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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议论。
但我和梅蕊还是决定以后不要再那么亲密。送她的任务仍然继续,但在离医院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我们会下车。然后我看着她自己去医院。我总是在原地站着,她总是走两步便会回头跟我笑,然后再走,再回头,再笑。这样连续着几次,她便消失在远处了。我算计着时间去外面转一圈,然后仍然站在老地方等她一起回家。
在暮色里我总是想,不知道哪天她出来看不见我会怎样,不知道哪天我等不到她会怎样。这种等待好像就是一个惯性,成了生活的某个部分。
其间“心经”开了幕。开幕当天我和梅蕊匆匆到了场。有些时日不见,胡岩似乎发胖了。他和梅蕊若即若离的关系始终在那里让我不安。不是妒忌的不安,而是我总有种直觉,觉得胡岩不可靠的。倒是梅蕊常安慰我,说我是把胡岩当作情敌才会那么想。
其实我是希望梅蕊开心的,不论是不是和我一起。而且这“一起”的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我们双双努力,齐齐堵死了。任何疯狂迷醉的前前后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提醒自己:这是暂时的,不是永恒的。如果梅蕊找了一个爱她的男人,那于我,多少算是安慰。她的病需要耐心和照料,我怕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坚持。即使是我,在付出和得到中也始终徘徊着。若不是她给我的那么多的温情支撑,我又怎能真的会去坚持?而这种“坚持”也是成了“最后的疯狂”,时刻准备着抽身而去,时刻准备着做个给自己套上冠冕堂皇借口的“逃兵”。
单独的时候,我跟胡岩说起梅蕊的事情。但不敢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是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并暗示能不能请他去医院陪她两次。
胡岩一口答应了下来。我长长出了口气,觉得他的出现肯定可以去堵住别人的口。只是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多少觉得这样给一个男人设圈套是罪恶的。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甚至可以看出他对我和她的秘密的一目了然。
他只是不说罢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对梅蕊始终不算亲近。我想,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吧,怕连一个女人也抢不过。可是其实,很多现实的例子摆在那里,如果你的情敌是女人,比他是男人更来得棘手。而且,即使你得了她,未必她在心里便真的放下了她。这种微妙,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灵犀,是爱情,亲情,乃至是自我怜惜的一种回光返照。
第一天“交班”,心里很不习惯。还是叫了车停在老地方。远远看见胡岩站在马路对面。他穿了一袭佐丹奴休闲装,典型的那个城市的时尚青年的样子。梅蕊陪了一套登喜路洋装,两个人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我心里笑胡岩乱配,其实自己知道那是有些在吃醋。
我看着他们进了车,然后让司机跟着开。我远远地望着那车,恨不得可以从外壳透视进去,看清楚他们相处的姿态。
车停在医院门口,我看见胡岩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去给梅蕊开车门。她似乎笑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他们就那样并排着进了医院的大门。把我一个人留在孤独的暮色里。
两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医院门口,但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出来。
我错过了。
好在胡岩履行了他的诺言,一直坚持送梅蕊去医院。并且似乎也并没有提起什么。这让我对他反而生出了些许好感。觉得今后如果由他去陪伴梅蕊,那其实我也是可以放下心来的。
倒是梅蕊有些不乐意,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说,
“安,你不要让胡岩来陪我。如果你不想陪,就不要勉强的。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病怏怏的样子。”
“可是,阿蕊,医院里会有闲话出来,你的观众也会因此对你产生看法的。”
“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也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情的所有不过就是我不是一个男人罢了。除此之外,我又错了什么?如果我是男人,即使把你从Andy手里抢过来又怎样?可是,到头来,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着梅蕊的这一句话,我在想,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放任自己的感情便是注定了要一错再错。
阿三有问:你们三个,我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感情其实就是一团乱麻,搞清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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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6.爱男人、或者女人 字数:2947
点滴治疗终于有了一些效果。梅蕊不再每天晚上出虚汗了。头痛的症状却丝毫没有减弱,相反有时候更加严重。痛起来的时候她甚至会去用头撞墙。
我在一封信里无意中说起梅蕊的病情,Andy很快就寄来了一些美国的止疼片。他甚至让我安心照顾她,不必为不能接到他的电话,误了他的回信而担忧。拿着那封信的时候我的整个脑袋是空白的。我不能接受两个人都那么纵容我。而我,即使用猜分币的方法去割舍一
个,其实也是非常困难的决定。
有一次我异想天开地对梅蕊说,如果Andy同时娶了我们两个就好了。我要他也能爱你。
梅蕊听了很酸楚地笑笑,说,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是不是总归不能择一?
