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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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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是胥吏们的世界,文官们就不同了。

    到了公事房,朱慈烺站定,目光平视望着陈皋文的鼻尖。

    陈皋文一张马脸,鼻头尖而鼻子窄,目光阴鹫,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个阴险的老狐狸,朱慈烺心中叹息倒霉,暗暗提醒自己。

    “你是南郎中保举进来的,姑且算你身家清白,可堪入户部。但云南司不留无用之徒,你若办不好差事,便怪不得某将你踢到其他司去,可听好了?”陈皋文盯着朱慈烺的眼睛,问道。

    可惜,他没有在朱慈烺身上看到一点慌乱。

    “属下知晓,定不让管勾失望。”朱慈烺不卑不亢,有个皇帝老子在,朱慈烺着实不知如何对一个小吏作出畏惧之色。当然,这是面上不让对方看出破绽。朱慈烺心下已经大为警惕,接下来要是办不好差事被在各个司里踢来踢去,那自己就要沦为笑柄,不仅谁都要踩一脚,更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关键信息!

    “可会识字?”

    “习得颜体。”

    “珠算之学如何?”

    “大约都会。”

    “哼,本管勾出一题,你且答着!”

    “属下听题。”

    “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此九日应支息六文钱又四分之三文钱。”

    “还算伶俐。”

    陈皋文点点头:“随我去见余主事吧。”

    云南司有八名主事的定额,但日常在户部值守办公的不多。这余主事就是今日值守云南司的文官,正六品。

    被陈皋文领着,路上一路无言,朱慈烺跟进步伐,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到了余主事的公事房,朱慈烺在外候着,陈皋文进了公事房。

    不多时,朱慈烺被唤了进去。

    余主事看了一眼朱慈烺就不再管,道:“来了新丁,你自己安排。部里新上任的大司农对账务之事格外看重,此次更是盯得紧,视若权威之判。其他的庶务我不管,新需覆核的账册你须给我一一核定交来,不然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是,谨遵大人命。”陈皋文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朱慈烺木然跟着,前后都没有他插话的份。只是再回去的时候,朱慈烺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手掌大小,约莫三十余页。看着不多,但这可不是朱慈烺要干的活儿。

    心中想着,朱慈烺看了一眼身后一个木讷不言的壮汉,目光落在他身前的小板车上,嘴角微微一抽。上面,足足有一人高的账册堆满了桌案大小的小板车。朱慈烺手中的,仅仅只是一个目录和注意事项。

    重新回到公事房,陈皋文示意木讷壮汉将板车交给朱慈烺,随后道:“这是崇祯十三年京营的账册,你将其一一算好,十日之内,我要结果!”

    抱起账册,朱慈烺依言领命。看着账册,头皮发麻地回了公共办公的公事房。

    “新同僚来了。”

    “这厮运气好躲过了第一关,不过眼下这关嘛……哼哼”

    “看他造化了,谁让他不守规矩?”

    朱慈烺一进公事房,一干人等就纷纷说起了。朱慈烺听了个一知半解,当然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这些胥吏都是使着一口浙江话。

    京师半浙人,名不虚传。

    朱慈烺一副敬小慎微的模样,没有理会杂音,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小桌,放上账册,看着堆积如小山的账册,朱慈烺微微呼了一口气。

    此时,朱慈烺旁边忽然来了一人,一步一拐,看了下朱慈烺身前的账册,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道:“嘶……本以为我被抓住点卯挨了二十大板已经够倒霉的了。想不到,还有个比我更倒霉的。”

    一口浓重的京腔,朱慈烺看过去,此刻又来了一人,也是一口浓重的京腔,低声啧啧称奇道:“哎呀,京营那可是一个大窟窿啊。管不得,查不得,碰不得。本以为这都两年不查账了能消停点,没曾想碰上个较真的大司农【2】,又要辛苦查账,这啊,折腾人呢。”

    “管不得,查不得,碰不得……”朱慈烺听了这话,又看了看环绕着身边一堆堆的账册,眉头皱的更深了。

    苦笑着,朱慈烺对两人拱手道:“两位前辈,学生是新入云南司的司计秦侠,不知这京营之事,该从何说起?”

