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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榭丽舍大街”我说。
我和青芸在“ virgin ”唱片店前汇合了方方。
“怎么样?觉得?”方方问我。
“香榭丽舍,我的家!”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两个小女孩脸对脸吃吃的笑起来。
这条同铁塔、凯旋门一起成为巴黎标识的大街,七个月后,也就是2000年七月到2001年七月在我住在巴黎整整一年的期间,成为我常去的地方。就光顾的次数来讲,仅仅排在巴黎的寓所和设计学校之后,真的象 我的第二个家一样。每当无所事事的时候(为什么在巴黎有那么多无所事事的日子呢);或下课以后顶着内部似乎已经肿胀的脑袋走在暮色将至的巴黎街头;也许是心情颇佳的梳洗打扮到拉丁区的露天咖啡座钓美眉空手而归(基本上空手而归,巴黎是我个人情史的滑铁卢)的日子,总会不经意的走到这条赫赫有名的大街上来。
我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情,每次踽踽在那里,并不是因为它的名气,它雅致的奢华、它凝重的浮夸,而是一种可以吞吐万物的归属感。那里每时每刻都有世界各个角落的人,来了又离去;香榭丽舍由此拥有永恒的妩媚容颜,而这张妩媚的脸庞又是在时时刻刻更换化妆和表情。异乡游人漫步在这条街上,感受到的是孑然一身却并不苦涩的孤独,因为和你擦肩而过的,几乎也全都是像你一样身在异乡的匆匆过客。说这里是异乡人的流水沙龙再恰当也不过。
我不是来去匆匆的游人,也不是长期的住客,我只是一名常驻旅行者,在法国这片国土上,哪里也没有我的家,哪儿也不会有我的家。在我身心疲惫的时候,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汇入这条大街的陌生人的洪流之中,在这里没有汹涌澎湃的孤独感,也没有与世隔绝的困惑。
所有想到的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而当我第一次踏足香榭丽舍大道的时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个小女孩方方和青芸的身后,冷静而又动用了全身上下每一根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感受这幕初会带给我的心灵的悸动。
当天下午的路线是:从“ virgin ”唱片店出发,先逛香水城,买了倩碧男士护肤三件套;然后经过GAP 、ZARA、 丽都,一直到凯旋门;转而到大街另一边往回走,经过路易威登(永远大排场龙),Gaumont 影院到香榭丽舍寰岛。继续走到协和广场的摩天轮,转向玛德莲娜大教堂(Ste Marie Madeleine)方向;两个小女生很兴奋地向我推荐了她们最中意的店“无印良品”,我又买了原色全棉浴巾以示捧场;走马观花看了金碧辉煌的巴黎歌剧院,到春天和老福爷,又买了ZARA 女款轻便皮鞋(欧洲女鞋码都大,款式又好,很适合我)。
步行距离从地图上看相当不近。
回到家,王绅对我的倩碧不屑一顾,对我的ZARA 女款轻便皮鞋(强调一句,基本是属于中性)不置可否,而对我的无印良品浴巾却大为光火,嘟囔了几句,对两个小女生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后来我才知道那家店是冤大头才光顾的,那条原色浴巾的价格是一百法朗—— 我是永远会被商品消费的排弹打中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第二则消息,在我们回来之前,王绅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北京长途,看了写在字条上的名字,我一霎时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喜是忧。
早知道她迟早会来,但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也早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不是我,但我还是抱有侥幸的心理。
我的脑细胞超越时差的负载顿时处于高度兴奋状态。
我知道那无异于一场战争。
背景音乐:梁永琪 《 胆小鬼 》
关于搭讪和霎那间失去的方向感
