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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翩然启唇，拨开他的手指挑眉：“你说呢？”
平局。
两个人心中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答案。因为谁都会退一步，谁都不忍去触动那个最高处的机关。就像是两队人马一同奔往山尖，而那山尖只能够承受下一个人的重量。他们就会选择在相等的距离相望，原地守候着那一座孤峰。那样就决不出一个高下，更让彼此之间的联系永无止尽。因为一旦谁拿下了这个高峰，那么，就将结束这一场角逐。
他们之间，永远分不出一个高下的。
剡洛轻笑，岔开话题：“你瞧，我竟然说起酒话来了。这梅子酒想必不能多喝，才两杯我便承受不住了……”
“我扶你去歇歇。”苏绾起身，拉住他边金的长袖，妖惑一般笑着。
剡洛双眼迷离，右手从袖间轻出，抚摸苏绾滑润的嘴角，那般真实的触感，那上头刻画了他们一路过来的沧桑风雨，血刃下斩出条血路的夺目历史。这张脸包容了太多东西了，有他剡洛的，更有整个永兴王朝的。
他忽而就****了，或许，打从在留香书屋门前解救下她，就已一头扎了下去。
喃喃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来，说道：“对了……苏园……重建了……”
“嗯？”苏绾一愣。
外头猝然有人打断他们彼此的谈话：“绿蓉姐姐，赶紧去通传一声儿，我要进去。”
“棋郡主，这……恐怕不方便吧？”绿蓉为难。
苏棋急了：“这可是桩大事儿，得有娘娘做主才成。”
“嘘……郡主姑奶奶……”绿蓉压低了声儿。“皇上在呢！”
“啊……皇上也在？正好了，这事儿也得让皇上知道。”
“……”
两人在内殿自个愣住，剡洛酒也醒了大半，茫然地问：“是苏棋？”
苏绾点头，正色道：“方才让她替我去办件事儿，如今看样子，似乎是不顺利。”说着扬高了声音，对外说道，“是谁？”
绿蓉答道：“娘娘，是棋郡主过来了。”
“进来吧！”苏绾抚了抚云鬓，搀起半顿在羊毛毯子上的剡洛，为他理平整衣襟衣袖，轻轻拍了拍，轻问道“还清醒么？”
剡洛闻住她的指尖：“没醉。”
正说着，苏棋已经急冲冲冲了进来，立马在两人跟前福身：“苏棋见过皇上，娘娘，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起来吧，”苏绾扶住她，“这儿可没外人。不要这些礼数。”她仔细端量着苏棋的脸色，有些惊慌失措，登时心中发紧，“怎么了？外头那人是谁，你怎么被吓成这样？”
苏棋抬眸，一双黑瞳蓄满了眼泪，哽咽地道：“娘娘，这人，你我非但相熟，而且还有着十分深的渊源。不光是你我，还有皇上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我便做不了主意了。”
“哦？”苏绾奇了，“是谁？”
剡洛听了个糊里糊涂，忙问：“究竟怎么回事儿呢？”
苏绾便将绿蓉来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完了待苏棋喘了气儿来，两人都直勾勾盯着她瞧。
苏棋脑袋一缩，憋了半天儿，说道：“是……是大夫人！”
“寒翠微？！”两人震惊。
苏绾脑子被懵了半晌，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者寒翠微的模样。那初时逍遥居的楼台上第一回尖着她，步步袅娜，环佩叮当，缕衣轻裹的模样，一下子窜了上来。
寒翠微？竟然会是消失了两年多的寒翠微？当初她不是因怕先太后赶尽杀绝，早已携娘家人一同避难去了么？而今怎么又出现了？而且又是怎么知道，当今的皇上皇后是当日苏园的二公子跟苏绾的？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如遭雷击定在原地半晌，苏绾才有些回转神来，问道：“方才……方才绿蓉说起过，她带了个两三岁的小孩儿过来。那个……那个难道是？”
苏棋点头：“就是大公子的骨血。”
苏泊生的孩子？
