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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镇南听得热泪盈眶:“参谋长,我这条老命早就捐给国家了,捐给陆战队A旅了,我无怨无悔,可是,孩子还小呀……”“我记得上次在南子岛演习回来,你们A旅牺牲了三名同志,当时我讲过这样的话,任何为强军之路做出的探索,都是有益的,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人民也是不会忘记的。这话不仅仅是针对南子岛演习中牺牲的三名同志说的,在这次演习中也同样适用。要知道,老肖,官兵们的生命如果还不能换来我们各级指挥员的警醒,那我们就是在犯罪呀!老肖,为什么我们不能反思一下自己,反思一下我们的部队,这样的现状能不让人担忧吗?”
“可是,A旅再也折腾不起了……”肖镇南说着声泪俱下。
“自古到今,哀兵必胜。我相信,海军陆战队A旅经历过几次刮骨疗毒之后,它一定能成为一支不可战胜的登陆先锋。”
肖镇南紧咬牙关,脸上的肌肉嘣嘣直跳。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我信。”
关维汉长吁了一口气,他站起来,欣然说道:“我们到海边看一看,今晚是登陆演习前的最后一次夜间合练了,除了A旅的坦克、装甲车和突击部队参加外,我们还组织了八百艘民船、一万八千人的登陆部队,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好吧。”肖镇南跟着关维汉出了帐篷。
正如关维汉所说,那天晚上,十里海练场上热闹非凡,在通往海边的各条简易公路上,数百辆挂着伪装网的运兵车、指挥车和拖炮车伴着急行军的队伍来来往往,几十辆坦克、装甲输送车、步战车向海边隆隆开进,如果不从迷彩的颜色上来区分,是很难辨别哪些是海军陆战队,哪些是陆军、空降兵的。在附近的机场上,一批批歼击机、轰炸机不停地起降,在他们头顶上,闪着夜航灯的机群呼啸而过。关维汉和肖镇南一起登上一座临时搭建的指挥台,站在这里整个海练场一览无遗,高高的指挥台面对着宽阔的海面,海面上更是灯火辉煌,数十艘战舰和百余艘运兵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前面的两栖坦克、装甲车已经越过滩头,从气垫船、冲锋舟上下来的官兵正向无名高地发起冲锋……突然间,肖镇南看到了飘扬在冲锋队伍上空“陆战猛虎连”的旗帜,他冲下指挥台,嘶哑地吼叫着:“肖磊——”那声音犹如从地心深处迸发出来的炽热的岩浆,把那个海滩的夜晚照得一片通红。
肖镇南身穿海洋迷彩服,头戴陆战队钢盔,脚穿巡洋舰牌陆战靴,跑进正在冲锋的队伍之中。他从连长叶正言手中夺过“陆战猛虎连”的旗帜,高声喊道:“同志们,跟我上!”便举着红旗朝山坡上冲,官兵们都跟着他高声喊着“冲啊!冲啊!”,不顾一切朝前冲去。
官兵们的吼叫声伴随着轰鸣的机车声震撼着海练场的夜空,钢铁履带碾在砂石砾岩上,迸射出一串串火星。肖镇南跟着坦克车穿过灌木丛,越过战壕,翻上峭壁,在十里海练场上纵横驰骋。
关维汉目睹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潸然泪下……到达目的地,肖镇南已是精疲力荆他摘下钢盔,注视着岿然不动的兵阵,汗水从他那满是泥污的脸上往下淌。他第一次发觉训练场上的夜是那样的静,那样的美。朦胧的月色下,高大的马尾松轻摇着柔曼的枝叶,一簇簇紫荆花、小叶桉在月夜中絮絮低语,一只只萤火虫在灌木丛中飞起飞落,就连蜥蜴、蛐蛐儿的走动都是那么的细微,声声入耳。
“爸爸,我就在冲锋的队伍里,你看到我的身影了吗?我还是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兵,我想念火热的军营……”他又听到了儿子轻声的呼唤。
肖镇南抬起头来,发现他的面前竟伫立着全旅的官兵。在队伍前面,吴曙光、顾建民、林沐阳、孙克武、魏飞、夏小青……那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人点燃了一堆篝火,那跳动着的火苗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花。
“旅长——”
不知队伍中是谁先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和嘤嘤的痛哭声。
“旅长——旅长——”
一声声呼唤把他从幽远的冥冥之中唤回到现实。“你是一旅之长,你有你旅长的职责啊,这样下去还怎么演习?怎么带领着A旅打胜仗?”他对自己说。
这时,关维汉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肖镇南站在一辆坦克上,把手一挥:“同志们,我们马上就要征战东岳岛了,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有!”
