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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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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们父女师徒……”王麻子满嘴酸味,却不得不顺着郝老刀给的台阶向下爬。此战之后,杜氏父女已经隐隐成了巨鹿泽中除张金称之外的第二大势力,旁边又有一个鬼精鬼精的程名振帮忙出谋划策。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得罪了他们,实在是得不偿失。

    “四哥!要不你先派几个人给大当家送个信儿,就说情况有变,战机耽误不得。然后跟我们一道去赶鹃子,说不定还能给她帮一下忙!”见王麻子脸上依旧写满了不甘,郝老刀笑着解劝,“鹃子是咱们大伙的晚辈,她立了头功,咱们几个的脸上还不都有光么?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没完,让人笑话咱们没有当长辈的模样!”

    听了这话,王麻子即便心头再窝火,也无法再端着个脸子。向地上啐了一口,悻悻骂道:“谁想跟他们争功来着?我是觉得此风不可涨!不过鹃子也是年纪青,锐气十足。走,咱们跟上瞧瞧去,未必能帮上什么忙,给她助助威,摇摇旗子也好!”

    说罢,命麾下喽啰与郝、杜两个的部属合并于一处,迤逦向苦菜洼附近赶。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沿途没有遭遇任何阻拦。每每经过岔道口,总有几名打着“锦”字旗号的喽啰从芦苇后钻出来,主动给众人指明正确的去向。

    郝老刀看得稀奇,忍不住又带住坐骑,低声向指路人询问,“谁安排你们这样做的,是姓程的么?”

    “是程爷给杜当家出了主意,然后杜当家安排下来的。”喽啰们回话的语气中,对程名振极为推崇。“程爷说待会儿肯定有援军追过来,而杨公卿必然会边战边逃。所以七当家特意安排了我们给诸位老当家引路!”

    “这个机灵鬼!”郝老刀现在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本事养个漂亮女儿,看着杜疤瘌满脸羡慕。杜疤瘌心里却愈发受用,不停地催促道,“快去,快去,去得晚了,可能连战事的尾巴都赶不上了!”

    王麻子闻听此言,不住地撇嘴。心里却唯恐此话当了真,让自己连半点功劳都得不到。不断催促麾下的弟兄们加快脚步。好不容易杀到了苦菜洼,除了一地的尸体外,却连半个叛匪都没看见。

    大伙这回有了经验,赶紧从岔道口找来杜鹃留下来的向导。一番催问过后,只听锦字营的喽啰们得意洋洋地说道:“七当家和程爷两个,连破杨公卿三垒,然后追着贼人的脚步向黄莲荡那边去了。您没看见咱们押俘虏的弟兄么,咱们死伤不到一百,却生擒了敌军足足一千三百多人!”

    “估计押俘虏的人是抄了近路!”到了这个时候,王麻子再也没功夫计较喽啰们的嚣张了。他本以为两个少年愣头愣脑去追杀叛军,即便获胜,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万万没想到杜鹃今天走了狗屎运,居然怎么打怎么顺。早知道这样,自己又何必坚持带人去与大当家汇合!弄得现在只有跟在别人身后吃屁的份儿,半点功劳星儿都难看得见。

    顺着‘锦’子营喽啰们所指明的方向,三位当家人率众继续紧追。赶到了黄莲荡,却又扑了一个空。战斗早已结束,只有零星的尸体,说明叛军曾经在这里与杜鹃等人交过手。

    大队人马继续前行,从黄莲荡追到野鸭湖,又从野鸭湖追到响沙滩,依旧没能赶上叛军溃败的脚步。沿途倒是遇到了几波押着俘虏的‘锦’字营弟兄,个个胸脯挺得笔直,唯恐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脸一般。

    冬天的太阳落山得早,转瞬夜至,杜、王、郝三位当家怕夜间举火赶路点燃了整个泽地中的干枯芦苇,只好找了个宽阔的河洲,先扎营休息。一整夜却谁也没能睡好。有人担心自己没油水可捞,有人担心女儿女婿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第二天早晨起来,个个眼睛黑得如熊猫一般。

