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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苏绾发懵，两眼空洞：“没……没事儿。”
“公子，你别丢下我……”璎灵喊道，一瘸一瘸地向他们过来，语气里饱含委屈之意。
于中正立马要去扶她，但顾碍到男女有别，固又顿在了半路。
苏绾只是觉得剡洛的身子僵了一下，才慢慢松开她，回头对璎灵道：“不会的，不会丢下你。中正，你背璎姑娘吧？绾姑娘的眼睛不好，由我领着。”
于中正搓着手儿，脸孔发烫：“这个，卑职……卑职……”
剡洛眼中精光一现，视线仿佛穿透浓雾直刺于中正，把他盯地头皮发麻。立刻抖擞精神道：“是，卑职遵命。”
璎灵欲要推拒，但是于中正已经蹲身下来，背面向她说道：“姑娘，得罪了。”
苏绾愣了一下，恍然间有股错觉，似乎觉得剡洛是有意如此安排的。给谁看？给她吗？他跟璎灵坦白了？还是没有？他们方才躲在那儿又在干了些什么？
但是从二人的话语里，听不出来分毫。言语如织密不透风，正如他所苦苦隐藏的秘密，滴水不漏！
他总是周详地规划一切，从自己亦到别人。逍遥居外的八卦林如她一开始所想，就是为抵御外敌所设，怕太后亦或者其他势力追踪到那儿。那么，自己最初也曾经猜测过的盾牌之说呢？他，是否也一直这样计划着，让她做他的盾牌，死都不放呢？她忽然想不起来，每一次千钧一发遭围追堵截的时候，究竟谁在前谁在后谁又护着谁呢？
她想不起来。
她就像他身上的闻香玉，被随身而带，最终被嵌入刀柄之中成为一件利器。为他所用。对于他的种种意图，苏绾已经学会了本能地去揣测去怀疑去否定，对于他对自己的任何行为或者语言，却都已学不会去相信。
怎么会这样？
她甚至开始怀疑方才他们两人在树丛里，是否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正像白天时他对她的那样，吻她，并，用热情融化她，企图永远驾驭她！
璎灵跟她，是两种人，她懂蛰伏，但自己不会。她有时候会是飞蛾与火同烬，但更多的时候，她是一片仙人掌，看着苍翠欲滴平和而宁静，却随时将尖刺竖向别人。那刺是长在她肉里的，拔不去啊……她永远学不会像璎灵那样蛰伏人前。
所以，亦无法接受这样不对等的关系。
苏绾长长吁了口气，正色道：“这天儿里，你同我没有分别。”言下之意，是她并不需要他人作陪。
剡洛抿紧唇，脸部线条绷了起来。
于中正见璎灵许久都没爬上来，便有些为难地看剡洛：“公子……这个……”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更何况自己现在早已不是官，难断难断啊，两个姑娘瞧着都不错。
“于大哥，还是你认路吧……”苏绾道，径自走向前去。等了一会儿不见于中正上来，便又回头看了看他。目光闪烁如星，羽睫润湿如雨后的黑蝶翩然扇翅。
剡洛在袖子底下的双拳握起，对于中正点了点头，默许他听随苏绾的去做。
于中正似乎得到了一枚免死金牌，立马松掉口气，有些急慌慌地步上前头去。料说他为官确实是清头的，可是一碰着这种男女之事，他便钝地跟生锈了一样。如今巴不得立刻飞离开这三人身边，好教自个儿能喘口轻松的气儿。
见前头两人一先一后地奔着东侧而去，剡洛阖住眼皮，仿佛是要将什么给融化揉碎在思想里，永不让其出来。他微微偏了偏头，张开眼睛来时，目中冰雪如冬，凝结成了一滴如墨般深沉的黑瞳。稍稍扫过璎灵的脸皮，他淡漠地伸出手去：“过来吧……”
“嗯？”璎灵微愣，皱起眉头心里有几分不悦，“我想，我自己能走。”说着便一瘸一拐地想要去追上于中正苏绾二人。
剡洛一张手便将她拦在半路，也不管她究竟是何态度，就闷声不响地打横抱起她。
璎灵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咙口，但又看他肃着张脸，眼光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半分。便陡然觉得无尽的失落。静静攀上剡洛的颈项，将头埋到他的胸口上去。
于中正所言非虚，四人往东面一直走了约莫有半多个时辰，终是看到了前头隐约的火光。再走地近一些时，就能够看到溶洞口站着的几个人——临王妃、李尤氏还有个郭襄子。
