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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轻轻的拢着他,他长大了,懂事了。卫青因为哽咽不愿被他发觉,便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慢慢拍着他,倦意在他暖热的小怀抱中笼罩上来……
“平阳公主……你一定知道……知道去病的父亲是……但去病不想……”
卫青被怀中霍去病的呓语吵醒。
“平阳公主……你知道,去病不想知道了……舅舅……舅舅,去病不和父亲走!他不是我爹!舅舅——别让去病走……舅舅!”
卫青愣住了,忙推醒他,“去病!去病!”
他一下坐起来,没有一时完全清醒,攥着卫青胸前的衣襟,死死的盯着他,“舅舅!我不走!我不走!”
“去病!你醒醒!是舅舅,你做梦了!是舅舅。”卫青怜惜的摇晃他,又摸索着点起了灯盏。
跳动的火光中,霍去病缓过神来,仿佛吓着了似的惊慌失措的茫然四顾。
卫青一把搂紧他,他带了去病将近十年,看不得他一点半点的委屈,“你做梦了,去病。舅舅在这里。”
去病一身冷汗,溻透了衣服。卫青觉得他身上又湿漉漉的,要给他找衣服换,他却也搂紧卫青,不让卫青动一下,他还没有完全脱出梦魇的恐慌,“如果有一天,去病的爹来接去病,舅舅会让他把我接走吗?”他的声音是如此的虚弱。
卫青蹙了眉头,他知道霍去病小时候常问二姐这件事,但自从在他身边生活,霍去病就再没问过这件事,“你做的什么梦?”
“舅舅会让去病走吗?”他根本不理卫青的问话。
“去病,你放心吧。舅舅既然能带你将近十年,你母亲都没有把你从舅舅这里带走。舅舅舍不得你和继父一起生活,又怎么会把你送到从没养过你的父亲身边,叫你去和他、和你的继母一起生活呢……”
霍去病终于抬了眼眸。
“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我爹他绝对活着,而且有人知道他在哪里。”火眸子映着灯火。
“谁?”卫青蹙了眉头,连卫青自己都不知二姐是和谁生养的去病。二姐一直在平阳公主内府做侍婢,而自己只在外院车马边供事,卫青也不知道霍去病的生父是谁。可他刚才分明听到去病呓语中有“平阳公主”几个字,“是平阳公主?”
霍去病不再说话,因为那不重要了,舅舅刚才的话就像一粒定心丸,霍去病此时终于超脱了。
卫青给他找了干衣服换,重新躺好,霍去病依旧偎在他怀里,“舅舅,去病是不是很没用?”
卫青叹了口气,轻轻的拍着他,“不是的,这不算什么。舅舅小的时候,倒是跟着父亲,但是继母和父亲都常常打骂舅舅。舅舅也像你一样,很想有个人能保护舅舅,不过没有,可是舅舅也就这样长大了。舅舅不会让去病和舅舅一样。舅舅有的给去病,舅舅以前没有的,也绝不会让去病失去。有舅舅在,去病不用担心什么。”
“舅舅……”
深重的疲惫的睡眠中,他忽然梦到了记忆中一个久远的怀抱,漆黑的广袖轻轻的搂过他的头靠在肩头,慢慢的摩莎他的脊梁……却很久不说话……他的梦变得斑驳散乱……东瓯求救的国书到了吗?不……十年了……已经十年了……那个异常安静温柔的怀抱,重新在拢上他疲惫的沉梦。
……
殿外的寒风凋零了树叶,天有些阴,刘彻笼着暖笼,正在条案上阅呈文。霍去病倚着一个暖笼,读《孙子兵法》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陛下,不要再叫我舅舅秋天打仗了!”
刘彻停了笔,抬眼看着他。他却并不正视刘彻,仍然津津有味的读着书简,“为什么?”
“不符天时,于战不利。”霍去病看着兵法说,“那边天气很冷的,我舅舅都病了!”
“?”黑眸子蹙了眉头,他上朝了呀?怪不得他脸色不好,他也不言声儿。不过他从来也不说这些,仲卿啊……“好”,刘彻表面不动声色,故意问他,“那匈奴偏要秋冬打,难道等着他开春儿占了长安再说吗?”
