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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的一记阳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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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怎么抚摸日历上的日子,再怎么不希望它到来,可那一天总还是要到来的。   
  那天下午开始,博物馆就开始闭馆了。有人在铺设红地毯,重新安置灯光,陈设展板。现场前几排是留给记者的,后边宴会的地方专门请了五星级酒店的宴会部,此刻正在布置桌上的鲜花和冰雕。   
  其实这里一布置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红木根雕作为屏风巧妙的隔开空间;,暗色高贵的大理石,巨大的吊灯,一支支的水晶蜡烛。   
  洛遥很服气,那么庄穆而肃然的博物馆呵,转瞬就会变成衣香鬓影的香艳之地。她一个人看着外边世界的忙碌,忽然觉得不合拍。她看看时间,快到了,估计此刻有记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独自拿了整理的资料,顺着一旁的小楼梯往下走。   
  此刻通往博物馆的路上,方流怡一袭黑色的貂皮披肩上胸针闪耀,将她衬得分外出色,丝毫看不出是年近六十的女子。她望向窗外,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倒是越来越像慈善家。”   
  展泽诚没接话,只只微微抬起手来整理了袖口,一对黑曜石的袖扣,简洁一如他的表情。   
  方流怡忽然就冷笑起来:“和你爸一个德性。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还在博物馆么?”   
  他的表情冷淡下来,嘴角微微一动,车子却恰好停下来。   
  有人过来拉开车门。   
  闪光灯仿佛能将人淹没。   
  不过瞬间,方流怡的表情就变了。她从车里出来,丝绒旗袍贴身,胸前水滴形的暗扣形状优雅,有岁月静静沉淀下来的雍容华贵。她挽起儿子的手臂,优雅的抬起脚步,往博物馆里面走去。   
  其实剧组人数并不多,是从偏门低调的进来的。唯有一个女助理特别的活泼,走在洛遥身边,叽叽喳喳的问:“呀,今天什么日子啊?我看到外边这么多人还以为来接我们的呢!”   
  导演大叔立刻黑线了一下,转头说:“我们组里又没明星。”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于是洛遥好心的解释:“今天我们馆有捐赠仪式,还有酒会。所以这一楼和上面一楼都隔离开了。”   
  其实剧组的准备工作很翔实,要取哪些镜头,哪几件文物需要重点拍摄,全都已经计划好,洛遥感觉自己坐着倒像是监工。   
  摄像机慢慢靠近一件南宋年间的哥窑五足洗,其实明明知道隔了玻璃,根本不会对里边的文物有什么破坏,可是洛遥还是忍不住的紧张,连拳头都握起来。想起自己又一次随着专家开了玻璃整理展品,带着手套亲自摸到了那些脆弱的瓷器,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轻轻一用力就会将这些胎质纤薄的器皿捏得粉碎。   
  忽然就有人打断了自己的忧虑,那人的声音很轻松,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又见面了。”   
  洛遥转过头,灯光打得很亮,她看见李之谨戴了鸭舌帽,兴趣很大的看着她,她慌忙说了句“你好”,目光情不自禁,还是移向了那台摄像机。   
  “天哪,你看起来太紧张了。那个摄像机根本不会碰到瓷器的好不好?”   
  洛遥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才苍白着脸色笑了笑:“我没有紧张。”仿佛为了转移开注意力,她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工作人员?”   
  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和导演熟,他就带我进来看看。”   
  那个女助理不知道哪里拿了张报纸,挤到了洛遥身边:“原来今天是这个捐赠噢?”她指着报纸上那张大大的图片,双羊尊,一时想不出名字来,就停顿在那里。   
  洛遥以为她对文物感兴趣,就点头:“对啊,就在楼上。以后都可以来看了。”   
  哪知小姑娘把报纸翻了翻,露出一张男人的照片,她根本没听见洛遥说了什么,声音很激动:“他真在楼上?”   
  蓦然看到这张照片,洛遥低低的咳嗽一声,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无处不在。她有些尴尬的笑笑:“应该在的吧?”   
