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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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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陈近南的手,走出上屋。

    走得七八步,只见马彦超倒是花坛之旁,韦小宝吃了一惊,上前相扶。马彦超道:“救总舵要紧,属下只是给封了穴道,没甚干系。”陈近南俯下身来,在他背心和腰里推拿了几下,穴道登时解了。马彦超道:“总舵主眼睛怎样?”陈近南皱眉道:“石灰。”马彦超道:“得用菜油来洗去,不能用水。挽住他手臂快步而行。韦小宝道:“我马上就来。”回进土屋,提起斧头,将七八枚棺材钉都钉入棺材盖中,说道:“郑公子,你躺着休息几天。算你运气,欠我的一万两银子,一笔勾销,也就不用还了。”大笑一阵,走回大厅。只见马彦超已用菜油替陈近南洗去眼中石灰,又缚好了他身上伤口。厅上风中际、钱老本、玄贞道人等躺满了一地,陈近南正在给各人解穴。

    原来冯锡范陡然来袭,他武功既高,又攻了众人个措手不及。风中际等并非聚在一起,闻声出来应战,给他逐一点倒。众人都是恼怒已极,只是在总舵主面前,不便破口大骂。马彦超说了韦小宝使诡计重创冯锡范的情形,众人登时兴高采烈,都说这厮如此奸恶,只盼石灰便此弄瞎了他双眼。陈近南以目红肿,泪水仍不断渗出,脸色郑重,说道:“钱兄弟、马兄弟,你们去洗了郑二公子眼中石灰,请他到这里来。”钱马二人答应了。韦小宝突然“啊”的一声,假装晕倒,又目紧闭。陈近南左手一伸,拉住了他手臂,问道:“怎样?”韦小宝道:“我……我刚才……吓……吓得厉害,生怕他们害死了师父……这会儿……这会儿手脚都没了力气……”陈近南抱着他放在椅上,道:“你休息一会。”

    原来韦小宝自知用石灰撒人眼睛,实是下三滥的行径,当年茅十八曾为此打了他一顿,虽然群雄大赞他机智,但想他们是我属下,自然要拍马屁,师父是大英雄、大豪杰,比之茅十八又高出十倍,定要重责,索性晕在前头,叫他下不了手,当真要打,落手也好轻些。钱马二人匆匆奔回大厅,说道:“总舵主,没见到郑二公子,想是他已经走了。”陈近南皱眉道:“走了?不在棺材里么?”钱马二人面面相觑,土屋中棺材倒是有一口,但郑公子怎么会在其中?陈近南道:“咱们去瞧瞧。”领着众人走向土屋。韦小宝大急,只得跟在后面,双手揉擦屁股,心道:“屁股啊屁股,师父听到我将那臭小子赶入棺材,你老兄难免要多挨几板了,真正对不住之至。”

    来到土屋之中,只见满地都是石灰和鲜血,果然不见郑克爽的人影。陈近南明明听得韦小宝逼着郑克爽爬入棺材,这时棺材盖却钉上了,疑心大起,问道:“小宝,你将二公子钉入了棺材里么?”韦小宝见师父面色不善,赖道:“我没有。说不定他怕师父杀他,自己钉上了。”陈近南喝道:“胡说!!快打开来,别闷死了他。快,快!”钱老本和马彦超拿起斧头凿子,忙将棺材钉子起下,掀开棺材盖,里面果真躺着一人。陈近南叫道:“二公子!”将那人扶着坐起。

    众人一见,都是“啊”的一声惊呼。陈近南手一松,退了两步,那人又倒入棺材。众人齐声叫道:“是关夫子!”在这一刹那间,众人已看清棺材中那人乃是关安基。陈近南抢上又再扶起,只见关安基双目圆睁,已然毙命,但身子尚自温暖,却是死去未久。众人又惊又悲,风际中、玄贞道人等跃出墙外察看,已找不到敌人踪迹。陈近南解开关安基衣衫,只见他胸口上印着一个血红手印,失声叫道:“冯锡范!”

