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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库-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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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六岁到六十岁,
从昔日的相恋到今日的相伴,
我总是忘不了你家门口站着玩耍的
那蓝衫黑裙的姑娘最初之印象。



我们生逢乱世,饱经忧患,
而女子中却少有象你那样的坚强。
我当了一辈子的穷教员;
夫人啊,你也是够辛苦的。



每个早晨,老远的看见你,
拎着菜篮子缓缓地走回家来,
我一天的工作就无不顺利而快速,
——一路上亮着绿灯。



我们已不再谈情说爱了,
我们也不再相吵相骂了。
晚餐后,你看你的电视,我抽我的烟斗,
相对无言,一切平安,噢,这便是幸福。



几时年的狂风巨浪多可怕!
真不晓得是怎样熬了过来的。
我好比飘洋过海的三桅船,
你是我到达的安全的港口。




梦终南山


那不是秦岭的一部分么?
唉!正是。正是那最美的所在:
最令人流泪的。
而那是终南山的一块岩石。
我是坐于其上哼了几句秦腔
和喝了点故乡的酒的。
我曾以手抚之良久,
并能及其亘古的凉意。
而那些横着的云都停着不动了,
他们想看看我这“异乡人”的模样。
啊啊,可拥抱的,多么淳厚。
山下那冒着袅袅炊烟的小小村落,
不就是我渴念着的故乡终南镇么?
而我是哪一天从哪儿回来的呢?
咦?梦婆婆呀,鸡怎么叫了的?
请让我留在这梦中不要哭醒才好……




夜 记


夜半醒来抽支烟。
月光下,小个便,
不也蛮富有诗意的吗?
忽然哼起儿时的几句歌,
怪苍凉的。

又想到明年此刻,
将会以一种退休之姿
出现了吧?然则F 调的披头
和G 调的小咪,还有,
那些孤挺,那些昙花,
总该早点儿为它们
作一番安排才好。

于是有一流星划过天空,
自东南东而西北西。




连题目都没有


其实我是连月球之旅也不报名参加了的,
连木星上生三只乳房的女人也不再想念她了,
休说对于芳邻PROXIMA,
那些涡状的银河外星云,
宇宙深处之访问。

总得有个把保镖的,
才可以派他到泰西去——
怕他烂醉如泥,有失国体。
就算他是个有点儿才气的吧,
倘若搭错了飞机可怎么办呢?




春 雨


一连好几天的春雨,
给大地带来了以无限的生机:
所以我的那些玫瑰插枝。
也都相继萌芽而生根了。

日益稀疏的我的短发,
枯叶般一叶叶的飘坠;
我脸上很难看的皱纹,
也比去年更加深了。

但我确实感觉到了——
有一种新鲜而又奇妙的精力,
从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里,
发出了至极动人的歌声。




徐州路的黄昏


徐州路的黄昏
带三分古意:
几棵上了年纪的乔木
很可欣赏。

荧光灯的午睡方醒,
排着队,鞠躬如也,
正当我牵着爱犬散步,
打从这里经过。

灯是我们这一带的新客,
而树已成为多年之老友,
彼此间深深地默契。




太鲁谷


进入山中,乃得到一种静。
不是静谧,不是寂静,
或什么静悄悄的之类,
而就是一种东台湾的静。

高峰。瀑布。流泉。峭壁。峡谷。
在这里,应有猿啼,狼嗥与鹰呼。
但我所倾听良久而共鸣交响的
却是那些古老巨大岩石之沉默。

瞧!那边,苍翠中的土红:
供奉着许多开拓者之神位的
小小的长春祠,远远望去
是一件艺术品。

哦,太鲁阁。美哉!
就要象这个样子的一种结构
带几分神秘的,才叫做山。
而那些有花季的,
有香火的,都不算了。




七十自寿


既不是什么开始,亦尚未到达终点,
而就是一种停,停下来看看风景;今天
在这个美丽的半岛上作客,
我已不再贪杯,不再胡闹,
不再自以为很了不起如当年了。

让我独自徘徊,消磨岁月
在这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后院里
是好的:我乐意和十来棵
品种不同的玫瑰厮守者,默契着,
相看两不厌,无言以终老。

对于国家民族,我是问心无愧。
对于列祖列宗,子子孙孙,
以及毁我的誉我的同时代人,我想
我也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了。——
然则,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今天?

