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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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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戳三下,打了六个小洞。龙骏“啊哟”一声大叫,吓得满头冷汗。徐天宏将毒蒺藜交还赵

    半山,高声对陈家洛道:“陆公子,请你给几杯酒。我们要和这位龙爷喝两杯,交个朋友,

    马上放他回来。”陈家洛道:“好。”玉如意在三只酒杯中斟满了酒。陈家洛道:“三哥,

    酒来了。”拿起酒杯掷去,一只酒杯平平稳稳的从花艇飞出。赵半山伸手轻轻接住,一滴酒

    也没泼出。众人喝彩声中,其余两杯酒也飞到了赵半山手里。

    徐天宏接过酒杯,说道:“龙爷,咱们干一杯!”龙骏伤口早已麻痒难当,见到酒来更

    如见了蛇蝎,惊惧万状,紧闭嘴唇,死咬牙关。要知酒一入肚,血行更快,剧毒急发,立时

    毙命。徐天宏笑道:“喝吧,何必客气?”小指与无名指箝紧他鼻孔,大拇指和食指在他两

    颊用力一捏,龙骏只得张嘴,徐天宏将三杯酒灌了下去。龙骏三杯酒落肚,片刻之间胸口麻

    木,大片肌肉变成青黑,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他自知毒蒺藜毒性可怖之至,哪里还敢倔强,

    性命要紧,功名富贵只好不理了,颤声道:“放开我穴道,我……我……我……拿解药出

    来。”赵半山一笑,一揉一拍,解开他闭住的穴道。龙骏咬紧牙关,从袋里摸出三包药来,

    说道:“红色的内服,黑色的吸毒,白色的收口。”话刚说完,人已昏了过去。赵半山忙将

    一撮红色药末在酒杯里用湖水化了,给心砚服下,将黑药敷上伤口,不一会,只见黑血汩汩

    从伤口流出。骆冰随流随拭,黑血渐渐变成紫色,又变成红色,心砚,“啊哟,啊哟”的叫

    了起来,赵半山再把白色药末敷上,笑道:“小命拾回来啦!”徐天宏恨龙骏歹毒,将三包

    药都放入怀中,大声道:“你的解药既然留在北京,即刻回京去取解药,也还来得及。”赵

    半山见到龙骏的惨状,心有不忍,向徐天宏把药要了过来,给他敷服。陈家洛向乾隆道:

    “小弟这几个朋友都是粗鲁之辈,不懂礼数,仁兄幸勿见责。”乾隆干笑几声,举手说道:

    “今日确是大增见闻。就此别过。”陈家洛叫道:“东方先生要回去了,船靠岸吧!”艄公

    答应了,花艇缓缓向岸边划去。

    数百艘小船前后左右拥卫,船上灯笼点点火光,天上一轮皓月,都倒映在湖水之中,湖

    水深绿,有若碧玉。陈家洛见此湖光月色,心想:“西湖方圆号称千顷。昔贤有诗咏西湖夜

    月,云:‘寒波拍岸金千顷,灏气涵空玉一杯。”丽景如此,诚非过誉。”

书剑恩仇录 第八回 千军岳峙围千顷 万马潮汹动万乘

    不一刻,群船靠岸。李可秀先跳上岸,伸双手扶掖乾隆上岸。众侍卫围成半圆,三面拱

    卫。陈家洛等也上了岸。李可秀摸出胡笳,“嘟——嘟——嘟——”的吹了三声。数百名御

    林军骁骑营军士快步奔到。一名侍卫牵过一匹白马,一腿屈膝,侍候乾隆上马。四下军士缓

    缓聚拢,将陈家洛一干人围在垓心。乾隆向李可秀一使眼色。李可秀向红花会群豪大叫:

    “喂,大胆东西,见了皇上还不磕头!”

    徐天宏手一挥,马善均、马大挺父子取出火炮流星,嗤嗤数声,射入天空,如数道彗星

    横过湖面,落入水中。蓦地里四下喊声大起。树荫下、屋角边、桥洞底、山石旁,到处钻出

    人来,一个个头插红花,手执兵刃。徐天宏高声叫道:“弟兄们,红花会总舵主到了,大家

    快来参见。”红花会会众欢声雷动,纷纷拥了过来。御林军各营军士箭在弦、刀出鞘,拦着

    不许众人过来。双方对峙,僵住不动。李可秀又吹起胡笳,只听得蹄声杂沓,人喧马嘶,驻

    防杭州的旗营和绿营兵丁跟着赶到。李可秀骑上了马,指挥兵马,将红花会群豪团团围住,

    只待乾隆下令,便动手捉拿。

    陈家洛不动声色,缓步走到一名御林军军士身边,伸手去接他握在手里的马缰。那军士

    为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交上马缰。陈家洛一跃上马,从怀里取出一朵红花,佩在襟上。