    上午行军时又遇到了几伙负责指路的喽啰,从他们口中,杜疤瘌得知女儿和女婿昨夜顶住了叛军一次反击,并且颇有斩获。然后又陆续得知叛军在接连失败之下,已经鼓不起转身迎战的勇气,每见‘锦’字,望风而逃。剩下的仗,即便换个傻子来指挥,也不会再输掉了。杜疤瘌心中好生得意,连冬天的残荷看在眼里都成了风景。零零落落,每一片都可以入诗。当然,前提是他先学会写字。

    到了傍晚的时候,王麻子心里虽然嫉妒,也不得不跟着郝老刀一道佩服杜疤瘌养了个争气女儿。“我早就看出来姓程的小子不简单!当时鹃子收留他,那些没见识的家伙乱嚼舌头根子,被我一通好骂。看见没,这才是懂得带兵打仗的人做的事儿,咱们以前打的那些仗,比起来简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嗯,已经追了两天,再追就追出巨鹿泽了。老八和老六他们两个,唉……”郝老刀叹息着摇头。虎落平阳被犬欺,失去了地盘,又失去部众,韩建纮与刘肇安两个纵使能逃得性命,也只剩下了在别人麾下当喽啰的资格。绿林是个狼群,每一头年青公狼的崛起,都踩在前一代老狼的尸骨之上。今后,巨鹿泽中最引人瞩目的公狼必然是程名振,无论张大当家愿意不愿意,结果都必然如此。

    如果张大当家……一个念头猛然涌入心中,令郝老刀不寒而栗。据他所知,张大当家并不是个有肚量的人物。程名振崛起的太快,根基又实在太单薄…

    刹那间,干枯的芦苇丛在夕阳下摇曳如火海。血光、火焰,周而复始,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他咧开嘴巴,难过地叹气。猛然,又看见一匹战马远远地从“火海”之间快速冲了过来。

    “鹃子!”郝老刀心里一紧,大声惊叫。紧跟着,身边刮起一阵风,杜疤瘌已经策马迎了上去。

    是杜鹃,这孩子一个人先回来了。马背上挂着几颗人头,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委屈。“爹!”看见父亲关切的目光,七当家哽咽一声,如同一个寻常小女儿般跳下坐骑,抱着马脖子抽泣了起来。

    “怎么了,你打败仗了!”杜疤瘌吓得汗毛倒竖,拉着女儿的胳膊问道。

    “没有!”杜鹃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我把老八砍了,其他人都撵出了巨鹿泽!”

    “那你哭什么!”杜疤瘌长出一口气,笑着抚摸女儿的头发,“累了?担心阿爷了?还是受伤了?损失些弟兄无所谓,打仗么,哪有不死人的!”

    “闪边上去,你这老杀才!”虽然心里有一点儿不满,但对于徒弟的关心,郝老刀一点儿都不比杜疤瘌少,“你没看见老八的脑袋挂在马鞍子后么?怎么可能是败仗!鹃子,其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们走丢了?还是走得慢?”

    “后边!”杜鹃向来处指了指,双肩抽搐,看上去要多软弱有多软弱。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隐隐看到旌旗在苇丛后招展。那是一支得胜之师,脚步轻快,精神抖擞。

    “姓程的欺负你了?”王麻子的想法最下流,却与现实贴得最近。大伙这才发现程名振没有跟杜鹃走在一起,而往日,即便他想走开,杜鹃也会紧紧缀在其身边。

    “姓程的受伤了!”郝老刀惊呼。“快,快派人送信给孙驼子。他有本事给人救命。缺什么药,都可以我营里边找?”

    “不是!”杜鹃依旧在抽泣,哭声却一点点变小。压抑的悲伤令几位老土匪愈发着急,七嘴八舌地问道,“那是什么?那小子呢,让他过来,我们亲自审问他!”

    一边说,老不羞们一边互相使眼色。既然没打败仗,没人受伤,杜鹃也没受轻薄,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小两口么,勺子何时不碰锅沿呢。上一代人磕磕绊绊,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走了!”杜鹃收起眼泪,以极低的声音回应。话音却如同一道炸雷,令所有听到的人愣在当场。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杜疤瘌气得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厉声质问。女儿对姓程的心有所属,他一直看在眼里。自己虽然没明确表示过支持,却希望女儿能牢牢抓住近在咫尺的幸福。

    没有回应,他看到的是一张疲惫且绝望的脸。从小到大,女儿从来没这样让他心疼过。那种痛,如刀子般扎着他的心,扎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无法站立。他知道,女儿没有阻拦程名振的离开,甚至送别时还会在脸上写着满不在乎。

