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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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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脸向下,在深深的睡眠中哭着。
海面上标明方向的警报器

在大雾里的尖声啸叫。
离开城市的唯一出口,那座
使我们晕眩的超量额使用的桥

在清晨的寒冷中
被抛锚的汽车死死堵塞着。






老歌



几只独脚蚊子站在增厚的雪上。
另一种语言的雪,使人在深夜的窗前

哽咽。单频道录音机在水声中
尖锐地唱着。粘呼呼的脏的童年。

客人早已离去,更冷的雪落着。
早年的生活象忘不掉的老歌。

隔着一堵墙有人在洗一堆脏碗。
墙这边是深夜。流亡的人

在零下的气温中竭力唱着。










宠坏的孩子
在想象的苦难中
生活的孩子

冬天的天空,象
一匹怀着死胎
找水的母马

记忆缓慢出血
铁成为回归线上的水
在当地人激昂的祈祷中

姐妹象一场突至的大雪
街道加工厂的铁锤砸着
突然衰老,在机场

狭长的传送带尽头
突然,回忆中
成为不断后悔,乖戾的人

祖国是做不完整的梦
权威的词,象一头黑鹰
尖喙和利爪,插进

陌生人睡眠的额
异乡的憩者,清楚地
呼吸,一动不能动

想到他,想到39年后
这场使现代城市瘫痪的大雪
想到在意念的受苦中

长大的孩子,终生
喜爱幻觉的美
在这样的性格中无家的孩子





重复


活在紧张和美丽的
当地人的爱中

迷路者的脚
在一堵旧墙里走

冬天的花园,使
独居人在睡眠中消瘦

心是一间空的作坊
当小镇里唯一的河

挤满生病的人
雪里的太阳象减肥者

一天中最爱的芒果
记忆也在怨愤中卡住了

背井离乡人看海
怀念中死鱼成群,紧紧

抱住。时间的一副内脏
在异地衰老、烂掉的过程

连诗也在毫无想象的生活中
返回黑暗。象此地

消费以外的尘土
冬天的湖,当地人

指给外来者看的湖
爱恋的人表情平静

他们密密麻麻
在明亮的冰中






收信人


比拒绝成熟的灵魂更冷。
更生硬的手,伸进我的午后。

在深交的人前谈论我的隐私,
他在一场雨里跪着。心怀

歹念的人,在我们难过的往事里
走来走去。并用小眼睛瞄住

我的女人。一股鬣狗奔跑的气味。
一场雨,比另一场雨

带来更多污染物。片刻的
坏念头,深透地伤害长年

在秩序中生活的人。





7年


在碎玻璃的碴上走路。
在不说本土语的城市里居住。

感染的脚,在自己的意志中走。
肉体后面的事物坚持着,让思想

完成。使手停在
黑暗突出的地方。语言

到达我们仍未到达的那些地方。
不断劳动。比一个精确的单词

更孤独。在本地的人群中:
比一种新的语言更坚强。





夏令时



以审美的方式
活在爱和爱打出的死结里
被人类大多数厌恶的
一种虫子,在黑暗里
从一间房子爬向另一间
房子。双层玻璃窗户
向阳的一面,在夜晚明亮
湿气中,颤动。谁在竭尽全力
放松?逼问一再活着的
含义?你放弃一切
放弃强迫地孤独地
迷惑地活在异国的努力
你在深夜中看见
那只虫子,疲倦的
固执的精神,从一片国土
到一片国土。事物的影子
在具体的房间出现
你在空荡中感受耳语
灯光渐渐变亮
你象深夜醒来的人
发觉旅行
在熟悉的不舒服的地方
放弃努力获得的
跟随一条船,穿过石堆
在有水的地方,想象
应当活成的样子
想象:太阳是一条梯子
从东方到东方
一生,怎样在日子的光亮中
一层层向上



我的家

我的家在午后一个温暖的日子结满了葡萄
我的妻子像只红色温柔的小狐狸
把他细细的手
伸入我音乐交错的胸中

窗子的玻璃上趴满蜜蜂
花朵在一个个单词里开放
我的妻空着红色的衣服跑跳着
把朝向阳光的门带得哐哐地响——

而我坐在一把古铜色的椅子里
听着远处的庭园草根吵闹的声音
听一滴水慢慢地渗进一块石头——
一只鸟,在远远的
在我的思想中啼叫



禾子制作,感谢禾子十年来搜集当代汉诗的热情,欢迎访问禾子的天空。
灵石岛制作
总计访问15875525|今日访问12540◆


徐江诗选
徐江(1967… ),出版的诗集有《我斜视》(1999)。

冬雨 有一次,去新街口 戴安娜之秋 约翰·丹佛 霍尔斯特·斯维登堡·枯燥的一首诗 深蓝 一场雪后 我的友人 大好年华 谁能代替…… 东单小姐 群星与诗篇 纯诗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沉吟 民主 身体 雾 自由 这一年 窗 给朋友们 政府的初恋 人渣 CD 好妈妈,老妈妈 悲悯 感伤