剡洛精神一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苏棋说道这个，便也起了兴儿：“是个男孩儿，小名儿唤作宝儿，大名儿我还不曾问。瞧着跟大公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地，顶乖巧文质的孩子。皇上，你也真该去瞧上一眼，如今他们孤儿寡母的甚是可怜，大公子在天有灵定不想小公子吃这苦受这罪的。”
剡洛的表情凝固起来：“他们过的不好？”
苏棋叹了口气儿：“若好，又岂会到宫门前来叫嚣辱骂娘娘呢？说也是，她也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咱们再宫里……皇上，这……该如何安置才好呢？”
“既然是大公子的子嗣，我们定然要好好抚养才成。”苏绾吸了口气。寒翠微的为人虽为她所不齿，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尤其还是苏泊生的儿子。她笑了笑，倒不觉得寒翠微给自个儿带了个麻烦过来：“皇上……我倒是有个主意。”
“怎么？”剡洛冷笑，似乎已猜到了苏绾想说什么。
“你前些日子不是也觉这儿太冷清了吗？要不……就让她们母子留下来吧？”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想让那宝儿留下来，做个继子什么的。不过依寒翠微那抵死不肯吃亏的性格，想必不会如此轻松就让她得逞的，也故她说的比较保守。
剡洛沉吟了一声儿：“不行。”
“为什么？”苏绾一愣。
剡洛的脸色一变：“你想让他们母子相隔么？”
“寒翠微可以留在宫中。”苏绾说道，“或者在京都另辟个院儿与他们住，时常进宫。让宝儿受些好的教育，这样也可以啊！”
剡洛揉了揉两眉，不知有什么一直哽在喉咙里，坚持己见，断然拒绝苏绾的这个想法：“我方才说了，苏园已经重建，我会派人将他们安置过去。你无须操这份心了！”
“寒翠微会找到这儿来，无非是因自个儿已经无依无靠了，这会儿若是再遣回苏园去，孤儿寡母怎么能把持住人心呢？”苏绾不解，“我虽知你素来不喜寒翠微的为人。不过这后宫之事，但有我在坐镇，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剡洛摇头：“不，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了？”苏绾纳闷儿了。好端端的一桩事儿，剡洛为何这么牛犟着不肯同意呢？
苏棋有些手足无措，一双耳朵不知该听谁的，愣着站在一旁儿见两个人为了个宝儿几要闹起了别扭，心中隐隐有愧，小声儿说道：“皇上……其实，娘娘说的话，也未免不是个道理。苏园好是好，但毕竟大公子不在了……大夫人同宝儿若是有个好歹，大公子会痛心的。”说罢死咬住嘴巴，等着剡洛一口咆哮下来。
这声如蚊呐的声音，竟然一下子让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苏绾看着苏棋，沉了口气儿：“我先去瞧瞧他们吧，好歹今儿给安排妥当了，不能使他们委屈。”
苏棋立马抬头应和：“当如是的，娘娘，我同你一道过去。先去趟丹朱宫吧？我那儿有些小玩意儿给宝儿送了去，嘿嘿……都是皇上赐下来却不晓得如何把玩的东西……”说得那脸儿红扑扑的，身为兴奋。想必宝儿长得可得了她的喜欢，她恨不得立刻藏到被窝里头去，整日看着捧着才好。
剡洛冷哼：“去吧去吧……这事儿我说了便算，明儿便让人送到柳州去。”
苏绾脸色一凛：“要送，你把寒翠微送去便罢，至于宝儿，我要留下来。咱们不能苛待了大公子的骨血，任其流落民间。”
“你……”才说着两人敌对谁会赢，这会儿就杠上了？剡洛气得脸色发红，大吼了一声儿，“绿蓉，帮朕摆驾，朕今晚宴请西狄戎国使臣！”
在外一直揪眉的绿蓉身子一颤，赶紧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着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儿来似地，一路狂奔而去。