我一向都是一个倾向于在各种场合搭讪女孩的人。但同时在搭讪的过程中以及搭讪后的发展阶段保持了相当的地道性。也许我真的是一个相当地道的搭讪者,也许不是,基本情况因女孩而异。
Chelssy 是顾盼生辉的女性,我是百无聊赖的上班族。她的生活圈子从我认识她至今都只了解冰山一角,而我自己费尽心力所涉猎的领域加起来也不及她一个人色彩纷呈。我们的共同特点只有一个,就是空闲,而且碰巧同时在一家学费昂贵的私立英语学校上课。
在电脑教室里,她鸡群鹤立,我书生意气;我主动指点迷津,告诉她几个必须记牢的语法,她看来早就习惯了被形形色色的人搭讪,应对非常之老道又不失温柔,我大惊失色—— 在我的平凡人生中从未接触过如此的女性。那时候我还不满二十三岁,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人生中某种传奇的邂逅。
一个星期顶多在英语学校碰到她两次,我们俩俩坐在电脑屏幕前学习、交谈,我搜刮肚肠把但凡能记起来的笑话讲出来。有时候她毫无顾忌的在教室里高声浪笑起来,对于别人投来的种种目光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了,每逢这样的时候我也不禁飘飘然起来,俨然为自己所热衷所垂涎的公众地位也就此步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我和她认识几周之后开始外出,多半是她毫无征兆地打来电话,有时是临近半夜,有时是四十度高温的午后三点。好在上班时不用担心她的传讯,因为她中午十二点之前几乎都起不来床。
她喜欢去“滚石”吃晚饭,也有时去重庆金山火锅城,甜食中意哈根黛斯Hàagen Dazs ,买东西则国贸或王府,也去秀水街买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应季装。
外出的次数越多,碰到的熟人也多起来。全都是她认识的人。比如说,从三里屯这一头到另一头,没走出几步就有人和她打招呼。不乏全身范思哲,开跑车,腕上带“劳力士”的。谈及的内容比较世俗,但都掷地有声的那种。我的不安也与日俱增。
倒不是我自惭形秽,我工作的那个圈子,有些财大气粗的也是跺跺脚,就把上证、深证的某只个股的指数震三震;或信口一句话,伦敦金交所就跟着出消息的。但她的圈子显然是另一个世界。
有一次上班时我信手翻开新一期的《 ELLE 》,中间有八页彩页都是她。我当即拨打她家里的电话,不到中午,当然把她吵醒,我说照得不错呦,她说声“让我再睡会儿”就挂了。看来什么都不能影响她深沉的睡眠。
我开始保持低调,电话打给她的次数减少一半。但她的性子却相当的爽直,给我的电话倒日渐频繁起来。那时我有一个可以午休时间跑到她家去睡觉的女朋友,所以想能和娱乐圈的人保持两小无猜的关系也不错。我那时才满二十四岁,又是青年白领,意气风发,说不想猎奇是不可能的。
最后一次她让我去她家里,待到半夜我说留下来可不可以。她说过夜恐怕不行,但语气并不坚决。我当时是向前还是向后一步的选择,二选一,我选择了退却;本来就是信口一试而已,真的要留下来就势必进入她的生活空间,我二十四岁,既没有那样的胆量,也没有那样的气度。
之后,我们倒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到了这样的阶段,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再也不可求的了。但人生就是这样,总是面临患得患失的选择吧。不过,和她认识一年后,风度品味到在不经意间高起来,对女孩也不像从前那样青龙堰月,锋芒匕现了。几个年轻的同事都觉察了,半开玩笑说“ 呦,够有味道的。”我于是再也不是把腼腆和冷峻干巴巴地混为一体的我了,身边的女朋友也越来越漂亮了。
我出国前托一个熟人帮她办理留学护照。她本来要迟些和我一齐在巴黎的esmodo 念设计专业,但被拒签了,原因很滑稽也很现实,签证官说:长得太漂亮了,除非你和法国人结婚,否则我在一天,你别想拿留学签证。
我了解她,出国时算来已经认识她三年多了,她也是心中风光霁月——不留学,旅游也成。后来她在圈内渐渐小有名气了,还说如果留学去了机会就找不上她了。其实那段时间她也很可怜,已经没那么年轻了,找她拍片的人越来越少,出国留学也只是想多一些机会而已。我恐怕永远无法想象她那被我艳羡的人生背后有什么黑暗、粗糙的东西。我开始逐渐满足于身边的小天地多少也受了她的影响,透过她的影子,我好像明白了人的欲望鸿沟是怎么也填不平的,能以平静之心退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人生的战场永远是硝烟弥漫,无论曾经多么神勇之人也终有退到后方阵地的一天 !
