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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家白鸣岐喘着粗气赶来了,高声发问出了什么事情。瘦猴儿抢先回答说,大屋里冒烟着了火,把我们给呛出来啦!
看门人跑来了,他闪身进屋一眨眼工夫返身折回,大声向老东家报告说没着火。白鸣岐连声追问这是谁谎报军情存心添乱埃见没人吱声,老东家白鸣岐说以后不许诈尸赶紧回屋睡觉吧。王金炳声音颤抖着说我的铺盖卷丢了。
白鸣岐疑惑起来。华昌机器厂风气端正没丢过东西。外贼不怕,要是有内鬼我绝不轻饶!
气氛霎时紧张了。人们起先面面相觑,然后互相躲闪,惟恐无意之间沾了腥惹了骚,一下毁了自身清白。
瘦猴儿学徒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冻得哆哆嗦嗦冲着一棵大槐树说,你们看呀树杈上挂着一个包袱,兴许是王金炳的铺盖卷吧?
白鸣岐指使瘦猴儿学徒说,佟小喜!既然你看见啦那就搬梯子把铺盖卷取下来。
名叫佟小喜的瘦猴儿学徒扛着梯子跑到大槐树下,迎着夜风伸出竹竿挑下铺盖卷。王金炳朝着佟小喜说了声谢谢,彼此心照不宣。
第二天,王金炳去“学徒大炕”搬铺盖卷,进屋看见佟小喜盖着两条棉被,浑身哆嗦。他伸手摸了摸瘦猴儿额头,饼铛一样滚烫。
王金炳端来一碗水说,你要不藏我的铺盖卷也不会半夜受寒埃瘦猴儿有气无力地说,新来的受整治,这是学徒老规矩,去年他们把我铺盖卷扔到煤堆里去了。
我从小没人关照,你们以后不要欺负我了。扛着铺盖卷走出“学徒大炕”,王金炳搬到老东家外屋去住了。
白鸣岐丧妻多年未续,一年四季泡在厂里,样样须人伺候,时时要人打理。就这样王金炳成了白鸣岐的贴身小伙计。
贴身小伙计,很苦。一大早儿睁开眼睛,拎起瓷壶跑到水铺去沏茶;老东家喝了茶,预备香胰子洗脸,白牙粉刷牙;晌午厂里伙房饭菜不对老东家口味,挎上食盒去饭馆叫菜,不是“独面筋”就是“爆三样”;过午时分老东家吃甜食,端着碟子去打“红果酪”或者“枣儿羹”;晚上睡觉,给老东家烫尿盆儿灌热壶焐被窝儿;半夜里老东家醒来渴了,要送茶水,不凉不热正对口……。如此这般,一天昼夜晨昏十二个时辰,脚手不拾闲,而且累心。细胳膊细腿儿的王金炳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外加一只大象鼻子。
华昌机器闲着一辆胶皮人力车,轱辘瘪了很久。打从来了王金炳,这辆车复活了。白鸣岐让他练习拉车,围着厂院绕圈儿。没练几天便合格了。王金炳心里说,伺候吃喝拉撒行走坐卧,我成了全科人。
天气暖和,蜘蛛出来织网了。一天早午白鸣岐换了春季装束出门办事,招呼王金炳备车。账房先生李亦墩跑来向老东家报告,说瘦猴儿佟小喜半夜爬树受凉,一连几天发烧,喝了几副汤药不见好转,半夜里死了。
什么!王金炳惊了,撂下人力车大步朝着“学徒大炕”跑去。
瘦猴儿尸体停在床板上,显得瘦小干瘪。撩起白布看着瘦猴儿遗容,想起他嘻嘻哈哈说着“炖肉吧我嫌肥,熬鱼吧我嫌腥,烧羊腿吧我嫌膻,烤鸭子吧我嫌腻”的淘气模样,心头一阵酸楚。
白鸣岐等得不耐烦了,高声招呼着。王金炳强忍泪水跑去驾起胶皮人力车,载着老东家出了华昌机器厂。
