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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中国散文排行榜-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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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我家后门,看了看后门外碧绿的水面,很有把握地点了点头,“你听我一句:这个门的朝向要改一下。实在不能改的活,至少要在门外做两个石头狮子。实在不愿做石头狮子的话,门上至少也要挂一面镜子。”
  “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你这张门,正对着猪婆坳。民国十六年,那里一夜之间杀了七个人。血光之灾,必留恶煞之气,还是避一避的好。你明白了吧?你要是下水游泳,也千万不要游到那里去。那里不干净的。你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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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少功:土地(3) 



  我明白什么?民国十六年,也就是七十多年前,也就是比我出生还早三十多年,那里为什么杀人?杀的是什么人?被杀的人与这张后门又有什么关系?
  老头言之不详,告辞走了。我事后向乡亲们打听,他们也含含糊糊,没人能说得清楚。孝佬来挖五月阳,顺带找我讨几片瓦,对杀人一事更是一无所知,连连播头,只是说那山峒里原来有一户人家,听风水先生说他家要出三顶轿子,心里十分高兴。没料到一辈子过下来,还是穷得差点卖裤子。主人最后倒也没有找风水先生的麻烦,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三顶轿子倒是没有说错啊,我婆娘结扎是抬出去的,我婆娘遭病也是抬出去的,最后死了也是拾出去的,不就是三顶轿子么?
  我一听孝佬说起这事,知道他已经糊里糊涂,不是说猪婆坳,是说到附近的雁泊坡去了。他的耳朵似乎有点背。
  我跟着制药厂几个人去寻找水源,去过一次猪婆坳。我们弃船登岸,劈草开路,沿着一条小溪走进了比人还高的茅草丛,走进了一时明又一时暗的杂树林。我不怕蛇,甚至没工夫想蛇,满脑子是前不久曹家老头那很有把握地点头,于是对峡谷里的一沙一石既好奇又提心吊胆。大概就是这里了吧,也许不是。也许事情还发生在前面,在歪脖子松树那里。我不知道溪边那片石滩上是否横过尸体,不知道前面那棵老枫树上是否拄过血淋淋的肠子或者眼球,不知道更前面那一丛火焰般的美人蕉,之所以开放得如此癫狂,是否扎根于一个蚁群曾经密密噬咬过的骷髅。我正在走过一个现场,以至我在一个石头上喘气的时候,觉得这块巨石太凉,凉得很有些来历,让我有点不敢触摸。最后的情节很可能就出现在这里。就是说,那个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坡上的草丛里爬过来,把扎进肚子的杀猪刀拔出(这样也许可以爬得快一些),把身上那些鼓着气泡的血水送进嘴里(也许可以解渴和增加体力),眼睛就盯着这块石头,一寸又一寸,半寸又半寸,希望能在天黑下来以前抵达,好让他或者她看到山下的屋顶(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个水库,也不会有水库边的小船和草棚子)。但那个人可能就在触到巨石之前,伸出的于痉挛了,僵硬了,最后垂落下来,并且慢慢地冷却,然后有蚂蚁、蚊子、蜈蚣、山蚂蟥的聚集……他或者她的衣袋里,可能滚落出一个银镯子,或者是一片人耳——以后查找仇人的证据就此失落。
  一声尖厉的惨叫拔地而起,吓得我全身有抽空之感。仔细一听,才知不是什么惨叫,不是有人丧命,是林子里鸟的喧哗。
  我可以确定,我完全应该确定,我们在这里什么人迹也没看到。除了树上有一张蚊帐般的大蛛网让我心惊,除了一种草叶毒得我两腿奇痒,这里只有各种野花争相开放,足以让你想像自己落入了一个万花筒,天旋地转。在一种有草腥气息的晕眩里,你还可以看到一大群蝴蝶扇动着阳光的碎片,遮天蔽门地从天而降,感觉到全身被无数个光点一瞬间击穿。
