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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现在是卯时。”岚心答道。
锦瑟再次望向外边的天色，如黑墨般的天感觉死气沉沉。冬日就是这样，天亮晚，天黑早。
若是现在是夏日只怕马上阳光就会撒遍这个屋子了。
“起身罢，也不早了，梳洗一番就差不多该去大太太那请安了。”
现在自家宴后又过了几日，自己已经恢复了晨时请安，而大太太十分不喜欢人迟来，这点她是摸清了的。
所以每每都去得很早，而大太太似乎对她这点也很满意，还在众人前称赞了一次。
岚心点点头：“那小姐等一会儿，奴婢马上去帮您准备净面水和净口水。”
“嗯。”锦瑟轻应一声。
本来已经出了屋子的岚心又突然折回来，面带笑意的问着锦瑟：“对了小姐，今日净口水里是要放金银花、蒲公英、藿香、还是佩兰？”
锦瑟微楞了一下，怎么她现在也有这特权了？
府中净口水用香药去秽，在净口水里加入金银花、蒲公英、藿香、佩兰这四种中药。可这种特权只有嫡女嫡子和府中的太太，姨娘才有，而庶女庶子是万万不行的。
岚心看到锦瑟的疑惑，便开口解释到：“小姐许是忘了，大太太在昨天的晨时请安就说过了，七小姐以后净口洗面的用具是和嫡子嫡女们一样的规矩了。”
锦瑟皱眉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只不过，当时她只当是大太太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竟是认真的。
身为庶女，却可以用嫡女嫡子才用的用具，这不是个好兆头。
“藿香吧。”锦瑟淡淡的说道，已经如此，不妨就顺着大太太来，免得落人口舌。
岚心看着锦瑟似是不大高兴，心里虽觉着奇怪，但也没多问便转身去准备了，小姐的心思还轮不到自己来猜。
待岚心准备过来后，锦瑟梳洗打扮一番便去了大太太屋里。
身上披的大太太送的翠绿对襟羽缎斗篷，里面着了一件嫩黄色的袄裙。
岚心和琴儿跟在了锦瑟身后，对于岚心这个丫鬟，锦瑟开始注意起她了，虽然她是四岁时和岚胭一块儿入府的，也都签了死契。但明显岚心有时候对自己流露出的关心绝不是假意。
哪天好好找岚心聊聊，风突然猛烈的刮了起来，锦瑟停止了思索。
今儿的风很大，不过好在有斗篷又穿了袄裙，所以锦瑟倒不觉得冷。
还未进大太太的屋子，里边便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不用想就知道是四姐姐锦禾在里边了，哪儿有四姐哪儿就热闹，这是府中人都知道的。
自大姐五年前嫁入皇宫后，一众儿女中，大太太最疼爱的便是锦禾了，毕竟府中的亲女儿就剩了她一个。另外那个嫡子二哥有了也和没有似的，每日不闯祸就已经是极限了。
爹也对这个二哥毫无办法，但毕竟是第一个儿子，而六儿子元哥儿也越来越懂事，于是爹对二哥的事几乎已经到了毫不关心的地步。
大太太整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二哥总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这些都是锦瑟这几日搜到的情况，不过还远远不够。
要不今日请完安后去趟三姐那儿，自己总觉得三姐儿那肯定有故事。
琴儿帮锦瑟挑开帘子，对屋内说道：“七小姐到了。”
锦瑟刚一进屋，便感觉到了浓浓的暖意。
对屋内的众人请了安后便坐到了自己位上，今儿五姨娘也来了，锦瑟没对她表现出一丝惊讶的请了安，五姨娘也只是点头笑笑，倒是锦禾一直对自己挤眉弄眼的，碍着大太太在场，锦瑟也只是点点头。
环视四周时锦瑟才发觉大太太屋中四角都放着炭盆，四个炭盆都在烧着，屋内的空气却毫不浑浊。
“五姨娘送来的炭木果然好使呢，这屋里不仅暖和而且空气也不浑浊。”锦禾笑着说道，眼睛却望着大太太。
大太太点点头，似是很满意。
五姨娘连忙起身，道：“大太太和四小姐能喜欢才是最好，赶明儿我要父亲再送些来。”
“不错。”大太太眯着眼说道。
“这样吧，我让父亲给每个人屋里都送些。”五姨娘又说道。
