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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 作者:〔意〕但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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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泰伯河的河水开始变咸,
他也曾大发慈悲,接我上船。
现在,他振翼向那个河口飞去,
因为凡不必朝阿凯隆特河降落的魂灵
都须集合在这里。”
我于是说道:“倘若新的法律不禁止你
回忆或唱出那恋歌,
它过去曾经平息我的七情六欲,
那么现在就请你用它来安慰一下我的灵魂,
因为这灵魂伴随我的肉体来到此地,
已感到如此力竭精疲!”
这时,他开始温柔地唱道:
“在我的心灵中向我诉说的爱”,
这歌声至今仍在我的内心深处唤起甜美的乐感来。
我的老师和我以及与他在一起的那些人,
显得如此怡然自得,
似乎每个人都对其他问题无心过问。

              卡托的训斥
              
我们正在全神贯注、如醉如痴地倾听他的歌声;
那可敬的老人则过来喝道:
“这是干什么,懒惰的鬼魂?
如此心猿意马,如此停滞不前,这算何意?
快跑上山去脱掉你们的鳞皮,
因为它不让你们觐见上帝。”
正如一群鸽子静悄悄地聚拢在食物旁边,
啄食着虎谷粒和麦片,
不再显示通常的那种神气活现,
一旦它们所畏惧的东西出现,
他们就立即放弃钓饵,四下飞散,
因为还有更令它们关心的事占据心田;
我所见的这群新到的鬼魂也正是这般光景,
他们放弃听歌,纷纷向山坡逃奔,
正像一个人在行走,却又不知该走向何方:
而我们的离去也是同样匆忙。




                第三首




重登旅程
亡人的缥缈身躯
被革除教门者
曼弗雷迪

               重登旅程
               
尽管这些鬼魂突然间西窜东逃,
散落在这旷野荒郊,
朝那理性激励我们赎罪的高山奔跑,
我却重又把身子向把可信赖的伙伴靠近:
没有他,我又怎能跑动?
水又能带领我登上山岭?
我觉得,他是在自觉地感到悔恨:
哦,高贵而纯洁的良心!
一个微小的过失怎么竟令你感到如此苦痛!
他的步履把速度减慢,
庄重的神态使每个动作都显得从容舒缓,
我的脑海方才曾是如此偏狭,
这时则是心猿意马,仿佛变得辽阔无涯,
我把我的目光投向山峰,
它高高冒出海面,指向苍穹。

            亡人的缥缈身躯
            
太阳在我们身后红如火焰,
它在我身后则裂成两半,
因为它从我身上找到辐射阳光的支撑点。
我惊骇地转过身,
担心被抛到一边,
因为这时我看到只是在我身前才有阴影一片;
我的慰籍者掉转整个身躯,
开始向我说道:“你为何仍然如此猜疑?
难道你不相信我是与你在一起,是我在引导你?
在我的肉体埋葬处,现在已是晚祷时分
——而我的肉体也曾有过阴影:
那不勒斯现有我的遗体,这遗体曾是移自布林迪西。
如今,倘若在我身前不见丝毫阴影,
你不必对此感到更加吃惊,
因为同样勿须惊异重重天体无法阻挡阳光从一层射到另一层。
神力使这样一些躯体
也能感受灼热与冰冷的折磨,
却不愿向我们揭示神力如何行事的奥秘。
凡抱有如下希望的人都是非癫即狂;
他们竟然希望我们的理性能穿越那无穷的道路,
这道路也正是体现为三位一体的路途。
凡人啊,你们该满足于知其然;
因为你们若能洞悉一切,
圣母玛利亚也就勿须分娩;
你们该看到,这样一些人所抱有的渴望均已落空,
而他们本能使他们的欲望得到满足,
但这欲望却使他们遭受永恒之苦。
我说的是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
以及许多其他人物。”谈到此处,
他低下头来,不再言语,神情恍惚。

