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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刘洋以前一直身体很好,很少吃药,从来没住过什么医院。他倒是去过医院,去医院那是看朋友,看同事、现在他自己住在医院里,睁眼一片白,白墙,白床,连被子都是白的,时不时还有穿白大褂儿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真是烦透了!他就像刚刚被人关在笼子里的一只虎,现在他惟一的想法就是千方百计要出去。他对医生说:“我不就是没管好自己的嘴,多喝了一口酒吗?还着了点凉,这也算病?即使算病,我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还有这个抵抗能力!”大夫说:“我是医生,医生是给病人治病的,我要对病人负责,既来之,则安之,请你支持我们的工作。”刘洋说:“谢谢大夫,我支持你们的工作。”
大夫走了,他的心仍然平静不下来。刘洋一个人来到病房外面走廊的阳台上,把视线抛向天空。现在两件事压在刘洋的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第一件是他伤害了田纳。
田纳是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他是爱她的,但在关键时刻他却表现了他的虚伪性!对,田纳是有过一段不光彩的经历,但那不能怨她,不该由她负责!爱就该宽容,是不该带私心的。不就是怕吴林风抓住把柄往死里整你吗?可没有把柄他不是照样整你没商量吗?他是想把你往死里整,不过这不是整死人的事儿!就是和田纳上了床也不可能是反革命罪,何况我父亲就叫刘革命,我怎么能反革命呢?当然,和你工龄、水平差不多甚至根本就不如你的都评上高级职称,而你中级都不是,是个助理记者。助理记者又怎么样!所有的同事们包括社会上知道你职称的人不是都感到很气愤甚至为你抱不平吗?现在职称已经让那些人搞得贬值了,不值钱了!没有什么含金量了!刘洋的确感觉脸面上很尴尬,人家三十多岁就当高级记者,而他四十多岁还是个助理记者。
也许是蓝天的开阔,刘洋终于想通了,他深感所谓的进步,只能自己跟自己比,千万不跟别人比,老百姓有句话,叫人比人气死人!刘洋仍然望着蓝天,他心里充满了自豪感!他想,你从不看领导的脸色行事,不拍马屁,不给领导送礼,有所失才有所得,现在你不付出想得到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你该得到的也是不可能的!表面上看,职称是低了,但有一点比别人强,你刘洋的人格永远不缺钙!刘洋对这事彻底想通了,他越是想通了,他越在心灵上谴责自己,越觉得对不起田纳,他越想马上见到田纳,诚恳地向她表示歉意,加倍地给她爱,作为伤害了她的补偿,她真的会和一个外国佬结婚吗?
另一件压在刘洋心里的事,是某省的一家制药厂,这家厂是五十年代中期建的国营厂,一直以来效益和信誉都很好,几年前来了个新厂长,把厂改成了公司,采购科和销售科合并单独成立新新公司,厂长的老婆当经理。现在药厂资不抵债,要申请破产,新新公司用二百五十万吞并了这个曾经是五个亿资产的药厂。这时候,全体职工才突然明白,新新公司一开始就不属于药厂,而属于厂长老婆私人的公司,昨天组里的同事们来医院看刘洋,给他带来的信中,就有这个药厂的下岗职工写给刘洋的一封信。刘洋曾在这个药厂采访过,他是《百姓日报》的记者,面对国有资产被个人侵吞,职工们饭碗丢了,生活无着,他能不管吗?
本来医生让他吃了药卧床休息的,现在他真的有些疲乏了。刘洋刚刚躺到床上,潘小红来看他了,“刘洋,你感觉怎么样?”潘小红进病房就急着问并老远就将一个小花篮递给他。
刘洋急忙起来双手接住花篮,“小红,来看我干嘛?还搞得这么隆重?”他顺手将花篮放在床头柜上,说:“坐床上吧,我只是着凉了,不传染。”
“传染我也不怕!”
“小红,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你还好意思问?住院几天了,也不告诉我,见外是不是?”
“哪能啊?我不愿让朋友们替我着急!不管什么病住院总归不是好事。”
潘小红没问他什么病,她知道刘洋的病。因为她已经问过医生了,一听喝酒过量,潘小红就猜他一定是与田纳有关喝闷酒所致,因此,潘小红把话绕得远远地说:“我们报纸前三天头版发了你那篇乱收费的调查。”
“小红,你是来看我的,干嘛说报道,你应该问我为何病了!”