“给七儿也送一份吧，她身子弱。其余的就四小姐，鸿哥儿那一人送一份就行了，这东西毕竟贵。”
锦瑟听到大太太突然提起自己，心中更是讶异，为何又单单把她给提出来，能拿到炭木的四姐和二哥都是嫡子嫡女，为何又外加自己一个庶女？
“锦瑟先谢过母亲，五姨娘。但是这东西太贵，锦瑟有暖炉就足矣，不如……送给三姐儿吧，她身子才弱。”锦瑟推却着，她现在不想再无功受禄了。再没有弄清楚大太太的用意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大太太却突然扬高了声音说道：“好啊，既然你不要，送给三儿也行。”
锦瑟偷眼看向大太太，发觉她眉头紧蹙，一看便知是生气了。
四姨娘倒是感激的看了眼锦瑟。
感受到大太太莫名的怒气，锦瑟自知现在再留在此处有些不妙，于是连忙起身行了礼急急地离开了。
回屋后，大太太托人传话给锦瑟，说是明儿个炭木就会送来，刚好她要去看三小姐，那炭木就送到锦瑟房中由她拿给三姐了。
锦瑟一直皱着眉，知道是惹大太太生气了，但却不知她今日到底错在了哪儿。
琴儿却难得的提点道：“小姐你也真是的，明知大太太不喜欢三小姐，竟然还提出要把炭木转送给她。”
锦瑟心中一阵讶异，这个她是真的不知，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她都是成日里闷在屋内，这会子又刚回府，府中有些事她还确实不知道。
原来大太太不喜欢三姐，难怪那日在家宴上四姨娘为三姐说句话，大太太都不许。
看来去看三姐的事怕是要搁一阵了，她若是真按着大太太的话去了，那就真是愚笨至极。
这炭木，明日只有收下了。
第八章 表里不一
第二日锦瑟特意起得比平日更早，去了大太太屋中请安。
大太太倒是和颜悦色的，似是昨天的事没发生一样。
锦瑟亦不再提，只和锦禾一起陪着大太太说笑了一阵。
大太太也一直满面笑意，心情看上去颇佳。
“不知母亲何事如此开心？”锦禾笑着问大太太。
大太太摸摸锦禾的头：“你大姐，锦华要回来了。”
“哦？回来省亲么？”锦禾脸上虽是笑开了花，但锦瑟看得出来她笑得并不真心。
“是啊，你大姐一年半没回来了，去年连元旦都没回呢，皇上不放人。”大太太笑得更开心了。
锦瑟的眸子却冷了一下，皇上不放人？
大姐进宫后倒确实受宠过一段时间，也很快升为了华贵妃，府中亦是跟着风光了好一阵子，皇宫还特意给苏府打赏了许多贵重的东西，这些她都有印象。
但不知什么原因，封为华贵妃的大姐在两年前便不再受宠，看来她没在府中的这一年多，华贵妃也没回府。
这下子突然要回府，说是省亲……
“七儿也是两年没见过大姐了，你大姐常常问起你呢，这下子好了，你回来了，刚好你大姐回来，大家一起聚聚。”大太太看着锦瑟说道。
“是，七儿也很想大姐，不，华贵妃。”锦瑟觉着说错了连忙改口。
“嗯……”大太太却笑着看向锦瑟，“别的不说，这一年多你倒是乖了不少，也懂事了不少。”
不知怎地，大太太明明是在夸奖，她却听得有些刺耳。
乖了不少这句话让她想起那日，那个神秘杀手在杀死自己前说的那句话。
“转世为人后记得要安分。”
天意如此，她不仅没转世，还重生回到自己身上。
但她确实安分了不少，虽然比之前出来走动的次数要多上许多，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尽量选择沉默，除了大太太这两次用具和炭木的破例。
府中的这些人，除了锦禾，她一个也看不透，甚至琴儿都看不透。
而她突然回府应该是会掀起惊涛骇浪的，却意外的府中一片风平浪静。大家还是照常生活，每个人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难道说那个杀手没有回去复命？
不可能，看来是凶手城府太深，毕竟是在府中摸爬滚打的人，若是能轻易被她这种小娃儿看透，那凶手也不可能安然的过到现在了。
锦瑟顿觉得有些懊恼，低垂着头。
大太太注意到了锦瑟的异样，“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只是在想大姐要回来了，锦瑟该送什么礼比较合适……”锦瑟迅速的回神答道。
“看吧，我就说七儿重情义。”大太太没有回答，反倒是笑着对傅妈说道。