“好。”他把拳头狠狠地砸在坦克的炮塔上。“拿下东岳岛,登陆当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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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节
位于北回归线上的东岳岛面积二百四十平方公里,它东临金州海峡,西靠南中国海,北面与大陆隔海相望,历来是南下东进的海上交通咽喉。“神圣-01”联合演习的登陆场之所以选在东岳岛,除了它具有不可替代的战略地位之外,关维汉更看中它那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在东岳岛上,一条中央山脉横亘南北,岛上群峰环绕,丛林茂密,溪流潺潺,主峰玉柱山似一把利剑直插云端。沿海地势平坦,物产丰盈,岛上筑有环岛公路、机尝码头,是一处迟迟未开发的军事重地。
早在这年五月,东岳岛上进驻了一支数千人的特殊部队,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丛林迷彩服,不佩戴任何军种、军衔符号。
短短几个月,他们在岛上修筑了大量的工事,碉堡,建立了一座座相当规模的雷达站、飞机洞库和导弹发射架,好像准备在这里打一场恶仗似的。令岛民们大惑不解的是,他们在沿海适于养殖的滩涂上拉起铁丝网,投下数吨重的三角锥、轨条砦,还在水下、岸边铺设了大量的油管、火道。这些兵没黑没明地搞训练,很少与老百姓交往,引起了岛上居民的疑心,他们看这些兵都用另类的目光,有人还以妨碍居民生活为由,写信告到战区。
这天下午,关维汉在演习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里,正在修改送新华社播发的第三阶段登岛演习封锁海空的受权公告,战区群工部门转过来一封群众的告状信。肖镇南看罢淡淡一笑,对身边的信息中心主任胡天民说道:“模拟敌占岛屿,当然要逼真,不过要给群众解释清楚,以免引起误会。”
胡天民说道:“东岳岛的模拟工事足以达到乱真的程度,说明守岛部队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从军事侦察卫星上接收到的东岳岛红外扫描图递给关维汉,“东岳岛所有军事目标都在这上面了,防御部署、部队的驻防也都一目了然。”
关维汉把那张卫星红外扫描图摊在桌子上,审视片刻,扭过头问胡天民:“从这张图上,你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胡天民说:“有。与三个月前的卫星接收图对比,新修的军事目标增加了一百多处……”“多多少?”
“我没做过统计。”胡天民说,“水下的障碍物和埋在地下的阻绝壕、油管火道等防御工事,卫星还无法探测清楚。”
“除了水下的、地下的,地面上的都清楚了吗?我看不一定。新修建的大大小小一百多处军事目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仅靠卫星的眼睛是辨别不出来的,起码在这个图纸上就没有反映出来。”
“是这样,参谋长,不过,我可以打个电话,通过东岳岛守备部队把真实的情况搞清楚。”胡天民说。
“这个道理我恐怕不会不知道吧。”关维汉显出一副失望的样子,“从地理位置看,东岳岛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两个战区的结合部,根据双区跨管的原则,我有权查阅他们的防御部署。但是,胡主任,你不妨用敌人的脑袋去思考一下,如果是实战,你会不会把真实的防御情报奉送给我?不会吧。仅靠卫星提供的信息就对目标进行导弹精确打击?就出动轰炸机进行空袭?也太盲目了吧。科索沃战争,对不起,我们又提科索沃了——南联盟在北约轰炸之前,就搞了成千上万个假的导弹发射架,假的雷达站,假的防空阵地,而把真的伪装起来,不仅骗过了美国的卫星,还骗了北约成千上万吨的炸弹。前几天我看到一份资料,战后统计,南联盟的军事设施在四十多天的空袭中,损毁率只占到百分之七点八,这样的战争到底算谁输谁赢?你给我解释一下。”
“有时候,天上成群的卫星也没有地面侦察兵的眼睛可靠,是这样吧?”胡天民想起了关维汉讲过的话。
“还有呢?”