    玄贞道人怒道:“确是冯锡范!这红砂掌是他昆仑派的独门武功。这恶贼重伤之余,片刻间便去而复回,当真……他妈的,他要救郑二公子那也罢了,怎地却害死了关二哥?”众人纷纷怒骂。关安基的舅子贾老六更是呼天抢地的大哭。陈近南黯然不语。众人回到大厅。钱老本道:“总舵主,二公子与大公子争位,那是众所周知的。咱们天地会向来秉公办事,大公子居长,自然拥大公子。二公子早就把你当作了眼中钉,这次更受了冯锡范的挑拔,想乘机除了你。今日大伙儿更得罪了二公子,这么一来,只怕王爷也要信他们的谗言了。总舵主此后不能再回台湾国。”陈近南叹了口气,说道:“国姓爷侍我恩义深重,我粉身碎骨,难以报答。王爷向来英明,又对我礼敬有加,王爷决不是戕害忠良之人。”玄贞道人道:“常言道:疏不间亲。二公子咬定我们天地会不服台湾号令,在中原已是如此,到得台湾,更有什么分辩的余地?他郑家共有八位公子,大家争权夺位,咱们天地会用不着牵涉在内。总舵主,咱们秦桧固然不做,却也不做岳飞。”钱老本道:“总舵主忠心耿耿,一生为郑家效力,却险些儿给二公子害死,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陈近南又叹了口气,说道:“大丈夫行事无愧于天地,旁人要说短长,也只好由他。只是万万料想不到,竟会有此变故。刚才若不是小宝机智,大伙儿都已死于非命了……唉,可惜关二哥……”韦小宝听师父不追究撒石灰、钉棺材之事,登时宽心,生怕他只是一时想不起,须得立即岔开话头,说道:“咱们这么一闹,只握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要是报知官府,只怕……只怕……须得赶快搬家。”陈近南道:“正是。我心神不定,竟没想此节。”当下众人匆匆在花园中掘地埋葬了关安基的尸身,洒泪跪拜,携了随身物件,便即分批离去。天地会群雄在京时时搬迁,换一个住所乃是家常便饭。韦小宝生怕师父考问武功,乘机辞别,回去皇宫。

    他来到自己住处,闩上房门,将六部经书逐一拆开,果见每部经书封皮的夹缝中,都有许多羊皮碎片。他取出碎片,将书函缝起还原,缝不到半部,便觉厌烦,心想:“双儿如在这里就好了,她此刻多半还在少林寺外等我。我给九难师父捉了去,这好丫头一定担心得要命,得派人去叫她来。”又缝了几针,眼睛已不大睁得开,藏好经书便睡。次日一早去上书房侍候听旨。康熙说道:“明日便有朝旨,派你送建宁公主去云南,赐婚给那姓吴的小王八蛋。”韦小宝道:“是。中可惜没服侍皇上几天,又要远离。”康熙低声道:“太后跟我说一件大事,这次你去云南,就可乘机办一办。”韦小宝应了。康熙道:“太后说道,那恶婢假冒太后,原来有个重大阴谋,她想查知我们满洲龙脉的所在,要设法破了。”

    韦小宝冲口而出:“这老婊子罪大恶极!”急忙伸手按住嘴巴,自知皇帝面前骂这等粗话,未免太过不敬。岂知康熙丝毫不以为意,跟着道:“对!这老婊子当真不是东西。太后忍辱忍苦,宁死不说,才令老婊子奸计不逞。上天保佑,太后以得保平安至今,却也全仗了不肯吐露这个大秘密。”韦小宝早已知道,却道:“皇上,这个天大的秘密,你最好别跟我说。多一人知道,多一分泄露的危险。”康熙赞道:“你越来越长进啦,懂得诸事须当谨慎。不过你跟我办事以来,从来没泄露过什么。倘若连你也信不过,我是没人可以信得过了的。”韦小宝周身数百根骨头,每根骨头登时都轻了几两几钱,跪下磕头,说道:“皇上如此信得过,奴才就是把自己舌头割了,也不敢泄露半句皇上交代的话。”康熙点点头,说道:“我大清龙脉的秘密,原来藏在八部四十二章经之中。”韦小宝假作惊异,连声道:“咦,奇怪,有这等事?这可万万想不到!”

    康熙续道:“当年摄政王爷进关之后,将八部经书分赐八旗旗主。八旗之中,正黄、正白、镶黄上三旗的兵马是天子自将,但田地财物,仍分属三旗旗主管领。正黄旗的经书,父皇一直放在身边,带了去五台山,后来命你拿回来赐给我。镶白旗旗主因事获罪,镶白旗的经书没入宫中,父皇赐了给端敬皇后。”韦小宝心道:“老皇爷宠爱端敬皇后,最好的东西自然要赐给她。要是换作我,八部经书一古脑儿没入宫中,全都赐了给他。”康熙续道:“老婊子害死了端敬皇后,自然也就占了她的经书。鳌拜是镶黄旗旗主。那日派你去抄鳌拜的家,老婊子要你打两部经书,一部便是镶黄旗的,另一部是正白旗的。”韦小宝道:“是。早知老婊子这样坏,奴才便回老婊子说找不到,将经书悄悄献给皇上。”康熙笑道:“那时咱们既不知老婊子是假太后,又不知这四十二章经中有这等重大干系,你如这样胡闹,我非……打你屁股不可。”韦小宝道:“是,是。”心道:“打打屁股就算了吗?那你也甭客气啦!”问道:“另外那部正白旗的,不知鳌拜是哪里来的?”康熙道:“他害死了正白旗旗主苏克萨哈,将家产、财物,连经书一起占去。哼,这逆贼死有余辜。”韦小宝道:“是。这样一来,老婊子手里有了三部经书啦。”