我的婚姻观并不十分闪闪发亮,认识她之后女朋友有换当然好,但也不为了刻意换而换了,也再不同时交往两三个女孩了。可以说,是她帮助了我成长,所幸双方均为此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也可以说是互相帮助,我,一个除了陪她吃饭、逛街还能和她交流英语习题,巴巴地每天从路透网上载下当天的生肖运程通过电话线逐字逐句译给她听的小白领(不是小白脸),是否也给了她什么能珍藏的类似纯真的东西呢?
我们俩就像一面镜子的两边,有着不同的脸孔却映出类似朝正确方向行进的共同的东西。
好了,回到巴黎。
晚些时候,她又一次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和王绅、方方、青芸围坐在桌前吃王绅烧的晚餐。她在电话那一端说太好了,你在巴黎我就安心了,并告诉我说我走后二十四小时她就拿到了旅行签证,后天晚上到巴黎,让我去接她。我答应了,虽然根本不知道机场怎么去。我们之间已经超逾了世俗客套的壁垒。
放下电话,我不以为然地冲三个小朋友丢下一句:“一演员。”
看来,我终归还是一个世俗之人。
AF129航班抵达戴高乐机场2座时已经晚点了将近三个小时。我是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机场,算来在机场待了大概五个钟头。这漫长的五个钟头是如何挨过来的,以及不通法语的我如何在米诺斯迷宫一样的机场找到最终目的地的,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当她拖着巨大的旅行箱从安检出口出来,看到她在众多金发碧眼中间仍然风姿绝绰,方才的不快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是爱虚荣,还是人本身就地道呢?我不明白我自己。
她跑过来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一下。我知道这不是演技。三天前我见到阿迪时差点儿也想亲他(如果阿迪是个二十岁的女孩的话)。世间的事真是奇妙,我们一个星期前还坐着她的奔驰小跑在建国门大街上留连,今天却以两个异乡人的身份相逢在巴黎。以此作为一部二流都市题材的电影开头到不错……
乘坐奔驰出租车又一次驶向巴黎市。她半开玩笑地说现在除了奔驰别的车都坐不来了。可我认识她时,她还自己搭出租车,后来开“马自达”,后来换成奔驰。
历史的车轮隆隆飞转,生存的空间不断变迁。
下榻位于Asnières 区的一家Ibis旅馆。地址还是我问方方要的,觉得第一夜还是住在王绅家附近比较好。她日前提及的那个法国油田工程师男朋友音信杳无。
“早跟你说法国男人不可靠吧 ! 《 巴黎之恋 》里讲的,可不是我说的 ! ”
她明白我开玩笑,钩紧我脖子乱摇,
“还是你最好 。”表情特别的真诚妩媚。
我知道这次是演技。是演技问题也不大,但脖子受不了。前排的黑人司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询问似的回个头。
“That’s all right !”她媚笑着对司机说,黑人大叔差点把不住方向盘。
“别一惊一乍的。”我发牢骚。
开好房间就下楼吃晚饭,烛光晚餐。
男侍小伙也被她弄得神魂颠倒,连英文都变流利了(和我说时就老卡壳)。晚饭后回到她房间,帮她给那个不负责任的工程师打电话。手机不通,打到他在斯特拉斯堡的家中,他妈妈接的。我对付着用可以杀人的法语讲了事情的经过——还好,他妈妈知道中国媳妇要来,但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儿子在哪儿。
只好留下口信和宾馆的电话。不是我吹牛,为了说这通法语,我几乎崩溃了,她在边上看得如醉如痴,双眼通红(大概是时差的缘故)。
看看时钟指向十一点,我说要回去了。她顿了一下没挽留。我微微有点儿失望。
“好好睡一觉,你的巴斯伽勒会出现的。”临走时我在门口说。
“讨厌!他不叫巴斯伽勒。”她温柔地笑着。
“反正都一样,明天中午我再来。”
