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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连和一个机枪排,会同骑兵守备连。第十二征粮团第一营和两支进行拦击的小部队,前去镇压这次暴动。
在攻打于顿涅茨村隘口的战斗中,维申斯克骑兵守备连在雅科夫。福明的指挥下,从侧翼对叛乱分于的散兵线发起冲锋,敌人遗逃,在追击中砍死了一百七十多人,自己只牺牲了三名战士。这个连里,除了极少数外,全是顿河上游各集镇的哥萨克。他们就是在这里也没有改变几百年来形成的哥萨克传统:战斗结束后,不顾连里两名共产党员的反对,几乎有一半战士都脱下自己身*的旧军大衣和棉袄,换上从被砍死的叛军身上剥下来的结实的光面短皮袄。
暴动镇压下去以后,过了几天,这个连就被调到卡赞斯克镇一福明为驱除战争的累赘,便在卡赞斯克尽情地玩乐。这个色情狂、善于交游。风流放荡的连长,常常整夜整夜地在外面寻欢作乐,直到天快亮了,才回住所。跟福明相好。称无道弟的一些战士们,傍晚在街L 看到他们的连长穿着擦得送亮的靴子,就心照不宣地互相挤挤眼说:“好啊,咱们的儿马又去找守活寡的娘儿们啦!现在只有天亮以后才能见到他啦。” 每当连里的一些熟识的哥萨克告诉福明,他们那里有烧酒,可以喝几杯的时候,他就偷偷瞒着政治委员和指导员溜到他们的住处去。这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不久,这位英勇的连长忽然苦闷起来,脸色阴沉,对不久前的欢乐几乎全然忘怀。黄昏时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拼命擦那双漂亮的高筒皮靴了,也不天天刮脸了,不过还偶尔到在他连队里服役的同村人的住处去坐坐,喝上几杯,但却变得少言寡语了。
福明性格上的变化跟部队指挥员收到维申斯克的一个通知的时间正好吻合,顿河肃反委员会政治局简短地通知说,在毗邻梅德维季河日区的米哈伊洛夫卡,守备营在营长瓦库林率领下叛变了。
瓦库林和福明是同事和好友。他们从前曾经一起在米罗诺夫兵团混过,一同从萨兰斯克开到顿河,而且在布琼尼的骑兵包围了叛变的米罗诺夫兵团以后,也一同缴械投降的。福明和瓦库林直到最近还保持着友好关系。不久前,九月初,瓦库林还到维申斯克来过,那时候他就咬牙切齿地对朋友大发牢骚:“委员们的横行霸道,他们实施的余粮征集制使农民破产,把国家推向灭亡。”福明心里是赞成瓦库林的话的,但是他为人谨慎,常用狡狯来弥补他天生的愚蠢。他一贯谨小慎微,从不急忙处事,从不立即表态:说对,或者说不对。但是自从他听说瓦库林营叛变后不久,他那一贯谨慎的性格突然变了。在连队开赴维申斯克前,有一天晚上,连里有些人在排长阿尔费罗夫的住处聚会。准备了满满一饮马桶的烧酒。大家围着桌子谈得非常起劲。福明也来参加这次宴饮,他沉默不语地听着谈话,同样一声不响地从桶里舀着烧酒。但是当一个战士谈起在于顿涅茨村口冲锋的时候,福明就若有所思地卷了卷胡子,打断了战士的话:“弟兄们,咱们砍霍霍尔砍得倒很痛快,但愿咱们自个儿最近别碰上什么倒霉的事情……要是咱们回到维申斯克去,一看到征粮队把咱们家的粮食都抢走了呢?卡赞斯克人都非常怨恨这些征粮队。他们把粮食柜里的粮食拿得一粒不剩,像用扫帚扫过……”
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福明瞥了一眼自己连里的战士们,勉强地笑着说:“我只是——玩笑而已……你们可要小心了,不能胡说,不然,一句玩笑就会引起天晓得多么严重的问题。”
回维申斯克时,福明带半个排红军,来到鲁别任村自己家里。在村子里,他并没有一直骑着马走进自家的院子,在大门口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个红军战士,走进屋子。
他冷冷地朝妻子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给老娘行过礼,拉着她的手恭敬地请过安以后,又抱了抱孩子们。
“我爹上哪儿去啦?”他坐在方凳上,把马刀放在两腿中间问。
“到磨坊里去啦,”老太婆回答说,看了看儿子,厉声命令说:“摘下帽子呀,反基督的人!谁戴着帽于坐在圣像下面呀?哎呀,雅科夫、你的脑袋可要掉啦……”
福明不高兴地笑了笑,摘下库班式皮帽,但是没有脱大衣。
“你为什么不脱大衣呀?”