  坐在这块石头上,同行人谈着引水工程以及将来的大规模开发。我没有什么好说,回望水那边,恰好可以看到村于里的几户人家,包括看到孝佬的那两间瓦房,看见他的屋顶上照例没有炊烟。我知道,他很久没有来我家了。我知道,像其他有些农民一样,失去土地以后,他就去城里打工了。他算是运气不太好,打完第一年工,老板跑了,让他一个工钱没有拿到。第二年算是拿到了工钱,但老婆跟上一个照相的浙江佬,要跟他离婚,还要带走儿子。儿子想了想,对母亲说:“爸爸一辈子抓泥捧土,好辛苦,我不会离开他的。”母亲说:“妈妈再给你找个好爸爸。”儿子说:“我不要新爸爸。你一定要离婚的话,我就穿一身白衣到汽车站去送你,给你叩三个头,但从此以后你不要回来,我也不会去找你。”这话是孝佬说给我听的。
  还是从孝佬的嘴里,我听说他婆娘听完儿子的话,跑到山上大哭了一场,但还是走了。儿子果然穿着一身白衣去送她,果然是在汽车站撅起瘦小的屁股,冲着她的背影跪叩三番,直到夜色降临还跪在路口,直到泪水流干还面朝着公共汽车远去的方向。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最终扶起了他。
  从那以后,母亲再没有回家,再没有寄钱回家。为了独力负担儿子的学费,孝佬在工地上不再吃早餐和晚餐——田为老板只管一顿免费的午饭。这样,他每次看见同伴去吃饭,就假装上厕所或者逛街,一直熬到中午,一直熬到可以白吃的时刻,再狠狠吃他个两眼翻白,又是嗝又是屁地动静很大。他后来一失足摔下脚手架,摔断了腰骨,大概就是胀昏了头或者饿昏了头的缘故。
  他一度回到了村里养伤。我有时看见他一手扶着腰,在山里挖药,或者给邻居阉鸡,还给学校里这个或那个老师挖地,种点儿菜秧,好像他吃着百家饭管着百家事,或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后来我才知道,他欠了很多人的钱,一时没有办法还清,就用气力来还一点人情账。
  有时他也一手扶着腰,拿着十几根多余的菜秧来找我,问我要不要赶着季节栽下。这时候,他蹲在地头,接过我递过去的一根烟,嗖嗖地吸出声音,总是嘟哝到他的儿子。儿子在县城里读高中,本来成绩好好的,去年竟然考了个门门不及格,退学了,去了广东的工厂。其实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们都知道,他是故意考砸的,是想考出个退学的正当理由,早点去打工赚钱替父亲还债。
  “孽障啊,你看看,真是个不忠不孝的孽障啊!这个该吃枪毙的,英语只考了个八分,传到外面去,把我祖宗的脸面都糟践成屁股皮了。”
  他一说起这事,就抽自己一大耳光:“我就是腰不好。要不是这腰,我早就跑到广东去了。我要找到他,打断他的腿!”
  “你不要怪他。年轻人也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
  “不读书怎么办?不读书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到时候不就像我?一辈子就土虫子一条?”
  我连忙岔开话题,问他为什么不另外找一个老婆。女人的话题也许能使这个单身汉开心一点。
  “我有儿子了啊!”他瞪大眼睛。
  “我不是说儿子,是问你为什么不再找个女人?”
  “我有儿子了啊,已经有了啊。我对得起祖宗了,还
  结婚做什么?还养个婆娘来吃饭?来费衣?来摆看?”
  这回轮到我有点费解了,“你毕竟……才四十出头,就不要个做饭的?”
  “做饭最容易了。我煮一锅,吃得了两天。”
  “就不要个伴,好说说话什么的?”
  “我不喜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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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少功:土地(4) 



  他已经栽完了菜秧子,又摘了些大树叶来给菜秧子遮阳,防止它们遭到暴晒。看他对莱秧子兴冲冲的劲头,我怀疑他根本没听懂我刚才的话。他平时随便找个碗,往地上一砸,取块瓷片就可以帮邻居阉鸡或者阉猪,甚至给自己剜疮或者割疣,他莫不是又砸了一个碗,取一块瓷片把自己给阉了?这是另一种可能。不然的话他为何对再婚毫无兴致?