冬雨


在消沉的为生计繁忙、困惑的时光里
就这么迎来了你——季候的变迁
一场落叶,一场而
一场氤氲中深藏的寒意
和昏黄的、激发人无限惆怅的阴霾

走在微湿的枯叶洒满的草地
我体验着失落已久的
那种沉浸于孤单、缄默的甜美
冬雨,撒布于天地间的潮湿气息
令我忆起少年时迷醉的一首歌曲
那迷醉之后我经历了多少光明的打磨呵
就像这脚下

微湿着在步履催促下翻滚、喘息的树叶
我尽力地,去履行这个民族文字上的使命
小心着
不让时代的微尘打扰和阻碍

冬雨,冬雨过后黄昏翩然来到
我沉浸在美好世界的昏暗中
感受这微凉时节所带来的
往日回忆的温暖




有一次,去新街口


一直想写首稍长的诗
名字都已想好 叫《梦中画卷》
写去年深秋 天津的一场丹麦音乐会
人物有我和妻子 剧场灯昏暗下来时
跳动的孩子们
但主题似乎不清 甚至简直没有
我只是很想在诗中记述音乐会当时的场景
我和妻子对音乐隔膜已久的那种
静坐的谛听 人生劳碌中途的喘息
还有暗场里孩子们偶尔今人心悸的
对妈妈的呼唤
我还想 说那种谛听一度是我早年对
生活的憧憬 我的梦
有几个瞬间 衔着乐声恹恹欲睡
我恍然想起这些年生活经历了那么多事请
而妻子 在身边 神情始终专注
她在想这些年她经历的事
复杂啊 诗
这首诗我终于没写

这之后有一次我到北京为杂志组稿
(没办法,我必须靠这个吃饭)
某个下午 和熟人路过新街口
走进过街天桥 我们来到中国书店旁一家
唱片店 去看新近有什么CD
那店是后建的 我读大学时根本没有
我妻子那时也不认识
唱片架上 西蒙与加丰凯尔 罗大佑
我那时听到他们的歌 也仅一小部分
那么一小部分 加上马路对面
新民面馆的红烧肉面
隔壁书店里旧书 还有一里地外的北魏胡同
它们与北京的夕阳交相辉映
构成我人生憧憬时期美妙的回忆

唱片店里的光很柔和
小楼梯里木制的 油漆的色调古色古香
几个伙计 几个客人 那么多
浩如烟海的CD
让人感觉美也有让人厌烦的一刻
买也买不完
而它其实与你并不亲近 它只亲近你的钱
音响则十分辛苦
一会儿西贝柳斯 一会儿爵士
我想起 大学毕业
什么时候曾对朋友们说过
想开个咖啡馆 书店 或唱片店
看来此设想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专利
十年了
中国人已变得足够优雅 绅士 淑女
冠冕堂皇
十年
难道这是我年少时的愿望

天一点点暗下来
我们走上长街 拦了出租
去赶赴一个什么首都文化人的聚会
同伴买到了一张好CD 一路上一直兴奋
喋喋不休
我则想着 将有哪些作者可以约稿
以及这些年往返于天津北京的日子
有许多东西在脑海里变得陌生
或是一点点 还原成生活中本来的样子
我能看到我的梦
但我坐的车 将我驶向另一个平行的梦
诗一首一首写
人生越来越立体
熟悉的城一点点教导我学会遗忘它往昔的
乐音

1998年的新街口渐渐被留在我们的身后了
我算了一下 两分钟
比现在我们读的这首诗要短




戴安娜之秋


一个妞儿就这么死了
(是“老妞儿”)
全世界替她哀悼
(多好呵,多美呵,多么悲怆)
黛安娜成功地撩起了裙子
(想当年,梦露也这么干了一下子
不过撩了一下又按住裙据)
让天下瞠目。

再没有什么可激起想象中的高潮
灰姑娘穿好了衣裳,给丈夫买了
一摞绿帽,馈赠王室
盛大的葬礼。
“英特耐”网上飞奔着闪过
贞洁的淫荡。
”再没有更好的了,”
媒体大亨与书贩们舔着
咸腥的小指,连声喟叹。