“也许是职业病吧,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恢复健康,关心病因那是医生的事。”潘小红笑着,低着头不看刘洋。
“小红,我告诉你,我是喝闷酒喝多了,不醒人事而着凉引起的病。”刘洋有话从来不瞒潘小红。
“干嘛喝那么多的酒,多伤身体啊!”
“私心,虚伪呗。”
“提倡一心为公、不要私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虚伪点也没有什么不好,适当的虚伪是社会的进步,是一种文明。”
“还好呢,就因为我自私,我虚伪而把田纳给伤害了。”
刘洋一脸的内疚。
潘小红对刘洋的这句话不太明白,“自私虚伪?难道他要与田纳那个而田纳不答应?前天看他们那样子很相爱的一对,那么相爱的人怎么会拒绝他那个哩?”潘小红不愿再往下想了,爱情这东西有时候是永远也弄不清楚的。她说:“嗨,有机会向她道个款,她会原谅你的,毕竟你在她心目中是有分量的。”
“怕是她不会给我道歉的机会了。”
潘小红拍拍刘洋的手说:“一个大男人,不必那么伤感,你毕竟挽救了她,你是她的恩人!她不会跟你绝情的。”潘小红停了一会儿又说,“刘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安心养病,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潘小红拉住刘洋的手说。潘小红是来看刘洋也是与他告别的。单位派她去美国学习九个月,但她没告诉刘洋。
潘小红走了。刘洋把她送到门口,回到病房,病友们都说:“这个女人很漂亮,看她的表情她很爱你。”
“不,她是我的朋友,她的爱人与我也是相当好的朋友。
对不起!我累了。“刘洋自己不知道,医生给他吃了镇静的药。
潘小红出医院大门时,季洁见到了她。她知道她是来看刘洋的,季洁特意回避了一下,没让潘小红看到她。她也为刘洋买了一捧鲜花,但她没进刘洋的病房,只隔了玻璃在窗子外面望了一会儿,她把鲜花放在护土值班室请护士代送。
她没说自己的姓名。季洁下楼的时候想:田纳这娘儿们还真厉害,到底是经受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个晚上就把刘洋的身体彻底给弄垮了,这哪儿是女人!明明是魔鬼!李洁想的时候,把自己的心情分成了两半:一半恨田纳,两个人相爱,到一起就是玩儿,何必只图自己快活,就不顾别人的身子;一半是庆幸,心中暗喜,她想起前些天刘洋拒绝了她设的鸿门宴,田纳弄垮了他的身子,这是刘洋活该!就应该有人这么教训教训他,这真的就叫敬酒不喝喝罚酒!
刘洋醒来,他又往海湾公司去电话找田纳,那边的回答仍然是田总结婚去了国外……刘洋很失望,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田纳现在在中国的西乡县,为改变家乡而奔走。
西乡县是个偏远的县,瀑布湾属西乡县偏远山区,民间对西乡的自然条件流传着一首打油诗:西乡县西乡县八分山半分田干河恶水一分半大山连大山挡住日头也难见西乡县城是座古城,据说已有九百年的历史,比故宫还老还有历史。又听说县城是在一个大官人的故居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县城三面环山,一面是水。这水是一条季节性很强的河,枯水时节,河石朝天,小溪一条舢板难行,而在雨季,摇身一变就是一条江,后浪推前浪汹涌澎湃,侵吞良田,骚扰民宅,年年有山民死于水灾。尤其是县城安全不保。解放后,为了人民的安全,县委县政府动员全县人民修起十米高的石头大堤以防险情。六十年代初,西乡县政府的办公用房已老朽得不能再用,上级政府决定拨款重建县政府办公楼,但在选址上,领导们发生了分歧。一种是以何县长为代表,坚决要求将县委县政府新建在老县委的河对面的水田坪,离开拥挤的老城,但当时的陈书记,坚持劈山建房,说:“西乡地如金,县委县政府要带头珍惜每一寸旱涝保收的土地,水田是西乡人的命!”最后还是陈书记的意见占了上风,劈山分三层建成梯式大院。三十多年过去了,西乡县委县政府住房的设备已陈旧落后。前几年西乡县委马书记说:“县委县政府的住房是全县人民的脸面,不是当年打游击的年代了!就这几间破房还在山上,像大寨梯田式的,西乡人民也不光彩!我们要建县委县政府大楼,要体现时代精神!要体现西乡人民的希望!要做到这样,县委县政府大楼就得下山,把楼建在水田坪,平地起高楼嘛!”