    公事房占地颇大,朱慈烺又是被边缘化了的,办公桌搬到一个小角落,几个人低声说着,倒也无碍。

    “原来你就是南云吉郎中亲自调进来的那个司计啊?”两人对视一眼,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说怎么着陈皋文发了疯,近日户部无事竟然点卯起来了。你也不必前辈前辈的,某就是那个点卯被查到的林谷重,这个,便是另外一个倒霉蛋王锐。”

    “你今日可是出了风头,踩点应了卯,把那张奇小老儿坑得够呛,连陈皋文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是坑苦了我两位兄弟,挨了结结实实的板子!”王锐龇龇牙,幽幽着看向朱慈烺,显然这板子不轻。

    朱慈烺拱手,歉意着道:“虽然逃过一劫,但这一劫也是不轻呐。都是难兄难弟,今日收衙,朱慈烺请两位兄弟吃酒,算是认识认识,也是为两位哥哥压惊罢!”

    “吃酒就不必了,近日无暇!”林谷重看着朱慈烺,眼中异色闪过,顿了顿道:“不过京营这事儿,你还是小心着处理。这一关过不去,明日你也随着兄弟几个吃板子吧!”

    见两人东扯西扯就是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朱慈烺从怀中拿出十两银子,两人一人一半递过去,低声道:“小弟初来乍到就害两位哥哥吃了板子于心何忍,这点银子请两位大哥万万收下,免得让人以为小弟没了礼数。”

    王锐与林谷重收了银子,彼此对视一眼,手上掂量了下,嘴角上笑容微微多了点。五两银子,就是他们身为户部黑白收入颇丰,那也是不错的诚意了。

    朱慈烺既然懂事,他俩也是时候该上道说事了。

第十章:接触京派

    王锐目光闪动了一下,朝着林谷重点了点头,笑得眯起了眼睛对着朱慈烺道:“秦小哥儿是个会来事的人,这事我应了。就是这一关过不了要挨司务厅的板子,哥哥也帮你疏通疏通,让他们用心了做事,断不会让你吃亏。”

    司务厅同样负责胥吏考勤,点卯不到,不守规矩,不尊法度,这都是要吃板子的。尤其是夏粮秋粮军饷拨付那些事务繁忙集中的阶段,不打几个板子,管勾们总觉得手底下人不够用心。

    当然,这打板子是有讲究的。司务厅的衙役就是吃这口饭的,是“狠里打”“着实打”“着力打”“用力打”还是用心打”那都是极不同的。

    用力打了,那当然是痛入骨髓,一个不好弄个残废都有可能。若是用心打了,那自然是打得皮开肉绽分外恐怖,但实际上擦上药第二天就可以继续蹦跶了。

    “有劳有劳了。”朱慈烺心中肉疼,他总共才带出来五百两银子现钱汇票,在这儿就随手丢出了百分之一,这群胥吏,真是心黑手更黑!

    林谷重轻声道:“京营的事情,这麻烦有三,秦老弟,你这关,是真难过了。”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何必先灭了自己人的士气,请林大哥直言吧。”朱慈烺声调不变,不见紧张。

    干笑一声,林谷重道:“那好,我就不废话了。这其一嘛,便是京营账册,事务繁琐,一般这都是一个照磨领着两个司计查账,工期十日。但十日哪里查的完,还不是应付上官的,到最后一般都得放宽,上官们也是体贴的,多会延期数日。但此次你让管勾失了颜面,十日之内让你出个结果,想要宽延时间这可就难了。”

    朱慈烺微微颔首,工作量大,无人帮衬,这的确是硬邦邦的死结。到时候逾期完成不了就得挨板子,这下马威,还是躲不过的架势啊。

    “其二。就算你一连挨上好几天板子苦苦将账册查明了,可这账册,是能查明的么?发饷之事,内里详情甚多,账册上下都是做老了账的人精心做好的。秦老弟可有这信心查出端倪?”林谷重打量着朱慈烺。会计账务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就是换做林谷重几个兄弟上阵,也没把握。

    朱慈烺神色不动,看不出什么来。他知道,接下来两人要上戏肉了。十两银子值不值得,很快就见分晓。

    林谷重心下有些佩服朱慈烺这养气功夫,只是微微又多了一些不爽。朱慈烺一个新人如此耀眼,岂不是照得他这老人不够有本事么?