我被她点了正穴,也是半天不能说话,觉得她越来越是敏感。
由于工作实在太忙,梅蕊开始不能按时去医院。而且医院的设备又很糟糕,她在那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回来总是精疲力竭了。医生不得不同意她可以选择在家里或者一些街道的医务室去做,并再三关照我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的父母都是医生,把她接到家里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我们便一起暂时搬进了我们家。我是独生女,妈妈很希望家里多些人。看到很是聪明的她,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们便在小房间的橱上做个简易的吊架,我陪她躺在被子里吊针。她常常没吊半瓶就睡着了,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一只手被我握着。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把这个秘密暴露,但事实常常来不及解释。我的房间是连着阳台的,所以妈妈平时要晒衣服总是从我这里走。那天我还是陪着梅蕊吊针,她已经睡着了。我看着熟睡的她,忍不住伏下身子去吻她。也许命中注定,我妈妈推门进来。我来不及收回身子,但也不确定她是否看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她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去了阳台。我发现后来只要我和梅蕊在屋子里,妈妈便开始敲门。我暗自猜想,她其实是知道一切的了。
胡岩把“心经”打理得很不错。梅蕊开始欣慰于她的选择。我也逐渐觉得自己对胡岩太小家子气了。我们三个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慢慢多了起来,而且竟然变成了他的大老婆和小老婆之称。
有时候我会暗自叹息,觉得男人也许生来就是上帝的宠爱,明明两个女人自己相爱,却还是无法离开男人,需要证明的是什么?自己孱弱的心?还是无以应对的社会?
我不知道是谁在玩弄着这一切。我一直后悔那天下午我为什么要提早去淮海路上的家。其实我可以打个电话给她然后一起回去的。我想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因为好久没有给她做饭了。我盘算着该去买些什么她喜欢吃的东西便匆匆忙忙回去了。
我的脑子里那时候还是在想着怎么做一点好吃的犒劳她,我一路想象着她看到那些菜时高兴的样子。我甚至去南茜排队买了她最爱吃的马兰头,再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半成品。我喜欢两个人在家里生火煮饭的日子,也喜欢看她故意露出的馋相把一桌的菜吃得精光。
但是,世界上就是有神喜欢捉弄人。我的钥匙才打开门,便发现屋子里是有人的。梅蕊和胡岩就像两只受惊的小鹿发现了猎人一样,听到门响立刻就逃开了。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恰到好处地抓住了他们分开前的轨迹。我想,如果我再晚来几分钟,或许我就在床上看见他们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冷静了下来。我装出很抱歉并且有些调侃地说,对不起啊,你们继续,我先去弄菜。
这种无事人一样的轻薄显然惹恼了梅蕊。她的脸涨得绯红,胡岩则是最轻松的,似乎他的爱情宣言成功得有了见证,竟然顺手去搭在梅蕊的肩膀上。我不敢面对他们,却在眼角中瞥见她把肩膀扭开了,卸下了他的手,然后进到里屋去了。
胡岩被抛在客厅有些尴尬,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然后跑过来说,安,有没有我的份?我也饿了呢。
我笑笑,说,只要你不吃很多,大概是够了。
那顿晚饭吃得很有些沉重。三个人各怀心思。席间梅蕊把脚轻轻搁在了我的脚上。我不忍抽掉我的。就那么搁着,一动不动。胡岩一直在勉强着讲些笑话给我们听。大家都笑得很生涩。好容易收拾好一切,我跟他们两个说,我先走了,回妈妈家。
梅蕊没有留我,只轻轻说声,自己小心。我朝她笑笑,看见她和胡岩并排站着,心一下子酸开了。强忍着要掉下来的泪,转身出了门。
在大街上,我拦了一辆车,钻进车里,我便放声大哭。司机也不管我,把收音机开得响响的,竟然是梅蕊白天的节目录音。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书,电话响了。我斜眼去看,不接也知道那是她的。响了一阵就没了。又过一会,我的呼机响了。不用去看,那是梅蕊的。我勉强克制着自己,心底却盼望着她能够锲而不舍。果然电话又那么响了几次,结果把隔壁的妈妈吵醒了。她敲门进来,说,没听见么?