“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们,军务在身,总是没有工夫回来。”
“我知道你忙的什么军务……”老太太厉声说,这是暗指J [子的浪荡行为和他在维申斯克寻花问柳的事儿。
这早已传遍鲁别任村了。
脸色苍白、看来受尽折磨、早衰的福明的妻子,惊讶地看了婆婆一眼,走到炉炕边去。她想对丈夫献献殷勤,博取他的欢心,就是能温存地看自己一眼也好啊,于是从炉台底下拿起一块破布,跪在地上,弯着腰,擦起粘在福明长简靴子上厚厚的污泥来。
“看你穿的这双靴子多好啊,亚沙……你把靴子穿得太脏啦……我立刻就给你擦擦,擦得于干净净!”她几乎是无声地在嘟味着,头也不抬,跪在丈夫脚边爬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生活了,对这个他在年轻时曾一度爱过的女人,除了一点儿卑薄的怜悯以外,早已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是她却始终爱着他,而且心里暗暗希望,有朝一日他还会回到她身边来,——她全都原谅他了。多年来,她操持家务,照料孩子,尽量博得脾气古奇的婆婆的欢心。地里的全部繁重劳动全落在她那消瘦的肩膀上。力不胜任的劳动和生第二个孩子以后留下来的病。年复一年地吞噬着她的健康。她消瘦了。脸色灰白。早衰在她的脸颊上刻满了蜘蛛网似的皱纹。
眼睛里出现了那种聪明的病畜所具有的惊骇。驯顺的神色,连她自己也没有理会到她竟老得这样快,她的健康日益恶化,但是她一直还是满怀希望。难得见到丈夫一回,这时她还是怀着羞怯的爱恋和喜悦看着自己漂亮的丈夫,看也看不够……
福明仔细地看着妻子的脊背,可怜的、弯着的瘦削的肩肿骨在她的衣服里面鼓得十分清楚,看着她那两只哆哆嗦嗦、正在竭力给他擦靴子上污泥的大手,心里想:“多漂亮啊,真是没有说的!我竟曾经跟她一起睡过觉……尽管她是老得厉害…
…可是怎么竟老成这个样子啦!“
“你别擦啦!反正我还是要弄脏的,”他把两只脚从妻子的手里抽出来,生气地说。
她用力挺直了脊背,站了起来。焦黄的脸颊上透出一阵轻微的红晕。她那两只瞅着丈夫的湿润的眼睛里洋溢着几多恩爱和无限的忠诚啊,他急忙扭过身去,问母亲:“你们在家日于过得可好啊!”
“还是老样子,”老太婆面色阴沉地回答说。
“征粮队到村子里来过吗?”
“昨天才离开这儿到下克里夫斯克村去啦、”
“拿过咱们家的粮食吗?”
“拿过。他们拿了多少走,达维杜什卡?”
很像父亲,也生着那样一双瞳距很大的浅蓝色眼睛的十四岁的半大男孩回答说:“爷爷看着他们拿的,他知道。好像是十日袋。”
“这——样……”福明站了起来,迅速地看了儿子一眼,整理了一下武装带、问下面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色略微有点儿发白:“‘你们对他们说过,他们这是在拿什么人的粮食了吗?”
老太婆把手一挥,有点儿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他们似乎并不买你的账!他们的头目说:’不论是什么人,都得把多余的粮食交出来。他是福明也好,地区政府的主席也好——我们都要把多余的粮食拿走!‘这样他们就把粮食柜打开啦。”
“妈妈,我会跟他们算账。我要跟他们算账!”福明暗哑地说,匆匆跟家人告了别,走出了屋子。
自从这次回家以后,他就谨慎地暗自探查自己连里战士们的情绪,没费很大的劲儿就了解到,他们大都对余粮征集制很不满意。他们的妻子和远亲近亲从村庄和集镇来看望他们;讲述征粮队怎样搜索粮食,怎样把全部粮食都拿走,只留下种籽和口粮。这一切都引起了不良的后果,当一月底,在巴兹基召开的守备部队大会卜,军区军事委员沙哈耶夫做报告的时候,骑兵连的战士就公开提出了意见从他们的队伍里喊出了这样的日号:“赶走征粮队!”