             被革除教门者
             
我们此刻已来到山脚:
我们发现这里山石陡峭,
即使腿脚灵便,也是难以登攀。
在莱里切和图尔比亚间的那带悬崖陡壁,
最险峻,也最荒僻,
若与这山势比较,则像是宽阔易登的阶梯。
我的老师停步说道:
“现在,谁知哪边的山坡比较平坦,
使无翼而行的人也能攀登?”
他垂下目光,思索该走哪条路径,
我则抬起头来,
仰望那山石嶙峋,
这时从左边有一群鬼魂在我眼前出现,
他们朝我们走来,迈着脚步,
他们的步伐是如此缓慢,却又不像在迈步,似在飘忽。
我说:“老师,请抬起你的眼睛:
瞧,这里有人可能会建议我们走哪条路径,
既然你自己无法决定。”
他于是看了一看,不禁喜上眉间,
答道:“让我们迎上前去,既然他们走得这么慢,
你该把希望抱定,可爱的孩子。”
我现在要说,在我们走了一千步之后,
那群鬼魂却依然距我们甚远,
这一千步恰好是一个投石好手所能抛出的一长段,
这时,他们全都挤在高耸陡壁的垒垒坚石前面,
一动不动,相互靠拢,
就像行路之人,疑窦顿生,停步观看。
维吉尔开言道:“哦,得到善终的人们,
哦,上帝遴选的精灵,
请以我想你们大家都在企盼的永久平安之名,
告诉我们何处山岭伸展平缓,
使我们可以向上攀登;
因为知之越多的人就越不愿浪费光阴。”
正如小绵羊走出羊圈,
先是一只随后则杀两两三三,
其他小羊则是怯生生地低垂双眼和嘴脸;
头一只怎样做,后面的羊就跟着学,
它们紧随在它身后,驯顺温和,
一旦它停步不走,它们也跟着做,尽管不知为何。
这时,我看待那群幸运的鬼魂的头一批也正是如此,
他们移动身子,向前迈进,
面容谦卑,步履庄重。
走在前列的那些鬼魂
一见阳光照在我右面的地上,
却被我那抛射在石壁上的阴影所截挡,
他们惊得停了下俩,又后退了几步,
跟在他们后面的所有其他鬼魂,
也照样做,却又不知为什么。
“不劳你们动问,我可以向你们说明:
你们所见的是凡人的肉身;
因此,射到地上的阳光才被离分。
你们不必惊奇:但你们应当相信,
他设法把这山崖攀登,
并非没有来自上天的神力支撑。”
老师这样说道;于是,那些高贵的幽灵也便说道:
“那么你们就掉过头去,走到我们前面。”
同时用手背把方向指点。

               曼弗雷迪
               
其中一个开言道:“不论你是何人,
在你这样行走的同时,请转过你的视线:
想一想你曾否在人世见过我一面。”
我朝他掉过身去,定睛把他端详:
他头发金黄,相貌英俊,仪表堂堂,
但是,他的一道眉毛被一剑砍伤。
我谦恭地否认曾见过他,
这时,他则说道:“现在,你就看吧”;
他还向我指出胸膛一方的一道伤疤。
接着,他含笑说道:“我就是曼弗雷迪,
是康丝坦扎皇后的孙子;
因此,我请求你,俟你复归人世,
去看望我那美丽的闺女,
她是西西里和阿拉哥纳两个王朝的始祖,
倘若有别的传言,就请你把真相向她倾诉。
我的身体曾被两处致命的剑伤所毁,
在此之后,我便痛苦流涕,
皈依了大慈大悲、宽恕罪人的那位。
我的罪孽令人发指;
但那仁爱无边的神把宽大的手臂张开,
把凡向他悔罪的人都一律搂抱在怀。
那科森查的牧师曾手克莱蒙特委派,
前来将我加害,
当时若能从上帝身上清楚地看到这一面,
我的尸骨本会仍然
留在贝内文托附近那座桥梁的一端,
上有大堆石块盖严。
如今雨水淋湿我的骸骨,风飙也把这些骸骨
吹落到王国以外之地,几乎在维尔德河流经之处,
在那里,他们把我的骸骨变成熄灭的蜡烛。
虽然有他们的诅咒,
那永恒的慈爱却并未丧失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希望也仍留有一丝绿意。
诚然,凡违抗神圣教会而死去的人
即使在临终时悔罪,
也必须守候在这座山崖的外边,
要呆上比他狂妄横行的年月多三十倍的时间,
除非经过潜心祈祷,
这项法令才会缩短期限。
现在切看你能否使我幸福,
向我那善良的康丝坦扎透露:
你看到我的处境如何,又怎样被这项禁令所阻;
因为在这里,若有尘世的人辅助,就会大有进步。”