苏绾怄气了。苏泊生论及功勋当在程东之上，现在他虽陨于战前，未能亲自与他同披战甲，开辟天地，但是也不能因此而隐瞒他的功绩啊？先前是忽略了他还有骨血留世，并未去寻寒翠微，也以为当初她也许会因为一时胆怯而弄掉那个孩子。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七十三章 暗潮
第三百七十三章 暗潮
现在真相大白，苏泊生的骨肉还在世上，而且算起来该是两岁的样子了，正是给予正当教育的时候，怎么能让他受尽流离呢？跟着寒翠微，一句话说白了，那就是根不正苗便不会红，上梁不正下梁歪，岂不白白荼毒这一个娃儿么？
苏绾定然不依的。
剡洛便这样气吁吁地走了。
苏棋皱紧眉：“娘娘，皇上可生气儿了……”
“也不知他在别扭什么。”苏绾叹气，他的心思，可是越来越教她捉摸不透了。剡洛与苏泊生的感情堪比亲生兄弟，这会儿为何会如此有隔阂似地呢？难道剡洛，他心里还瞒了她什么事儿？
她有些心伤，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两人携手共进退，风雨都不在话下，缘何到了这个地步，他却慢慢将自己给隐藏起来了呢？还是……还是不时常接触，已使他们彼此之间忘了如何推心置腹地相处呢？
苏棋惶恐，扯了扯苏绾的袖子：“那咱们怎么办？宝儿还留得下来吗？”
苏绾愣了下，叹息道：“咱们先去瞧瞧吧？你可有将他们安置到哪儿？”说实话，被剡洛这么一搅和，她心中已经没了底儿。自从同剡洛在一起之后，他几时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别说是重话，便是连个脸色都没见端上来过。怎么今儿个便愣是为了个寒翠微就把脾气使上来了？
“我让人将他们领去合仪苑了。”苏棋道，“那儿经过的人不多，我猜也能避避耳目，免得被人讹出什么事端来。”
苏绾点头：“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哦，好吧……”苏棋眼见自个儿破坏了适才他俩之间的其乐融融，心中着实恼恨自己。
正说着，绿蓉已经又跑了回来，在外欠身道：“禀娘娘，皇上已经回宫去了。”
“嗯……”苏绾长长吁了口气，“你去将黄叶唤来，我们一道出去走走。对了，替本宫备下正装。”
绿蓉的身子一正，知是皇上丢下话儿，今晚宴请西狄戎国使臣，意思是让苏绾届时过去。这话儿既是说给苏绾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皇后娘娘今儿晚上有大事在身，若要去瞧那个什么翠微的话，岂不是抽不开身么？所以让她帮衬着断了苏绾的想法。不过依照目前看来苏绾是执意要过去一趟，去瞧寒翠微了。想到这儿，她不由为苏绾捏起把汗。
低低吟身着，绿蓉收拾了下彷徨的心，充满底气地道：“娘娘……”
“怎么了？”苏绾挑眉。绿蓉向来能揣度主子的心意，看来她是要充当剡洛的说客了。
“娘娘……”绿蓉抬起头，“还是早去早回的好，莫错过了晚宴。”说着笑了笑。
“呃？”苏绾失笑，没想到绿蓉竟然站在她这边儿。
“皇上方才交代，若娘娘真的要过去，千万让奴婢为娘娘添件衣裳。这会儿外头又下雪了，可冷着，莫冻了娘娘。”绿蓉说着，已经进来为苏绾在柜子里挑起了衣服。
苏绾的心一热，不知不觉也软了下来。适才也太过冲撞剡洛了，他如今顾不得一个丈夫的面子，可也得顾及到一个帝王的威严，她怎能去轻易触碰那一道禁戒呢？她是糊涂了吧？
想着心底下倒也有些懊悔。但是话既已出口，哪有能收回去的？只能稍晚些再向他服软几句便罢。
绿蓉提了一身水蓝色大袍过来，往苏绾肩头轻轻披上：“娘娘，皇上素来喜欢娘娘一身的蓝，奴婢瞧着也觉这颜色与娘娘甚为匹配。不过晚宴时却不能穿……哎，要不然将这身穿里头可好？也不易冻着。”
绿蓉一口一个皇上如何如何地，越发说得苏绾有些心虚。往她那儿推了推手：“行了，你安排便罢。这会儿先去使人抬轿过来吧，我跟棋郡主也可早去早回。”
绿蓉心知苏绾已经听了进去，想必今儿晚上两人是能消除龃龉，冰释前嫌的了，就含笑着下去嘱咐了。
苏棋往前来接了绿蓉的活儿，帮苏绾将衣服穿仔细，迟疑地问道：“娘娘，要不你别去了？大夫人从前待你如此，你也犯不着可怜她。她但有今日，全是她自个儿找的，若是当初没有逃走，这会儿必定也是风光无限的。你若是为此事同皇上闹了别扭，倒教我心里头也不好受了。”
苏绾失笑：“你别瞎想。我疼的是大公子的骨血宝儿，谁心疼她去了？”