“征粮工作该收场啦!”
“打倒粮食委员!”
守备连的红军战士们也喊着口号回敬他们:“这是反革命!”
“解除这些坏蛋的武装!”
大会开得很长,群情激愤。守备部队为数不多的共产党员中,有一个激动地对福明说:“你应该出来说话呀,福明同志!瞧瞧,你的骑兵在搞些什么名堂啊!”
福明的胡子里暗藏着微笑。
“我不是党员,难道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大会结束前,早就跟营长卡帕林一起儿走了。在回维申斯克去的路上,他们谈了目前的形势,而且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语言。过了一个星期,卡帕林在福明的住处,当面对他说:“或者我们现在就干,或者是永远也不干,你要明白这一点,雅科夫。叶菲莫维奇!应该抓紧时机。现在是很好的机会。哥萨克拥护我们。你在区里的威信很高。居民的情绪——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啦你怎么不说话呀?下决心吧!”
“还有什么决心可下?”福明皱着眉头看着卡帕林,慢腾腾地拉着长声说。
“这是早已经决定的啦。只是要制定一个计划,要马到成功,别让蚊子叮到鼻子才行。我们来谈谈这个问题吧。”
福明和卡帕林之间可疑的友谊关系,并非丝毫未被发觉。营里有几个共产党员组织了对他们的监视,把他们的怀疑报告给顿河肃反委员会政治局局长阿尔捷米耶夫和军事委员沙哈耶夫。
“不能草木皆兵嘛,”阿尔捷米耶夫笑着说。“这个卡帕林是个胆小鬼,他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呢?我们要对福明进行监视,我们早就在注意他啦,不过福明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纯属无稽之谈,”他断然下结论说。
但是进行监视已经晚了:阴谋分子已经商量好啦。暴动要在三月十二日上午八时打响。他们约定,这一天福明率领全连人马全副武装去进行早晨的遛马,随之对驻扎在镇郊的机枪排发起突袭,夺取机枪,然后协助守备连对地区各机关进行“清洗”。
不过卡帕林心里还有点儿嘀咕,觉得全营未必都会支持他。有一天,他把这一估计告诉了福明。福明仔细听完他的话说:“只要能把机枪都夺过来,此举就算成功,我们就可以一下子把你那个营镇压下去……”
对福明和卡帕林进行的严密监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们很少见面,即便见面也是谈公事,只是在二月底,有一天夜里,有一个哨兵在街上看见他们俩。福明牵着一匹备着鞍子的马,卡帕林和他并肩走着。问口令时,卡帕林回答说:“自己人。”他们走进卡帕林的住处。福明把马拴在台阶的栏杆上。屋里没有点灯。下半夜三点多钟,福明才出来,骑马回到自己的住所。这就是收集到的全部情报。
军区军事委员沙哈耶夫把自己对福明和卡帕林的怀疑,用密电报告了顿河地区部队司令。过了几天,得到了司令的回电,批准解除福明和卡帕林的职务并逮捕他们的请求。
在军区党委会会议上决定:用地区军事委员会的命令通知福明,调他去新切尔卡斯克,听候部队司令的调遣,请他把骑兵连交给副连长奥夫钦尼科夫指挥;当天就借口卡赞斯克发现了匪帮,把骑兵连调往卡赞斯克,然后夜里逮捕那些阴谋分子。
决定把骑兵连从镇上调走,是因为怕这个连一听说逮捕了福明会暴动。请守备营的第二连连长,共产党员特卡琴科把可能发生暴动的情况告诉营里的共产党员和各排排长,叫他们提高警惕,命令驻扎在镇上的一个连和机枪排作好战斗准备。
第二天早晨福明得到了命令。
“哪,好吧,你来接管骑兵连吧,奥夫钦尼科夫。我要到新切尔卡斯克去啦。”
他泰然自若地说。‘“你要看看交接清册吗?”