                第四首




炼狱外界
南半球太阳的运行
炼狱山的特征
贝拉夸

               炼狱外界
               
由于我们的某个官能
能感受到欢乐或苦痛,
灵魂也便完全集中表现在这个官能之中,
这时,显然灵魂不会去想发挥其他任何潜能的作用;
这种情况与如下错误恰好相反:
它竟认为,我们身上会有一个灵魂在另一个灵魂之上点燃;
因此,一个人听到或看到某件事情,
这件事情又强烈地把灵魂吸引,
这时,时间在流逝,而此人却觉察不清;
因为用来觉察的是一种潜能,
占据整个灵魂的潜能又是另一种:
后一种潜能几乎与灵魂相连,前一种潜能则与灵魂离分。
此刻我对此正有切身经验:
我在倾听那精灵陈述,并把他注目观看;
因为太阳已升到整整五十度,
而我却并未发现,
这时我们来到一个地界,那些鬼魂向我们齐声叫嚷:
“这里正是你们要来的地方。”
当葡萄变得紫黑时,农夫
往往用叉子叉上一把荆棘,
把篱笆的裂口堵住,
那裂口也比这山路更宽敞,
我的导师正是从这里攀援而上,我也紧随一旁,
因为那群鬼魂业已离去,我们就剩孤身二人。
在桑莱奥和诺利都可以上下步行,
在比斯曼托瓦也可以单靠双脚登上最高峰;
但在这里,一个人必须飞腾;
我是说,要抖动那强烈愿望的灵巧羽翼,
追随那引路人身后飞翔,
他既是指路明灯,又给我以希望。
我们沿着那裂石残 的小径攀登,
两边石壁是如此狭窄,竟把我们的身子夹紧,
足下土地是如此险峻,也要求我们手脚并用。
在我们到达那高耸悬崖的最高边缘之后,
一片平地豁然开朗,
我说:“我的老师,我们现在该走向何方?”
他于是对我说:“万不可把你的步伐走乱:
你该紧随我身后,径直向上登攀,
直到有什么熟悉路径的人出现。”
山巅高耸入云,视力也无法望见,
坡度又是那样斜,
大大超过从半个九十度弧到圆心划出的线。
我感到疲惫不堪,
这时,我开口说道:“哦,慈祥的父亲,请转过身,
看一看我会只剩孤身一人,倘若你不留停。”
他于是说:“我的孩子,不论如何你该爬到那里。”
边说边向我指出稍高处的一片平地,
那山地从山的一边把整个山峰环绕。
他的言语给我以有力的鼓励,
使我竭力匍匐在地,爬到他身边,
我的双脚终于踏上山岭边缘。
我们二人来到那里坐下,
转身眺望东方,正是从那里我们把山登上,
因为人们总是这样回顾来路,兴奋异常。

           南半球太阳的运行
           
视线先是投向那低低的海滩;
然后则是抬起,仰望太阳,
我惊讶地发觉:阳光竟从左面射在我们身上。
诗人清楚地看出,
我十分惊愕,呆望着那光明之车,
它恰好运行到我们与北方之间的处所。
于是,他对我说:“倘若卡斯托里斯和波路斯
与那面明镜作伴,
而那明镜又以它的光辉把上上下下照遍,
你就会看到那红光四射的黄道带
更加贴近大小熊星旋转,
只要它不运行到原有的轨道以外。
你若愿意思索这一切如何竟能发生,
你就该集中思想,
想象那西云山与此山同处于地球之上,
两地都共有一个地平线,
而它们所处的两个半球却不一样;
正因如此,法厄同才走错了道路,不知如何驾驶车辆,
那时,你就会看到,太阳在一地必须运行在这一边,
而在另一地则必须运行在另一厢,
只要你的智力足以使你十分清楚地理解这个景象。”
我说:“当然,我的老师,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弄清问题,
即使我的才智似乎力所不及,
我看清那最高天体运动的子午圈
——在某种科学中它则叫做赤道——
总是处于太阳与冬季之间,
由于你所说的原因,它现在远离这里,
向北走去,正如希伯莱人曾见它
走向那炎热的地区。

             炼狱山的特征
             
但是,如你乐意,我很想知道,
我们还须走多少路;
因为那山峰太高,超过我的眼力所能达到的高度。”
他于是对我说:“这山岭就是这样:
从山下开始攀登,总是感到吃力难行,
愈是往上行走,就愈是感到轻松。
因此,等到你觉得山势十分平缓,
向上攀登也使你感到轻便,
犹如乘舟顺流而下一般,
那时节,你就将抵达这条山路的终点:
你的疲劳正指望到那里休息一番。
我不再回答别的内容,这也便是我所知的实情。”

