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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心计-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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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浩浩荡荡蛇游至逍遥居,大堂上头一回灯火通明,逍遥居从苏绾第一天住进来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只不过这边热闹归热闹,毕竟地处苏园偏僻,独幢独栋且有游廊竹林隔离,没有进到逍遥居里头来,是不可能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的。

    苏绾刚进来的时候,发觉整个居所依旧冷冷清清,她便猜测苏洛陵还未回来。他究竟去了哪儿?

    这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所知少地可怜。

    临王妃上坐,婢子们立刻奉上随身带着的时时更替的茶,她也无心啜饮,待人将茶盏放下便扬手说道:“你们个个都给我听仔细了,今儿谁若是不将眼神劲儿放足,便杖责五十。同样,谁若是无事生非,造谣讹谤,我也定不轻饶。”

    “是!”满屋子婢子应着。

    苏绾忽然心里一阵冰冰凉的,也不知那块帕子究竟掉在哪里,若是还在逍遥居,那自己就还脱不了与苏泊生有染的干系。

    正有些不安,临王妃已下令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众婢子纷纷散开,上楼的上楼,后院的去后院,独留了苏绾与寒翠微,在临王妃面前一前一后挨站着。

    寒翠微拧着帕子,偷偷斜眼向苏绾瞧过来,触到苏绾平波无澜的目光陡地又将眼神飘向别的地方。苏绾说实话,有点恼怒,但她并不假于面色,只是静静地立着任这个女人观摩。她一直告诉自己,寒翠微是个可怜人,且由着她吧。

    也许是逍遥居里向来的冷清,使得她的心绪也不得不沉静下来。

    一炷香后,婢子们陆续回来,苏棋看起来有些儿兴奋,两个脸颊透着缺氧似的粉红。而苏墨的脸色却白地下人,一双黑眸子空空洞洞的,瞧着有些失魂落魄。

    须臾,连着苏湄一起的三人便井然地站定在寒翠微边上,向临王妃道:“回禀王妃娘娘,逍遥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奴婢们都仔细寻了一遍,无有双面绣帕的影子。”

    梅喜也道:“回禀娘娘,奴婢们这边儿也无瞧见。”

    “嗯——”临王妃老眉舒展了开来,抬头看向寒翠微。

    寒翠微并未迎接临王妃的目光,不过身子却抖地厉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气愤。

    堂上一阵静默,苏绾心里忽而觉着一丝异样。

    这时梅喜又道:“娘娘,奴婢们虽未发现帕子,却发现了这个。”说着递上一张沾了灰尘的青色薄笺。

    苏绾微愕,那张薄笺被风吹落,她是忘了拾回竟被梅喜捡到了。那上面的字不由说应是寒翠微指派人写的,这个人——会是苏墨?她不由地去看苏墨,只见她低着头,一双黑色深眉皱地厉害,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临王妃挥了挥帕子赶去灰尘,这才接过轻笺看,入目字迹眉头微蹙,说道:“这泊生太不像话了。”

    寒翠微双肩陡沉,似下了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心:“回禀王妃娘娘,这薄笺能让贱妾瞧瞧吗?”

    临王妃“嗯”地微微瞟着她,将薄笺交由梅喜递下去。

    寒翠微接过,装作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未待寒翠微做何言论,苏墨便忍着眼泪跪倒在地上:“字是奴婢写的。”

    “叩!”地一声,临王妃将茶盖怒扣,紧接着便手中一抖,那玉光珠色的茶盏便砸向了苏墨。连茶水带瓷盏生生撞到她留着细薄刘海的光洁额头上,登时血流如注,爬满整张脸。

    苏墨被砸地倒地,但很快又爬了起来,咬住唇跪着:“奴婢……奴婢知错了。”

    “知错?”临王妃霍地起身,指着苏墨骂道,“你这小骚蹄子,作何使这下贱手段?”

    “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你就敢嫁祸于人,若要敢了,你预备如何?”

    “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寒翠微冷着脸闷声不吭朝苏墨过去,抬脚便将她踹翻了道:“苏墨,我好歹待你不薄,你竟使这幺蛾子的伎俩离间我与绾儿妹妹。今儿纵使王妃娘娘饶得过你,我寒翠微也决计不饶!”

    不知怎的,苏绾觉得浑身的肉都在活生生地疼。看着苏墨血流满面,狼狈不堪,这种使用私刑的手法在她依法治国的政治观念里,是绝对被排斥的。她静静搀起苏墨,掏出帕子将血迹抹掉一些,只是淡淡地问她:“真的是你吗?”

