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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兴致勃勃的西方游客,突然让我回忆起那一回在威尼斯的旅程。也是踯躅于河网交叉的水乡,却多么惊讶地张望着许多浑圆的拱门、细长的尖塔,和环绕在周围的无数雕像。一个展开了翅膀的女神,俯瞰着昂起头颅的骏马,和旁边那一头金灿灿的雄狮。五彩缤纷的色泽,富丽堂皇的线条,真让我清楚地领略了欧洲建筑的风格。那种浑厚、繁复和宏伟的美质,跟自己童年时代居住过的房屋,粉墙黑瓦,窗明几净,和微微翘起的檐角,是多么的大异其趣。像这样单纯与明快的线条,像这样流畅和秀美的风格,原来也很吸引着这西方的游客。他多么神往的表情,跟我在威尼斯游历时的情景,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原来世界上所有美丽的景色,都是在引起人们的惊讶、神往和兴奋之中,去不断地寻觅和追求,去唤醒、鼓舞和升华自己的灵魂。
忽然瞧见两个背着包裹的老人,像是一对夫妇的模样,从右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那老汉轻轻唿哨了一声,一艘尖尖的舢板,就从我站立的石桥底下,飞快地划了过去,停泊在河岸的石阶旁边。他们刚蹦跳着下了船,这舢板就像箭也似的射过水面,拐了个弯,消失了。
我和那来自西方的老人,多么兴奋地站在桥上,眺望着水乡的风景,然而这一对本地的老人,却匆匆离开了这儿,到哪里去呢?是前往嘉兴那一条洁净和美丽的街道、看望在那里居住的儿女?听说有些出生在此间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这儿陈旧的房舍、狭窄的街道、弯曲的小河,都不喜欢这儿寂静与单调的生活,在城市里找到了工作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探望家乡的兴趣,只好由思念儿孙的老人,前去照料了。而两代人的心灵与眼光,直到处世的态度,都有着极大的差异,很难长期都和谐地紧贴在一起,这样也只好由不辞辛苦的父母,风尘仆仆地来来去去了。
人世的种种沧桑,实在太烦杂了,大概正因为如此,才出现了一心专注于审美的哲人。而出门游览,恰巧又是审美中的一种佳境,领略多少历史的容貌,欣赏几何世间的景致,还会轻轻释放出自己心灵的苦闷。
我身旁这异邦的游客,正眨着深蓝色的眼珠,陶醉在小河两旁的风景之中。瞅着他如此专注的神情,我也兴冲冲地走下桥去,拐了个弯儿,在显得更幽静的街道上,瞧见一条长长的巷子,跟它垂直地衔接了起来。小巷两旁高耸的砖墙,挡住了从天空射下的阳光,阴沉沉的,凉飕飕的。如果朝巷子里走去,会觉得有多么的凉爽和舒坦。可是这小巷实在太狭窄了,迎面走来的一个窈窕淑女,已经挡住了穿越的空间,连她自己都不敢大步流星地走路,因为害怕自己轻盈的双手,会重重地撞击两旁的墙壁,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紧紧跟随在她后面的一个英俊男子,笑吟吟地瞧着她,多么像是她心心相印的情侣,却无法拉住她纤纤的手,一块儿并着肩走路。
往街道的前方踱了几步,我在紧闭着大门的庭院旁边,进入了一座小小的花园,一汪水塘的顶端,架着矮矮的石桥,两旁几座叠成了峰岭的假山,和背后挺起了四面檐角的凉亭,显得很古雅和有趣,多么像一幅几百年前的丹青。沿着曲折的回廊,匆匆走出了园子,听站在门外的游客议论,说是参观过的好几个博物馆中间,那展出的根雕艺术,真是了不得的绝活,一团团枯死的树根,经过了匠心独运的点拨,怎么就活脱脱地变成了盛开的花朵、报晓的公鸡、翱翔的雄鹰,和一尊端坐着的佛像?