傅妈点了点头，也顺着回道：“七小姐不过十一岁便如此贴心，实在难得。”
锦瑟愈发的奇怪，大太太最近究竟是为何对她如此好。以前的时候在府中也见不到几次，对她也是冷冷淡淡的。
如今倒好，把她当个嫡女般的疼爱了。
不过‘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锦瑟还是懂的，看来大太太是有什么事要她做。
但现在时机还未到，大太太只是在未雨绸缪，看着这模样，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她要主动出手，才能步步为赢。
先从岚心入手吧，那丫鬟看上去还挺亲自己的，不知为何，越和她相处就觉得她越像弄玉。
弄玉……这几日去大太太屋中都没见着弄玉，一直都是一等丫鬟书儿，画儿和棋儿跟在身边。而大太太把琴儿给了她，许是弄玉只是二等，资历不够到可以近身伺候大太太吧。
陆陆续续的，来请安的人都到齐了，众人在大太太屋内一齐闲话了一阵子，傅妈也宣布了大姐半个月后回府省亲的消息。
见着大太太打起了呵欠，自己便先告退了，随着一起出来的还有锦禾。
“妹妹回府后变得沉默了许多。”锦禾忧心的抓住锦瑟的双手，“姐姐知道一年多前的事给你带来的影响很大，其实妹妹回来前的半个月，姐姐一直担心你会变得完全不理人。所幸，你挺过来了。”
锦瑟却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是啊，一年前的事影响怎么会不大。
纵使是眼前与她一贯交好的四姐，也再不会全心对待了。娘亲生前待人那般和善，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她不会重蹈覆辙。
锦禾也没在意锦瑟的冷淡，按说这锦瑟与她说话还算是最多的。
“妹妹可想好送什么给大姐了？”
“没。”说起这个锦瑟皱起了眉，她与大姐向来不熟，大姐出宫嫁人那会子自己才六岁，还什么都不懂。
“这样吧，你绣个白莲图，我给图配上一首曲子，我们一齐送给大姐好么？”
锦瑟微微愣了下，缓缓的点点头。
确实她除了字和绣工稍微拿得出手外就没什么长处了。
哪像四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三姐则能出口成章，大姐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据说就是她在殿上献给太子的一舞就定了君心。
大姐离回府只有半月，这白莲图的事要抓紧了。
锦瑟拜别了锦禾，自行回屋了。
整整一个下午，锦瑟都在忙活着。琴儿不知去哪了，而岚心和岚胭则也一直在屋内屋外的打扫。
这边大太太屋中。
琴儿正给大太太福了福身子，大太太满意的点头。
“你难得自己来一趟，想来是有情况。”大太太示意琴儿坐下。
琴儿摆摆手，道：“回大太太，是有情况，不过有情况的不是七小姐而是四小姐。”
大太太闻言，挑了挑眉，道：“四儿？她会有什么状况？不是让你看着七儿的吗？怎么跑来和我说四儿的事了？”
琴儿解释道：“回大太太，四小姐刚在您这请完安后与七小姐一道往回走，路上她建议七小姐绣幅白莲图给华贵妃……”
说完琴儿也不再出声，话点到为止。
大太太听完后面上看似平静的问道，“那七儿说什么？”
琴儿答道：“七小姐答应了，还说自己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屋内忙着绣了。”
大太太沉吟一会儿，再次问道：“你跟了七儿一段时间，觉得她到底如何。”
琴儿想了会答道：“奴婢觉得七小姐为人单纯，外表看似坚强其实骨子里尽是柔弱。”
大太太点点头，“继续看着，别光顾着看她的表面，四儿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吧。”
琴儿应着便退下回锦瑟屋去了。
待琴儿退下后，大太太推走傅妈递来的茶杯。
“没想到四儿也会这样。”大太太喃喃的说着。
傅妈一时语塞，前几日还在那说四小姐性子活波爽直，没想到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这也不是她一个妈妈该管的。
