒生道,“大嫂家的孩子呀,长的真好,挺精神的。”顾大娘赔着笑,心里苦涩的紧。那病人家属便宽慰道,“大病小灾谁都逃不过,大嫂别忧心了。”顾大娘点头道是。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小姐慢点的吵嚷声以及一个女孩子细细的喝斥声,“谁都不许动。”恒生扭过头看去,只见从大门外走进来一个比乌荷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手腕上挂着两只金铃铛,长得玉雪可爱,但是表情却凶的紧。她喝斥完家丁,就冲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与她年纪差不多的两个灰衣男孩子道,“……笨的跟两头猪似的,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是谷子什么是麦子,”说着,一指指向正给顾大娘抓药的伙计道,“你,抓一把谷子一把麦子来,我来教教他们这两头蠢猪。”
麦子和谷子别的药店里没有,回春堂却是有的。女孩子话音未落,那伙计已经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将手中的药包随意往柜台上一扔,一手一把抓了两样东西便跑到女孩子面前,恬笑道,“小姐,您要的东西。”
女孩子像是很看不惯伙计脸上恶心的笑容,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一回身将两个男孩子叫到面前,喝道,“看清楚了,这个是麦子,这个是谷子。就你们这样的资质,还好意思做我们回春堂的学徒?害不害臊呀!”女孩子昂起头,鄙视二人的同时,小脸上尽是得意。家丁们心中暗笑,却不敢出声,一个劲道小姐说的对。
那两个小孩中较小的一个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我们是村儿里来的,难道会连谷子和麦子都分不清吗?”小孩说着,指了指伙计手中的东西道,“这是麦子,这才是谷子,分明是你不懂,还好意思教训我们……唔——”旁边大一点的孩子立即捂住他的嘴巴,向小女孩赔笑道,“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的确不知道。”
顾大娘肉疼的递出银子,另一个接手的伙计这才将药包好交给她。旁边那病人家属好奇的指着厅中的红衣女孩子道,“那丫头是谁啊,小小年纪,如此刁蛮。”伙计吐吐舌头,道,“还能是谁,我们回春堂的大小姐呗。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谁都惹不起。”“哦~”病人家属了然的哦了声,又指了指两个穿灰衣的男孩子道,“那他们呢?”伙计埋头拨起算盘,头也不抬道,“咱们店里的学徒……”
顾大娘将药包抱在怀里,忙唤恒生回家,却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厅中的小女孩和两个同龄男孩子,顾大娘拍了拍他的背道,“看什么呢,走啦!”恒生撇开眼,跟在顾大娘身后,小声道,“她和乌荷差不了多少,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顾大娘狠狠瞪了恒生一眼,示意他别乱说。却不想,那女孩子耳朵极尖,一下子就听到了恒生的话,气得脸蛋通红,喝道,“你站住!”恒生回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刚刚说什么?我怎么不讲道理了?”小女孩怒道。恒生闭着嘴巴,潜意识里晓得不能和她较真。那女孩子却不依不饶,逮着恒生一副要他认错的架势,“你看好了,我是教他们认东西,怎么就不讲道理了?你既然不懂,就别胡说,没见识的乡巴佬!”
恒生听她骂自己乡巴佬,小脸涨的通红,反驳道,“你才没见识呢,麦子圆圆,谷子尖尖,你啥都不懂,还在充人老师,羞不羞呀!”
“恒生!”顾大娘赶忙喝住恒生,向那小女孩赔笑道歉,趁没惹出大事,拉着他头也不回的跑出回春堂。那小女孩何时挨过骂,踱着脚,尖声叫喊,把那乡巴佬给追回来!那些正愁没机会讨好她的下人赶紧表忠心要帮小姐把人给捉回来。
“追谁呢?”内堂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宠溺的看着小女孩笑道,“欢儿又淘气了,我看那小哥说的并没有错。”
“二伯伯,他骂我没见识,怎么就不是错了?”小女孩跑过去拧着中年人的袖子扭骨糖似的发小脾气,“他说我没见识,还不是错了吗?”
“小欢儿,”中年男人刮刮女孩子的鼻子道,“难道要周围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说你好才行?”不顾小女孩臭臭的脸色,中年人直起腰冲其中一个小男孩道,“你走吧。”
顾大娘一路走,一路教训恒生,“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由得你瞎说,幸得没闯出大祸,否则我和你爹哭都没处哭去。”
恒生委屈道,“她骂人。”
“骂你又怎了?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骂的人还少吗?”