当我走进大厅,张望着那头威猛的狮子时,真佩服这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怎么能够把一簇簇凋零的根须,梳理得棕毛挺拔,奔腾着浑身的力量,圆圆的嘴唇顶上,那平坦的鼻子,正在急剧地呼气,额头的毛发,茎茎都竖立起来,眼睛警惕地瞪着前方,它已经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蓄积在一起了。凭着它昂扬和振奋的灵魂,可以激发多少人的精神。我忽然想到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正是因为在大清王朝的禁锢底下,整个中国才变成了像是昏睡的狮子一般。这位艺术家勾勒出怒吼的醒狮,肯定是想要表现出另一种新颖与深沉的含义。
听说他数十年如一日,琢磨和完成了许多动人心魄的作品。他寻觅和面对着多少枯死的树根,透过自己机智的慧眼,发现它们可以塑成什么样的形象,然后就挥动手臂,稍加修饰,让它们变得栩栩如生,震撼观众的心弦。他充满毅力的追求,淬砺和迸发了自己过人的才华。如果能够瞧见他,得要好好地向他请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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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非:美哉,嘉兴(3)
当我走进附近一座士绅的宅邸时,还沉浸于那些根雕的色彩中,黄澄澧的,金灿灿的,在自己心里闪亮。我轻轻坐在厅堂右侧的红木椅子上,瞧着中间长长的贡桌顶端,悬挂着的画卷和对联上边,钉在红木横梁上的那一块匾额,顿时想起了故乡小镇上相似的风貌。旧时代的小康人家,既得渲染雅致飘逸的书香气味,更想追求升官发财的鸿福降临,混杂着涂抹在一起的,总是这斑斑点点的意思。甚至在大门顶端的砖雕上:也刻出了簇拥着花卉鸟兽的福禄寿星。为了印证童年的记忆,我赶紧跨过厅堂的门槛,站在狭小的天井中间,仰着头观看门楣上的砖雕,果然是如此,那穿着一身锦绣衣衫的胖子,正笑眯眯地捧起一枚硕大的元宝。
住在这关起了大门的宅邸里面,已经可以优哉游哉地过活,却在所有的装饰中间,流霹出还得要升官发财的愿望。在专制王朝长期厘定的秩序中间,地位更高的官僚,当然就会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这样来鼓励人们始终要屈膝下跪,更驯服地替帝王效劳。
当我又匆匆赶往钱塘江边的盐官镇,在号称为”陈阁老”的府第门前观望时,那宽敞的街道,逶迤的围墙,高旷的大门,显出了何等威严的气象。这是因为陈家的子孙,从清朝初年开始,曾经被打造出三个宰相和五个尚书的缘故。跨进门去,在开阔的庭院里,矗立着一座高昂的厅堂,绕过长长的回廊,走过花园里弯曲的石桥,又瞧见了一座明亮和雅致的寝楼。听说乾隆皇帝几次南巡时,还曾在这里逗留过。于是历来都流传着他是出生于陈府的后裔,这一“龙凤掉包”的荒唐说法,又被后来的小说家刻意编造,再加上影视作品的大肆渲染,此种极不严肃的“戏说”之风,就掀起了一股帝王崇拜的风气。其实康熙与乾隆的多次南巡,都是着眼于这儿富庶的收成,占据了全国赋税的大半,深知这是稳固他们统治的根基,也能够让掠夺来的民脂民膏,足以维持宫廷里奢侈淫逸的开销。专制帝王如此精明的法术,竟敷衍出市井中家长里短的流言,这是荒诞的喜剧,抑或沉痛的悲剧?
于是我想起了那位也是出生在嘉兴一带的思想家吕留良,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康熙年间横征暴敛的行径,悲痛欲绝地宣称,”今日之穷,为羲皇以来所仅见” 。正是此种忧虑天下苍生的情怀,使他终日都忧伤不止,在晚年撰写的《祈死诗》中还叹息着,”便令百岁徒增感,行及重泉稍自宽”。然而他哪里知道,自己连死后都不得安息,遭到雍正年间惩处曾静的文字狱的牵累,被残酷地开棺戳尸,兄弟子女和亲友门生中,也有多人被斩首和判刑的。像这样从康熙年间开始,延续了一百多年的文字狱,被屠戮、判刑和流放的人们,实在是多得不计其数。笼罩在如此残忍、暴虐和血腥的气氛中间;就摧残和扼杀了多少人们说话与抒写的勇气,大家都变得唯唯诺诺,言不及义,思想萧索,精神委靡,满眼都是死气沉沉的世界。这样一个沉寂和无声的国度,只能是不断地衰颓下去,奠定了日后被西方列强肆意侵凌的局面。可是为什么当今的有些历史学家,竟还崇仰和谄媚着早已死去的这几个帝王,将那些杀戮无辜和血流如注的岁月,称赞和讴歌成为辉煌的盛世?