    康熙道:“岂止三部?她又派御前侍卫副总管瑞栋,去跟镶红旗旗主和察博为难。当时我不知什么缘故,和察博这家伙一向跟鳌拜勾结,我也不去理会。现下想来,自然是去取他的赐经。瑞栋又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定是给老婊子杀了灭口。”韦小宝忙道:“是,是。皇上料事如神。”心道:“你认定瑞栋是给老婊子杀的,我又赞过你料事如神,那就已敲钉转脚。日后你就算知道瑞栋是我杀的,也已不能转口,再来向我查问了。否则的话,你就承认自己不是料事如神。身为皇上,岂可料事不如神而如鬼?”

    康熙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韦小宝忙道:“决计不错。”康熙道:“……老婊子手中已有了四部经书。可是有一件事奇怪得很,父皇赐我的那部正黄旗经书,我一直放在上书房桌上,却忽然不见了。你想又有谁这么大胆,竟敢到上书房来偷盗物事?”韦小宝道:“能出入上书房,又能胆敢擅自拿书的,只有……只有……”康熙道:“建宁公主!”韦小宝不敢接口,心道:“这次你是真的料事如神。”康熙道:“老婊子派女儿来偷了我这部经书,这一来,她手里已有五部了。”

    韦小宝道:“咱们快去慈宁宫搜查。老婊子光着身子逃出宫去,什么也没带。”心中怦怦而跳:“此刻皇上如到我屋中一查,小桂子便有一百个脑袋,也都砍了。”康熙摇头道:“我早细细搜过了,什么也查不到。只查到一套僧袍,老婊子那个相好,原来是个和尚。哈哈,哈哈!”韦小宝跟着大笑,笑得两声,觉得甚为无礼,忙忍住了笑。康熙仍放声大笑,说道:“不过那矮冬瓜抱着老婊子逃走之时,我瞧到他留着一头长发,这倒奇了。多半他也是假扮宫女,头发是假的。这家伙又矮又胖,老婊子什么汉子不好偷,却去找这样个矮冬瓜。”韦小宝笑道:“这矮冬瓜武功很高。相貌英俊的,未必有本事偷进宫来。上次那个假宫女,也就丑得很。”康熙笑道:“那也说得是。”顿了一顿,续道:“另外三部经书,公别在正经旗、正蓝旗、镶蓝旗三旗手中。正红旗的旗主目下是康亲王,我已命他将经书献上来。”

    韦小宝心想:“康亲王那部经书,那天晚上已给人偷了去,此刻在我手中。康亲王怎么还献得出?这一下老康可要大糟而特糟了。”康熙又道:“正蓝旗旗主富登年岁尚轻,我刚才问过他。他说上一任的旗主嘉坤在攻打云南时阵亡,一切后事都是吴三桂给料理的。吴三桂交到他手里的,只是一颗印信,几面军旗,还有几万两银子,此外什么都没有了。”韦小宝道:“这部经书定是吴三桂吞没了。”康熙道:“是啊。因此你到了吴三桂府中,仔细打听这件事,想法子把经书取了出来,吴三桂这厮老奸巨滑,千万不能让他得知内情。”韦小宝道:“是,奴才随机应变,设法骗他出来。”

    康熙皱起眉头,在书房中踱来踱去,说道:“镶蓝旗旗主鄂硕克哈是个大胡涂蛋,我要他呈缴经书,他竟说好几年前就不见了。我派侍卫到他家搜查,一无踪迹,我已将他下在天牢,叫人好好拷问,到底是当真给人盗去了,还是他隐匿不肯上缴。”韦小宝道:“就怕也是老婊子派人去弄了来,也不知是明抢还是暗偷。”心想:“这可不是冤枉老婊子,明抢暗偷之人,多半便是那矮冬瓜。”又道:“倘若也是老婊子得了去,这六部经书又到了何处?”随即微感懊悔:“我这问话可说错了,自己太也吃亏。我说老婊子得了六部经书,得了门部经书的其实是韦小宝。这么一来,我岂不成了老婊子?”康熙道:“老婊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此刻毫无线索可寻。她干此大事,必有同谋之人。她得到经书之后,必已陆续偷运出宫,要将这六部经书尽数追回,那就难得很了。好在太后言道,要寻找大清龙脉的所在,必须八部经书一齐到手,就算得了七部,只要少了一部,也是无用。咱们只须把康亲王和吴三桂手中的两部经书拿来毁了,那就太平无事。咱们又不是去寻龙脉,只消不让人得知,那就得了。不过失了父皇所赐的经书,倘若从此寻不回来,我实是不孝。哼,建宁公主这小……小……”康熙这一声骂不出口,韦小宝肚里给他补足:“小婊子!”