名女人死了,
带着她的憧憬的战栗和窗帘后惊悸的吻
把泪留给大家,
把王子留给英伦,
把爱留给火,一次稍纵即逝
不再的喘息
呵,秋风掠过麦草,掠过黄昏
开裂的快乐器
漏了的保险套……

之后,她为我们打开电视
那维庸踏在枯骨上,表演MTV
“古今美女今安在……”
一只手从窥视口伸进来
拨开了文明的暗锁




约翰·丹佛


那男人死了
直升机直坠入海,
鲨鱼们追逐碎片追了一夜

我不太懂力学:
有关坠落与浮起……
当电视呈现滴水的残骸
我在想:那个用声音终年忙碌的男人
此刻如何在寒冷的海水中小憩?
我也不太懂一个歌手理想中的死:
在倾覆的那一刻,天与地逆转
依旧是黑暗,但多么浩瀚
飓风与云层之上
内心的群星是否照常闪烁?

我听历了这一时代,太多死亡的音讯
唯有这一次
令我惊讶中略带幸福地忆起
夕光中王府井初秋的诱人
一盘制作简陋的磁带,一首《感谢
上帝,我是个乡下孩子》……

如此,我一点点进入美
进入北京与诗歌,古老都城肃穆沉思的庄严
我吮吸了异域的敏感,写出
被我同时代人所忽略的
我想,那遥远的乡谣歌手,定会对此表示赞同

十年,在更漫长于我写作的这十年以外的岁月
我听过暗夜里调频传来的他低低的歌声
我在歌声中睡去
然后费力地,一天天,一句句
唱出自己的歌

人总是要死的,
可不该太突然
那男人死了
装殓他的,是天空和海洋
理应如此!

他曾用爱和美来反抗一切
这洁净的葬礼,勉强配得上他
直升机直坠入海,鲨鱼们两手
空空,忙了一夜。




霍尔斯特·斯维登堡·枯燥的一首诗


我听到霍尔斯特的《行星》
是成年以后
那种内在的秩序和深邃使人惊异
有时能联想到
已经遥远的斯维登堡
曾揭示的奥秘

心与宇宙息息相关
你面前世界的倾覆
古人早就从星图上
一一窥见
他们惊恐着祈祷 却注定无可更改
这既存而静寂的忧伤

什么是命运 时代
那些琐碎的小小遭遇
个人与集体 你倏忽来去的
微小欢欣 不快 甚至历史
哪里有树木和天空同样久长
雨水不懈地 穿凿季节的石头

在夏天
阴霾时分
我想它们 感受 几许凉意
我真不知道以往
人们昭示的诸多精神 尚有多少
幸免于这冥冥的风化

这正如我会不时想起
早年的一次日出 清澈的江水
对恋情最初的渴望 我饲养过的
些许幼兽 站台或机场上
待发的钢铁怪物 这些
你都留不住

它们一次次远去
你一次次被抛在黑暗里
你痛苦 但还能坚持
你长久地找它们神奇的动力




深 蓝


“更深的蓝”也就是
更深的忧郁

他们没这么说
只是让报纸告诉我们
“速度在加快,剧变更简单”

电视上棋手的脖子变得僵硬
“更深的蓝”环绕着它
忧郁拥抱着智慧……

这是一个更加深蓝的夜晚
我坐在工余的疲惫与希冀间
哀泣

呵,文明就像炉膛里的一片纸
你掏它
却只抓到灰烬

棋局、传媒、电子鸡……
更深的蓝在操纵一切
我们不得不

去积攒足够的诗句
以备人民安度
新时代的荒年




一场雪后


你可以想象那一场雪
可以想象,有一场雪
从昨天夜里
开始落,落到今晨天明

你可以想象
有一个人因之而感念上苍
坐到窗前,眺望
白皑皑的楼宇、天地
眺望苍茫茫的白雪记忆

风在吼着,吼过
隆冬。湖面上都结着冰
阳光明媚
平静的生活不曾有大事发生
你一个人坐在窗前,想

在雪后,在明亮的、新的
一年刚刚开始的日子
缅怀流驶的时光
倾听着,分币一枚枚
轻悄的跌落




我的友人


我的友人星散,有的逝去
秋天的空气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喘息
枯叶依然在黄昏下燃烧着
我手抚额头
疾速走过路畔