一路狂奔疾跑,他好像一匹脱缰烈马。白鸣岐坐在车里连声喝斥“你疯啦”。王金炳冷静下来,沿着河堤走向日租界,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瘦猴儿冒坏水儿藏我铺盖卷,我弄出半夜火灾让他受寒着凉。现在他死了,我身上背了一条人命吧?低头拉车寻思着,王金炳觉得自己有了污点。
一路找到东洋纱厂职员公寓。这是一座日式二层紫砖小楼,绿地里栽着一棵樱花树。下了车白鸣岐看到小楼前挂着“九州寮”横匾,满脸不屑表情。中国人吃米饭日本也吃米饭,中国人喝茶日本人也喝茶,中国人用汉字日本人也用汉字。日本人的事情,十有八九是跟中国人学的。
“九州寮”的看门伯役是“高丽棒子”。白鸣岐说明来意,伯役面无表情地引着来访者在“九州寮”门口脱掉鞋子,打着赤脚走进会客室。华昌机器厂的老东家只好折叠双腿坐在榻榻密上,窝屈着大胖身子气喘不止。
他来到九州寮是给儿子白小林下达最后通谍的。他听说,白小林在东洋纱厂使用日本名字小林白。白小林——小林白。这姓氏的颠倒使得一个中国人霎时变成一个日本人。当爹的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儿子怎么愿意变成日本人呢。
中国人白小林或者日本人小林白出现了——他身穿鸦青色和服,脚踏梆梆木屐,一串碎步走到会客室门口,脱鞋进门向父亲深深鞠躬致礼。华昌机器厂老东家看到儿子的东洋做派比日本人还像日本人,便认为这小子没救了。中国人白小林操着日语吩咐着高丽伯役。高丽伯役“哈咿”一声给白鸣岐奉了茶,弓身退下了。
父亲立即对中国人白小林说,当年你爷爷一介书生变卖家产兴办华昌机器厂,决心实业救国。我一块块银元垫脚把你送到日本留学,这也是为了实业救国。你学成归来放着自家工厂少东家不做,跑到日本工厂当职员。你这是想气死我呀。
日本人小林白弓身跪坐,抬手扶了扶戴在脸上的日本眼镜,表情郑重语调平和说,请您不要生气。我在东京留学企业管理,毕业回国进入日商东洋纱厂见习,这是学以致用嘛。
学以致用?白鸣岐端起黑陶茶盅呷了一口日本茶水说,人家东洋纱厂是工厂,咱家华昌机器厂就不是工厂啦!你学以致用可以在华昌机器厂,何必舍近求远呢?白鸣岐愈说愈生气。
爹爹,咱家华昌机器厂不是工厂,是作坊。我在作坊里做少东家,那是不能学以致用的。您知道现代企业制度吗?您知道有限责任公司吗?你知道独立董事吗?
东洋纱厂高级职员小林白侃侃而谈,倘若依照日本公司标准衡量中国企业,我们工厂不多,作坊不少。您非让我接手华昌机器厂做少东家,这跟中国乡村财主家的大少爷有什么两样呢?
这么说你铁心不做华昌机器厂少东家了?那玛钢退火绝活我只能带到棺材里去啦!白鸣岐从榻榻密上爬起,气咻咻发出最后问询。
日本人小林白暨中国人白小林极其坚定地朝着华昌机器厂老东家点点头说,爹爹,中国工业要想追赶日本,我必须彻底研究日本工厂,要想彻底研究日本工厂,我必须彻底成为日本人。要想彻底成为日本人,我必须从白小林变成小林白。
我的天啊,你这是欺宗叛祖没人味!白鸣岐起身离开会客室,红头涨脑走出“九州寮”,一屁股坐在胶皮人力车里,连声感叹逆子可恶。这时王金炳心里还想着死去的瘦猴儿,一时精神恍惚。
拉车快走,你也想留这儿当日本人啊!白鸣岐气愤难当吼叫起来。王金炳吓得一激灵,看到老东家面孔变成一块铁板。
坐在胶皮人力车里,气急败坏的白鸣岐一路回味着喝进嗓子里的日本茶水,满嘴黄豆炒糊了的味道。他咒骂着小日本儿外加高丽棒子。饼子!你说咱华昌机器厂是小作坊吗?