离开那豪华的建筑,走进王国维的故居时,觉得这天井实在太逼仄了,房屋实在太局促和寒伧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怎么能够跟世代官宦的府第相比拟呢?我穿进幽暗的过道,紧紧拉住一根倾斜的栏杆,摸索着踏上摇晃的楼梯,担心会从这里跌落下去。终于攀上了低矮的楼层,穿过他父亲居住的房间,就走进了他曾经在这儿读书和睡眠的地方,一双布鞋还藏在支着木架的床下,是什么时候穿过的?
站在窗前,眺望一片弥漫的云雾,幻想着从钱塘江畔腾空卷起的阵阵海涛,是怎样呼唤他的心灵,走向外面开阔的世界?他已经渊博地掌握了古国许多传统的学识,一旦在西方的天空里,找见和感知了哲思与审美的星光,多么陌生与新颖的启示,促使他形成了多少闪闪放光的学术见解。然而他为什么要在刚知天命之年,就自沉于北京的昆明湖里?是无法摆脱陈旧思想的阴影,和世俗纠纷的重压,匆忙结束了他曾经追求过崭新境界的孱弱生命?
应该让生命的力量,变得无比的坚强,这样才能够在祖国的大地上,建设成无比美丽的乐园。我又想起了嘉兴那一条永远留在自己心里的街道,它融合着传统和现代氛围的美好风光,不正是这儿多少智慧与坚强的建设者,充分显示出自己生命的魅力?
我瞧见的嘉兴,是多么的美丽,却还有多少迷人的景致,没有出现在自己这短短两天的游程之中,因此当我匆匆地离开嘉兴之际,就又盼望着何时能够再来这儿,充满欢乐地寻觅那遍地的诗情和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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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波:奥斯威辛的风
2004年的10月,我独走欧洲,目的地是波兰华沙。本来同伴是诗人周涛,说得好好的,临行却出了意外,让我一个人从法兰克福转机,再到华沙出席第33届“华沙之秋”诗歌节。这是一次极有趣的经历,孤独中有自由,寂寞中有快乐。我切切实实体味到了波兰人的性格,不同于俄罗斯人又区别于德国人、法国人的性格,也了解到他们浓烈的爱国主义情怀的由来渊薮。
抵达华沙的当天夜里,我就向东道主提出一个要求:明年是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能否到奥斯威辛一看?说这话时,我不知道奥斯威辛距华沙有多远,更不晓得东道主的具体安排。诗人兼波兰作协主席马列克沉吟着,翻译胡佩方大姐也没接话茬儿,倒是中国驻波兰大使馆的刘鑫泉参赞痛快,说几天之后他要代表江苏省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去奥斯威辛集中营谈一个合作项目,到时在克拉科夫碰头。
几天时间匆匆过去,华沙的秋天留给我极美的印象,在一位演员的庄园里举行的诗人聚会让我领悟到老欧洲的独特魅力,而“华沙之秋”诗歌节由于是在肖邦公园举行,诗意便愈加浓了几分。可我仍惦记着300公里以外的克拉科夫,还有它附近的奥斯威辛。
10月18日中午12时30分,我踏进了奥斯威辛集中营。那一天早晨秋雨绵绵,出门还带了伞,及至抵达奥斯威辛,却陡然狂风大作,据翻泽胡佩方大姐说,奥斯威辛是个奇怪的地方,参观者常碰到阴雨连绵;她又告诉我要去奥斯威辛你自己去,她可不陪我,她受不了心灵的折磨!
胡大姐说到做到。奥斯威辛之行,虽然有刘参赞同行,但他仅只是“同行”,一到集中营他便独自去拜访馆长,留给我半小时时间,让驾驶员陪我走一圈——驾驶员是个朴实的波兰小伙子,他和我说不明白一句话,所以奥斯威辛留给我的全部是目光所及的印象。
这是一次奇怪而又匆忙的参观,毒气室、焚尸炉、铁丝网、岗楼、绞刑架,还有一个小院子里压成方块状的7000多公斤的头发……在27楼展览馆,我见到里面展出的一幅大照片:妇女和儿童在德军枪口下高举双手,一个小男孩的目光中满是天真和无奈,这一幕极其令人震骇!在焚尸炉,我和一群中学生共同走过,孩子们默默无语,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的心底却陡然出现几句诗:
此刻,我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海绵,
迅速汲满了历史的汁液,
我的指尖也开始流泪,
为人类在那一个年代的无助与悲伤。
天上有巨大的云朵掠过,秋风卷起落叶,风中有一种嚎叫和呻吟,在奥斯威辛,这人类为了消灭人类而手造的地狱里,我感到寒意袭人,是噩梦又是现实。真的可能是因为奥斯威辛长眠着100多万遇难者的冤魂,才形成了死一般的压抑、魇一般的恐怖,以及变幻无常的气候。
风仍在高天咆哮,吹动我的头发,吹动我的衣衫,我不知道这愤怒的风起于何处又生于何时,只感到脚下的土地也在风中战傈,铁丝网和绞刑架在风中摇晃,集中营的游人们,想必心底的风暴更远胜于自然界的狂风罢!