  春天又来了。我家的芥菜果然长得很猛,每一棵都胀得地皮开裂,能比你挖出碗大的菜头,可见孝佬确实熟悉这里的泥性。春天里的茅竹齐刷刷抽笋,很快就绿成了密不透风的一片,有几只鸟在那里面扑腾或者啼叫,总是引起来客们的注意。我不得不去间伐掉一些茅竹的时候,就想到了孝佬。我早就取下了铁锁,敞开了院门,希望他什么时候提着柴刀前来,但他的脚步声却不再出现了。我家的五月刚已经繁殖出一大片,开出的花朵像满地金币,却没有人再来挖采。
  我路过他家门,发现门上挂着锁。他是去寻找他的儿子,还是去哪里给人家帮工还人情,抑或是去城里找他的一位兄弟,不得而知。
  他的邻居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更准确地说,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邻居。村子里有点空空荡荡,我的脚步声足以引起巨大的回响,我的说话声也足以让自己惊吓。一张大门锁着。另一张大门锁着。另一张大门还是锁着,就像一场瘟疫留下了突然的空阔。声音在这里出现了奇异的放大,一片树叶的轻落,一只蝴蝶的飞掠,一缕微风的穿过,几乎都是这里震耳的惊雷,震出天地间滚滚的声浪。还算好,我找到了一间有人的房子。但留在这里的老人和小孩儿似乎已经习惯了寂寞,不大说话,只是倚着门,直愣愣地看着我。你完全可以看出,他们的眼光里有欢迎但没有惊奇,看我离去时有欢送却没有惜别。也许他们已经生疏了人间交往,常见的世界只是泥土和泥土,常见的活物也只是野兔、野麂以及飞鸟。那么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人形的鸟,即算挂着古怪的墨镜和照相机,也还是一只鸟,一只稍微有些特别的鸟,不过是来此落脚,吃点谷米,撒点粪粒,然后又飞上前面的山冈。离开他们的视野。
  我问他们:打工的人会回来吗?比方说,过春节的时候会不会回来?
  他们说: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我问:他们总会要回来的吧?
  他们说:当然,总要回来的。
  我看见了好些空屋都充当着库房,堆放着一些杂物,有烧剩的干柴,有破摇篮或者旧水缸,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农具,比方木头大禾桶,是以前给稻子脱粒时要用的;比方说木头大风车,是以前给谷粒去壳时要用的;还比如木制的龙骨水车,复杂和精巧得像巨大的骨雕项链,是以前抗旱引水时要用的。眼下,它们用不上了,或者说是被更先进的金属机器替代,只能在这里蒙上尘垢,冷落在某个阁楼上或者墙角里。奇怪的是,主人把这些东西都保留着,没有把它们烧掉,好像它们还会有用上的一天。
  在这些人家的屋檐下,在横梁上或者走道里,一定还停放着一具或者数具棺木,不可一世地占据着很大的位置,翘起的棺头更有点趾高气扬,只差没有喷出呼噜噜的鼾声,或者高声大气的一个哈欠。
  我知道这些棺木是主人们的宝贝:一户人家如果有这样的棺木,足以证明这一家略有积蓄,还有对未来的及早准备,常常引起他人的羡慕和称道。生活从此就可以过得踏踏实实。
  我还突然想起了前不久院子里的一只鸟。有一个初秋的夜晚,这只鸟在林子里呱呱呱地大叫,搅得我根本无法入睡。我只得摸黑去寻找和驱赶,用木棒敲击了好些树干,用石块射击好些树杈,但最终不知它藏在哪一片墨色的树影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鸟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而且发现这只鸟就死在石阶上。它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血迹,只是瘦成一包壳,掂在手里轻飘飘的,像一片影子。它有蓝色的翎毛,有橘红色的眉圈,有眉心间的一点纯白,着实美艳惊人。
  它为什么死在这里?它是不是带来了远方什么不祥的消息?抑或远方什么喜庆的消息?曹家老头曾经低声说过,要我注意初秋夜晚里的动静。我这才发现,那老头看似疯疯癫癫的,其实是个知情人,对我早有暗示。在这一刻,我甚至相信七十年前七百年前七千年前七万年前所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都是知情人,对今天的一切几乎了如指掌。他们大概早就知道,早就在口口相传,有一只无名的鸟今天将回到这里,死在露水和晨光之下。
  我把它埋葬在竹林边,踩紧了一堆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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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丹青:我谈大先生(1) 



  ——2005年6月5日在北京鲁迅纪念馆的演讲