胡天民摇摇头。“人心、士气也是卫星无法直接探测到的,但人的眼睛一看,大脑随即就能做出判断。”
胡天民一下子明白了关维汉的意图:“要陆战队A旅的两栖侦察队出动,在演习开始之前先登上东岳岛,把对方的家底搞清楚。”
“你现在就去通知肖旅长,让他们的‘箭鱼分队’今天晚上出动,隐藏登岛。”关维汉摘下金丝眼镜,朝桌上一推。“你把任务和注意事项给他们交待清楚,顺便把卫星红外扫描图带去一份,给他们当个参考,要求他们及时把东岳岛上的情报发到指挥中心来,这也是登陆演习前的最后一次侦察了。”
“是,参谋长。”胡天民敬了一个礼,转身便走。
“喂,你认识‘箭鱼分队’有个叫腾四海的老兵吗?”关维汉追问道。
“见过几次,好像平时还有点酒瘾。”
“那好,你给我捎一瓶茅台酒给他。”
离开关维汉的办公室,胡天民驱车三十多公里,直奔陆战队A旅驻扎的集训营地。他先到肖镇南的帐篷里坐了一会儿,讲明来意,然后俩人一道开车去了“飞龙”中队的驻地——大机库。
大机库前面的草坪上,孙克武正带领一群伞兵复习着陆要领,地上铺着张开的降落桑大机库后面的丛林里,另一群“飞龙”中队的队员正在演练山地进攻战术。胡天民在机场外面的水泥路上把野战吉普车开得飞快,到跟前时“吱——”的一声来一个急刹车,然后朝向这边张望的孙克武打了一个响指,孙克武便跑步过来。
肖镇南跳下车,张口便问:“‘箭鱼小组’最近训练怎样?”
“全训课目已经完成,处在待命状态。”孙克武机敏地说道,“要马上行动吗?”
“魏飞呢?”
孙克武立即对正在折伞的方圆圆说:“通知魏副队长过来。”
方圆圆转身朝后面的丛林里跑去。孙克武朝方圆圆叫道:“你回来,用微波呼一下不就行了,那么大一片丛林,你能找到他?”
方圆圆恍然大悟,难为情地伸了一下舌头,然后打开戴在头上的微波机。
不一会儿,魏飞便像一头小马驹似的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径直跑到吉普车跟前。
“这几天部队情绪怎么样?”肖镇南问魏飞。
“还好,‘箭鱼小组’正等着出发的命令呢。”
胡天民说道:“我刚从关参谋长的办公室来,演习指挥部命令陆战队A旅的两个‘箭鱼小组’今天晚上登上东岳岛,实施演习前的最后一次侦察。我们讨论一下行动方案吧。”
他把那张从卫星上接收到的红外扫描图在吉普车前盖板上摊开,指点着说:“卫星图上显示,东岳岛上新建了一百多个军事目标,其中大部分是假目标,换句话说是专供导弹和空袭用的,上面的位置都非常具体了。需要你们查明的是,水下滩头的障碍区、阻绝壕、地下和水下的油管火路以及隐蔽物体,查明后及时发送到演习指挥中心和旅指挥所。”
“那我们的水下运行器可就派上用场了。”魏飞说道。
“关键是怎样查明这些东西又不被敌人发现,而且还能把情报准确及时地发送回来。”肖镇南说。
孙克武取下魏飞头上的单兵数字化头盔,介绍说:“这是经过改进后新装备给‘飞龙’中队的,抗冲击力、防水性能都进了一大步,最重要的是,新安装的微波通信系统,直线传输距离延长到三百五十公里,可以双向传递接收。”
胡天民说道:“距离越远,越容易受到电磁波的干扰。”
“地面试验是过关的。”孙克武说。
“装备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执掌装备的人。”胡天民指着地图问道,“你们计划从哪里登陆?”