咦,怎么搞的!难道你还想再爬一次天梯
去摘他几颗星星下来玩玩吗?纪老啊……




读旧日友人书


读旧日友人书,
乃有多管弦之音从心窝里升起:
首先是一组浏亮的喇叭,
象一群蓝色的小鸟扑着翅膀;
而各种乐器的和声,
则有如波斯地毯之华美。

然后是变奏复变奏
从徐州高粱到金门大曲到旧金山的红葡萄酒
——几十年的往事,如看一场电影。
啊,这人生!究竟是怎么搞了的呢?
忽听得大提琴的一弓,
似乎有睡在长叹,
竟是如此其悲凉啊……




槟榔树:我的同类


高高的槟榔树。
如此单纯而又神秘的槟榔树。
和我同类的槟榔树。
摇曳着的槟榔树。
沉思着的槟榔树。
使这海岛的黄昏富于情调了的槟榔树。

槟榔树啊,你姿态美好地站立着,
在生长你的土地上,终年不动。
而我却奔波复奔波,流浪复流浪,
拖着个修长的影子,沉重的影子,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永无休止。

如今,且让我靠着你的躯干,
坐在你的叶荫下,吟哦诗章。
让我放下我的行囊,
歇一会儿再走。
而在这多秋意的岛上,
我怀乡的调子,
终不免带有一些儿凄凉。

飒飒,萧萧。
萧萧,飒飒。
我掩卷倾听你的独语,
儿泪是徐徐地落下。
你的独语,有如我的单纯。
你的独语,有如我的神秘。
你在摇曳,你在沉思。
高高的槟榔树,
啊啊,我的同类,
你也是一个寂寞的,寂寞的生物。




战 马


在没有炮声的日子里,
不再长嘶引颈了的战马,
还是那么习惯地,
精力饱满地
跃跃欲试地,
举起前蹄来

做奔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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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诗选

咖啡屋日记(组诗) 3月20日



咖啡屋日记(组诗)
甜卡车

我看见甜在卡车身上像条发高烧的斑马线奔跑
诗歌形状的日子被颠倒放置
甜和卡车在一起,我将和你在一起但不是一生
把一个朋友大手大脚地花掉也是一生
简单像从卡车上卸下一块糖

污泥来自眼光
我们是最后一块高地,我们坚守最好的冷淡、干燥和分裂

灯光指向墙露出棕色的黑暗
这是更真实的黑暗,我们的正在就是现在
现在是甜卡车在艰难的上升中回到声音
仍然高于时间的速度
灯光的声音高涨过睡眠

包子和馒头的日子,卡车形状的日子是过去 的日子
我把我从日历上撕下
我收集、整理和分类眼光,像一座垃圾站。

1999。08。06
咖啡屋日记991108

姐姐,大地在发呆,虽然缺乏血缘关系
我和音乐已经没有距离
火焰扭着腰,幻想的冲动在纷乱中吸收精华
减弱有真实的身体来源

地毯重新掩盖了大地,此刻
光四分五裂,不善于自我调节
情绪易于受到大规模的邀请

在光的家中,评分机制有性别岐视
误读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
我们有多少正确用于生活

1999。11。08
咖啡屋日记991109

情节一再缩短,细小的颗粒被置于晃动的前列
相处的时间正在延长,仿佛叶子逃避着花朵

黑暗都无法到达的地界
一只手遮住了一年,1999年
它要撑住腰,歌声你不要略带颤抖
酒精里住了通灵的诗性

通往巫的简易道路,是酒,一只看不见的手,是歌声
谁预见到未来又无法到达,土地一样充满怨言
从东半球到西,是几亿年的路程
我们侧着身子进入历史

道德是人的光谱分解
那黑暗包围了光 像文明代替着原始


1999。11。09
咖啡屋日记991114

墙有墙壁
欢乐有欢乐的美德
吃草的身体和石头一样虚弱
你要到街道的另一边
仿佛我只是你回忆的辅助材料

没有比对灰尘的关心更仔细
这样的质地,露出同样的色泽
方形的杯子诞生于一次桌面的口述

永远没有,永远在诞生,没有土地能拒绝 就是死亡
也要长成一棵大树,收成一些果实

我猛然面对自己陌生的身体
准备在死亡之后睁开眼睛
没有人比孤独更孤独
我的一身寂寞的池水蓄满了,就要溢出
验血验出你孤独的型号
我是时间的容器,死亡是时间从身体的溢出