  “我喜欢看他的照片,鲁迅先生长得真好看”
  今天在鲁迅纪念馆讲话,心里紧张——老先生就住在隔壁,讲到一半,他要是走进来怎么办?其实,我非常巴望老先生真的会走进来,因为我知道,我们根本休想见到鲁迅先生了。
  鲁迅先生被过度谈论了。其实在今天的社会尺度中,鲁迅是最不该被谈论的人。按照胡塞尔的定义:“一个好的怀疑主义者是个坏公民。”鲁迅的性格、主见,不管在哪个朝代,恐怕都是“坏公民”。好在今天对鲁迅感兴趣的年轻人,恐怕不多了吧。
  我们这代人欢喜鲁迅,其实是大有问题的。我小学毕业,“文革”开始,市面上能够出售、准许阅读的书,只有《毛泽东选集》和鲁迅的书。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鲁迅在中国被弄成一尊神。这是另一个大话题,今天不说。反正我后来读到王朔同志批评鲁迅的文章,读到不少撩拨鲁迅的文字,我猜,他们讨厌的大概是那块牌坊。其实,民国年间鲁迅先生还没变牌坊,住在弄堂里,“浑身痱子,一声不响”,也有许多人讨厌他。我就问自己:为什么我这样喜欢鲁迅呢?今天我来试着以一种私人的方式,谈论鲁迅先生。
  第一,我喜欢看他的照片,他的样子,我以为鲁迅先生长得真好看。
  “文革”中间我弄到一本日记本,里面每隔几页就印着一位中国五四以来大作家的照片,当然是按照上世纪50年代官方钦定的顺序排列:“鲁、郭、茅、巴、老、曹”之类。我记得最后还有赵树理的照片——平心而论,郭沫若、茅盾、老舍、冰心的模样,各有各的性情与分量。近二十多年,胡适之、梁实秋、沈从文、张爱玲的照片,也公开发布了,也都各有各的可圈可点之处,尤其胡适,真是相貌堂堂,如今我们新时期新文学男男女女作家群,排得出这样的脸谱吗?
  可是我看来看去,看来看去,还是鲁迅先生样子最好看。
  “五四”那一两代人,单是模样摆在那里,就使今天中国的文艺家不好比。前些日子,我在三联买到两册抗战照片集,里面有陈公博、林柏生、丁默村、褚民谊押赴公堂,负罪临刑的照片——即便在丧尽颜面的时刻,他们一个个都还是书生文人的本色。其中还有一幅珍贵的照片,就是被押赴法庭的周作人。他穿件干净的长衫,瘦得一点点小,可是那样置之度外、斯文通脱。
  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周作人这幅照片,一看之下,惊叹他们周家人气质非凡。
  到了1979年,“文革”后第一次文代会召开,报纸上许多久违的老脸出现了:胡风、聂绀弩、丁玲、萧军……一个个都是劫后余生。我看见什么呢?看见他们的模样无一例外地坍塌了,被扭曲了。
  这时我回头看看鲁迅先生:老先生的相貌先就长得不一样。这张脸非常不买账,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可是他拍照片似乎不做什么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意思是说:怎么样!我就是这样!
  所以鲁迅先生的模样真是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学,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命运,配他的地位与声名。我们说起五四新文学,都承认他是头一块大牌子,可他要是长得不像我们见到的这副样子,你能想像吗?
  鲁迅的时代,中国的文艺差不多衔接着西方18、19世纪。人家西方l8、19世纪文学史,法国人摆得出司汤达、巴尔扎克的好样子,英国人摆得出哈代、狄更斯的好样子,德国人摆得出歌德、席勒的好样子,俄国人摆得出托尔斯泰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好样子,20世纪的印度还有个泰戈尔,也是好样子——现代中国呢,谢天谢地,总算五四运动闹过后,留下鲁迅先生这张脸摆在世界文豪群像中,不丢我们的脸——大家想想看,上面提到的中国文学家,除了鲁迅先生,哪一张脸摆出去,比他更有分量?更有泰斗相?更有民族性?更有象征性?更有历史性?
  而且鲁迅先生非得那么矮小,那么瘦弱,穿件长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那里。他要是长得跟萧伯纳一般高大,跟巴尔扎克那么壮硕,便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可他要是也留着于右任、张群那样的长胡子,或者像吴稚晖、沈钧儒那样光脑袋,古风倒是有古风,毕竟有旧族遗老的气息,不像他——他长得非常地 “五四”,非常地“中国”,又其实非常摩登:五四中国相较于大清国,何其摩登,可是你比比当年顶摩登的人物:胡适之、徐志摩、邵洵美……鲁迅先生的模样既不洋派,也非老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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