    这就是他的女儿,从小挨了欺负也不肯当着人哭。宁愿摔得头破血流,也要维护身上最后一点微薄自尊的女儿。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做一个好人。

第一章 冬至 (一 上)

    馆陶县还是那个馆陶县,城墙破旧,城外的道路两边杂草丛生。但看在归客的眼里,一切与以前都截然不同。

    这是家,乡音里边透着亲切,寒风中带着温馨。推开家门后,很快就会有熟悉的笑脸,热气腾腾的饭菜,也许粗陋,但至少今后睡觉时不必在枕头底下放着刀。

    还没到城门口,小九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他不知道娘亲是否安好,也不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的事情如何向林县令等人解释。更不知道当与小杏花见面时,自己该如何去应付她的抱怨和眼泪。舅舅朱万章给二人安排的婚期就在腊月,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自己才匆匆赶回来。让杏花一个女儿家日日担望眼欲穿,实在是太对她不住。

    不过,程名振庆幸自己在巨鹿泽中始终保持着灵台的一寸清明,未曾被杜鹃的如火热情烤焦。在临别时的那一瞬间,听到背后的萧萧马嘶,他几乎就想转过身去。只要一回头,巨鹿泽中这朵最娇艳的野花就是自己的。少年人知道。但他不敢,他和杜鹃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个如水中游鱼,一个若天空鸿雁,也许偶然的一瞬彼此的影子会重叠。但重叠过后,却离不开各自的生活。

    他有老娘要养,有功名要求,馆陶县中用脑袋瓜子换回来的兵曹职位也舍不得轻易放弃。而杜鹃的似水柔情后,还有玉面罗刹的冰霜脸孔。杀人、放火、抢劫、内讧,她是土匪,命中注定在生活中少不了这些。而其中每一项,程名振都不想再染指。

    所以,帮她摆平了巨鹿泽中的麻烦后,程名振立刻选择了离开。并且在一路上,尽量不去想半年来二人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诚然,她救过他的命,为了他受过很多委屈,并且买药买得几乎倾家荡产。但他也给予了她足够的回报。半个‘豹’子营,半个‘方’字营,还有无数被庇护下来的俘虏们发自内心的感激。按照巨鹿泽中的规矩,已经到了手的东西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从此之后,整个泽地中除了张金称外,没有任何一位寨主的势力有她强。她即将要风有风,要雨得雨。

    “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一路上,每当眼前浮现那个利落挺拔的身影,程名振都迅速从心中得出结论。这个结论是如此的坚定,直到行至馆陶县城门口,他依然反复跟自己强调。城门口有很多百姓在排队等候差役们放行,听见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大伙都本能地回头张望。很多人立刻认出了来者是谁,“轰”地一下散开,唯恐挡了少年人的去路。而正凶巴巴地向百姓征收‘入城税’的差役们则张大了嘴巴,手中肉好一个挨着一个掉下来,叽里咕噜滚了满地。

    “怎么了,葫芦,你们不认识我了!”程名振跳下坐骑,笑呵呵地伸手去拍一个衙役的肩膀。他早就料到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令众人大吃一惊,却没想到会让大伙吃惊到如此地步。手没等与对方接触,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衙役刘葫芦已经“扑通”一声软到了地上,嘴唇颤抖,两眼反白,只差一点就要昏倒过去。

    “不会吧,你装什么鬼样!”程名振知道刘葫芦平时最喜欢跟大伙开玩笑,赶紧伸手去扯对方胳膊,“别闹了,我赶着回家!起来,起来。让人看见多不好!”

    “呵,呵”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刘葫芦的嘴巴张得老大,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右手用力抓在程名振扯着自己胳膊的手腕上,鼻涕眼泪一块向外流。

    这下,程名振更加摸不到头脑了。讪讪笑了笑,大声道,“闹什么啊你。你们几个,快过来看看,葫芦兄弟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犯了病!”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⑴бk文学网,电脑站:ωωω.ㄧ⑹k.cn手机站:wàp.ㄧ⑥k.cn支持文学,支持①⑥k!几个衙役背贴着城门洞,双腿不断地打哆嗦,想上前,没胆量。想跑,又提不起力气。瞪着眼睛看了程名振好一会儿,才终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程,程爷,您,您老回来了!钱,钱不够花,还,还是怪弟兄们醉酒时说错了话!”