你温柔地说出我的欠缺,爱情减少一点
实际上我是在长智慧,需要吃空气
木地板和棕色的墙壁

1999。11。14



3月20日


我怎样在过去里删去你的过去
我说你轻 可是我比我说过的词更轻
你是谁 我是什么
你喜欢美国的木棉树
我的木棉树披着东方文明的外衣
它掩饰着它的虚无

光线偏移的过程
你我并未注意
已被包围

已进入死亡的胡同
我手上没有我想献给谁的
此刻 长发已不重要
被拒绝的拥抱
甚至不如一朵世俗的玫瑰

希望偶尔会遗落
一两颗花生的日子
只有我知道
你从未离开
所以你找不到故乡
你在没有枕头的海上
瓶里装着习惯和渴望 哦


就是因为没有离开
你从未接近我 正如我
从未走进你
你缺乏温暖的手上
死亡在诞生
它像你的女儿 茁壮成长

如果死亡是一个轮回的游戏
那么我接受你
的离开
玩具酒吧间夜夜失眠
是因为任何人和椅子都在等待
一个变化 把世界变成一团泥土
把人变成男女不分的蚯蚓
再没有可怕的分离
道辉说:雨滴分开的雨滴
善良的雨滴
你也被分开
这叫我怎能不为你把心分开
为你哭泣

蝴蝶鱼 长着蝴蝶翅膀的鱼
为什么你名叫安康
你是谁的前世
谁又是你的今生
这样莫明其妙的简单问题
让人肝肠寸断

过去已不是我的 我已添加在你手中
我是你的沉默和你的眼神 眼泪的一部分
眼泪分出的眼泪
只有你知道
你不参加轮回
你不让我遇见你 下世纪
让所有的安康鱼
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江滨

其实一切明明白白
就是无法避开
堕落的方位
是世界上最优美的弧线

我年轻时发誓要远离的
其实是我一生奋斗的目标
我的无法到达的远方
一次次让我看穿黑夜
挣扎到天亮

我不相信你
仅是我路口的方向标
也许我仅是你裙边依附的草籽
无法知道到达什么地方
就像死亡
只是一种没有依靠的感觉
永远在深渊里飞

如果你走
接受死亡邀请的一定是诗歌
生存下来的仍是你我

晚11点我送走自己
给你打电话
你家人问我是谁
我无法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你的什么人
你的自行车
你的沉默 你的书包的情敌
阳光中最活跃的部分
跳舞的灰尘

轻的是哭泣
离去的是脚步声
零点已到 玩具们早已退场
请允许我把伤心一次封存进档案
下一个轮回
允许我登上你书的封面

空罐子装满空气

小草的脸上站满无声的泪水
金庸说:塞上牛羊空许约
我有点同感
星期一无法去厦门

别让我明白一切毫无意义
安 〃要不 我们从头再来〃
我们的偶然已成就我们
无法越过的过去
共同的过去
它形成我们的初衷
我相信每一个人
属于他们
一个人的初恋
其实是一个人一生的恋爱

3月20日
一定有很多人
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时间会证明这一切
时间是没有头脑的混帐
你怎么敢这么放肆
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
而不敢诅咒

创造是又一次的迷失
茫茫 宇宙
谁又能确定一条正确的航线
到达死亡的安全地带
你的手和嘴唇的引导
能不能让我彻底地明白人生
是一次永远无法预言的分开
时时刻刻的分开
欢乐和悲伤分开
由死亡来划分刻度

有和没有你
就是有和没有时间
什么时候接近死亡的森林
我早已梦见我
迷失在漳州的森林
一棵棵木棉树提前集体枯萎
树为什么不能欲望
一场没有希望的狂欢
把叶子放弃
绽放一树的红花

晚上我觉得你太美了
面对现实我的修养一无是处
至此我发现我的表白一无是处
一切根本不由谁来决定
二锅头
卖酒的该死的奸商
那位北方的酿酒汉子一望无际
的稻田 归结到土地 结束
好吗 你说呢?
谁在土地上种植
谁就在土地上收获!
在土地上仆倒
尘归尘 土归土
你属于我 我属于你
人类属于人类

1999。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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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霖诗选