    苏墨的血眸子里被泪水围地像个水晶球,颤颤抖动着最终流下眼泪来。只是偏过头不回答她。

    起码苏绾心里头有悟了。

    这世界并不荒唐,至少古来如此。

    人情薄如水,甚至就像是肥皂泡,有时不用去戳它,阳光一照微风一吹便破了。

    破地毫不犹豫也毫无挽回的余地。

    她看着苏墨,松手放开了她,面朝寒翠微慢慢敛衽屈膝:“请姐姐给妹妹一份薄面,饶了苏墨这一回。”

    寒翠微怨毒的眼神仍旧,却不知到底是看着苏绾还是苏墨,或无或有或都是。她冷冷回了一句:“既然妹妹求情,我自然成全。”

    说是这么说着,可届时关起门来苏墨就得任打任骂了。苏绾此情求自临王妃面前,希望寒翠微不要过分,念在苏墨是为其办事的份上,出手轻点。

    苏棋扶着苏墨,在她耳边小声道:“墨姐姐,赶紧谢谢绾姑娘呀。”

    苏墨闭着眼睛,如傀儡般照着念了句白,便不再说话。

    苏棋叹气,目光垂地,忽然大叫道:“哎呀,绾姑娘流血了。”

    众人都是一吓,纷纷顺苏棋的目光看去,果真皆吸了口凉气。苏绾也吓了一跳,这才由脚踝受伤的地方缓缓生出痛来,一点一滴像具藤蔓一样沿整条腿缠上来,那种痛叫不出也哭不出。

    临王妃脸色铁青,猛拍桌子道:“还不去喊楼御医过来!”

    “等等!”苏绾想到慧姑的死样,对楼御医心生凛然,“不用……”她咬牙喊回领命的梅喜,道,“不碍事。寝居里头备了药,上点儿就是了。”

    苏棋却讷讷地问:“咦——方才梅喜脱了姑娘的鞋袜怎么没见着伤?姑娘,你这伤——”话到一半,被苏墨轻声喝住了,“别说了。”说着向苏绾看过来,似有还无地瞟一眼之后就再次闭上了眼。

    “哼……”临王妃余气未消地向苏墨哧鼻,而后才对苏绾露出一抹关切,“丫头,你这么的是宠坏了这些底下的人,都当你姑娘是好欺负的。这人今儿我饶不得,梅喜,你去使几个人过来,领着打几板子给她长长记性。”

    “是!”梅喜领话便出门,忽然愕道,“二公子?奴婢见过二公子。”

    苏洛陵静静站在门外,继续如那日苏绾遭廖管家打骂时那般,冷眼看着屋子里的苏绾。目光冰冷,默默如雪水。

    苏绾胸口里猛地痛了。他总是这般旁观,好像淡地一阵风就能吹走,但事实恰是他才是风,一股子寒风。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四十六章 错物归错主

    苏绾心里头呛地难受,好似含着一朵苦莲。

    大家都瞧着苏洛陵的时候,她却偏偏别过了头,目光定定垂在脚板上,静然出尘。

    苏洛陵进来,先是向临王妃行礼,接着便问:“不知道王妃深夜造访是为何故?”

    临王妃尴尬地笑着:“误会,皆是误会一场。洛陵,你赶紧将绾丫头抱去床上躺着,上些儿药,仔细弄疼了。”

    苏洛陵便熟门熟路地将苏绾横抱起来,微微戏谑:“你的排场可是越来越足了。”

    苏绾闭着眼睛,觉得此话刺耳,心里冷笑,是啊,一足球队的人都来检查我是否背叛你这个苏园二公子,你的排场气场才是真的足!

    寒翠微搀着临王妃一路迤逦跟着,托她俩的福,苏绾头一次正大光明舒舒坦坦睡上大床。

    苏湄为临王妃搬了张凳子,临王妃便坐在床边上语重心长地道:“丫头安生歇着,今儿干娘与你说的事情,暂且放一放。”

    “放一放?”苏绾迷惑。慧姑若然真的要冥婚,这当然不能拖长了去,有合适的当然是越快越好,怎么忽然说放一放了呢?她原本为黄叶悬着的心,便更加跳突不止。

    临王妃点头,又交代苏洛陵好生照看苏绾,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领着寒翠微一道走了。

    “干娘——您是在生翠微的气儿呢?”寝居外的游廊上传来寒翠微的娇嗔。

    临王妃道:“你仔细回去反省了。绾儿这头添的堵,你可要好生去消融,当心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子嗣又一朝丧了。”

    寒翠微便有一会儿没说话,想是心里定又气不过。接着便听她已渐渐模糊的声音问道:“刚才您与妹妹一道说的话翠微怎么听不懂呢?何事需劳驾妹妹去办?翠微去办不成?”