苏绾还未察觉，便只听郭襄子骂骂咧咧地迎过来：“臭丫头，怎么你也跑出去了……”忽然间看到抱着璎灵的剡洛，两道银色卧蚕眉便顿时纠在一起，“嘿……你这真是左右逢源啊……”
剡洛的嘴唇轻抿住，不欲回应这向来没正经的老头子。
苏绾听是郭襄子的声音，登时就加快了脚步迎上前：“苏棋找着了吗？”
郭襄子一顿。又回过神来：“唔，找着了，不过却受了些惊吓，如今正让小哑巴看着呢！”
“受了惊吓？”苏绾细细皱眉，心似有些肉痛得紧，苏棋胆儿素来小，黑灯瞎火里被迷在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怕才怪。即便是自己碰着这事儿，想必也会着慌害怕的。
几人见他们都回来了，都放下了心。临王妃看到璎灵伤了腿，便忙来问苏绾如何，可有受了什么伤，完毕还依旧盯着她的眼睛瞧个不停，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法消化这对漂亮至极的眼睛报废了的事情。
苏绾微微抿笑，任由临王妃将自己拉进溶洞之中去：“干娘，我真的没事儿……”
临王妃瞅瞅璎灵：“怎么着了？你也不懂磕个小腿儿什么的，可不便宜了她吗？”
苏绾闷笑，在剡洛面前耍这等心机，等同于自取灭亡。她相信璎灵绝对不是故意崴了脚的，否则剡洛岂还会如此安静地一路抱她回来呢？
剡洛将璎灵放到石凳上，让李尤氏帮忙上药，自己则慢慢走到了一边儿去，把玩那柄尖利匕首。看似平静，但他的眼睛却无处不在，从各个角度注视苏绾，心里一直在寻思着，究竟怎么样，才算是他的真心？是她所需要的真心呢？
他有些茫然地无所适从，才猛然间发觉，自己竟在这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加傻蛋。旭日东升旭日东升，那太阳如今在他心里像是一团烧糊了的荷包蛋，恨不得一口吞下去，让它永不升起，然后巴住她所有的时间。
苏绾被临王妃折腾地有些乎不自在，便托辞抽身去看苏棋，经过剡洛身边儿时，不觉停了一下。但又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就只扭捏了一下之后，匆匆擦过。
李尤氏为璎灵擦了些跌打的药酒，说是自家相公惯用的东西，由她亲手浸泡，有用的很，保管明儿就能上蹿下跳的。说了些夸大其词的话，便笑眯眯地去弄晚饭去了，这被苏棋的事儿一耽搁，众人到这个点儿了竟都还饿着肚子。如今一松懈下来，经不住已经悠几声“咕噜咕噜”的叫声了。
苏棋一身瑟缩地坐在石床里侧，脑袋垫着黄叶的肩头，一抽一抽地惊魂未定。苏绾坐到床沿，拉住她的手轻道：“棋姐姐？”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两百三十三章 摊牌
第两百三十三章 摊牌
苏棋顿受惊吓般地抬起头，满目里都是胆怯与后怕，眼神亮亮闪闪滚动着泪光。一看到苏绾，顿时“哇”地哭了出来，饱受了半天儿的委屈与害怕全都倾泻向苏绾：“姑娘……呜呜呜呜……姑娘，我今儿呜呜呜……我今儿头一回见着了……呜呜呜呜，见着了野猪……”
山野之地野兽难防，苏绾并无意外，自己要是看见一头野猪估计也得吓掉半截魂儿。光那副长长的獠牙就够她死上十几次的了。
她拍拍苏棋的手背，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这不回来了吗？”
黄叶默默地点头，显然回来之后便一直在这儿陪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郁闷之极。一见苏绾来开解，忙露牙先笑了再说。
苏棋点头：“若非爷爷跟黄叶及时赶到，我恐怕就被野猪吃了……”
野猪吃人？这倒没听说过，顶多就把她拱地伤筋断骨或者一命呜呼吧。苏绾心道，她果然是被吓傻了，就想让出这时机给黄叶，让他好好表现表现。心中琢磨着，若自己明儿真的要离开的话，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两个人带走，不能让他们再沦落堕入战争杀伐之中。