    微微抚平下心绪,林谷重一狠心,决心爆出猛料,让这新人俯首。

    林谷重重重吸气,目光微凝,只听他道:“三者,就是你能将这账目看出一点眉目,可京营里面牵扯的可都是京师勋贵,吃空饷,占军额,驱使兵丁为自身资本,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京中勋贵们全部身家富贵之处……哼哼,兄弟你真打算查下去?武将勋贵们可是手握刀把子的,不似文官那般温文风雅,还会给你上弹章。武将们,嘿嘿,做事可是直率得多了。怎么,怕了吧?怕了也没用,就算你不查,出了事,谁能担待得起你?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这里是户部正二品的衙署!出了事,小身板是扛不住的。”

    朱慈烺这会儿终于蹙眉起来了。

    这个时候,朱慈烺终于明白自己身前埋了一个怎样的深坑,里面可不是寻常让人摔一跤的坑。里面,简直是密布了铁刺暗箭的地狱通道啊!

    “直娘贼,哥哥我是偷了你妹子还是埋了你老娘,一来就要下死手!”朱慈烺心中冰冷,神色迅速变幻。

    见朱慈烺终于动容,林谷重心下得意起来和那王锐对视一眼,嘿笑一声,微微颔首。

    这一番实情吐露,可真算是将朱慈烺给吓住了!这让刚刚见朱慈烺镇定有些不满的两人自然是大为得意,以为可以将朱慈烺收入手中。

    于是王锐此时揽上朱慈烺的肩,温言缓声道:“秦小哥儿,今日观你之机敏,哥哥我是佩服的。人才难得,咱们兄弟几个也得抱团取暖不是?哥哥有条路,却不知秦小哥儿是否需要我给你这臂助!”

    说完,王锐瞥了一眼账册,目光不言而喻。

    被王锐揽上肩膀,朱慈烺却不觉得有几分温暖,反而如同被蟒蛇缠住一样,鸡皮疙瘩顿起。

    只见朱慈烺不动神色地双臂环抱,脱开王锐的手臂,看着两人问道:“你们不是浙人?”

    “不错,我们兄弟二人都是京师土著。户部胥吏虽然让浙人把持甚多,但这儿,可是京师!”王锐看着那些说着乡音的浙人,冷声道。

    看着王锐的神情,目光傲然显然是藏着极大信心。联想之前那些话,朱慈烺明白了这几人的意思。

    真要出了事,他这小身板的确扛不住,但若是抱上一个大腿,出了事有人帮忙,只要朱慈烺没沾银子,手上清白,到时候自然能够安然躲过一劫。

    当然,自己靠过去就必须得拿出足够的资本,或者说投名状。而这些人和浙人有隙,这次查账要真是查出问题给陈皋文上眼药,这些京师土著的胥吏定然是极喜欢的。

    朱慈烺微微眯眼,扫了一眼场内诸多望来的目光,突然道:“两位同僚的好意秦某谢过了。还是那句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许是两位哥哥太过焦急担心了罢。”

    林谷重脸上的笑容徒然凝滞,干咳一声,笑容干干的:“秦老弟看来是打算死扛到底以求奇迹了。这么说吧,林某在户部也算厮混了些年头的,奉劝一句,水下浑浊,藏着的妖魔鬼怪可是不少。秦老弟既然真打算死扛,某便最后帮你一回,十日后的板子,司务厅那边我帮你疏通了!”

    “司务厅疏通之事就不必了!”朱慈烺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我觉得,心怀正气,踏实做事,未必需要畏惧了谁。”

    “啪!”

    两个银锭拍在岸上,屋内众皆侧目。

第十一章:全都得罪了

    “秦老弟此意已决?的确,道不同不相与谋,林某这银子收的可不甘心呐!”林谷重声音阴沉,将银子拍在桌子上,惹得不少人侧目。

    见林谷重将银子退回来,朱慈烺依旧微笑道:“不必。想必诸位兄弟闲暇之余也会开开赌盘,这银子,就替我押了我吧!”