我才回答了一句,累,不想接,电话又响了,我连忙接了起来。然后看住母亲,她摇摇头,笑笑退出了房门。
梅蕊在电话的那头很小声地说,安,对不起。
唉,其实应该说对不起的哪里是她?如果要说对不起,那么,我这样分了一半的心思给她,是不是应该千遍万遍地说对不起?
我们之间没有承诺,没有责任,又哪里来对不起?这一场风花雪月里的事,不过是两颗不安分的心一次小小的出轨而已。而现在,我们都被拉回了“现实”,那么是不是就像那星期天的动画“米老鼠和唐老鸭”一样,拉上帷幕,然后说,厄噢,演出结束了。
我这么想着,一句也听不见她的话。我的心思乱飞着,只想能够快快睡去,于是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做。
她还在电话那头说着,我无力地垂下手,把电话搁在了旁边。我让自己以最舒服的姿态把头贴在柔软的枕头上。我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流动。我不想听她在讲什么,只要她的声音在,我便是安心的。我想,以后的日子,没有她的声音,我可以把那些录音带放着听。
我伸手拉灭了台灯。黑夜里,我将电话听筒慢慢凑近嘴边。我仍然闭着眼睛。我在听筒上深深一吻,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阿三有问: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梅蕊那么爱你,为什么还会接受胡岩呢?
爱一个女人,同时爱一个男人,有时候大概真的不是矛盾,而是互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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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病危通知 字数:3074
那天以后我便减少了去淮海路的次数。就算是去,也事先打个电话,生怕再发生尴尬。
梅蕊也不似以前那么率性,她开始变得谨慎而古怪。下班以后常常去“心经”坐一两个小时,那里的领班小王告诉我,梅蕊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唱歌,一唱就是好几个小时。胡岩忙生意,倒是不怎么陪她。小王还告诉我梅蕊的脸色总是很难看。这又令我心软,觉得再怎样,她也有她选择生活的权利,再说,我从来没给过她承诺,相反还时刻令她感觉到An
dy的存在。这样反复地想着,不由自主还是为她开脱。想着人性都是那么多的弱点,谁又不是在分分秒秒算计着幸福?