    这朵红花有大海碗大小,以金丝和红绒绕成,花旁衬以绿叶,镶以宝石,火把照耀下灿烂生

    光,那是红花会总舵主的标志,就如军队中的帅字旗一般。红花会会众登时呼声雷动,俯身

    致敬。旗营和绿营兵丁本来排得整整齐齐,忽然大批兵丁从队伍中蜂涌而出,统兵官佐大声

    吆喝,竟自约束不住。那些兵丁奔到陈家洛面前,双手交叉胸前,俯身弯腰,施行红花会中

    拜见总首领的大礼。陈家洛举手还礼。那些兵丁行完礼后奔回队伍,后面队中又有兵丁奔出

    行礼,此去彼来,好一阵子才完。原来红花会在江南势力大张,旗营和绿营兵丁有很多人被

    引入会,汉军旗和绿营中的汉人兵卒尤多。

    乾隆见自己军队中有这许多人出来向陈家洛行礼,这一惊非同小可,今晚若是动武,御

    林军各营虽然从北京卫驾而来,忠诚可恃,营中亦无红花会会众,但无论如何难操必胜之

    算,自己又身在险地,自以善罢为上,冷冷向李可秀说道:“你带的好兵!”李可秀本已惊

    得呆了,一听乾隆之言,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不住叩头,连称:“臣该死,臣该死。”乾

    隆道:‘叫他们退走!”李可秀道:“是,是!”起身大声传令,命众兵将后退。徐天宏见

    清兵退去,叫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请回去吧!”红花会会众叫道:“总舵主,各

    位当家,再见!”呼声雷动,响彻湖上,只见人头耸动,四面八方散了下去。

    乾隆帝弘历自幼受父亲雍正训诲,文才武略,在满清皇族中可说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深

    慕当年太祖太宗东征西讨,攻城略地,都是身冒矢石,躬亲前敌。满洲兵例,八旗出战,各

    旗统兵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都不得后退一步,否则本旗人丁马匹即

    交七旗均分,是以人人善战,所向克捷。乾隆登基以来,海内晏安,无地可逞英雄,一听陈

    家洛在湖上招饮,想起太祖太宗当年在白山黑水间挥刀奔驰的雄风,这一点小小风险岂可不

    冒?岂知事到临头,处处为人所制,幸而他颇识大体,知道小不忍即乱大谋,举手向陈家洛

    道:“今晚湖上之游,赏心悦目,良足畅怀,多谢贤主人隆情高谊。就此别过,后会有

    期。”在众侍卫官员拥卫下回抚署去了。陈家洛呵呵大笑,回到船上,与众兄弟置酒豪饮。

    红花会群雄将御前侍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一阵徐天宏与马善均布置有方,皇帝手拥重兵,

    竟不敢下令攻击,人人兴高采烈,欢呼畅饮。徐天宏对马善均道:“马大哥,皇帝老儿今日

    吃了亏回去,定然不肯就此罢休。你吩咐杭州众兄弟大家特别留神,尤其是旗营绿营里的兄

    弟,别中了他暗算。要是他调大军来动手,大伙就退入太湖。”马善均点头称是,喝了一杯

    酒,先行告退,带了儿子先去部署。陈家洛满饮一杯,长啸数声,见皓月斜照,在湖中残荷

    菱叶间映成片片碎影,蓦地一惊,问徐天宏道:“今儿是十几,这几天忙得日子也忘啦!”

    徐天宏道:“今儿十七,前天不是咱们一起过中秋的么?”陈家洛微一沉吟,说道:“周老

    前辈、道长、众位哥哥,今儿大家忙了一晚,总算没失面子,文四哥的下落也有了消息。现

    在请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我有点私事,后天咱们就着手打救四哥。”徐天宏问道:“总舵

    主,要不要哪一位兄弟陪你去?”陈家洛道:“不必了,这件事没危险,我独个儿在这里静

    一静,要想想事情。”众人移船拢岸,与陈家洛别过,上岸回去。杨成协、卫春华、章进、

    蒋四根等都已喝得半醉,黑夜中挽臂高歌,在杭州街头欢呼叫嚷,旁若无人。陈家洛远望众

    人去远,跳上一艘小船,木桨拨动,小船在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船到湖心,收

    起木桨,呆望月亮,不禁流下泪来。原来次日八月十八是他生母徐氏的生辰。他离家十年,

    重回江南,母亲却已亡故,想起慈容笑貌,从此人鬼殊途,不由得悲从中来。适才听徐天宏

    一说日子,已自忍耐不住,此刻众人已去,忍不住放声恸哭。

    这边哭声正悲,那边忽然传来格格轻笑。陈家洛止哭回头,见一艘小船缓缓划近,月光

    下见一人从船尾站起,身穿浅灰长袍,双手一拱,叫道:“陈公子,独个儿还在赏月吗?”