这般思量打算之时，璎灵竟一跛一拐地走了过来。对苏棋扯唇而笑，关切地道：“棋姑娘没事儿吧？”
苏棋哭到一半儿，顿时打哽，泪眼婆娑地看着璎灵的模样：“璎姑娘……你的脚是怎么了？”
“方才不小心崴了一下，你回来就好了，我这脚便不算白伤。”
“姑娘是为我受的伤吗？”苏棋的两团细眉皱在一起，“呜呜……对不起姑娘……”
眼看着新的一轮排山倒海就要来了，苏绾忙丢给黄叶一个眼色，让他好生劝慰着。自己回过头亮出一道犀利地眸光。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璎灵这是将魔爪伸向她身边儿唯一的宝贝了吗？来她眼皮子底下拉拢人心，实在太过不将她放在眼里。
璎灵嘴中干笑：“我来瞧瞧棋姑娘，没事便好了……”说着眼神有些怪异，瞅着苏绾却又不离去。
苏绾了然，她这是有话要说，便起身：“姐姐不方便，我扶你去休息吧！”
璎灵点头，含着一抹心机得逞般的深笑说道：“谢谢妹妹了。”将手轻轻搭在苏绾的手臂上，忽然用力一重，五指捏住苏绾的手臂将指甲透过衣料嵌入皮肉之中。
为女子指若青葱，这时却如鹰爪似地，尖利无比。
苏绾未料到璎灵如此明目张胆地给她威胁，心中陡然有警钟大作。回忆起当日在凤鸣台出的事儿，那些凌空舞乱的绸带还历历在目，忽然间如被人扼住了脖子似地，有一瞬呼吸不上来。
璎灵有敌意，她一直知晓。她是个不说但敢做的人，且也做的光明正大，不会掩掩藏藏。就像一个隐藏在深处的杀手，素日遁于人迹不露端倪，却会在最要紧的关头蹦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一剑锁喉。
这当真是一个极懂隐忍之人。从一定程度上，与剡洛极为相似。
“忽然有些头晕目眩，妹妹扶着我点儿吧……”璎灵笑道，眉目生彩大为艳丽。如今窘迫的生活不光没有抹去她五官的美，反而在大自然中韬光养晦，深受自然亲泽更显得如珠如玉一般地清透无瑕。美中，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未施妆而粉黛依旧，不弄巧影一如顾盼生姿，风华恍若天然生成，但细看之下那眉目之中却包藏着点点怨恨。
似一点朱砂印，烙成满腔恨。
苏绾原本僵住的身子顿然松弛下来，她似乎是来威胁她的，但这对她来说不具任何意义。纠缠错乱本就非她所好，要玩3*她可不奉陪。她轻轻拉住璎灵的手腕，拍了拍，记记如刺扎进璎灵心中去：“好，姐姐仔细着点儿别摔了……”
三等女人张牙舞爪不懂防御，二等女人你来我往如场戏，一等女人静默之中却凝聚战争气场。
苏绾忽然觉得，她似乎都占了个遍。
两人相互扯着，到了溶洞的一处角落，那儿是李铁匠新添出来的一张石床，因为时间匆忙，板质有些粗糙。苏绾扶璎灵坐下，笑道：“有什么话，快说吧，时间不多……”
璎灵挑眉，似乎听不懂，眼中乍起疑惑。
苏绾顿了一下：“没话？那你好好休息……”
璎灵怕她走，立刻又重新抓住她的手臂：“等等！”
“嗯？”
“为什么我能容下你，你却容不下我？”她极为平静地问道。
苏绾噙了一丝无奈的笑：“平心而论，你真的能容下我吗？”
璎灵哑住，如此慧黠之问，她无可答起。苏绾说的没错，摸着良心说，这世间哪个人愿意同人分享另一半？可是，作为女人能改变什么？要求男人只娶自己一个，这未为天真了些，何况还是如剡洛那样身份尊贵之人。
她不屑地扭过头：“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如此要求他，对他来说公平吗？”
“公平？”这词儿可真好笑，苏绾嘲讽道，“这两个字我不认得。难道你认得？”试问她被无缘无故拉进这场风波之中，有谁问过她一句愿意？当自己身处临危之巅时，又有谁告诉她事情真相？她一直拿对他的感情要求自己撑下去，无论对苏园还是对苏泊生，她始终未有迟疑。但是剡洛呢？宁愿看着她为了一团空虚强撑，也不把实话说出来。待她，这算公平吗？
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像别人的垫脚石，拿命在搏是她，却可以在别人翻墙之后随意丢弃。
丢弃？懂吗？他们懂吗？凭什么在她面前说公平二字？当她被自己身生父母抛弃，又亲眼听到父亲要求自己离开时，公平全都成了狗屁。