“我去啊!我替舅舅去!”霍去病跳起来,走到刘彻条案对面坐下,“陛下的门生替舅舅去!”他乖戾的小嘴这时候机灵的变甜了。
刘彻一笑,只要是他舅舅的事,“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敢去!刘彻早就看透他,而且只要一说到他舅舅,这娃娃的嘴就比抹了蜜还甜。可平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非打即杀,一句比一句彻底,哪里有半句软话儿。多亏把这小野马收到朕手上念书,要不,他当真要和朕抢他舅舅呢!有时刘彻真喜欢他的爽快和肆无忌惮,但要说到卫青,刘彻是绝不肯放手的。“去病就不怕冷吗?!”黑眸子饶有趣味的盯着对面精神抖擞的火眸子。
“不怕!我要宫里最好的烈酒,一路醉醺醺的杀过去!”霍去病又来了精神,站起来,攥着一卷书简当作宝剑,佯醉的在刘彻眼前耍了一套醉剑,“我就这样,喝着好酒,吃着烤得金黄的羊腿,荡平匈奴!”
刘彻忍不住大笑起来,“好!等你再长两年,朕就依你说的,给你宫里最好的烈酒,给朕一路狂歌的打过去!只是……朕准了,不知车骑将军的将令准是不准呢?”
霍去病像个落秧的茄子,耷拉了脑袋,踢理蹋拉的挪回暖笼边,不言声儿的继续看书了。
……
“车骑将军来啦,陛下等你一下午了。”春陀迎出甘泉居室。
“春公公,军中有事耽搁了,我向陛下谢罪。”
春陀上下打量他,摇了摇头,“将军雁门凯旋回来,气色不佳啊……”
“多谢春公公关心,我没有大碍。”
“外面冷风过瘾吗!!”刘彻的大嗓门儿透过殿门震出来。
春陀忙推卫青进去。
“春陀!传御医!”
“诺!”
“臣卫青参见陛下”,卫青伏拜下去,“陛下不舒服吗?”
“朕有什么不舒服?!”刘彻看着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没了往日的红润,带着一点儿从没有过的憔悴,“朕听说车骑将军病了?”
“没有。”卫青忙摇摇头,“臣不过是偶感风寒,已经没事了。”
“有没有事要听御医的。”刘彻仔细的端详他,“仲卿,你如今是国之栋梁,岂可对自己的身体掉以轻心。朕看你此次回来都有些瘦了……”刘彻上手拂过他的脸颊。
卫青脸上红了,忙闪开,“臣自幼多有风霜之苦,这些在臣来说算不了什么。”
“陛下”,春陀留御医在屏风后面,自己先过来通禀,“御医来了。”
“传。”
“臣参见陛下,陛下觉得哪里不舒服呢?”
“不是朕,是车骑将军。”
“老臣参见车骑将军。”
“不敢。”卫青忙还礼。
“给车骑将军请个脉吧。”
“诺。”
老御医皱纹堆累,鹤发银须,长眉紧锁,望着卫青,“将军幼时可曾着过恶寒?”
卫青想了想,那还不是常事儿吗,所以他这次也没在意,“末将出身寒微,幼年常有饥寒。”卫青倒不避讳。
刘彻却拧了眉头。
老御医慢慢点点头,又摇摇头,“将军呐,老朽多句嘴,将军莫怪。”
“末将岂敢,全听老神医指点。”
“老朽行医多年,所谓人的体质强健与否,其实并不在眼下。全在娘胎十月,出生十年。那才是人体质的根基。将军幼时多受风霜,腠里不强,根基原弱。虽然经年习武,目下正值少壮,血气方刚,于筋骨形神不见羸弱,但将军记得老臣这句话,‘先天不足,后天失养,病必倚之’。敢问将军,此次出征可曾又着了什么恶寒?”
“呃……只是雁门冷了些。”卫青淡淡的说。
老御医摇摇头,“将军无庸讳言,老臣从脉象气色上已然明了。将军一定是风餐露宿,趁雪疾行,铁甲冰坚,凝了血脉。恶寒入骨啊……”
刘彻压着火儿,带着嗔怒的瞪着卫青。
卫青忙回了眼眸。
“将军不要倚仗目下年轻力壮就不自保养,养病如养虎啊!只怕再过个六七年,将军过了而立,这病自己就要找回将军啊!”
“卫青多谢老神医指点,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卫青一看刘彻的脸已经青了,忙和御医打包票。
“陛下,臣为将军开两副方子,一副内服,以热黄酒为引;一副用滚水煮开,将军隔天浸浴一次。臣不敢妄言除根,但将军记得这一冬不可断药,日后要多加保养,若将军听了老臣这几句,老臣可保将军不惑之年少受些辛苦。若不然……”
……
“听清楚了?”刘彻黑着脸,“春陀,现在就烫酒煎药,朕等着车骑将军服药。”
“诺!”
