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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于跟科佩洛夫的谈话呢,还是由于跟菲茨哈拉乌罗夫的冲突呢,也许是这二者加在一起,就构成了突然在他内心形成这种情绪的原因,但是他决定再也不冒着炮火去进攻了。他模糊地想着,他是不能使哥萨克跟红军讲和的,而且他自己也无心跟他们讲和,但是他也再不愿意保护那些思想上跟他格格不人、敌视他的人了,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菲茨哈拉乌罗夫都极端鄙视他,而他自己也更加鄙视他们。旧日的那些矛盾又残酷地全部摆在他面前。“叫他们去打吧。我在一边观望。只要他们把我这一师人接收过去,——我就要求脱离部队,到后方去。我打够啦!”他心里想着,思想上又回到跟科佩洛夫的争论上去,他发现自己在寻找为红军中也有外国人辩解的理由。“中国人都是赤手空拳地参加红军,他们参加红军领一份可怜的士兵薪饷,却出生人死地去作战。这点微不足道的薪响有什么意义呢?拿它能他妈的买点儿什么东西呢?只可以拿去赌牌输了……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可是协约国却派来军官,送来坦克车和大炮,甚至还送来许多骡子呢!将来他们要为这些东西索取一大笔款子。差别就在这里!好啦,晚上咱们还要争论这个问题!我一回到师部,就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差别是有的,科佩洛夫,你休想弄昏我的脑袋!‘“
但是没有争论成。科佩洛夫下午去留作预备队的第四团所在地时,途中被流弹打死。两个钟头以后,葛利高里才得知此事……
第二天早晨,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的第五师攻克了梅德维季河口镇。
第七卷 第十二章
葛利高里离家后三天,米吉卡。科尔舒诺夫回到了鞑靼村。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两个惩罚队的同事陪着他。一个是不很年轻的加尔梅克人,是什么马内契村的人,另一个是拉斯波平斯克镇的其貌不扬的哥萨克。米吉卡蔑视地管加尔梅克人叫“伙计”,而对拉斯波平斯克的酒鬼、无赖却尊称:西兰季。彼得洛维奇。
看来,米吉卡在顿河军惩罚队里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个冬天,他升为L 士,接着又升为准尉,他穿着簇新的军官制服回到村子里来了。可以设想,他撤退到顿涅茨对岸去以后,生活过得是很不错的;又轻又薄的保护色直领上衣紧裹着米吉卡的宽肩膀,直挺的硬领把粉红色的油晃晃的皮肤勒出了褶子,紧抱屁股、缝着裤绦的蓝斜纹布马裤几乎要撑裂了……就凭米吉卡这仪表堂堂的风度,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革命,一定能选进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因,一定可以驻在皇宫,保护皇帝陛下。米吉卡虽然生不逢时,但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升为军官,但是却不是像葛利高里。麦列霍夫那样,用出生人死,不顾一切地冲杀换来的。在惩罚队里于的人,需要具有另外一些品质……而米吉卡身上不但具备,甚至有余:他信不过哥萨克们,总是亲自枪毙那些犯有赤化嫌疑的人,他毫不嫌弃地亲自动手,用鞭子和枪探于惩罚逃兵,至于审讯在押的犯人,全队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就连普里亚尼什尼科夫中校也只能耸耸肩膀,甘拜下风地说:“不,诸位,不管怎样,要超过科尔舒诺夫是办不到的!他是个恶鬼,不是人!”米吉卡还有一点与众不同:每逢惩罚队捉到既不能枪毙,又不想活着放走的人,——就判处鞭刑,而这个任务就交给米吉卡去执行。他执行起来,只要打过五十鞭子,那个被打的人就会不停地吐血,打过一百鞭于,连看都不用看,这个人就可以卷进草席扔掉……还没有一个被判处鞭刑的人能从米吉卡的手下活着站起来;。他自己就曾不止一次地开玩笑说:“‘要是把被我打死的那些男女红党的裤子和裙于剥下来,足够全靼靼村的人穿的!”