  “真的?那我们拍完了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坚决的摇头:“不行,我这里忙完了还有事,而且我们这样着装,也不合要求。”   
  或许是拒绝得太过生硬,小姑娘有些尴尬的收起了报纸。倒是李之谨伸出手去:“什么人啊?让我看看。”   
  展泽诚,或许是在街头拍的,异国风情,行人都是外国人,身材高大,又金发碧眼,十分抢眼。镜头都没有对背景采取模糊处理,可他总是有这么让自己出众的本事,灰色的风衣,只是平面照,甚至只是抓拍,可眼神斜斜睨来,仿佛冰冷的匕首,能插进人的灵魂深处。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看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冷漠,小助理只是在发花痴,连李之谨看到了,也点了点头:   
  “你说,是我比较帅还是他?”   
  小姑娘轻轻笑了一声,说的老老实实:“你也挺帅的。”   
  李之谨轻轻松松的站起来:“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带你进去。”   
  洛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拿出了请帖。   
  李之谨先生亲启。   
  她当然认得这张请帖。专门请了人设计的,封面上那只双羊尊微微凸起,色泽浑厚,有着一股凝重的气质。   
  可手持请帖的人,满不在乎的穿着深红的格子衬衣,套一件N黑色冲锋衣,踩着一双耐克鞋,背包是双肩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学生。   
  小助理快活的几乎跳起来:“呀,我怎么忘了呢?你肯定有邀请函的。”   
  李之谨摘下帽子:“再等一会,我们这里拍完了我带你上去。”   
  他似乎知道了她的疑惑,然后指了指角落李征远的铜塑:“喏,那位,我的曾祖父。”然后耸耸肩,“我爸非让我过来看着他们拍。你说有必要么?又不是拍电影。我本来是对楼上的宴会更感兴趣的。”   
  李老先生的后人都在海外,只有他一个人在文岛市。洛遥问他:“那你跑回来干什么?”   
  “和朋友一起办了个工作室。”他回答的很轻描淡写,“也就是兴头上。”   
  前边导演喊了一声“收工”,走到了李之谨面前:“等到带子剪好了,我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好,麻烦了。”他转过眼神,看着洛遥:“你真的不去?”   
  她摇摇头,喊来了保安清理场地。她一个人走出几步,看到那两人还真往楼上去了,忽然叹了口气,喊住了他们:“喂,那边走不通。”   
  到底还是带着他们,从小小的员工电梯上去了。出口的地方很昏暗,他们三人,没有一个人的打扮像样。她的胸口好歹还挂着一块工作人员的胸牌,于是找了个侧门,轻轻的拉开一条缝,透出一丝光亮来。洛遥笑了笑:“你们从这里进去。”   
  小助理先进去了,李之谨扶着门,皱眉看看她,忽然就这么一拖她的手腕:“你都没吃晚饭吧?至少蹭顿饭再走啊!”   
  OVL。3 强迫症   
  不知大厅做了什么视觉处理,竟是出奇的大。比平常感觉的还要大上许多。洛遥被他拉得一趔趄,就这么和他一起站在了角落里。望出去一片光明,亮得能蜇痛眼睛。   
  他们的位置,恰好是宴会区。扫了一眼,很多熟人。人人衣着正式,男士好歹也是西服笔挺,就算向来排斥西服的老馆长,也穿了一身中山装,倒也有很有大家风范。至于女士,有穿晚礼服的,像林大姐那样穿着正式套装的,也算中规中矩。   
  洛遥看看自己和李之谨,无语的叹口气。   
  她也没挣开他的手,只是试图往角落移一移,至少也不要这么扎在人群中显眼。   
  有侍者从身边经过,李之谨要了两杯饮料,侍者神色间有些怀疑,或许是他要饮料的动作太自然,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冲他们笑了一笑。   
  李之谨扫了一眼,微笑着说:“你看,那边也有人像我们这样打扮的。”   
  洛遥哀叹一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人家挂着记者证好不好!”   