恒生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失又让顾大娘生了气,心里很是后悔,卖好的伸出两手去够顾大娘怀里的药,“娘,我替你拿着。“
“别,别,“顾大娘侧着身子道,“要是弄撒了,上哪儿陪去。“
恒生不解道,“要是撒了,娘再往那纸上按个手印,就有人送钱给你买药……“
“小兔崽子,“顾大娘气得失笑,“你懂个屁呀!”嘴上骂着,心里暗暗焦急,要是连回春堂的药都不行,她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天爷没让顾大娘失望,这回春堂的药当真名不虚传,一连三帖药下去,顾大伯的腿还真的好了。
顾大伯能下地的那天,顾大娘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恒生又高兴又愧疚,跪到顾大伯面前认认真真磕头认错。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这段日子以来忙前忙后,诚心侍候,熬的人都瘦了一圈儿,顾大伯纵使有再大的气,对这实诚的二儿子也生不起来,责备了几句便也原谅了恒生,叫他起了。乌荷站在一边,明显感到恒生的肩膀一下子挺直了,他心上的担子定然是放了下去。
顾大娘原本坐在床头看他们父子俩和解,瞥见乌荷呆呆的站在一旁,脸上难得露出亲切的微笑,“乌荷呀,来帮大娘去做点好吃的。”说着竟然走过来牵乌荷的手,温柔的拍了拍,带着她去厨房。乌荷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大娘居然对她笑,还那么温和的同她说话,而在不久前,她还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别说乌荷是大惊小怪,因为不久之后,就连恒生也发觉他娘待乌荷有些奇怪,具体奇怪在哪里,恒生说不上来,是太好了吧。如果是好,那不是很应该吗?恒生不知道为何,当看见他娘对乌荷嘘寒问暖,翻出自己的旧衣服给乌荷改棉衣的时候,他总觉得怪怪的。
乌荷虽然傻,却也知道顾大娘突然待她好是很不对劲的,可是她提心吊胆过了一段时间,家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乌荷便也渐渐放下了戒备,只当是顾大娘发了善心,终于知道她是一个吃的少做的多非常勤快非常努力的童养媳。乌荷因此更加勤劳,什么家务活都抢着干,不叫苦不叫累,只希望对得起顾大娘待她的好。
这样的日子,虽然生活的很清苦,乌荷却很开心,枣树叶子落尽的时候她吃上了顾大娘亲手给她做的野菜窝窝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穿上了顾大娘亲手给她缝制的“新”衣服……顾大娘终于像恒生一样待她好了,乌荷笑眯眯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大姑奶奶戳着手进门的时候,快乐的小乌荷破天荒的向她问好,殷勤的给她搬凳子烫手炉。
大姑奶奶看着这个一年时光都没怎么长大的瘦小媳妇,又是疼又是怜,抓着顾大娘的手道,“浮生我是看走眼了,可是这丫头我没看错,心眼儿实在,养大了定会待你好,绝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顾大娘叹口气,转移话题道,“这么冷的天,有多大的事儿,还叫你亲自跑一趟。他爹都好了,只是不能干重活。”
“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你们地里的萝卜白菜都长成了,我叫你那几个兄弟帮着你们收,免得被雪冻在地里,白白没了。“
顾大娘正愁没人帮忙收拾地里的蔬菜,当下也不推辞,好好感激了大姑奶奶一番。
“你先别谢我,“大姑奶奶替她发愁,道,“这萝卜白菜卖不了几个钱,老大那听着银子响儿的药钱,你找谁借的?卖了菜,还不还得上呀?要是实在不行,我那儿还有几百个压箱子的铜子儿,我……”
“姑奶奶,我先谢了您。”顾大娘笑着,眼睛却开始发涩。这时恒生提着两只野兔子从外头进来,恰好听着她们这段话,将手里的兔子往大姑奶奶面前一送,笑道,“大姑奶奶,我现在跟着村里的叔伯进山打猎也能捉两只野兔子了,我娘说,兔子卖了钱就能补上我爹的药钱。”
大姑奶奶闻言,看了眼顾大娘,心知她是故意瞒着孩子,同是做母亲的,她又何尝不能体会这种心情呢。强笑着对恒生道,“好孩子,那你多逮几只到集市上去换钱,不过,”大姑奶奶话锋一转,“先和你叔伯们将地里的菜收起来,这比打猎要紧的多。”
随后几天,顾大娘带着两个孩子与叔伯兄弟一起到地里去收萝卜白菜。乌荷一心要回报顾大娘待她的好,因此干活特别卖力,就算两只小手冻成了十根红萝卜,她也没有一句怨言,看得同族的长辈们个个夸顾大娘有眼光,买了这么个勤快小媳妇。