    听到此处,已再听不到其他,苏绾心里七上八下。是了,临王妃的用意,是两碗水端平,明知今日这事情是寒翠微起的头,却不罚不骂,牺牲掉苏墨给她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但生怕寒翠微芥蒂仍在,故要将冥婚之事移交给寒翠微,使她免了那股子酸醋心思。

    临王妃此计确实煞费苦心,但无疑令黄叶走投无路了!

    外头黑灯瞎火,隐隐传来苏墨的惨叫。苏绾听着心疼地一阵紧过一阵,但也知临王妃这处罚是轻的,故是爱莫能助,明儿需交代苏棋多多辛劳些了。

    “吱嘎”苏洛陵反身关门,阻挡了苏墨声声哀号。

    苏绾抬头遇上他那双不会说话的黑眸,不知道为什么,竟却很想知道那双眼睛如果是与璎灵对望会是怎样?他整张脸会是什么表情,甚至见着璎灵凄楚可怜地躺在床上抱恙之时,又是如何的?

    会这么样,眼神清晰地毫无起伏,干净地似乎他所见到的与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可惜,这一切全是与他息息相关。

    苏绾痛苦地闭上眼睛,问他:“只是烫伤了而已,不至于会血流不止。你在药里放了什么?”

    苏洛陵全然不痛不痒,为自己斟茶倒水浅口嘬饮。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加错了药呢?”

    早料他不会承认,也怪自己近日来对他减少提防。他并不想害她,也没理由害她,只是想绑住她,使得她寸步难行。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她问,觉得自己的承诺受人轻视遭人质疑,有种难堪不与齿上。

    苏洛陵向她望了一眼,表情木然:“我不明白。你在药里又加了些什么?”

    “呵……”苏绾闭着眼笑地几乎流泪,“罢了。你去找璎灵了?”

    苏洛陵的目光似有研辨:“不能吗?”

    苏绾愕住,等着他的矢口否认,也等着他的沉默,却不想等的是一个决然肯定的反问。

    不能吗?呵……当然能了。苏绾发觉自从来到这个永兴王朝之后,智商就开始水土不服。她张开眼笑着,看他又抱着那个夹金漆纹花木药盒,翻出诸多东西捣药,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高中时生物实验被吊在铁架台上的实验牛蛙,任人宰割,而且还是其趣无穷的宰割。

    两人沉默了,只有捣药声如更漏细长,一声一捣,重锤心房。

    夜很深了,深到天边除了漆黑只剩下漆黑,苏园除了寂静只剩下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洛陵捣足了药过来替她摆弄伤口。

    苏绾撸起裤管,徐徐脱下袜子,生觉疼痛。饶是他给她敷的是烂疮膏药也不在乎了,心里不知是倦的还是淡的,不起丝毫涟漪。

    苏洛陵轻手仔细将她的伤裹好,又洗了手才坐在床边:“今日你睡这里吧。”

    苏绾点头:“谢谢二公子了。”

    苏洛陵脸色有些不自然:“你可以直接喊我苏洛陵,不必非要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才指名道姓。”

    这冷呛,苏绾“扑哧”笑了出来。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苏洛陵离开:“你还不去睡?”或许——在璎灵那边睡够了?她无趣地想着。不过没这脸皮认为,他在璎灵那儿睡够了,会有精神来看她睡觉。

    苏洛陵有丝窒涩,又默默坐了半晌才掏出一样东西飞快塞给她,继而转身就吹掉了灯火,仓皇间说道:“别再丢了。”转瞬便无息,无息地似隐形人!

    苏绾控制不住地发抖,触手纤滑柔软,指腹略有凹凸感,摸着此物心里已不知不觉发凉,从背脊里渗出一种绝望。

    是那方双面绣帕子!

    怎么会在他手上?

    她木然地抱起身旁的丝绵锦被狠狠压到胸口。

    一石能激起千层浪,也难保不能激起千层雪。苏洛陵也以为自己偷里爱慕苏泊生的吧?她竟有些无地自容。

    这荒唐的羞耻感,来得莫名其妙。

    这****,苏绾失眠了,不知道永兴王朝有没有卖安定的,真想吃上一大瓶。不死也能超生了!