绿袖子幻想曲 秋行 有一天 冬天 雪地 年龄 抒情诗 打柴 审判



绿袖子幻想曲


所有星空下的笛子
广场的翅膀,风的姐妹
用你们青翠的传说覆盖我
让我盲眼
让我在城市里骑马跨过雪山

让小末的梦里长满竹子
逝去的日子永远忘却
好的全部复活

让古代的隐者山庄秀美
侠士在流浪中面孔发热,永不受伤
梅花和好姑娘四季闪烁

让失去年代的木头,已死的木头
在桌椅门窗上仍然长叶,继续开花

让城市里和我一样卑微的少年们
都挺过成长的剥夺,青春的肮脏
让他们都在绝望里选择生命
不用从心上人手里接过自残的刀子
让他们都在城市坚持对美的爱情
最后都得到宝石般的小末

这庞大的幻想,在头上缝补做梦的敦煌
南面是呻吟的西藏
比众人都有福的艺人
幸运的忧伤笼罩着你,助你了此终生

用袖子为小末遮住了雷电和骨头
雪制的钟表劈开了夜空
车轮的滚动,果实成熟
日光牵引着风筝在水里游泳




秋 行


秋行的大树
紧抱我的双耳
飘浮着,侧行着
避过岁月,忘却泪水
病房前的车棚哗哗作响

这时我早已超过了预想的年龄
却还未长成清洁的飞翔者
在城市里我左手紧握黑暗
右手狠狠仍掉日记和往昔的女子
悲痛在身后轻笑着,抽掉我的远方

我丢失了曲子可以哼在嘴上
背负着妻子不能白头偕老
山谷的力量,秋天
无法从嘴上摘掉、飘香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呼啸的野花
找到了践踏的美丽
秋天是骄傲的




有一天


有一天掏出所有的钱币
向堂吉诃德和桑丘——
换一匹瘦马
坐在磷峋的马背上轻轻吟唱

吟唱清澈的羔羊和根根树枝
玲珑的世界装饰玲珑的爱情
在战斗中生长
在失败里欢呼
再也不要屋檐和狭小的门窗

有一天掏出所有的钱币
向堂吉诃德和集丘——
换一匹瘦马
站在灰色的风车上成为巨人
从此懂得了醇酒和含泪的幽默
以鲜花作情人
以鲜血为伴侣
那滚烫的年代多令人沉醉

有一天掏出所有的钱币
向堂吉诃德和桑丘——
换一匹瘦马
条条云朵轻盈地流动
铠甲上镶满了救世主的诗篇
为爆发而沉默
为沉默而爆发
在翠绿的清晨拥抱着死去。

哦,堂吉诃德
哦,桑丘
在我心中你们圣洁犹如天神




冬 天



冷冷的风里
自行车和我无处可去

这个城市,
到处是交叉的墙
人,
隐匿在衣领和眼睛后面
空气里充溢着秘密
这些秘密
由汽车和酒瓶贯穿起未
不停地发表

朋友们有各自的活法
他们的书桌上
堆满幸福和灾难

泥土和水
彼此毫不相干
一只鸟
沿着雪地滑行

好冷呵
预言在行进




雪 地


在雪地里
我最明亮,最无知

谁见过我童年的粗糙
我流泪的时候
其实是背对着泪水啊

在雪地里
我不摇晃,不叹息,
我以为是秘密的
其实早已公开




年 龄


昆虫的嘴巴,阳光的推迟
道路是失败的门

愤怒的车站,绝望的句号
筷子夹起了少年的树木
恐惧的玫瑰,穿过盲目的雪野
睡眠边缘的游荡、刮擦、进入
眼球点亮的金字塔

时针是骨,分钟是肉
青春和长发的小小风暴
母亲无能为力




抒情诗


神在广场上说话

自行车擦伤的神一
用泪水,清洗被弄脏的鸟翅
一半是玻璃,一半是盐
微笑的、疼痛的神
在广场上说话

早起的清洁工披着星群
清洁工在动作里更爱妻子了
茉莉花香轻托轻放地扫地

微笑的神,疼痛的神
广场上的神不要斗篷
幸福的孩子
在蜡笔里丢失了加法




打 柴


在这个清晨
阳光照出了柴和柴的区别

在山间行走的樵夫象一个梦
马背上流淌的前生照亮了峰峦
小茅屋离山有好远好远
头巾碎裂为一路的晨星

樵夫原本是一个猎人
打猎的生涯起源于一只鹿
闪电中猎手的泪水打湿了河水
从此弓箭换成了柴刀

我是不穿鞋子的古怪樵夫
只打女性气质的柴
我要用所有打来的柴
烧掉人和神的区别

在这个清晨
没有妻子的樵夫要打足够的柴
他用右手持刀劈树,顺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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