恒生听着别人夸乌荷,跟着傻乐,而顾大娘却在背人处苦笑不止。
人多力量大,不过三天,地里的蔬菜都收了起来,恒生急着和村里的大人们一起进山,快过年了,野味儿特别好卖,他想趁大雪封山之前多逮点野鸡野兔子换钱。顾大娘这次没有反对他,只是嘱咐他好好跟着大人,不许乱跑,不许擅自做主,一连嘱咐了三遍这才让恒生离开。恒生一走,顾大娘转身回屋安置好顾大伯,回头便对在院子里扫雪的乌荷道,“乌荷,换件衣服,跟大娘到集市去买针线。”
“哦,”乌荷甜甜的答应一声,心里既忐忑又兴奋,自从她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出去过。恒生常常说集市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很多热闹的事情,她一直心生向往,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今有机会亲眼去看看恒生嘴巴里的热闹集市,乌荷很是憧憬。回屋换了顾大娘给她改的花布小棉袄,便牵着顾大娘的手朝集市上去。
集市上果如恒生说的,是个非常热闹的地方,有许多陌生的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有许多香喷喷的吃食,乌荷躲在顾大娘身后,好奇的睁大眼睛张望。顾大娘好像对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好奇,牵着乌荷的手径直走到人烟相对稀少的拱桥边。
桥边没有商铺也没有摆摊的货郎,河面上的冷风刀割似的打在人脸上,四周静的叫人害怕。乌荷怯怯道,“大娘,这里没人卖针线,我们回去吧。”
顾大娘松开乌荷的手,神神秘秘道,“乌荷,你娘来接你了。”
“我娘?”乌溜溜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我娘在哪里?在哪里?”
“你待在这儿等我,你娘迷路了,大娘去把她带过来。”顾大娘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拨开了外面包的纸,塞到乌荷嘴巴里,然后拍拍她的脸颊道,“乖乖在这里等我,不准乱跑,否则你娘来了就找不到你了。”
“好,”乌荷乖乖的点头,“我一定不乱跑。大娘快去吧,乌荷就在这里等你们,不会乱跑的。”
顾大娘点点头,摸摸乌荷的脑袋,她要是不这么乖巧不这么听话就好了,自己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双眼酸的不得了,顾大娘咬咬牙,逼迫自己狠心的转过身,慢慢走向人群,那几个典当行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从中走出一个打扮花哨的老鸨样的女人迎上前来,顾大娘挤着牙缝道,“人在那边……”
“妈妈我看见了,”老鸨女人笑呵呵将几张按了鲜红手印的借据塞到顾大娘手中,道,“你们家这小丫头眼睛生的好,干干净净,跟山里的泉水似的,模样底子也好,将来想必能有一番出息……”
“你别说了。”顾大娘侧开身子,乌荷要是出息了,指不定地多恨她呢!
老鸨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与跟来的典当行伙计使个眼色,几个人不动声色朝桥边走去。顾大娘本来背对着他们,可是不知为何,眼前一直浮现出乌荷穿着小棉袄咧嘴冲自己笑的天真样子。
乌荷……顾大娘转身,远远的看见乌荷扶着桥栏杆,惦着脚尖冲她挥手,小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乌荷乖乖等着,大娘一定要带我娘来呀。
这个傻东西,顾大娘捂住嘴巴,眼泪唰的往下淌,泪眼余光中,瞥见那几个人走到桥边,直直朝乌荷扑去,乌荷惊慌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的望着她,大娘,大娘……
顾大娘上前一步,捏在手里的借据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动弹不得分毫。那老鸨已经抓住了乌荷的一只胳膊,乌荷尖利的哭喊着,另一只胳膊直直的伸向她的方向,好像在求她快去救她。
不能再看了,再看她余生都不会安宁的,顾大娘狠心的背过身,急速的逃离……
☆、零贰壹
顾大娘一口气跑出集市,乌荷傻乎乎的笑脸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有时候是她躲在门背后怯生生的不敢看人,有时候是她天真的逮着人讲他们家的小骨头,有时候是没心没肺的天真傻笑……顾大娘慢慢停下脚步,喉咙口像是堵了块坚硬的石头,吐出的气都带着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