非党员的排长奥夫钦尼科夫事前没有接到过任何人的警告,毫不猜疑地看起交接书来了。
福明乘机写了一个纸条给卡帕林:“咱们今天就要动手。他们撤了我的职务。
赶快准备行动。“他在门廊里把字条交给自己的传令兵,耳语说:”把字条含在嘴里。叫马慢步走,明白了吗?不慌不忙地到卡帕林那儿去。如果路上有人拦住你,就把纸条吞下去。交给他以后,立刻就回到这儿来。“
奥夫钦尼科夫接到开赴卡赞斯克镇的命令,就率领骑兵连在教堂前的广场上排好队伍。福明骑马来到奥夫钦尼科夫面前说:“请准许我跟连队告别。”
“请吧,不过请说得简单点儿,别耽误我们上路。”
福明站在连队前面,勒住跳跃不止的马,对战士们说:“同志们,你们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一向是为了什么而斗争的。我总是跟你们在一起儿。但是现在他们抢劫哥萨克,抢劫所有的庄稼人,我不同意这么于。就因为这个,他们撤了我的职。
至于他们会怎么处置我——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想来跟你们告别……“
连队里发出喧哗和叫嚣声,一时打断了福明的话。他站在马镫上,提高了嗓门,尖声喊道:“如果你们想免遭抢劫——那你们就把征粮队从这儿赶出去,打死那些像征粮委员穆尔佐夫和委员沙哈耶夫之类的人!他们到咱们顿河来……”
喧声压下了福明的最后的话语。他等了一会儿,就响亮地发出命令:“从右面起成三行,右转弯。开步走!”
骑兵连驯顺地执行了他的命令。被这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弄得呆头呆脑的奥夫钦尼科夫,策马来到福明跟前。
“你这是要往哪儿去,福明同志?”
福明连头也没有回,嘲讽地回答说:“围着教堂绕个圈儿……”
直到这时候,奥夫钦尼科夫才明白了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他离开了队伍;政治指导员、副委员和仅有的一个红军战士也跟着他离开了队伍。等他们走了约有二百步远的时候,福明发觉他们不在了。他拨转马头,喊:“奥夫钦尼科夫,站住!
四个骑马的人把小跑变成飞奔。他们的马蹄溅起融雪,飞向四方。福明命令:“执枪准备战斗!抓住奥夫钦尼科夫!……第一排!追!
乱七八糟地响起了一阵枪声。第一排有十六个人飞马追去。这时候,福明把连里其余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由第三排排长率领,前去缴机枪排的械,另外一组由福明亲自率领,到驻在市镇北部、从前的公马圈里的一个守备连那里去。
第一组朝天放着枪,挥舞着马刀,沿着大街飞驰而去。叛兵在路上砍死了四个碰上的共产党员,在市镇边缘上匆忙排开阵式,没有喊杀声,默默地向从房子里跑出来的机枪排红军战士发起冲锋。
机枪排驻扎的那座房子坐落在市镇外,距离市镇最边缘上的院落不过一百沙绳。
叛兵遇到迎面扫射的机枪火力,就猛然拨转马头跑了回来。有三个没有来得及跑到最近的胡同,已经被打下马来。想要出其不意,使机枪手束手就擒的计划失败了。
叛兵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进攻措施。第三排排长丘马科夫领着自己那一组人找到了掩护的地方;他没下马,小心翼翼地从板棚的石头墙后头张望了一下说:“好啊,又推出两挺‘马克辛’来啦。”然后用皮帽于擦了擦汗淋淋的额角,转身对士兵们说:“向后转吧,弟兄们!……叫福明自个儿来抓这些机枪手吧。咱们已经有几个人留在雪地上啦,是三个吗?哼,得啦,叫他自个儿来试试吧。”
镇东郊的枪声一响起来,连长特卡琴科就从住处跑了出来,——他跑着穿上衣服,直奔兵营。有三十来名红军战士已经在营房前排成横队。他们困惑不解地争问连长:“谁在放枪哪?”
“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默默地指挥着从营房里跑出来的战士们站到横队里去。有几个共产党员——军区各机关的工作人员,几乎跟他同时跑到了营房,也排到队伍里去了,镇里响着零落的步枪射击声。镇西郊的什么地方清脆地爆响了一声。特卡琴科一见有五十来个骑兵,拔出马刀,向营房驰来、就不慌不忙地拔出手枪。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命令,横队里一下子就寂然无声了,战士们都已举起枪来,准备射击。
“这是咱们自己人在跑啊!你们瞧,是咱们的营长卡帕林同志呀!”有一个战土喊,那五十来个骑兵跑出街道,像听到命令似的,一同弯下腰趴到马脖子上,迅速向营房冲来。
“不要放他们过来!”特卡琴科厉声喊道。
一排齐射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声音。在离红军战士密集的横队约一百来步远的地方,有四个骑士落马了,其余的人乱哄哄地四散开来,拨转马头往回跑去。零落的步枪射击声继续在他们背后僻啪响着。有个骑士,看来受了点儿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