不——是。拉车行走的王金炳头应声虫似地回应着。
你说咱华昌机器厂是工厂吧?白鸣岐坐在车里一身肥肉乱颤。
是——。王金炳拖着长腔回禀,好像京戏里的小喽罗。
白小林变成小林白,合着我花钱给日本人添了一个儿子?真他妈的窝囊到家了。白鸣岐越想越光火,一肚子怒气没处发泄。
一路奔跑驶进华昌机器厂大门。一辆马车拉着两台轧花机出厂给客户送货去。白鸣岐跳下人力车吵吵嚷嚷说,谁说我是小作坊,小作坊造得出这种轧花机吗?胡说八道!
走了一趟东洋纱厂职员公寓,白鸣岐中了魔症,好像要跟“小作坊”玩命。王金炳驾着胶皮人力车归了车棚,远远看见瘦猴儿尸体停在棚子下,等待发丧。
奔向账房,白鸣岐一串脚步好似砸夯。他一脑门子官司说,我是小作坊啊?小作坊今天出大殡!
李亦墩看出老东家这是斗气,起身相迎。白鸣岐余怒难消地说,李先生,你去买一口棺材,不要狗碰儿!请一棚和尚念经做道场,半夜给佟小喜入殓。明天一早出殡,邀一班旗锣伞扇执事,伙计们扶柩,吹吹打打送到西营门外义地下葬。你还要告诉伙房厨子,从今往后每逢今天是忌日,全厂一律吃素。
李亦墩困惑地望着这位给小伙计大办丧事的资本家,以为对方发了疟子。
白鸣岐不无得意地问李亦墩,你看我像开小作坊的吗?
您不像。李亦墩谨慎地回答,终于明白老东家这是花钱跟自己较劲呢。
白鸣岐果然嘿嘿笑了。三条石哪家工厂死了学徒不是苇席一卷就埋啦?他们才是小作坊呢。我是堂堂正正华昌机器厂,咱不干小作坊的事儿!
白鸣岐滔滔不绝说着,难以抑制激动心情。王金炳一旁听着受到感动,认为老东家为人宽厚做事仁义,花钱买棺材出大殡还让全厂吃素,好人。
账房先生奉命走出工厂大门横过马路,跟摆烟卷摊的老头儿说了几句话,就去买棺材了。
天黑之后,一群和尚身披袈裟来到华昌机器厂做道场,念经超度亡魂。李亦墩从洪记杠房请来几个掐尸入殓的汉子,喝着茶水抽着烟卷儿,表情里透出几分机警。
十几个“摇大轮”的学徒围拢灵前,凭悼着瘦猴儿。挑头的一个叫范金斗一个叫梁三升,属于佟小喜生前友好。
华昌机器厂的老式镟床,全凭这样一只“大轮”传动两只齿轮,经过一次变向一次变速,带动卡头旋转切削一只只机械零件。其实,老式镟床可以依靠马达传动。白鸣岐却完全依靠人工动力。镟工师傅干活儿,十几个小伙计轮番上阵,摇动那只“大轮”。一个小伙计鼓足气力摇不过两三分钟,便憋得面孔发紫体力不支,另一个立即顶上继续摇动“大轮”,如此形成接力,循环下去。
于是“摇大轮”成为一门活计。这十几个小伙计,省了煤省了油省了电,一尊尊肉身充当着一台台大汗淋漓的“电动机”。华昌机器厂“摇大轮”的学徒们,胳膊麻木,腰板酸痛,头昏脑胀,胸闷气短,一个个活像十八层地狱里的小鬼儿。白鸣岐当然就是乐乐呵呵的阎王爷了。
瘦猴儿佟小喜死了,少了一个“摇大轮”的。十几个难兄难弟聚在灵前棺哀悼,小声议论起来。
范金斗惋惜地说,那天半夜喊叫着火咱们都跑出去了,怎么就瘦猴儿着凉死了呢?