    陈家洛见那人风姿翩翩,便是陆菲青那徒弟,刚才站在乾隆身后,不知他一人重回又有何

    事,忙一拭眼泪,抱拳回礼,道:“李大哥,找我有甚么事?”李沅芷轻轻一纵,落在陈家

    洛船头,笑道:“你那金笛秀才兄弟的消息,可想知道吗?”陈家洛微微一怔,道:“请坐

    下细谈。”李沅芷一笑坐下,伸手到湖中弄水。这时月亮倒影刚巧映在船边,她拨弄湖水,

    水中月亮都被弄得碎乱了。陈家洛问道:“你见到了我们余兄弟吗?他在哪里?”李沅芷笑

    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偏不跟你说。”陈家洛又是一怔,心想这小子好生古怪,说话倒像

    个刁蛮姑娘。李沅芷那天搂着霍青桐肩膀细声笑语的亲热神态,刹那间涌上心头,对她忽感

    说不出的厌恶。

    李沅芷玩了一阵水,右手湿淋淋的伸上来,不住向空中弹水,月光下见他眼圈红红的,

    泪痕未干,奇道:“咦,你哭过了吗?刚才我听到一个人哭,原来是你。”陈家洛别过了

    头,不去睬她。李沅芷心中一软,柔声道:“是不是牵记你四哥和十四弟呢?你别难过,我

    跟你说,他两人都好好活着。”陈家洛本想细问,但听她一副劝慰小孩子的语气,很是不

    快,心想:“就是不靠你报信,我们也查得出来。”仍是默不作声。

    李沅芷问道:“我师父呢?他也到杭州了吗?”陈家洛道:“怎么?陆老前辈没跟你在

    一起吗?”李沅芷道:“当然啦,那晚在黄河渡口一阵大乱,就没再见他。”陈家洛道:

    “陆老前辈武功卓绝,料无错失,你放心好啦。”李沅芷道:“你们红花会势力这么大,干

    么不派人去找找他?”陈家洛听她言语无礼,更是不喜,但他究竟颇有涵养,道:“李大哥

    说的是,明儿我就派人去打听。”李沅芷隔了一会,说道:“我听余师哥说你武艺好得了不

    得。我不信,他说你做我师父都可以,难道你比我师父还强么?”陈家洛听她说话不知轻

    重,微微一笑,道:“陆老前辈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我若给他做徒弟,他还不见得肯收

    呢。他要收徒弟,一定得收资质十分聪明之人。”李沅芷笑道:“啊哟,别当面捧人家啦。

    我刚才见你抛了四只酒杯,内劲使得好极啦。不过你们红花会的人对你这么服服贴贴,比见

    老子还恭敬,我可有点不服气。”

    陈家洛哼了一声,心道:“要人信服,又不是靠武功威吓,这点你不懂,也懒得跟你多

    说。”见她又稚气又无礼,觉得这小子很是莫名其妙,说道:“天快亮啦,我要上岸去,再

    见吧!”说罢举起桨来,等她跳回自己船上。李沅芷大不高兴,说道:“虽然别人都服你,

    你可不必对我这么骄傲!”

    陈家洛听了这话,气往上冲,便要发作,转念一想,自己领袖群伦,为红花会众豪杰之

    长,不能随便动怒,这姓李的年纪比自己小,此时又无第三人在场,争吵起来,被人说一句

    以大压小,何况她师父对本会情义深长,瞧她师父脸面,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当下强抑怒

    气,举桨划船。李沅芷是个自小给人顺惯了的人,陈家洛越不理睬,心头越是气恼,闷在船

    头,一时下不了台。小船将近划到三潭印月,李沅芷冷笑道:“你不必神气。你要是真狠,

    干么独自偷偷的躲在这里哭?”陈家洛仍是不理。李沅芷大声道:“我跟你说话,难道你没

    听见?”