这样想着,我便隔三岔五还会回去给她煲一锅汤或者做一些菜。她虽然从没为此打电话来特意说些什么,但每次我去,发现东西都吃了,锅子也洗刷得很干净。心里便是安慰的,想象着她可以渐渐胖起来,觉得自己的心思也算没有白费。
日子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下班我回家跟父母一起吃饭,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音乐写东西。只是荧屏上常常跳着她的影子,一次又一次使劲地闭眼,才会淡下去,而这样,一个晚上也就悄悄过去了。我想生活就是一种惯性,当你一旦习惯了和一个人相濡以沫,那么,即使是换作了温泉,可能也未必能够适应。
最难熬的是十点以后,想象着她可能在家,便会不断去看电话,然后想打。一次一次和自己作斗争。后来就去买了很多的红酒来放在那里,难受的时候喝一点,晕晕乎乎的,便可以解脱一些。
好在Andy就要来了,我想,也许爱上梅蕊真的是因为寂寞。一旦进入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我想我还是会慢慢忘记这段感情的。
我总是这样对自己说,说了很多遍,慢慢自己也就信了自己。我告诉自己:阿蕊只是和你一起演一出戏而已。是戏,总会收场。她厌倦了这一出,自然也喜欢换个角色再演。
如果不是那天她忽然昏倒被送进医院,如果不是那天我正好忍不住给她打电话,那么,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故事会到此结束了。事情往往是在一瞬间起的变化。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还在急诊室里,胡岩在旁边陪着。我心里一跳,竟然痛得一下子无法站住。她看见我来,笑了笑,说,安,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心里顿然生出一些恨来,觉得她不会再在意我了,她的生活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会给她遮风挡雨,他是个男人,坚强而有力。而我,除了眼泪就是拥抱,我没有宽厚的臂膀让她去靠。我们两个弱女子,只是在泥泞里搀扶着走,而现在,我们各自抓住了一双手,让他们带我们走到平地上去。
每每想起这样的情形,我便哑然失笑。
而此刻她连看也不看我,只是把手伸给胡岩。他握着她的,一动也不动。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幸好医生进来让我们两个出去一下。我看了一眼胡岩,先走出去了。
医生很严肃地拿了一张白单子过来,问,你们谁签名?
这是什么?我们两个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病危通知。
这四个字从医生的嘴里蹦出来不过是几秒钟,但是于我,却是世纪一样的漫长。我的脚软得无法站立,我不敢看胡岩,我相信他不会比我好多少。
医生,她父母都不在,我们只是她的朋友。
但你们要签,否则真有问题我们负不了责任的。
我看了一眼胡岩,他低着头,这种样子令我非常气愤。一气之下我便夺过了单子和医生手上的笔,就着墙壁把字签了。
我把单子迅速地递到医生手里,然后飞快地向厕所冲去。
此时此刻,我一边绝望得无以复加,一边也庆幸着她竟然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当我在她的生命里不经意地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那么,是缘分让我成为她的亲人,在她最危机的时候来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很久以后想起来,我是有后怕的,怕真的万一就出了些事情,那么我其实是无法跟她的父母交代的。可是我想,那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信念:她不会就这么轻易走的。
梅蕊在医院里观察了一些天,电台的节目被迫停了下来。代替她的女孩子在节目里说了她生病的事情,很多听众便写信送花给她。接替的女孩只好把东西送到淮海路,因为除了梅蕊,只有我有钥匙,她便每次来之前会先给我电话,让我去那里等。或者有时干脆是我去电台取。
出院以后,梅蕊跟领导请了一年的长假。医生告诉我,她的肿块压迫了视神经,如果再不开刀就要失明了。我走遍了各个图书馆去查关于脑瘤的资料,只要有机会,我便鼓励她可以去开刀。这样劝着,她渐渐也就不再害怕。只是说,剃了头发会很难看的。
我笑着说,你光头会很好看,跟那个狮子奥康娜一样,酷到极点。她无奈地笑笑,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也许是那张病危通知,令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来她生命中的重要角色。于是每天重新恢复了给她打好几个电话的习惯。只是她在电话里总是恹恹的。我想,她可能是还在为病情担心。于是常常放些歌给她听,讲些笑话给她听。
有天下班经过音像商店,里面的几句歌词顺着风飘进耳朵: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急忙进去买了那盒“赵咏华”。一路上就这样反复听着,到家已经是会唱了。于是迫不及待给梅蕊打电话,她正躺在床上,我凑着电话听筒一句一句唱了起来,她一声不响地听着。唱完了我说,我一句一句教你吧。
电话那端没有回音,我便自说自话地教起来: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愿望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有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