噢一切
一切都已散去
美好的季节和青春
我不得不忍着泪水面对生活
嘴边挂着虚假的笑容……





大好年华


我们曾一道喝酒
一起听流浪者为我们唱他写的新歌
我们写诗 眼红肿着
谈我们肝肠寸断的祖国
为一位热爱的俄国诗人或阿根廷盲者
整晚谈论图书馆失窃的可能
我们聊彼此欣赏的女孩
从那些眼神里猜谁的希望大

然后我等各奔东西
然后每早八点准时上班 经受蹂躏
然后我等各自娶亲
盘算本地楼价
每月花销的最低可能
多年之后
我读到他寄来的早年诗作和信
说现在 已很少再写
我当时真愤怒呵
这就是
他妈的人们所说的“大好年华”



谁能代替……


谁能代替
那永存之物
对我们所发出的召唤

我们有时不认识它
只听到琴声,只记下梦语
只在夜半时分
数着心中凄惨的呻吟

但谁又能代替
那些星?发美、冷的光
在高天之上
令我们向往、恐惧
战栗

而后落泪
看脚下衰草连绵
暮色在无限里生长……





东单小姐


三个鸡从我坐的“切诺基”窗前穿过去
先是一个 然后她的两位同事跟着
这是东单 上午八点
停车等候的时分
她们穿过车的缝隙 跳上马路牙子
说笑着 冬日之光像射灯
打在她们头上 肩上

我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婊子
这些姑娘 少女 或时髦一点的说法
——女孩子 小姐 (其实都是娘们儿)
她们的笑容
行走中被摧残所滋润的青春光泽
眩目得令我震惊

处女般无邪 贵妇般优雅
鸡的感受
轻笑时微微压低脖颈 有一点羞怯
收工时分
北京的晨风如此和顺 刮在收获者脸上
又是一夜辛劳
欣慰得像顾城或海子们
刚完成不朽诗章

在东单 我知道我的生命是轻的
那一瞬 从所有虚掷和煎熬的光阴中将我点醒
我看见了一个 不 三个
北京婊子灿烂的笑
这疲倦的我青春时节的圣城 转眼间又让我觉得
生机勃勃 焕然一新
映亮我的微黯

不一定讲普通话
隔着车身 我没听到她们的声音
东单之鸡
我的同事们在身后喋喋不休
谈论那两只皮裙
我想 也许她们讲东北话 安徽话 或者
一人一个口音
更重要的 谁开公司可以马上聘请她们
作公关和文秘
她们活儿干得估计会让老板顺心

或许生活永不会为她们预设那样的车道
她们没时间
她们梦见了爱
而深处却不得不对着午夜敞开
不是善恶 不是对错 不是美丑
她们的泪与笑不具备酸诗们所咏叹的那种俗美
她们是灵歌一曲 粗野 生猛
同性恋和瘾君子一辈子都唱不出来

二十世纪真善美的又一种化身呵
在世纪末 我有幸在东单邂逅你们
那一瞬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诗歌久违的召唤



群星与诗篇


我即将写下拜谒群星的诗句
因为天色将晚
大地为悲哀笼罩
属于我的一切都在不断逸逃
属于一切的我悄悄往花里沉没
像一只虫子,而生活是不败的花朵
让我们吮吸露水
懂得贫穷和愁苦在民间的下落
听,风带来大片的云朵
云载着无尽的水坠落
我将在大雨中写我的诗句
黑暗的篇章中群星万点





纯诗


得把你自己赶开
越远越好
然后羊会回来
低下头,静静吃草
它只吃嫩的,吃完便走开——
有时赶巧了
会抬头发一声羊的叫
眼里是你心疼的泪水

我们在草场上逡巡
拿着本,数花一般的蹄印,讨论
羊走远了
那一刻黄昏真美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我为远处的景物伤心
它们为什么停在原处
而不走近来
与我交谈?
那铁轨的边缘
有雾或瘴气,
它们在那儿等谁?
看哪,傍晚来临它们多么安静
沐浴在
收获的阳光下,
最后乖乖地
走过夜中……



沉吟

所谓 “祖国”
在我来看倒也简单
它是我每早不得不穿越的市场
杂乱 喧哗 四下散置着大大小小
等待食物与钱币安抚的糙人

所谓 “承担”
在我眼里却也平凡
它是你街上偶然目睹的一个娃娃
在母亲的尴尬与呵斥里 哭天抢地
最后攥着糖 笑嘻嘻离去

所谓 “诗”
我们都知道有多容易
它就是雨天嘛 她和他 闷在屋里
嗅窗外泥土的凉 听
水珠不间断滴在 锈罐头盒里

所谓 “人生”
何其平淡
就象我们散步 走过草地湖滨
黄昏 天与地那一瞬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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