  他呵呵笑了几声:“安啦,没事的,我还有请帖呢。”   
  她正要回他,忽然嘴唇就嗫嚅了一下,声音迅速的黯哑下去,手由着李之谨拖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视线的尽头,展泽诚正在和人轻声交谈,可他的目光,却越过了重重的人群,和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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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场合,可展泽诚依然是全场的亮点,仿佛是磁石,将所有的人吸引他身边。可是刚才那一刻,他就这么忽然分了神,正和他交谈的那人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等他的回应。   
  对方是个女子,银色长裙,身段妖娆,连说话都吐气如兰。可他微微欠身:“对不起,失陪一下。”从她身侧走过的时候,目光牢牢锁在了发现她的那个角落。   
  他看得分明,是一个男人拖着她走开的。想到这里,嘴角不禁弯了弯,仿佛是弓弦被拉紧了,笑意冰凉。   
  他猜到她会躲开,也想到她肯定会不来,独独没想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走了几步,因为身材修长,轻易的看到了在堆满花篮的那个展角,她背对着自己,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这么多人,唯独他们穿得普普通通,她还穿着那天晚上的长毛衣,可不管穿了多少衣服,总也显得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偏偏这么单薄的人,却有着那么倔强的性子,即便是自己,也总是得让着她。   
  这么分神想了一会儿,助理走到他身边,提醒他时间到了。他点点头,将手中的酒杯交给助理,又低低吩咐了句什么,才转身走开。   
  厚重的红色丝绒覆着那个长方形的玻璃柜,人人的目光注视着那里,仿佛是无形的焦点。就连李之谨和白洛遥,也将视线投向了那里。   
  她清楚的记得他的手,漂亮得像是钢琴家的手。事实上,他的确也会弹。那时他不无得意:“之前教我弹钢琴的老师说的手天生就适合弹钢琴。”是啊,那么修长,又有力,握着她手腕的时候,几乎能将她的骨头捏碎。   
  那双手轻轻的一拉,那块丝绒质感太好,宛如如流水般落在地上。灯光恰到好处的从底座打上来,给那尊上古怪兽的铜器踱上淡金色的优雅和神秘。每个人的目光都被这件酒器所吸引,一时间,寂静无声。   
  洛遥明明知道它有多珍贵,它的两只羊背部相连,各探向一方……羊角弯曲,羊背相连托起尊筒,羊身上长着怪异的鳞片……她也想看了很久……可是目光却偏偏不受控制,牢牢的盯着他的袖扣,彩虹单眼黑曜石,仿佛是带着灵性的黑猫的瞳孔,他还戴着。   
  而台上的那个人,似乎有了感应,目光随意的抬起,隔了那么远,依然看得到她的脸色苍白,仿佛枯萎的白色玫瑰。他不经意的抬了抬手腕,似乎想要提醒她什么东西。而沉如墨的眸子,却比黑曜石更加深邃。   
  她的头无意识的抬起来,看着他的唇角,那边有她熟悉的微笑,就像此刻他所展示的那样,英俊的让人屏住呼吸。   
  他的嘴角只是很浅很浅的弧度,却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展泽诚是在笑,心情愉悦。闪光灯又是一阵乱晃,人人在抢一个好的角度,竟又将那尊文物的风头抢了回来。   
  主持人正在邀请他说几句话,可他站着不动,只是优雅的摆摆手,对着母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样子依然是不愿意公开的讲话。   
  方流怡款款的走上去,从容不迫。话筒都是调试好身高的,她看见儿子从一边走了下去,定了定神,开始讲话。   
  洛遥不敢再看,后退了一步,喃喃的背诵着:“它的两只羊背部相连,各探向一方……羊角弯曲,羊背相连托起尊筒,羊身上长着怪异的鳞片……”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思。   
  连李之谨都看出了她的异样:“你没事吧?”   