“朕要给霍去病传一道上谕”,刘彻提笔就写,“这个冬天他舅舅吃药洗澡就交给他办。不,吃药交给他办。”洗澡……还是算了吧。
(三十九)
开春物候回暖,卫青的气色渐渐好起来,可宫里却传出刘彻病了的消息。
“列位大人们,列位大人们”,春陀尖着嗓子的在宫门台阶上喊,“陛下圣体欠安,传谕今日的朝议暂免!大人们请回吧。”
“陛下病了?”
“呃,陛下病了?”
“我等过午探望陛下。”
“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李美人就是妖精化的……”
“还有那个李延年,这兄妹两个死缠着陛下……”
“听说新进又送个王美人入宫,只是不如李美人兄妹得宠,可这历来赵女妖娆……”
“哎……如此下去,岂不是真要‘倾国’‘倾城’了……”
“大人慎言呐……”
“车骑将军。”
神情紧张的一群人熙熙攘攘,交头接耳的与卫青擦身而过,纷纷与他寒暄,想要知道些内情。而卫青这回真是一无所知,只是寒暄还礼,别的也无可奉告。那群人讨不到结果,纷纷到甘泉居室那边等消息了。
如此气氛让卫青越发担忧起来,“春公公,陛下病了?”他蹙了眉头。
“是啊,御医正给陛下请脉,太后、皇后、各宫妃妾都在甘泉居室外候着呢!”
“那么严重……”寒眸子又有些不好意思流露担忧的低垂了,也不再多问,慢慢转身下了宫阶……
……
“陛下是思虑过重,急火攻心,病虽来的凶险,不过陛下体质健硕,以猛药加以控制,再以温药加以调养,应该无碍。太后,娘娘们放心。”
“我们要见陛下!”
“这几日,陛下最好静养,过三五天,娘娘们再见不迟。”
“你们都不要在这里唧唧喳喳的,吵陛下休息。”王太后听了御医的话,回头对各宫的妃妾说,“都是你们平日搅得陛下不得安宁,都回去!”
各宫妃妾见太后不悦,纷纷风流云散,王太后继续问御医,“倒底要不要紧?”
“太后放心,不要紧的,陛下需要静养。”
“太后——”
“太后——”
“臣等来看望陛下——”
“陛下圣安呐——”
“陛下是为国事过于勤劳才病到的,不要这样哭天呛地,搅了陛下休息。”
“臣等要给陛下请安呐——太后——”
“诸位大人的心意,老身替陛下受领了,大人们替陛下忧心,忠诚可见日月。随老身到东宫吧,东宫为大人们设宴,让陛下休息吧。”
……
“卫将军?!”春陀转过宫阶去传晚膳,差点儿和来回踱步的卫青撞上,“将军该不会是一直在这儿站着吧……”春陀看着他忧心忡忡的神色。
“呃……”他垂下眼帘,“春公公,陛下倒底怎样……”
“奴才进去给将军回一句吧。”
卫青忙摇摇头,轻声慢语,“不要打搅陛下休息,公公只告诉我,要不要紧,我也就……”
春陀无奈了,死心眼儿,“将军稍待。”不开窍儿的能把人急死,也不和他多废话,转身回去,进了甘泉居室。一会儿出来,正有个宫人端着汤药过来,“公公,陛下的药。”
春陀接过来,“你下去吧。”
“卫将军”,春陀把托盘往卫青手中一递,“陛下请将军进去,将军也为奴卑带个劳吧。”
“呃……这……春公公……”卫青一看春陀往阶下去了,叫都叫不住,也只好推开殿门进去。卫青很担心,不太敢想刘彻生病的样子。正殿没有人,卫青知道他在寝殿里,于是走过去,跪在门外,“臣卫青,问陛下圣安。”
寝殿里面没有答话,“臣卫青,问陛下圣安——”还是没声音,卫青有些紧张的心跳,忙推门进去,转过屏风,“陛下……”幔帐下一个人影斜靠在塌上,“陛下,臣来……陛下醒着吗……”卫青担忧的轻声说。
“嗯。”里面终于有了低沉的回应。
卫青额角都见汗了,“陛下,春公公把药交给臣了,陛下,吃药吧。”
“……”里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他尝过了吗?”
“?”卫青一愣,又摇摇头,“这个……”陛下用的药是要尝的,“春公公走得匆忙,陛下,药会凉的。臣来尝……”卫青站起来,想到条案边找个杯子倒出来。
“就这么尝吧……”刘彻的声音又传出来。
卫青没多想,埋头抿了一口,“嗯?甜的?”
刘彻已然悄悄的挑了帐子,静静的看着他,“如果真是有毒呢?”