    陈家洛呼了一口气,侧目斜视,心想:“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连你师父都对我客客气

    气,你竟敢对我大呼小叫。”李沅芷冷冷的道:“我好心来向你报讯,你却不理人家。没我

    帮忙,看你救不救得出你的文四哥。”陈家洛秀眉一扬,道:“凭你就有这般大本领?”李

    沅芷道:“怎么?你瞧不起人?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长剑。

    陈家洛瞧在陆菲青面上一再忍让,见她忽然拔剑,心念一动,她刚才站在乾隆背后,和

    统兵的提督神态亲热,难道竟是敌人不成?这时心头烦躁郁闷,又觉奇怪,平素自己气度雍

    容,不知怎样对这人却是说不出的厌憎,只见她容颜秀雅,俊目含嗔,一时捉摸不定她到底

    是何等样人,说道:“你刚才站在皇帝背后,是假意投降呢,还是在朝廷做了甚么官职?”

    李沅芷道:“全不是。”陈家洛道:“难道那些清廷走狗之中,有你亲人在内?”李沅芷一

    听骂他父亲是走狗,怒火大炽,迎面就是一剑,骂道:“你这小子,怎地出口伤人?”陈家

    洛见她当真动手,心想这人果然和清廷官员有牵连瓜葛,那便不必客气了,喝道:“好哇,

    我找你师父算帐去。”身子微偏,让开来剑。李沅芷等他一站起身,立即挺剑当胸平刺。陈

    家洛不避不让,待剑尖刚沾胸衣,突然一吐气,胸膛向后陷进三寸。其时李沅芷力已用足,

    虽只相差三寸,剑尖却已刺他不到,大骇之下,怕他反击,双足一点,反身跳到湖中三潭印

    月石墩之上。那石墩离船甚远,顶上光滑,她居然稳稳站定。陈家洛本想空手进招,一见她

    施展武当派上乘轻功,他与张召重对敌过,深知武当派武功厉害,于是斜身纵起,从垂柳梢

    下穿了过去,站上另一个石墩,手中已执着一条柳枝。李沅芷见他身法奇快,不由得随暗吃

    惊,到此地步,也只得硬起头皮一拚,娇叱一声:“看剑!”左掌护身,纵向陈家洛所站的

    石墩,剑走偏锋,向他左肩刺去。

    三潭印月是西湖中的三座小石墩,浮在湖水之上,中秋之夜,杭人习俗以五色彩纸将潭

    上小孔蒙住。此时中秋刚过,彩纸尚在,月光从墩孔中穿出,倒映湖中,缤纷奇丽。月光映

    潭,分塔为三,空明朗碧,宛似湖下别有一湖。只见一个灰色人影如飞鸟般在湖面上掠过,

    剑光闪动,与湖中彩影交相辉映。陈家洛身子略偏,柳枝向她后心挥去。李沅芷一击不中,

    右脚在石墩上一点,“凤点头”让过挥来柳枝,斜刺抢上另一个石墩,使招“玉带围腰”,

    长剑绕身挥动,连绵不尽,正是柔云剑术的精要,跟着和身纵前,心想这一下非把你逼到左

    边石墩去不可。陈家洛竟然不退,待她扑到,身子突然拔高,半空转身,头下脚上,柳枝当

    头挥下。李沅芷举剑上撩,哪知柳枝顺着剑身弯了下来,在她脸上一拂,登时吃了一记,虽

    不甚痛,却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不暇思索,低头又窜上左边石墩,待得站定,见陈家洛也已

    落下,衣襟当风,柳枝轻摇,显得十分潇洒。李沅芷大怒,剑交左手,右手从囊中掏出一把

    芙蓉金针,连挥三挥,三批金针分上中下三路向他打去。陈家洛在石墩上无处可避,双腿外

    挺,身子临空平卧湖面,左臂平伸,手掌按于石墩之顶,三批金针从他臂上掠过,嗤嗤声响

    落入湖中。他左掌一使劲,人已跃起,身上居然没溅着一点湖水,李沅芷三招没将他逼离石

    墩,知道自己决非敌手,叫道:“后会有期,再见吧!”就要窜入小瀛洲亭中。

    陈家洛叫道:“你也接我一招。”语声甫毕,人已跃起,柳枝向她脸上拂来。李沅芷吃

    过苦头,举剑在面前挽个平花,想削断他的柳枝。哪知这柳枝待剑削到,已随着变势,裹住

    剑身,只感到一股大力要将她长剑夺去,同时对方左手也向自己胸部捺来,李沅芷又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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