“当然最近距离是在东岳岛的西南方向,A旅要开辟的演习登陆场也在这个位置。不过,这一带的防御一定很严密,如果实施第三套侦察方案,从背面登陆,成功几率就会大得多。”
孙克武说完望着肖镇南。
肖镇南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东岳岛的背部是一个海底断崖,水深两千多米,风大浪急,沿岸又多是悬崖峭壁,从那里到达侦察点要翻山越岭,时间上可能来不及,难度也大。”
孙克武说:“我想魏飞总会有办法的吧。”
魏飞十分自信地说:“没问题。只要能在夜间两点之前从东岳岛的任何一个地点登陆,我保证在天亮之前隐蔽到达侦察地点。”
“你这样说倒是提醒我想起了一件事。”胡天民说道,“你们‘箭鱼小组’的队员不都取得过跳伞和机降、滑降的合格证书吗?为了节省时间,我看可以搞一个海上空投,直升机绕到东岳岛背后,把水下运行器和‘箭鱼小组’的成员空投到近海,即使守岛部队发现,他们也来不及反应。”
“是个好主意。”孙克武当即表示赞同。
“毫无疑问,这样风险会大一些。”肖镇南说道。
“如果是在实战,这种方法肯定实用而有效,我们不妨试试看。”胡天民说。
肖镇南沉稳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既然你们都说得这样肯定,我同意,你们抓紧准备去吧。”
魏飞转身往大机库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打开头盔的话机:“‘箭鱼小组’注意,全体人员立即到机库前面集合。”
他刚走到门口,队员们就从灌木丛中冲过来。“队长,有命令了吗?”上等兵巴冬问。
魏飞没有回答。他整队,报数,“一、二、三……九”,包括他自己在内,“箭鱼分队”一共十一个人,惟独少一个腾四海。
“谁知道腾四海干什么去了?”魏飞严肃地问。
“他说他去临时邮局打个电话,一会就回来。”巴冬回答。
“都什么时候了,还擅自乱跑!”
魏飞正要发作,腾四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连长,我没有误事吧?”
“入列。”魏飞没好气地说道,“演习场就是战场,这是我们天天讲的。腾四海,你不要以为自己多当了几年兵,就可以自由散漫,就比别人特殊,如果你想离开‘箭鱼分队’,随时都可以走人,‘箭鱼分队’不能够容留像你这样目无组织纪律的人!”
“队长,我……”腾四海满脸的委屈。
魏飞对腾四海看都不看一眼,他接着说道:“神圣-01‘登陆联合演习第三阶段即将开始,旅指命令我们,执行第三套行动方案,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做好一切登机准备,空投到东岳岛以东五公里的海面上,具体任务各小组组长来领受,下面立即分组准备。”
腾四海是第一“箭鱼小组”的组长。队伍解散后,他来到魏飞的跟前,语气坚定地说:“连长,你不能赶我走。”
魏飞余怒未消,他抬头看着腾四海。这个老兵面无表情,眼睛浑浊无光。
“你太让我失望了。”魏飞说道,“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看你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样子。家里失火了?死人了?”
腾四海突然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伸手抓住魏飞的衣领,一下子把他提了起来,然后又放了下来,挥着拳头说:“你——”魏飞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这时孙克武正好赶过来,他上前抓住腾四海的肩膀。
“你再说我就宰了你!”腾四海一脸杀气,转瞬他眼里凶狠的光芒减弱了下来。
孙克武站到腾四海的面前,双手往这个大个子老兵的肩头上一放。腾四海对孙克武双手如此有力感到吃惊。“你回房子里去,我来处理。”孙克武镇定地说。
腾四海扭着头走开了。孙克武眼睛瞪着魏飞说:“你说了些什么?有些事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魏飞从孙克武那不可饶恕的目光中得知一个结论:自己出言不逊,已经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他必须向腾四海道歉。孙克武回到大机库里,看到腾四海坐在床头上抽闷烟,孙克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孩子她……”
“她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孙克武是几天前才知道腾四海六岁的女儿患白血病的。他俩床挨着床,晚上他发觉腾四海总是失眠,有时还偷偷地看信,暗自落泪。正与李奇热恋着的孙克武也时而在夜间偷偷地看看信,一次在整理内务时,孙克武无意间发现了腾四海的一封信,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