  她真的不要再呆下去了。匆忙将手里的糕点放回了身后的长桌上:“我真的还有急事。你去找一下那个助理小姑娘吧,再见。”   
  仿佛水草,瞬间滑溜出了视线,李之谨看着她逃命一样消失在门后,耸了耸肩。   
  洛遥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才又出门的。她从旁门走,却依然要一阶阶的走台阶。博物馆的台阶非常之多,又高,每次走在上边,总有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可是对于一个有着强迫症的人来说,这并不是有趣的事,的   
  她会情不自禁的去数,然后走到一半,强迫自己忘掉。于是每次都会回头去看那走过的台阶,仿佛在心尖上撒上了一把钉子一样难受。   
  然而这一次,她迫得自己不得不数下去,因为不知道从哪一阶开始,她见到那辆车停在最下边。只有数数,会让自己安心。她知道自己逃不开的,即便刚才选择从旁门出来,即便此刻转身回到办公室——只要展泽诚下定了决心要见到自己,那么自己毫无办法。   
  索性加快了脚步,接着下冲的力道,小跑着站在车前,微微喘着气。   
  车门悄无声息的弹开了,她借着灯光,看见他坐在后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让出了半个身位。   
  洛遥挣扎了很久,她知道自己不和他一起走他不会罢休——可是她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她扶着车门,良久,语气轻而坚定:“我不要和你坐。”   
  他从黑暗中抬起眸子看她一眼,似乎无限耐心,吩咐司机:“你下车。”   
  最后坐上车,洛遥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熟悉路景,忽然觉得悲哀,他看似妥协了,可其实妥协的永远是自己。就像此刻,身不由已的被他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他也在沉默,只是偶尔看一眼后视镜。她安静的坐着,没有张牙舞爪,没有嘶声力竭,温柔美好。没多久,绕进了一个社区,他把车子停下来,然后在前面等她。   
  可是洛遥坐着一动不动。他站了一会,替她拉开车门:“下来吧。”   
  仿佛是被逼到了极处,她不情愿的跨下车。错身而过的刹那,他的手背擦过她的手指,温温痒痒,竟让他在一瞬间一怔。很强烈的冲动,从心底无穷无尽的涌出来,他想去牵她的手,然而只是这片刻,她已经快步往前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周围是轻薄的绝望,他和她,要怎样才能回到从前?   
  展泽诚领着她进了一幢别墅,一边说:“晚上吃饭了没有?”绝口不提在博物馆两人之间微妙复杂的眼神交汇,又说:“你不是爱吃素斋么?我请了人来,就在家里,喊你来尝尝。”   
  他如今就住这里吧?有自己熟悉的味道,薄荷清凉的味道,清浅的烟草味道,甚至是皮革的味道。灯光将他的脸这么坦诚的露在了自己面前,她看得很清楚,他一定太久没对人笑了,原本自己总爱说他的法令纹很可爱,逼着他笑……可现在,他笑起来这么勉强,而摄人的目光里,竟有几丝担心。   
  洛遥在沙发上坐下:“好。”   
  他大约早就布置好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就有人端着菜引他们在客厅里坐下。   
  真是花了心思的。   
  红梅虾仁,银菜鳝丝,翡翠蟹粉……每一样都是无不能做到假乱真,可是洛遥握着筷子,迟迟没有动手。   
  “如果我没去那里,你没见到我,你预备怎么办?”   
  他淡淡一笑,喝了口水:“你不是在加班么?加班完了,大概也是回家吧?我会去接你。”   
  “我要是不愿意来呢?”   
  他的杯子就握在手里,不急不缓的抬起头,笃定的说:“你会来的。”   
  此刻他只穿了白色的衬衣,真是清贵逼人。她又看见他的袖口,那对黑曜石,不知想起了什么,手指竟然一松,啪的一声,镶银的红木筷子掉在了餐盘上,溅起了菜汁点点。而她不管不顾,手指执意的去够那对袖扣,有些慌乱的说着:“你还给我。我不要送给你。你还给我……”   
  展泽诚只是往后一靠,似乎惊讶于此刻她的失态,皱眉去握住她的手:“洛遥,你怎么了?”   
  她的手被他握住,依然温暖柔软,熟悉的亲密感刹那间击中了她,白洛遥一动不动的缩回了手,低头看到自己毛衣,一点点,溅满了黄色的汁液。素斋做的太逼真,竟然还嗅到了蟹粉的味道。   
  她几乎忘了这是在哪里,那些斑斑点点被无限的放大,就在眼前——她随手抓起了纸巾,往毛衣上擦去,那张纸几乎被揉烂了,可是斑点还在——洛遥在刹那间几乎无法可想了。餐碟下还有一块餐布,她随手就这么一扯,哗啦一声,两层叠起的镶金骨瓷碟就这么跌落在了地上,细细碎碎的一地碎片。而她似乎全无发觉,继续在擦,仿佛要把身上的毛衣揪破。   
  展泽诚就这么看着,眉头愈皱愈紧,忍不住开口制止她:“擦不干净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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