事后,我在自己的日记中记下这样一行文字:“欧洲,一个美丽的深秋的中午,在大群中学生的簇拥下,我走在奥斯威辛的土地上,快步疾走,有一种逃亡的感觉。”
当天我见到一位叫何敢的中国女留学生,她说曾经陪一个代表团参观过奥斯威辛,然后连续难受了两个月,以后再也不愿去。由何敢联想到在波兰生活了半个世纪的胡佩方大姐,她们对奥斯威辛的拒绝,是出于本能的对自己的保护。奥斯威辛集中营,是地狱的别称,正像美国副总统切尼在2004年1月27日奥斯威辛集中营解放60周年纪念论坛上说的:“在欧洲的死亡集中营里,有人犯下了人类所能想像的最严重的罪行。我们必须向下一代传递这样的信息:我们在这里感谢那些将我们从暴政下解救出来的解放者,同时我们必须有勇气阻止那些邪恶卷土重来。”
心同此心,人同此理。问题是奥斯威辛现象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历史,譬如那些被虐待至死的伊拉克战俘……
奥斯威辛是个小镇,建镇在 800年前,二战前被称为波兰的“犹太人城”,因为当时的1。23万人口中有7000名犹太人。现在小镇有些不堪历史重负,因为人们无法想像小镇如何在一个巨大的公墓旁生存。
这当然仅只是游客的见解,事实上正是由于奥斯威辛的存在,人类的良知才凛然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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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明:没有讲完的童话(1)
一个用了毕生的智慧和心血以大众特别是少年儿童热爱的文学样式——童话,给人们讲述了—个又—个生动感人、启人心智而优美的童话故事,哺育了几代人的“童话爷爷”严文井先生 2005年7月20口病逝于北京。
享年90岁。按说,一个活到90岁高龄的老人,因病而去,这本是正常现象,自然规律。然而严文井的逝世,却令人悲痛、惋惜和格外遗憾。为什么?因为,他还有满腹的文章要写呀,还有许多许多鲜为人知的美丽的童话没有讲完哪。
生长于扬子江畔武昌的严文井,高中时期就开始写作,并在报纸副刊发表散文。后来,1935年他到了北平,任职于北海旁的北平图书馆。在这个图书堆积如山的知识的海洋里,他虽是一名普通的职员,但却拥有了读书的便利条件。眼见着如林的图书架上那么多自己见都不曾见到过的中外古今各类图书,他如饥似渴地利用工作的方便及业余时间,啃读着一本又一本书,吸取无尽的营养。这期间,他又在北平的报纸上显露头角,发表散文,而且正式起用严文井(原名严文锦)为笔名。这个严文井,这个以诗意的笔触写作的散文,立即被主编刊物的作家章靳以发现。为了扶持新人,靳
以为严文井出版于第一本散文集《山寺暮》。
抗日烽火连起。在北平,作为一个爱国青年,严文井感受到灾难深重的旧中国,无力站起来,前途暗淡。这时,严文井向往延安,并毅然奔向延安。他坦言自己当时的心境说:“22岁以前,我是生活在—个小池塘里的一条鱼,或者甚至只是—只小虾。那个时候,乌云已经布满了中国上空,大风暴即将横扫全世界,而我却静静呆在一片死水里,虽然也有些不安……以虚幻为充实。只是后来那种即将成为异国人奴隶的压力压到我头顶上来的时候,我才被迫做出改变。我跳出了小圈子,去了延安。”
去延安,是他的觉醒,是他的志愿,也是他追求理想、发挥热力的地方。
延安使热血沸腾的青年严文井感到这是一片新的天地。延安的宝塔山,延安的延河水,延安的人们,一切一切都使他感觉新鲜,感觉亲切。他感慨“这的确是另外—个世界”。很快,严文井熔入了这个来自不同省份,讲着不同方言的革命大家庭,接受革命的洗礼。他在这里锻炼成长。此时,他深有体会地说“我第一次从过去迷茫的雾中获得了方向感”。
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记述说:延安,“从清晨到黄昏,青年们的歌声响彻了山谷与河川”。延安,充满了自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