    “程爷爷哎,我可没得罪过您!”刘葫芦也终于缓过几分精神,一边挣扎一边大哭,“自从您走后,我每月都给您烧三柱香。老太太那边弟兄们虽然没走动,可也没短了她吃的和穿的!您老就走吧,我们记着给您送糖瓜就是了!”

    “程爷,您走吧。今年糖瓜不会缺了您的!”不过是衙役,几个胆大的百姓也信誓旦旦地保证。

    “什么糖瓜啊,我何时找你们要糖瓜吃了?”程名振虽然因为旅途劳累导致反应速度变慢,到了现在也发觉事情古怪了。松开刘葫芦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

    一脱离他的控制,刘葫芦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城里钻。一边爬,一边大声喊道,“关门,关门,城隍老爷发怒了,赶快关门!”

    这下,程名振终于明白大伙为什么躲着自己了。敢情自己才几个月,已经“高升”为城隍老爷帐下的鬼卒。这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开的玩笑,不是咒自己短命么?想到这,他上前几步,扯住刘葫芦的脖领子将其倒拖到阳光下,用力向地上一掼,“你疯了不成。大白天哪来的鬼!万一惊扰了百姓,林大人那边仔细你的屁股!”

    “哎吆!”被摔了个大屁墩儿的刘葫芦不敢再逃,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呵斥自己的人。对方说得有理,鬼卒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可土地庙里边的塑像已经堆了好几个月……不对,他有影子,两脚站在地上,而不是漂浮在空中。

    “没有鬼!我没死,受了伤,找地方养好了伤才回来!”难得有机会替自己表白,程名振赶紧向四周拱手。他决定自己先把谎话说圆了,给众人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日后即便有人拿自己消失的事情找麻烦,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至于自己因何“高升”为城隍庙里边的鬼卒,那是不着急计较的末节。馆陶县地方偏僻,百姓们难免喜欢拜一些怪力乱神。只要自己多在阳光下走动几回,流言将不攻自破。

    远远围观的百姓“嗡”地一声,快速向更远的地方散去。但其中毕竟有几个胆子稍大的,回过头来仔细听程名振在说什么。“你们看我的影子!”“鬼既然会飞,又何必骑马!”少年人反复强调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大伙的注意。人有影子,马在寒风中喷着白色的鼻息,更重要一点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刘葫芦居然没被程名振拉走。种种迹象表明,少年人说得是真话。他没有死,不是鬼,对大伙没任何恶意。

    “您,您老真没死?”匍匐在程名振脚边坐以待毙的刘葫芦被吓得最狠,也是第一个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他娘的才死了呢!”对付这种人,必须用他们熟悉的方式。程名振抬起腿,狠狠地踹了刘葫芦几脚。“死人踢你,你不会疼!你疼不疼,告诉大伙,你疼不疼!”

    “唉,唉,别踢,别踢,再踢我可急了啊!”连挨了几大脚的刘葫芦终于完全清醒,骂骂咧咧地道,“你小子敢踢刘大爷,活得不耐烦了吧……”

    猛然,他又意识到如果对方活着,按照先前林大人的承诺,便即将就任馆陶县的县尉。赶紧收起威风,陪着笑脸补充道:“呵呵,看把我这高兴的。您居然活着,太好了,今天真是大喜的日子!弟兄们,赶紧给程大哥把马牵到县衙门口去。今天晌午咱们逍遥楼见,给程大哥接风洗尘!”

    “不用了!几位弟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抢在衙役们回应之前,程名振四下拱手。“一去小半年,我得先回家看看我娘。县令大人那边麻烦刘哥给汇报一下。就说我养好了伤,平安归来。明天一早就到衙门应卯!”

    “唉,唉,一定,一定!”所谓接风洗尘本来就是一句客气话。程名振既然不让大伙破费,刘葫芦也乐得省下这笔钱。“程哥真是个大孝子。您放心回家,衙门那边我立刻就去汇报!”

    没等程名振上马,他突然又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战马的缰绳,“程哥还不知道吧?您已经搬家了!新宅子就在成贤街,跟王头儿的宅子紧挨着!”

    “我搬家了?”程名振在马背上直犯晕,“王头儿?哪个王头儿?新来的捕头?”

    “是二毛哥!”刘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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