梁三升说,那天半夜瘦猴儿搬梯子给王金炳取铺盖卷,一定是上树让夜风拍着了。夜风杀人不用刀埃听到人们议论瘦猴搬梯子取铺盖卷被夜风拍了,王金炳悄悄躲了。佟小喜的死跟我有干系埃于是内疚不已。
白鸣岐来了,急声急语撵着伙计们回去睡觉,说明天起早还要出殡呢。
伙计们一个个离去了。白鸣岐回屋睡觉,白天的一肚子火气还是没有泄荆我花钱买棺材入殓,我花钱请和尚超度亡灵,我花钱出殡送葬,我华昌机器厂是小作坊啊?白鸣岐躺在被窝里嘟嘟哝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肉身子烙饼。十张饼都烙熟了,他还是睡不着,问王金炳知道不知道二十四孝图。
王金炳端着茶碗说知道王祥卧鱼。听了这话白鸣岐大发感慨,你一个乡下孩子都知道王祥卧冰求鱼,他白小林一个留洋学生怎么不懂得纲常呢?还说华昌机器厂是小作坊,这个儿子我算是白养了。将来我老了,冬天想吃个烫牙火烧没人给买,夏天想喝碗消暑梅汤没人给端,命苦埃您把工厂卖了吧,卖了工厂自己享清福多好。您要是老了我伺候您。王金炳说着递上茶水。
什么?白鸣岐呼地挺身坐起瞪大眼睛望着王金炳,情绪激动地说,好哇!从明儿我教你三字经和千字文,你想学打算盘我从小九九一直教到狮子滚绣球!你愿意学吗?我还要教你“苏州码子”,这码子记账一辈子忘不了,终生受用埃老东家,我想一门手艺。王金炳试探着说。
嘿嘿,你小子一准想学玛钢退火吧?我实话告诉你,这门绝活除了儿子我谁也传。可惜你不是我儿子。再者说,我觉得你不适合靠手艺吃饭,你死心塌地伺候我一辈子吧。
我伺候您一辈子,将来您死了我伺候谁去啊!王金炳不解地说。
白鸣岐颇为满意地说,好,冲你小子这份忠心,我临死之前一定把玛钢退火技术传授给你。你知道怎么配铁屑怎么配木炭吗?这是绝活儿。
老东家哼了几声,很快响起鼾声。王金炳无声地笑了。
您临死之前一定把绝活儿传授给我?您说话算话埃注视着呼呼睡去的老东家,王金炳的笑容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几分复杂的涵义——好像一块黑布扔进水里渐渐褪去颜色。
半夜的厂院里,李亦墩指挥杠房汉子们给瘦猴儿入了殓。叮叮当当的锤声敲击着夜色,一锤一锤,钉了棺材盖。王金炳躺在床上想象着漆黑的棺材,佟小喜永远睡在里面了。他认为阴阳两界只隔着一层棺木,特别近。
睡着了。铁锈的味道渐渐浓烈,充满梦乡。梦乡里王金炳发现棺材里没有瘦猴儿尸体,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早醒来,王金炳寻思着梦里景象。这是瘦猴儿给我托梦了,棺材里装满瓶瓶罐罐的,他睡到哪里去啦……?