米吉卡自幼养成的那种残忍性格,在惩罚队里不仅得到了充分发挥,而且由于没有任何约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由于他的工作性质,米吉卡跟参加惩罚队军官中的败类——吸毒者、强奸者。强盗和其他各种有知识的坏蛋———同流合污,他凭着一种农民的勤勉,很高兴地学会了这伙败类出于对红军的仇视传授给他的一切坏道道儿,而已毫不困难地超过了他的师傅们。有时候,神经衰弱的军官已经被别人的鲜血和痛苦弄得忍受不住了,但是米吉卡却只是眯缝起闪着黄色光芒的眼睛,把事情于完。
米吉卡离开哥萨克部队,于起了这种吃轻松饭的工作——来到普里亚尼什尼科夫中校的惩罚队——以后,就变成了这么个东西。
他回到村子里,高傲地对迎面走来朝他问候的婆娘们微微点头答礼,勒马缓步朝自己的家院走去。在焚烧殆半、烟熏黑了的大门日下了马,把马缰绳递给加尔梅克人,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由西兰季陪着,他一声不响地围着房基巡视了一圈儿,用鞭子头拨弄着大火中熔化成像黑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玻璃块,激动暗哑地说:“烧掉啦……原来是一座很阔气的宅子!全村最漂亮的宅子。我们村的米什卡。科舍沃伊放火烧的。他还打死了我爷爷。西兰季。彼得洛维奇,所以我只能回来看看家里的破砖烂瓦啦……”
“这个科舍沃伊家还有什么人吗?”西兰季马上问道。
“大概有。咱们是要会会他们……现在先到我的亲戚家去吧。”
在去麦列霍夫家的路上,米吉卡向迎面走来的博加特廖夫的儿媳妇问道:“我妈从顿河对岸回来了吗?”
“好像还没有回来呢,米特里。米伦内奇。”
“我们的麦列霍夫亲戚在家吗!”
“老头子吗?”
“是呀。”
“老头子在家呢,就是说——除掉葛利高里,全都在家。去年冬天彼得罗被打死啦,你听说了吗!”
米吉卡点了点头,策马小跑起来。
他在空无人迹的街上奔驰着,他那两只神情厌倦的、冷冰冰的黄色猫眼睛里,刚才那种激动的痕迹已经一点儿也没有了。来到麦列霍夫家门口的时候,并非单独对任何一个同伴,而是泛泛地低声说:“我亲爱的村庄就这样来迎接我!连吃顿饭都得来求亲戚……好啊,咱们走着瞧吧!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正在板棚下修理收割机。他一见这几个骑马的人,就从中认出了科尔舒诺夫,便往大门口走去。
“快请,”他高兴地开着板门说。“贵客临门!欢迎欢迎!”
“你好啊,大叔!你身体可好啊?”
“上帝保佑,还好。你已经当上军官啦?”
“你以为只有你的儿子能戴白肩章吗?”米吉卡把一只青筋嶙嶙的大手伸给老头子,得意地说。
“我的两个儿子对肩章并不那么感兴趣,”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笑着回答说,然后走到前头去,指给他们挂马的地方。
好客的伊莉妮奇娜请客人们吃过饭,就拉起家常来。米吉卡详细地询问了一切与他家有关的事情,自己则很少说话,脸上既没有流露出愤怒,也没有悲哀。只是好像顺便似地问了一声米什卡。科舍沃伊家还有什么人留在村子里,一听说米什卡的母亲和孩子都在家的时候,就暗暗地向西兰季挤了挤眼。
客人很快就起身告别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往外送他们的时候问:“你打算在村子里住几天吗?”
“住个两三天吧。”
“要去看看母亲吗!”
“这要看情形啦。”
“哦,现在你要到远处去吗?”
“这个……去拜访拜访村子里一些相好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米吉卡和他的同伴还没来得及再回到麦列霍夫家,村子里就已经传开了:“科尔舒诺夫带着几个加尔梅克人回来了,把科舍沃伊全家都宰啦!”
什么都还没有听说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刚从铁匠铺里拿回刀片,打算再去修理收割机,但是伊莉妮奇娜招呼他说:“过来,普罗珂菲奇!快点儿呀!”
老太婆的声调里带着明显的惊慌不安,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惊,立刻就往屋子里走去。
满脸泪痕的娜塔莉亚,脸色苍白,站在炉子旁边,伊莉妮奇娜用眼睛朝阿尼库什卡的老婆那示意了几下,声音低沉地问:“你听说什么了吗?老头子?”
“懊,大概是葛利高里出了什么事……上帝保佑,饶恕我们吧!”这个谜使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心惊胆战。他脸色苍白,因为谁也不说话,使他又害怕又气愤,大声喊道:“快点儿说吧,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快说呀,出了什么事情?