                贝拉夸
                
他刚把他的一番话说尽,
旁边就发出人声:
“也许在这之前,你们早该坐下停一停!”
一闻其声,我们都各自转身,
我们看到左边有巨石一块,
我和他先前都不曾觉察出来。
我们费力地爬到那里;
那里有一些人躲在石块后面的阴凉地,
正像一个人懒惰无为,闲呆在那里。
其中一个在我看来似乎十分疲倦,
他席地而坐,双手抱膝,
低垂视线,呆视着双膝之间。
我说:“哦,我亲爱的主人,
请注意观看那个人,他是那样懒惰无为,
仿佛怠懒就是他的同胞姐妹。”
这时,那人向我们转过身来,注目观看,
但只是顺着大腿,懒懒地抬起视线,
随即说道:“现在你就向上爬吧,既然你是这么勇敢!”
我此刻才认出他是谁,尽管
疲乏仍在稍微加速我的气喘,
却并未阻止我走到他的身边;
待我来到他的身旁之后,他才稍稍扬起头来,
说道:“你是否总算看清太阳
如何从左边驱赶车辆?”
他那懒洋洋的动作和那段段的话语,
使我的双唇不禁略含笑意,
我随即开口说道:“贝拉夸,现在我真为你感到欢喜,
但是,告诉我:为何你单单坐在这里?
你是在等待有人来指引,
还是又犯了老毛病?”
他于是说道:“哦,兄弟,爬到山上究竟有何用途?
既然那上帝的天使不会让我去受那涤罪之苦,
他正坐在炼狱山上的入口处。
首先,必须在炼狱门外,使整个天体在我四周旋转,
旋转的时间恰好与我的寿命一样长短,
因为我曾把良好的悔罪之念拖延到临终时间,
除非在这之间有蒙受上天恩泽的活人
作发自内心的祷告,给我以帮助;
作上天听不入耳的祈祷又有何用处?”
这时,诗人已先我登山,
他对我说:“现在,你来吧,你可看一看:
太阳已射到子午线,
而黑夜则已足踏摩洛哥,覆盖到海边。”




                第五首




维吉尔的责备
暴死者
雅科波·德尔·卡塞罗
蓬孔特·达·蒙泰菲尔特罗
皮 娅

             维吉尔的责备
             
我此刻已经离开那些鬼魂,
把我的导师的足迹紧跟,
这时,在我身后,竟有一个鬼魂把一个手指伸直,
喊道:“瞧啊,那阳光
似乎并未照到下面那人的左方,
他那举动是多么像活人一样!”
我听到说话的声音,便把视线转到那边,
我看见那鬼魂正惊讶地把注目观看,
他死死地、死死地把我盯住,也盯住那破裂的光线。
老师说道:“为何你的心灵被如此纠缠,
竟使你把步子放慢,
他们在此絮絮叨叨,炸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快来跟在我的后面,且让这些人去说个没完;
你该像一座坚固挺立的塔,
即使有劲风吹过,塔顶也不摇撼;
一个人若让一个思想接着另一个思想不断产生,
就总会使目标远离自身,
因为一个思想总要冲淡另一个思想的激情。”
我还能说什么,除了说“我来了”?
我果然就这样说了出来,一丝红色顿时泛到脸上,
这红色有时会使人无愧于得到原谅。

                暴死者
                
这时,有一群人从山坡上穿过,
来到比我们稍高的地方,
把“怜悯我”一段一段地轮番歌唱。
他们发现我的身体
竟挡住阳光的照射,
这时,他们就把赞歌变为又长又嘶哑的“哦!”
其中有两个充当使者,
朝我们迎面跑来,向我们询问:
“请把你们的情况告诉我们。”
我的老师于是说道:“你们可以回去,
向派你们前来的那个人汇报,
就说此人的身体是用真正的血肉塑造。
倘若他们停下来看看他的身影,
就会如我所想,足以解答他们的疑问:
他们应当对他表示欢迎,他也有可能对他们有用。”
我从未见过在黑夜到来之前,
流星如此迅速地划破晴空,
也从未见过夕阳西下时闪电如此迅速地撕破八月的云层,
那些鬼魂正是这样转眼前跑回山上;
他们到达那里之后,便立即与其他鬼魂一起重又朝我跑近,
犹如一队纵情奔驰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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