清早伺候老东家起床。白鸣岐好像火气全消了,一屁股坐下吃早饭,呼噜呼噜喝着棒子粥。中国人当了亡国奴,不许吃大米。三条石恒合灯具厂少东家过生日吃了一碗大米饭,被人告发抓进日本宪兵队折腾死了。大米成了中国人的毒药,进嘴殒命。白鸣岐不想死,已经几年不吃大米了。
一辆马车载着佟小喜的棺材停在华昌机器大门外,驾辕黑马耳朵上挂着两朵白花儿,表示白事。出殡了。随着杠房汉子一声“起灵”号子,平时“摇大轮”的八个学徒挺起肩膀扛起四条杠子,嘿哟嘿哟抬起棺材走向那辆马车。
三条石大街上突然驶来几辆屁股冒烟的摩托车,跳下十几个身穿黄呢军服的日本宪兵,设立路卡搜查过往车辆和行人。摆烟摊的干瘦老头儿立即横过马路走进华昌机器厂大门,手里举着一盒烟卷儿交给身穿灰布大褂儿的李亦墩,说红炮台改成粉锡包,您抽烟换牌子吧。
王金炳扯着老头儿袖口说李先生不会抽烟埃干瘦老头儿搭耷拉着脑袋走了,那一双耳朵好像卖给了酱肉铺子。
八个小伙计抬着棺材走出华昌机器厂大门,那辆马车却被日本宪兵扣押,不让装载。杠房汉子急了眼,说棺材抬起中途落地,万事不吉埃戴着白色臂章的日本宪兵拦住棺材,用日语说检查。八个伙计抬着棺材不敢落地。他们平时“摇大轮”颇有几分气力,此时还是憋出满脸大汗珠子。
看门人急得甩手,说要是少东家回来多好,他会说一口东洋话埃什么少东家,我没有这个儿子!白鸣岐喝了一肚子棒子粥,听到“少东家”还是火冒三丈,亲自出马跟日本宪兵交涉,说给死人出殡我们不犯歹埃统统地检查。设置路卡的日本宪兵端起刺刀说着半生半熟的汉语。
八个抬杠子的伙计登时泄气,腿脚一软腰杆一松,那只黑漆棺材便撂下了。账房先生看到棺材落地有些慌张,东瞅西瞧似乎盼望天兵援救。
白鸣岐看到棺材中途落地跳着脚说,李先生找翻译官使钱吧,使钱买路赶紧把棺材送到坟地去!
李亦墩解开大襟掏钱,那样子好像从胃口往外抻钞票。一位腰挎军刀的日本军曹操着半生半熟的汉语说你们支那人就懂得行贿,说着挥手打落钞票。
一口黑漆棺材摆在华昌机器厂大门口,进退两难陷入僵局。白鸣岐火了,大声命令伙计们把棺材抬回厂里,今天这殡不出啦。
不出殡的,也要检查。日本宪兵军曹抽出军刀敲击着棺材说,前几天有人把烟土藏在棺材里,被我们查获了。
气氛更加紧张,大有开棺暴尸的趋势。王金炳突然勇敢地冲着日本宪兵说,我们老东家是良民,你们不信开棺检查保准没有烟土!
李亦墩伸手推开王金炳说,开什么棺?检什么查?我们没有走私烟土!
一个日本宪兵抬手抽了李亦墩一记耳光。范金斗和梁三升冲上来护卫着嘴角流血的账房先生。白鸣岐一屁股坐在棺材前面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喷嚏引来一串车铃声。一辆胶皮人力车沿着三条石大街经过华昌机器厂。坐在车里的青年男子看到摆在工厂门口的棺材,喊了一声停车。
看门人跳脚拍手喊道,是少东家!是少东家!
儿子意外出现,白鸣岐当即从地上爬起。李亦墩警惕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白小林。这位西装革履少东家长得很像老东家——只是爹很胖,儿子很瘦。肉,成了父与子的最大区别。
一片安静。中国人白小林暨日本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