璎灵大为意外，从不曾与苏绾深入说些什么过，以前即便住在北园，两人也未曾接触多少，何况苏绾住的还不久。她以为她只是个软弱娇气又有些霸道的女子，本不予放在心上当做假想敌。没想到今儿一触及到正式话题，她竟会是这样犀利的态度，不卑不亢，仿佛看透了一切一样。
她笑，却笑里藏泪，可话却仍旧咄咄逼人，似有自己的一方理论，让璎灵戒备感猛增，像猫一样拱起身子随时出袭。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三十四章 让爱
第三百三十四章 让爱
感受到那股眼神的锋芒。苏绾觉得扎眼无比。她微微勾唇一笑：“别将我想地与你一样。没有他，我能活，但你不能。谁更需要他，我知道，所以我愿意退出。”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对璎灵来说像是生命里唯一一种动力吧？把希望与感情全部投入到这里面，已经很深很深了。
苏绾承认让她离开剡洛是残忍的，但是她能如何？既然璎灵不离开，那就她离开好了。何苦弄得三人皆像是各自的冤大头一样呢？
但是璎灵不懂。她微微哼了哼鼻子：“他对你愧疚。他说了……”
“嗯哼？”苏绾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他并不爱你。他之所以会背离他对我的承诺，是因为他对你有愧疚，他弄伤了你的眼睛！”璎灵激动起来，脸色涨红。这话不光是在对苏绾说，反而更像是在劝服自己去相信。
虽然，剡洛并未坦诚过，但她依旧如此觉得。以前曾对她信誓旦旦说不会辜负她的人，是不会轻易爱上别人的。她心里无比清楚地知道，剡洛将感情隐藏地好好的，不会露出半分喜好，自知爱情她得不到，但是她觉得能终生拥有他也是桩圆满的事。所以他对苏绾也只是愧疚而已。与她没什么差别。
苏绾被这话震了一下，心口微麻，任凭时间擦过而渐渐生出了一股如针刺般的痛楚。
“他说的？”她静下来，淡淡地问。
璎灵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不错！”
“好，谢谢你告诉我。”他果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啊，不能辜负苏园不能辜负璎灵不能辜负她……他哪里来那么多的情义平分给这么多人？想要面面兼顾，但她却偏不让他圆满。
苏绾转过身：“你该休息了。”
她异常平静的态度像是一池冰封的水，璎灵的字字攻击不仅没有伤到她分毫，反而自己被冻得全身都刺痛了起来。
璎灵不知何故，登时让这种平静搅得怒火丛生，在她刚想离开的时候就几乎哑着声音地低啸道：“你们都不知道我为他牺牲了什么！你们只知道我出身低贱不配跟着他，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对人强颜欢笑，搔首弄姿，孤身在京都达官贵人面前卖弄舞技，只一心为他打探宫内消息，我……”她激动地咬住了唇，眼泪哗哗而下，自己被自己戳到了痛处。
苏绾身子僵住，在这番话以前，说实话自己的确是认为她够不上剡洛的身份。但此时——她心里却又坦然了，原来被利用的不止她一个啊？看样子，自己退出是多么明智的一个选择。这样的女人怨气太重，委屈求全到最终程度，便是最可怕的报复。若剡洛真的背她而去，她无法不去想璎灵会不会成为李莫愁那样的人。
“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吧？”璎灵忽然安静下来，低垂着头遮住那片晶莹的泪海。
“没有。”苏绾转过脸，“你很好……我。我明天——很可能就会离开……你可以放心了。”
璎灵诧异地抬眸：“为什么？”
她莞尔一笑：“功成后便要身退。”
“可是公子大业未成，他需要你。”
“可是我不需要这样的他。”苏绾苦笑，“璎灵，我不需要被一块一块瓜分掉的人，若他注定为皇，便注定了为苍生而苦，心系着社稷江山，他能分出多少感情来给我，或者你呢？”
璎灵一愣，心中渐起忐忑，有种空洞的恐慌。过了许久，她才声音发闷地问道：“但与他在一起，就会成为永兴王朝站得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