水田坪是全县惟一一片成片的三千二百多亩旱涝保收的粮田,大楼呈元宝形,高八层。秋天时周围一片金灿灿的稻子,中间一座很现代的楼房,倒是另一番风景!田纳来到传达室,马老头在喝茶,在看一张小报。
“大爷,我找县委领导。”田纳说。
“到底找哪个?什么事啊?”
“找县长,书记都行。”
“早就下班了。”老头一指墙上的钟说。
“办公室应该有值班的吧。”
马老头起身拿水壶续水说:“姑娘,明日你再来吧,过了办公时间。”
“县里领导是老百姓的父母官,父母官就不能为俺老百姓加点班?”陈凯心里来气说。陈凯进县城来办事,从来都是办完就走,不管多晚他都连夜赶回,在县里住一晚要花好多钱,他花不起。
田纳用手拉陈凯,叫他别说,这些话跟传达室老头说不是白说吗?于是又问:“大爷,请问这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马老头起身来到门口朝左后边一指告诉她说:“大楼后面有县政府的招待所。”
他们来到招待所,大门口也是传达室,看门的小伙子也姓马,正在看一本画册,他连头都没抬就摆摆手让进。
招待所登记处,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态度很生硬,非要看她们的介绍信,而他们只带身份证。那女人说:“这是县政府的招待所,不是马路边的大车店,一律凭介绍信才能在这里住。”
“身份证就是政府发给每个公民随身带的介绍信。”田纳说。
“有身份证我就相信你们,杀人犯也带身份证,难道他们我也让住?”
“你怎么这样讲话?”陈凯说。
“我怎么讲话了?你说我应该怎样讲话?”
“这是你的不对,你对你的客人说话很不礼貌,按你的逻辑只有拿介绍信的才是好人,拿身份证的都是坏人?”田纳说。
“你是哪儿的客人?啊,还想教训我,这是县政府!滚!”
“老子看你就像个坏人。”陈凯沉不住气了。
那女人在里边拍桌子,“你跟哪个称老子?”
“哪个说我是坏人我就是哪个的老子。”
“陈凯体少讲几句,跟这种无理的人吵有失身份。”田纳劝陈凯说。
“你算什么东西?给老娘滚!再不滚,我就叫公安了。”
田纳没想到那女人也会骂人,“你怎么骂人?”
“我就骂你们了,怎么啦?”
“我要建议你们领导开除体!像你这样的人在这里工作有损于党和政府的形象!”田纳对陈凯说:“咱们走,不跟这种无知的人浪费时间。”
“你骂谁无知?我一看你们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站住!
现在想走,晚了!没那么容易!“从里屋出来几个服务员,走在前边的徐小玫伸手抓住田纳并喊:“小陈,给公安局我表哥打电话。”
田纳也不示弱,反过身来一手抓住徐小玫的衣服说:“放开我!”
“老娘就是不放你,你怎么看?”
这一切招待所的小陈看在眼里,小陈不仅没给公安局打电话,反而说:“徐姐,别这样,不让人家住就让人家走算了,何必呢?”
“咳,你倒帮起人家来了,她是不是你的野婆娘?”徐小玫说。
田纳左手猛一松,徐小玫猛地倒退了两步拉在柜台上,田纳说:“你这个臭嘴,再胡说八道我就跟你不客气。”
王玉珍见徐小玫吃了亏,急忙从柜台里边出来,与徐小玫一拥而上。就在此时,陈凯向前大跨一步,左手抓住王玉珍的右手腕,右手抓住徐小政的左手腕,中指和食指一起用力,两个女人同时哎哟一声,身于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陈凯仍然掐住她们的手腕,蔑视地弯下腰轻声问:“你们想把老子怎么样?”