是葛利高里出事了吗?……“他好像因为这一声喊叫,耗尽了力气,瘫到板凳上,抚摸着哆嗦不止的双腿。
杜妮亚什卡第一个想到,父亲怕的是葛利高里的噩耗。就急忙说:“不是,爸爸,这消息与葛利高里无关,是米特里把科舍沃伊家里的人打死啦!”
“怎么,怎么打死啦?”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心立刻就落了下去,他还没有明白杜妮亚什卡的话,又问了一遍:“打死了科舍沃伊家的人?是米特里打死的!”
带新闻来的阿尼库什卡的老婆胡乱地讲了起来:“我啊,大叔,去找小牛,正走过科舍沃伊家门口,米特里和另外两个当兵的骑马进了他家的院子,然后进屋子里去了。我心里想,小牛再远也不会跑过风车以外的地方去,眼下也正是放牧牛崽儿的时候……”
“你的牛崽儿跟我有他妈的什么相干!”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愤愤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们走进屋子里,”这个女人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下去,“我哪,就站在那儿,等着瞧个究竟。我心里想:”他们到这儿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屋子里开始叫喊起来,后来听见——他们打起人来啦。简直把我吓死啦,想跑;刚刚离开篱笆,就听见后面有咚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你们的米特里把一条绑树皮鞋的带子套在老太婆的脖子上,拖着她在地上走,简直像拖死狗一样,上帝饶恕吧!
一直拖到板棚边,可是她,苦命的,却一声也不出,大概已经昏过去啦;那个跟米特里一起儿来的加尔梅克人,一跳爬上房梁……我看见米特里把绳子的一头扔给他,大声喊:“拉上去,拴住!‘把我的魂儿都吓跑啦!我眼看着他们把可怜的老太婆吊死啦,后来他们跳上马,顺着胡同跑了,大概是到村公所里去啦。我没敢进屋…
…只看到血从门洞里,从门下面流出来,流到台阶上。主啊,这辈子别叫我再看见这么可怕的事情吧!“
“上帝给我们送来多好的客人啊!”伊莉妮奇娜若有所期地看着老头子说。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心情激动地听完,一句话也没有说,立刻往门廊里走去。
不久,米吉卡和他的伙伴们就来到大门口。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急忙一瘸一拐地迎着他们走去。
“站住!”老远他就大声喊起来。“不要把马牵进院子里来!”
“怎么啦,大叔?”米吉卡惊讶地问。
“请回吧!”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走到他跟前,盯着米吉卡闪着光的黄眼睛,坚定地说:“大侄子啊,你别生气,我不愿意你再到我家里来。你好来好去,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吧。”
“啊——啊——啊……”米吉卡心里明白了,拖着长腔说,脸变得煞白。“那就是说,你赶我们走,是吗?……”
“我不愿意你弄脏我家的院子!”老头子毫不含糊地重说了一遍。“以后你也不要再登我家的门。我们麦列霍夫家不跟刽子手攀亲!”
“明白啦!不过你的心眼儿也太好啦,大叔!”
“哼,你既然能下手杀娘儿们和孩子,说明你丧尽天良啦!唉,米特里,你于的这个行当儿可太不怎么样……就是你去世的父亲看到你这样也不会高兴的!”
“你这个老傻瓜,难道你想叫我把他们当宝贝儿供起来吗?他们杀死了我的爸爸,杀死了我的爷爷,我倒要对他们大发慈悲吗?滚你的蛋吧——该往哪儿滚就往哪儿滚,(奇*书*网*。*整*理*提*供)懂吗?……”米吉卡怒冲冲地勒了一下马缰绳,把马牵到板门外头去了。
“不要骂人,米特里,你和我的儿子一样的年纪,还年轻。咱们没有什么可说的,请你走吧!”
米吉卡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自,用鞭子恐吓着,沙哑地喊道:“你别惹我去造孽,别惹我!我是可怜娜塔莉亚,不然的话,我要把你这个大善人……我知道你们是些什么货!我早就看透了你们的心:你们没有撤退到顿涅茨对岸去吧?投降红军了吧?