寒眸子一愣,随即有些磨不开了,放下药碗俯身叩首,“陛下无恙,臣告退。”
“嘘!”刘彻冲他做个手势,黑眸子里沉沉的闪着些感慨的光,“那药若是有毒呢?”
叫他看破自己的担忧,卫青脸红的不好意思抬头,一句话也不说。
刘彻知道他不会说那些话,心里已如坐春风,便不再为难他,给他找个台阶,“仲卿的忠心,只有朕知道。朕骗那些唠唠叨叨又不顶用的呢!仲卿……听说你一直在殿侧站着,你为朕担心吗?难得仲卿如此重情义啊……”
卫青麻的手抖,羞怯让他涨红了脸,言语支吾的叩首,想要赶快告辞而出,“陛下无恙,臣就放心了,臣告退。”
“退个屁!”刘彻拉住他,看着他方寸大乱的神情,不禁又有些想笑,“那边,拿地图过来,朕装病是有大事和你商量。”
卫青只得过去拿了地图,铺在地面上。
“渔阳、上谷的军报,仲卿接到了吗?”刘彻正了神色,只是攥着他的手不放。
“臣已经接到了,韩安国将军兵败渔阳……臣以为……”
“他是个废物,仲卿,你身体怎样了?”
“臣早已无碍,如今草木返青,臣以为应借匈奴略渔阳、上谷得胜,防范微弱之机,我们打过去!”
“这正是朕想说的!仲卿,河朔草原的水草应该返青了,河朔啊!”黑眸子胸有成竹的对上寒眸子,“‘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叫他们从渔阳、上谷先得些便宜。仲卿,出云中转道向西,过高阙,再沿河套南下,收了河朔!”
“臣明白了!”
“长途奔袭,几乎驰纵整个河套啊!仲卿的身体当真无碍?”
“臣得御医良药调养,早已痊愈,陛下不必挂念。河朔!日后可为牧马屯粮重镇,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寒眸子映出一派水草丰茂的草原,“臣出征俘虏的匈奴降将,这两年一直在为我军训练骑兵,我们的地图也愈加明确,臣想,此役奔袭,应该比龙城要顺利些。”
“朕早说过,你的仁而爱人能派上大用场。仲卿,你回去吧,叫人看见,朕就怕漏了陷儿。千万别说朕没病!出征前也不要和任何人说从云中要往西,到时只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附耳上来。”
卫青侧过头听他耳语,眼圈一红,“臣知道了,陛下放心。”
……
“赐淮南王几杖——淮南王一心勤王,朕念淮南路途遥远,淮南王年长力衰,多有不忍。特恩准持几杖免朝——”
“臣叩谢天恩!”刘安率举族朝谢天子,礼毕问使节,“陛下在长安还好吧,老臣是十分惦念啊。”
“陛下近来染恙,在宫中调养。”
“怎么?陛下病了?大人代为转达老臣的问候。”
“王爷放心。”
……
“姐姐又有书信到了。”
刘安展开书简,“刘彻病了,卫青却去了云中……他们在搞什么鬼?”刘安阴骘的看着刘陵的信简,“不对……卫青难道自主出兵?他不怕有朝一日,刘彻怨他功高镇主,赏无可赏了吗……要么就是……”
“父王……”
“刘彻他根本没病!他是装病!”
……
“大单于,不好了!”
伊稚邪正在大帐中豪饮,忽然觉得光线暗了,正在奇怪,外面慌慌张张有人进来禀报,“可是云中的消息?”
“不是!大单于,天有蚀!”
伊稚邪紧赶几步,迈出帐外,草原莽荡一片灰暗,天中日色惨淡,黑影正慢慢的吞噬了残余的日色。南宫胭脂一席白衣曝露在日光下,“胭脂!日色不祥,速回帐中!”
“昆仑神,这是什么预兆?!”
……
“将军,快看——”
大破云中,将士们未及拭去敌人的血迹,卫青就留下守军驻扎云中,严控云中以北以西的广袤草原。自己带领余部以最快的速度补给充足,随即下令向西,直捣高阙。千里黄云正从天际漫来,日色如此昏暗,苍鹰也失了方向,在空中不停的盘旋唳叫。狂风卷起他血染的披风,“是日食——将士们,天时有变!这就是说,草原的日头也该换一换啦!正是我大汉在草原痛打翻身仗的时候——匈奴再也不能倚仗草原了,我们要夺回本来属于我大汉的水土——将士们,我们继续向前——汉军威武——”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
“陛下,日有蚀!”
“日食!!”刘彻撇开怀中的李美人,“让他们快查主什么征召?!”刘彻的脑海里除了河朔,在找不到半个字。
……
“卫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