    这时康熙心中所想到的,是顺治在五台山金阁寺僧房中嘱咐他的话:“儿啊,你精明能干,爱护百姓,做皇帝是比我强得多了。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中所藏地图,是一个极大藏宝库的所在。当年我八旗兵进关,在中原各地掳掠所得的金银财宝,都是藏在这宝库之中。宝库是八旗公有,因此地图要分为八份,分付八旗,以免为一朴诶吞。关内汉人比咱们满洲人多过百倍,倘若一齐起来造反,咱们万万压制不住,那时就当退回关外,开了宝库,八旗平分,今后数年也就不愁温饱。”康熙当时便想起了父皇要韦小宝带回来的话:“天下事须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能给中原苍生造福,那是最好。倘若天下百姓都要咱们走,那么咱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听顺治又说:“我满清唾手而得天下,实是天意,这中间当真十分侥幸。咱们不可存着久居中原之后,可别弄得满洲人尽数覆灭于关内,匹马不得出关。”康熙口中唯唯称是,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我大清在在原的大业越来越稳,今后须当开疆拓土,建万世不拔之基,又何必留什么退步?一留退步,只有糟糕。父亲出了家,心情恬退,与世无争,才这样想。”果然听得父亲接下去道:“不过当年摄政王吩咐各旗旗主:关外存有大宝藏之事,万万不能泄露,否则满洲公兵将心知尚有退步,遇上汉人造反,大家不肯拚死相斗,那就大事去矣。因此八旗旗主传交经书给后人之时,只能说经中所藏秘密,关及满清的龙脉,龙脉一被人掘断,满洲人那就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一来使得八旗后人不敢忽起贪心,偷偷去掘宝藏;二来如知有人前去掘宝,八旗便群起而攻,竭力阻止。只有一国之主,才能得知真正秘密。”康熙回思当日的言语,心中又一次想到:“摄政王雄才大略,所见极是。”向韦小宝瞧了一眼,心道:“小桂子虽然忠心,却也只能跟他说龙脉,不能说宝库。这小子日后年纪大了,怎保得定他不起贪心。太后昨逃谠我说,父皇当年决意出家之时,将这大秘密告知了太后,要她等我年长之后转告,太后所以忍辱偷生,正是为了这件大事。她可不知我已到了五台山去见到了父皇,也幸而如此,太后没给老婊子害死。”

    韦小宝见康熙来回踱步思索,突然心念一动,说道:“皇上,倘若老婊子是吴三桂派进宫来的,他……他手里就有七部经书。”康熙一惊,心想此事倒是大有可能,叫道:“传尚衣监!”

    过了一会,一名老太监走进书房磕头,乃是尚衣监的总管太监。康熙问道:“查明白了吗?”那太监道:“回皇上:奴才已仔细查过,这件僧袍的衣料,是北京城里织造的。”康熙嗯了一声。韦小宝这才明白:“原来皇上要查那矮冬瓜的来历。衣料是京里织造,就查不到什么了。”那太监又道:“不过那套男子内衣内裤,是辽东的茧绸,出于锦州一带。”康熙脸上现出喜色,点点头道:“下去罢。”那太监磕头退出。康熙道:“只怕你料得对了,这矮冬瓜说不定跟吴三桂有些瓜葛。”韦小宝道:“奴才可不明白了。”康熙道:“吴三桂以前镇守山海关,锦州是他的管辖地。这矮冬瓜或许是他的旧部。”韦小宝喜道:“正是,皇上英明,所料定然不错。”康熙沉吟道:“倘若老婊子逃回云南,你此行可多一分危险。你多带侍卫,再领三千骁骑营军士去。”韦小宝道:“是,皇上放心。最好奴才能将老婊子和矮冬瓜都抓了来,千刀万剐,好给太后出这口气。”

    康熙拍拍韦小宝的肩膀,微笑道:“你如能再立此大功,给太后出了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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