    苏绾因伤禁足,早晚皆有不同的人来照看。转眼数天,伤口便愈合结痂,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苏洛陵遭自己看穿伎俩,就此收手了。他有种让她脚踝烂上一阵子,但有能耐让它烂一辈子吗?

    几日间,临王妃来过几回,说的无非是些园子里的事情,又或是这些年来她随临王周游各地的逸闻趣事。

    无意间得知,永兴王朝境内,自西向东横卧两条巨河,像两个守门神,守住国门海岸。不过当中寒翠微派人来打岔,在临王妃耳旁咕哝几句后双双离开,其具体是否为黄河长江便不得知。

    苏绾隐约觉得寒翠微使人来告的恐怕就是黄叶的事情了,故此表面不做声,打算让人去领黄叶过来。

    这几日也随时问了些苏墨的近况,听一个面生的婢子说是挺严重的,死活下不来床,像滩烂泥似的粘在床板上,经常斗大的黑乌子愣不愣瞪地瞧着屋顶梁子不说话。苏棋就经常背着人掉泪,说好不好吱一声呀,可就是哼哼都无。

    苏绾听着有些心酸。

    夫哀莫大于心死,心者死了,心灵的窗户岂能有神?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各人封了死口不得泄露半字,说出去也是桩丑闻。不过苏墨今后在苏园里头,遭横眉冷对也许是家常便饭了,故才有些失心的模样。

    思量之时,有家丁站定在寝居门外:“禀姑娘,二公子吩咐了,请姑娘前往后山。”

    苏洛陵?!

    后山?

第一卷 云泥之争 第四十七章 黑色雪影

    说来苏洛陵这几日似乎是有心的,悉心料看她伤势之余,也总在屋子里看书看帐,鲜少外出。今日说是前几日的舞姬乐师撤出园子,要将账目了清,有些细枝末节园子的账房不清楚,他便亲自去了。这会儿怎么却说要她去后山了呢?

    苏绾几日没踏出过寝居门,忽然出来,顿觉外头的光线刺目炫白,令她不觉拿手挡住额前的光线。恍恍然的,她无奈地笑笑,心想自己像是刑满释放的囚犯一样。不过回身看这些古楼梁房,飞檐斗拱,深悟这并非释放,而是越沉越深了。

    后山离逍遥居不远,一并纳入苏园内。听说后山原名红玉丘,因漫山枫树,一到秋天霜打枫红便呈现血玉一般的色泽,映天红叶,壮美异常,故此得名。红玉丘后是玉带流河,源源不息,河水汇入哪里她暂时还不得知,不过苏园在河流中段截流建坝,使它在苏园名下成为一面活水人工湖,围住红玉丘形成天然水屏障阻断来去路。湖水与红玉丘叠影纷纷,红斑星点,生趣盎然,饶是冬日从山上俯瞰也别有风味。

    仔细寻思,这条河也并非什么贸易渠道,似乎是条无关大小的大河支流,苏园故而能私自建坝围湖。否则依照现代话说,便是违章建筑。

    得见红玉丘,并未如想象的那般挺拔,归义为丘,想当然耳就只是个土包了。不过是景色说的太壮伟,总有些名不副实的错觉。

    家丁陪着到入丘拱门下,便说道:“姑娘请。”

    苏绾寻路而望,小径盘曲如蚯蚓,两道大树苍古,眼下因季节关系秃枝腐叶堆在树下,发出阵阵树叶**的气味。

    远望土丘势缓坡平,果见枫树琳琳,大到龙钟腰粗,小又婆娑婀娜,或双抱共生或又冲天撑成一把大伞,各异形态都有,犹如世世代代的子孙满堂林。

    苏绾独自踏上小径,一股子山风立刻俯吹下来,将她今日穿着的一身宝蓝衣裳吹起,宽袖临风,像一团蓝色的烟雾翻涌在红玉丘陵上。

    她顶风走了一会儿,小径尽头便无明显的路了,转由草皮丰厚的路面,一片绿莹莹的,间或杂了枯色一路铺展到枫树脚下。枫树林中,一抹白影横卧。

    苏绾愣着,那是匹马——雪风?脑袋里忽然钻出这个名儿来。

    当日苏洛陵的坐骑便是一匹白得胜雪的马儿,名字就唤作“雪风”。

    雪风横卧树下,眸子阖着,马鬃间或鼓动,洁白如拂尘的马尾轻轻甩扫,一副怡然自得的享受模样。远远望着,绿毯上白影悠悠,苏绾舔了下嘴,忽然想到一样吃食——雪梅娘!

    她移步向上,枫林间一串马蹄声轻轻踏着,脆声叮咚,步调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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