就是这样!……应该把你们这一家狗崽子,都像科舍沃伊家的人一样统统宰了!走,弟兄们!哼,瘸狗,小心点儿,你别落到我的手里!从我手里你休想活着出来!你对我的招待我会记住的!像你这样的亲戚我也不想有!……“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手哆嗦着插上板门的门栓,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走去。
“我把你的哥哥赶走啦,”他看也不看娜塔莉亚说。
娜塔莉亚虽然心里同意公公的作法,但是什么也没有说,伊莉妮奇娜赶快画了个十字,高兴地说:“感谢上帝:恶鬼可走啦!娜塔柳什卡,请你原谅我说话不好听,不过你们家的米吉卡成了个货真价实的敌人啦!他干了个这样的行当:不像别的哥萨克那样,在正经队伍里服役,可是你看他,这是干什么去啦!当刽子手,吊死老太婆,用马刀砍死无辜的孩子,难道这是哥萨克于的事儿吗?!难道他们应该为自己的米什卡负责吗?如果这样做的话,为了葛利沙,红军也可以把你我和米沙特卡、波柳什卡都砍死啦,可是他们并没有砍死咱们,他们是有良心的!不,上帝保佑,我绝不赞成这样做!”
“我也不赞成我哥哥,妈妈……”娜塔莉亚用头巾角儿擦着眼泪,说了这么一句话。
米吉卡当天就离开了村子。听说他好像在卡尔金斯克附近追上了自己的惩罚队,跟着队伍到顿涅茨区的几个乌克兰人的村庄里恢复秩序去了,因为那些村庄的老百姓参加了镇压顿河上游暴乱的行动。
他走了以后,有一个星期,村子里一直在谈论这件事。大多数人都不赞成对科舍沃伊的家属搞私刑。村社出钱把被害的老少埋葬了;本想把科舍沃伊家的房子卖掉,但是找不到买主。根据村长的命令,用木板十字交叉,把百叶窗钉上了,有好多日子孩子们都不敢在这个可怕的地方附近玩耍,老头子和老太婆们走过这座绝户房子的时候,都画十字,哀悼被害的人,愿他们在天之灵安息。
后来,到了割草的时节,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也就忘了。
村子里的生活依然还是靠干活儿和前线传来的消息打发日子。那些有能干活的牲口的人家,嘟嘟哝哝,娘天爷地地骂着,套车去运送军用物资。几乎每天都要把正在干活的牛马送到镇上去。老头子们一面从收割机上卸下马匹,一面咒骂这没完没了的战争。但是炮弹、枪弹和粮袜非得送到前方去不可。于是只好去送。然而好像故意作对似的,天气变得那么晴朗,正是去收割那些已经成熟的、上等饲草的好时节。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准备去割草,可是达丽亚却令人气恼。她赶着两头牛去运送子弹,该从转运站回来了,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她却音讯全无;没有这一对好使的老牛,在草原上是什么活也干不成的。
说实在的——根本就不应该叫达丽亚去……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是硬着心肠把牛交给她的,他知道她贪玩,最不会照料牲口,但是除了她以外,再找不到人了。杜妮亚什卡是不能去的,跟陌生的哥萨克去走远路,这可不是大姑娘干的事;娜塔莉亚身边有小孩;难道非要老头子亲自去运送这些该死的子弹吗?而达丽亚又自告奋勇要去。她从前就非常喜欢到外面跑:上磨坊啊,去碾坊啊,或者别的什么家务事啊,她都高兴去,因为只要一离开家,她就非常自由。每次出去,她都玩得很痛快,认为是极大的享受。一摆脱公婆的监视,她既可以跟婆娘们闲扯个够,还可以一路上——像她说的,——跟那些看上眼的伶俐哥萨克“吊吊膀子”。可是在家里,自从彼得罗去世以后,严厉的伊莉妮奇娜就一点自由也不给她,好像这个丈夫活着的时候就不守妇道的达丽亚却要为亡夫守节了。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明明知道大儿媳妇不会像主人那样照料牲口,但是没有办法,还是打点她出差去了。去是叫她去了,然而整整一个星期都是提心吊胆,不得安宁。“我的牛算完蛋啦!”半夜醒来,他深深地叹着气,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第十一天的上午,达丽亚回来了。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刚刚从草原上回来。
他和阿尼库什卡的老婆插惧,一同去割草,把阿尼库什卡的老婆和杜妮亚什卡留在草原上,自己回村子里来取水和食物。老俩口和娜塔莉亚正在吃早饭的时候,那辆牛车的轮子发出熟悉的响声,从窗前头驶了过去。娜塔莉亚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