“现在身份证好些都是假的。”她们的嘴软了下来,有向陈凯求饶的表情。
“身份证有假的,真的你们也不信了?那介绍信就没有假的吗?”陈凯松开双手使劲儿瞪她俩一眼说,“二腊,咱们走,去别处住。”
王玉珍和徐小玫是招待所有名的两只母老虎,一般知道的人都不理她们也不敢惹她们……
没想到还是不让走。
“你们是哪儿的?”
“瀑布湾的。”
“臭农民!”
“你骂谁哩?”陈凯转身,问王玉珍。
“臭农民?你的祖宗就是农民,没有农民,你早就饿死了。”
田纳拉住陈凯,她怕他再动手惹出麻烦来。田纳亲眼见过黑豹出过手,她自己也练过防身术,看得出来陈凯出手不凡,跟黑豹相似,因此她说:“算了算了,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几个小伙子不让陈凯走,陈凯说:“你们别有眼无珠,老子是侦察兵出身。”
小陈急忙跑过来一手拦住几个小伙子,赶紧给田纳使眼色,让她拉陈凯快走说:“算了算了,都本乡本土的,别伤了和气。”
“你想溜,没门!小王小付小吕跟我上!”王玉珍说。
田纳对这三男两女的一拥而上不仅不害怕,反而急中生智地说:“陈凯,我去给我姑父张县长打电话。”
她们一听找张县长,而且是姑父,个个大眼瞪小眼,没敢动手。
田纳来到传达室说:“同志,张县长是我家亲戚,请帮忙查一下他家电话。”
小马眼睛一亮,睁大眼睛望着田纳,二话没说,拿起电话拨五八五八,说:“你接。”
“张县长家吗?”田纳问。
“是,你找哪个?”张县长的太太问。
“你的电话。”张县长的太太喊。
“谁呀?”张县长问。
“你是张县长吗?”
“我是。”
“我是瀑布湾的人,这次从外面回来带了点资金,想在瀑布湾建学校办企业。”
“好啊,你从哪个国家回来的?”张县长一听是个女人说话,又从外面带钱回来了,很兴奋!上级给县里下达每年要搞三个合资企业的任务。西乡偏远,无外商感兴趣的资源和项目,而今整个西乡只有一家萝卜干厂是合资的,但由于急于完成上级的任务,由于中国人本质大方好客,合资时张县长将原则全部优惠外方,产品全部内销。现在,萝卜干厂是中方贴外方赚,中方惟一的经济效益就是领导出国两次见了世面,有一辆黑牌子的大奔象征着西乡县经济的发展和繁荣。西乡县和意大利日本正在接洽,意大利的合资意向是在水田坪划出二百亩水田当旱地种辣椒,利用辣椒为中国的胖人减肥。与日本人也正在谈,西乡县委县政府领导希望日方合资种紫皮大蒜,但日本鬼子太精,他们特了解中国的情况,说:“种大蒜中国最好的土质在山东,在河北,在东北吉林的永吉县。”中方不肯放弃田方这个合资伙伴,日方更不肯放弃在西乡合作的机会,但他们提出独资,在他们选中的地方买三百亩地,由日方运机械来挖塘养甲鱼,帮助中国人强身健体。
田纳说:“我不是外国人,我是从南方回来的瀑布湾人。”
“你一个打工回来的,开口就修这修那,你有钱吗?我可没有钱贷款!”张县长的情绪一落千丈。
田纳心底也有一丝不悦,说:“张县长,我知道你是希望和外国人合资,怕中国人没钱,中国人自己能办的事不一定就非要外国人来,不要只想到外国人来是帮助我们发展经济,首先应该想到他们是来赚中国人的钱的!”
“小姐,我问你是不是有钱?”
“我有个几千万,这些钱我是无偿给瀑布湾搞建设,如果不够用,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拉几个外国大老板来投资!”
田纳本来就一肚子气,加上县长说话不把自己中国人放在眼里,态度也强硬起来。
“请问你贵姓?”
“我姓——”她差点儿说她姓田,田纳接着说,“我姓王,王二腊。”
“你从哪里回家乡来?”
“从哪里来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