第九章 人心
这几日来，府中一直风平浪静，锦瑟除了早上去大太太那请安外便足不出户的绣着图。
岚心这几日看锦瑟的目光有些焦躁，锦瑟看在眼里却也不急着问。
今日刚好绣线用完了，锦瑟便吩咐岚胭出府帮她去外边购一些回来。
屋内只有岚心和琴儿二人陪着锦瑟。
“琴儿，你去帮我弄些吃的来。”锦瑟对琴儿说道。
琴儿点点头挑开帘子，出去了。
屋内极为安静，只有锦瑟在专注的一针一线的绣着。
“小姐……奴婢想与你说件事……”岚心有些憋不住的主动向锦瑟说话，她一定要告诉小姐。
锦瑟却不回答，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坐在圆桌旁，仍旧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中的图。
过了一阵子，锦瑟才仰头看向边上的岚心，面上带着纯真的笑容。
“岚心，你觉得这白莲花绣得像不像？”锦瑟问道。
岚心低头略一沉吟，还是有些欲言又止：“像……但是奴婢刚好想同小姐说说这个礼的事……”
锦瑟迁唇一笑，也不计较她的吞吞吐吐，右手捻着银针往上一拉，线头刚好穿过********。
“有什么事就说罢。”
岚心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绣图，在最左侧有几多盛开的白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中间嫩黄的********若隐若现。小姐当真是绣工了得，这含苞待放的白莲花绣得活灵活现，只是……
岚心似是下了决心的说道：“小姐的白莲花绣得十分好看，但是华贵妃……”
“岚心！”琴儿挑开帘子走了进来，手上捧着食盒，上边摆了两碟精美的糕点。
岚心听着琴儿的一声大喝身子一颤。
“过来帮我端食盒。”岚心回神过来便走到琴儿身边把食盒接过放到了圆桌上。
在抬头的那一刹，岚心看到了琴儿警告的眼神。
锦瑟浑然不觉的绣着，岚心看了眼锦瑟，“小姐……糕点来了，先用些罢。”
锦瑟点点头，放下绣图，拈起一块桃花糕，吃了一口，只觉得清香异常，“这个桃花糕很好吃，琴儿是你做的吗？”
琴儿笑着说道：“谢小姐夸奖，不过这是岚胭妹妹教奴婢做的，小姐若是觉得好吃那以后奴婢多给小姐做。”
“做一碟桃花糕要多久时间？”锦瑟问道。
琴儿整理着锦瑟的衣裳：“小姐也想学吗？”
“不，只是问问。”锦瑟吃完了一块桃花糕，又拿起绣图开始绣了起来。
撒谎！这桃花糕明明就是弄玉才做得出的味道，她吃了好几年，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做的？
但为何弄玉会去厨房做起糕点？她不是在大太太那吗？又为何琴儿要说是岚胭教的？
锦瑟皱起眉头，分神之际，针不小心扎破了手指，几滴血珠冒了出来，看着血珠锦瑟感到一阵晕眩。
连忙把手指放入嘴中吮着，不一会儿便指了血。
自一年前那件事后，她看到血便觉得头晕。
“小姐你的手都扎破了，还是先歇息一下吧。”岚心有些心疼的说道。
锦瑟摆摆手，只说了句：“晚膳的时候再叫我。”
岚心和琴儿听后便会意的出了屋子。
“岚心，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先把你自己的事管好吧！”琴儿恶狠狠的对岚心说道。
岚心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装！”琴儿伸手揪起岚心脖颈处的衣裳。
琴儿本就比岚心高出半个头，这么一使力的揪起她的衣裳后，连带着岚心也被提得微微离开了地面。
“放手！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岚心奋力甩开琴儿的手，拍拍衣裳后，整理了一下衣襟。
“岚心，你好自为之。”琴儿低低的对岚心说了句，不待岚心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她们身后始终有一对乌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