    “好!”林谷重和王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咬着牙,良久才突出这么一个字。拿着银子,头也不回就走了。

    朱慈烺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闪动。

    走出公事房,到了无人的庭院里,王锐再也忍不住恼火了:“姓秦的这不识好歹的小贼,给脸不要脸!京师衙门,哪里没有我们的人。给他一个求活富贵的机会,竟然敢拒绝我们!一会儿我便去找司务厅的人,让他们十日后用力了打!”

    朱慈烺翻脸无情,让林谷重之前的得意此刻成了双倍的恶意。

    这样想,林谷重感觉脸如同火烧一样,火辣辣的,跟着王锐恶声道:“等着吧,这厮说不定还真是大头巾的人。不然怎么如此信誓旦旦,还一腔正气,我倒要看看,板子打在身上,还有没有心思挺着正气!哼,他要是觉得户部衙门是这么好混的,就试试陈皋文那老贼丢过来京营坑!陈皋文那老狐狸也是吃过人的!等着罢,到时候就看好了,看他跟了那些大头巾还敢不敢一腔正气!”

    “就是!看他如何取死!我回头就押他必输!”

    ……

    户部公事房。

    林谷重和王锐的离去让其他同僚终于注意到了朱慈烺。不过这样的注意很快就化为了嘲讽,消息灵通的同僚们大约明白了朱慈烺又和京派的胥吏杠上了。这个结果让众人纷纷摇头,只觉得朱慈烺这脑袋仿佛花岗岩长得一样,一来就得罪人,简直奇葩。

    这样一来,倒是再也没有人试图靠近朱慈烺了。

    没人打扰,朱慈烺乐得专心做事,开始拿起账册翻阅。

    睁眼翻阅,朱慈烺的目光顿时一边,在没人察觉的角落里,微微带上了一点俾睨天下的气势。他可不仅是一个区区小吏,更是国之储君。翻阅账册,不近是要审查账册,更是切实地了解天下庶务。

    当然,既然要拾起大明这套烂摊子,军制就是重中之重。。

    国初时,卫所制是主流。但到了成祖爷北上北京建都的时候,便开始分设京师京营与南京京营,渐渐完备成为大明主力。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三千营由三千骑兵组成,分五司,分掌皇帝的旗、舆服、兵仗金鼓、御用宝物等。神机营,因用兵交址,得火器法,立营肄习而名,其下亦分中军,左、右掖,左、右哨。中军分设四司,掖、哨各分设三司,掌铳、炮等项火器。。当皇帝亲征时,三大营环守于皇帝大营,一般是神机营居外,骑兵居中,步兵居内。

    三大营初建时,颇有战斗力。土木之变中主力损耗殆尽,随后经历景泰、正德、嘉靖等几次反反复复的改制,最终又稳定在了成祖初建京营的时候。

    不同的是三千营改名神枢营,其三营司哨掖等名及诸内臣俱裁革,而以大将一员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凡团营两官厅之兵,悉归五军营;而宝纛令旗等项则仍隶神枢营。到了现在,三大营增设监视内臣,营务尽领于中官。

    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了中官就会变得极其麻烦,这是天子家奴,大臣就是查到了事端也难以处置。还好,朱慈烺翻阅了一下账册,发现这都是中官入京营之前的事情。

    京营有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以及神机营。神机营与神枢营的账务都十三清吏司之中的其他司分走了。云南司此次分到的是五军营中的一部分。

    而五军营又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等五部。这无处军制对应到户部里,除了中军为广西清吏司分去以外,其他四部都落到了云南清吏司这里。

    事实上,云南清吏司平时就要负责接口京营账册,按照常理便应该负责经营账册的主要部分。

    于是……朱慈烺就这么很倒霉地拿到了左右哨的军需账册。

    户部关于军费的程序是这样的。

    首先由各军长官或者总领之文官将所需军饷算出上呈京师,然后再有户部官员,主要是各司员外郎或者郎中。若是碰上特别重要的,会将户部侍郎甚至户部尚书派出去担任督饷大员,负责从各个渠道筹集军费。户部,是六部中仅有左右侍郎的大部。

    督饷官员将粮饷从各个渠道拨付至各军后,下一个程序就开始了。

    覆核账务。

    覆核程序主要由户部主持。每到这时,负责所辖单位的十三清吏司就会开始要求拨饷单位提供相应账册以备稽查。

    朱慈烺手中这些账册就是五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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