苏棋吐了吐舌头：“那是自然，娘娘，你可没见着那小家伙，可机灵着呢！嘿嘿……娘娘，你什么时候也给皇上添个一两个的，让这凤藻宫热闹起来呢？皇家开枝散叶可是头等大事儿，得加紧才成啊！”
苏绾理了下裙摆，抚着双鬓睨她一眼：“别说这些不着调的事儿了，咱们赶紧去吧！”
苏棋扬眉，还倒是苏绾不好意思谈及这个话题，便笑着搀她一块儿出去了。
苏绾暗暗叹气，觉得苏棋越发像是等着抱孙子的婆婆了。看来深宫的确寂寞难耐啊，她都无聊到这程度了。
两人随着轿撵在风雪里往合仪苑过去，架轿的小太监抬地平稳，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都不带点儿晃动的。苏棋早舒舒坦坦地眯起了眼小憩，两耳不闻窗外事儿。
苏绾捧着狻猊镂丝儿小手炉，总觉得这寒翠微出现地实在太过怪异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找到京都里来？难道她不认为当初剡洛与她等人都遭了太后毒手吗？毕竟苏园是被一把火烧成精空的，知道他们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又都是剡洛的亲信，怎么可能走漏风声？再则，这儿可没什么人会想到转过头去找寒翠微去。那她此番前来，还指名道姓地辱骂她，岂不是有些蹊跷了吗？
越琢磨着越是觉得寒翠微出现的背后定然藏着什么，可是又想不透，心情登时有些烦躁起来。
途经过璨春亭那院儿前，忽而雪花掀起轿帘，从外头飘进来一团白花花的冰雪来，都落到了苏绾的绣鞋上。她缩了缩脚，抬眼从轿帘处望出去，见是到了璨春亭，便探出头向外边儿的宫婢交代道：“去备几床好点儿的缎面儿被来，搁那里头去。”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三百七十四章 呼之欲出的秘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呼之欲出的秘密
“娘娘……”宫婢委屈地道。“那儿时常可不太平……”
苏绾眯起眼：“我让你去取就去，没人会吃了你。去，现下就去吧……”
宫婢埋着脑袋低应一声儿，便只得下去准备了。
苏绾忖着，天气越发开始冷了，京都的冬天可比柳州冷的多，也要长的多，不知道那老太太一个人是否好过。上回想跟剡洛一起去瞧瞧她的，但是没见着，后来就一直忘了再去。如今剡洛日理万机，又有什么功夫再去呢？想想，那样一个女人老死宫中，即便如此健硕硬朗的一个人，都不觉使她难过。孤独终老，无人问津，谁愿意呢？
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合仪苑，此时的雪越发大起来。积雪压树，隐隐传过来一些细微的树枝被压弯折裂的声音。
外头的小太监瓮声瓮气儿地说道：“娘娘，合仪苑到了。”说着在轿外铺了一层麻线儿编织起来地铺，一路铺到合仪苑的门前。而后在外弓着身子，等苏绾下轿。
苏绾正沉浸入心事里头，方被唤醒，便出了轿，回头见有个小宫婢正在苏棋的轿子外头唤着“棋郡主”，等了一会儿才见苏棋慌慌张张地下了轿，一阵叫着：“到了吗到了吗？”
那宫婢携帕窃笑：“郡主，到了呢！”
苏棋一见已经到了合仪苑，不觉蹙起了眉：“怎么没绕去丹朱宫么？我说了要去给宝儿拾撮些玩意儿给他的。”
苏绾忙道：“我已唤人去取了，你别操心这事儿。”
苏棋提着裙摆慢慢走了过来：“我是在里头睡熟了，混没知觉的。”
苏绾笑了笑，这样憨直的苏棋，才是最为真性情的人。毫不矫揉造作，一朝飞上枝头便开始有了人上人的盛气。她还是她，简简单单的一个苏棋。
黄叶已经带人将合仪苑都守护了起来，里头启开了大门，跪了一地宫婢太监，那模样总让苏绾有些恍惚。恍惚于，这一切都是浮云、梦境。
“参见皇后娘娘，棋郡主，娘娘千岁，郡主千岁。”
“起来吧！”苏绾说道，带着苏棋便迤逦而入。不远处的正殿里还隐约可见跪着一拨人，不过扎眼儿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那个鹤立鸡群、一身素衣、头遮藏色盘带的寒翠微。
苏绾老远儿便认出了她，几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