“嗯。”她的声音像小猫一样又轻又软,我心中一荡,随即转身下楼。她在我身后想起什么似的喊:“喂,能找到路吗?”我冲她扬扬下巴,示意放心吧。
然而,事实上还是出了问题。
因为我这个人平时就不太认路。后来一个台湾女孩达弥说这叫“路痴”,我觉得很形象,有一种没落贵族的韵味。
王绅讲得明白,只要在Ibis旅馆门前成278路公车就可以到13线地铁的终点Gabriel…péri ,然后我就可以步行回家了。王绅和方方平时从不乘这趟公车,不知详情无可厚非。问题是,难道路痴先生要返回旅馆,说哎呀对不起,真得找不到路了。一定不能那样做。
我咬咬牙,沿公车线走。结果当然迷失在两站之间,就像小拇指被遗弃在黑森林里一样,再回首路已不见了。我四顾茫然,在巴黎北郊几乎杳无人迹的街上一筹莫展。可以说在霎那间方向感就失去了。
东西南北也分不清,我仰望星空,满天繁星之中哪里有北斗七星的身影?心里怪自己中学时没把地理学学好。可是,时光飞逝,偶然的命运之舟把我丢弃在巴黎的郊区。
街对面有三、四个阿拉伯人,吹着口哨走过。我定一定神,准备随时拔腿就跑。在国内我的跆拳道拿到兰带,但实际一次也未应用过。这年头还是跑来得爽快。
终于,身边有人经过。走近看清也是阿拉伯人,本来嘛,这时间在街上的除了黑人就是阿拉伯人。他却很亲切,极耐心的听我讲法语,弄清我要去13线地铁终点站,就说,好啊!我正好也要去。
仿佛夜海孤舟终于望到了灯塔的引航灯。尽管心存少许担忧还是决定跟他走。他个头矮小,如果不是黑带三段对付一下应该没问题。满怀戒备地走到地铁站时,我真想跳起来告诉世界阿拉伯人都是好人。但我也过了如此激情澎湃的年龄了,只和他握手道别。
回到王绅家时,全家人全都绿着脸等着我。看到这情景我也非常感动——我二十出头时就没这么有责任心。
后来听人说,13线地铁终点附近是巴黎犯罪率最高的地区之一。
背景音乐 Steven bishop It might be you
关于令人汗颜的逃离和现代普瓦捷之战
Chelssy 其实是一个非常地道的女孩。人固然生得漂亮,气质颇佳,品位也不错。关键是头脑也好,话说得不愠不火,条理清楚。和人交往时无论对象是什么权贵之子还是业界大腕,又或是咖啡厅的侍应生和我这种随处可见的自恋型小白领,她都能审时度势,把文章做得趋于完美。自己的美貌利用一下 (不利用才天理不容),但不张扬,七分的坦诚加上三分的演技,故此她驾驭着自家的小船在现实的噩海中游刃有余。
和一个深圳的大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位仁兄好像是日籍的新加坡人,其身世也颇为复杂,可以追溯到二战时期的南洋战场。我对于她这一层的隐私尽量不闻不问。每逢她宿醉后打来电话或用她那辆跑车载着我在午夜的三环上狂奔,我就以个人的角度来安慰她个人,而不是她所处的整个环节。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
此外我从不多要求些别的什么东西。
这大概也是能够维持我和她的唯一原因。
她那位法国油田工程师终于在第三天打来电话,说人在新疆做项目—— 何苦非跑到新疆大沙漠里不可呢?说尽可能三天后赶回来。此君是法国最有名的Politique Technique毕业,祖上据说有德国贵族血统。三十多了还和孀居的母亲住在斯特拉斯堡郊区的城堡里,又大老远的跑到新疆作项目,还能在余暇之中泡妞,人生可谓波澜壮阔。
于是三天之中,以我为主,阿迪、王绅为辅,分别陪她逛巴黎。开始我也是兴致勃勃,带她把方方、青芸带我走过的路线再走一遍。她狂野的购物欲令人大开眼界,在春天百货我们就失散了三次,每次,我都跑到询问台去央求人家用麦克喊人;她带来的四千美金现金在三天之内就所剩无几了,买了一堆真的是,又贵又漂亮又没用的东西。
第四天上,我二话没说,拎起行李让方方陪我到了蒙帕纳斯车站,买了张到普瓦捷的TGV车票,下午两点就离开了巴黎。
子弹头缓缓驶出站台,继而飞驰在法兰西岛的田园之上。在巴黎的一个星期,疲惫感无时不刻不包围着我,我象是一只充气气球一样,把别人的、自己的、空气中游离的疲惫收入囊中,终于不堪重负选择了逃离。
我前往的城市叫普瓦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