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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5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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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星锤有独到的造诣,那『烟霞神龙逍遥子』七字,更是武林前辈、世外高人的身份。『太

    岳四侠』的名头倒没听见过,但既称得上一个『侠』字,定然非同小可。江湖上有言道∶

    『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於是抱拳说道∶「久仰久仰!敝镖局跟四侠素来没有过

    节,便请让道,日後专诚拜谒。」

    盖一鸣双刺一击,叮叮作响,说道∶「要让道那也不难,我们也不要你的镖银,只须借

    一两件宝物用用,那也行了。」周威信道∶「什麽宝物?」盖一鸣道∶「嘿嘿,你来问我,

    这可奇了。你自己不知道,我怎知道?」

    周威信听到这里,知道今日之事决计不能善罢,这「太岳四侠」自是冲著自己背上这对

    「鸳鸯刀」而来,心想∶「江湖上有言道∶『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这四人一出手必

    是厉害杀著。」当下缓缓抽出双鞭,道∶「既是如此,在下便领教太岳四侠的高招,哪一位

    先上?」他回头一招手,五名镖师和总督府的四名卫士一齐走近。周威信低声道∶「对付这

    些绿林盗贼,不用讲什麽江湖规矩,大夥儿来个一拥而上。江湖上有言道∶『只要人手多,

    牌楼抬过河。』」自己心中却另有主意∶「让他们和四侠接战,我却是夺路而行,护送鸳鸯

    刀赴京才是上策。江湖上有言道∶『相打一蓬风,有事各西东。』」

    只听盖一鸣道∶「大镖头,我是双刺盖七省,斗斗你的铁鞭拜八方。咱哥儿两打一个七

    上八落,七荤八素!」说著身形一幌,抢了上来。周威信竟不下马,举起铁鞭一格,使一招

    「桃园夺槊」,将他峨眉刺格在外档,双腿一挟,骑马窜了出去。盖一鸣叫道∶「好家伙,

    大镖头要扯乎!」周威信转头叫道∶「我到林外瞧瞧,是否尚有埋伏!」说著纵马向外奔

    出。花剑影流星锤飞出,迳打他後心。周威信左鞭後挥,使一招「夜闯三寨」,当的一声

    响,将流星锤荡了回去。

    他和花盖两人兵刃一交,只觉二人的招数并不如何精妙,内力也是平平,一转头,但见

    那逍遥子仍是靠在树上,手持旱烟管,瞧著众镖师将太岳三侠为在垓心,竟是丝毫不动声

    色。周威信心中一惊∶「待等那人一出手,我稍迟片刻,便要无法脱身了。江湖上有言道∶

    『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回手将铁鞭鞭梢在马臀上一戳,坐骑发足狂奔,一瞥眼

    间,猛见逍遥子手一扬,较道∶「看镖!」身侧风声响动,黑黝黝一件暗器打到。周威信举

    鞭一挡,拍的一响,那暗器竟黏在钢鞭之上,并不飞开。他心中更惊∶「这逍遥子果然是高

    手,连所使的暗器也大不相同。江湖上有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时坐骑

    丝毫不停,奔出了林子。周威信见身後无人追来,定一定神,瞧钢鞭上所黏的暗器时,原来

    是一苹沾满了污泥的破鞋,烂泥湿腻,是以黏在鞭上竟不脱落。

    他更加吃惊,心想∶「武林高手飞花摘业也能伤人,他这双破鞋飞来,没伤我性命,算

    得是手下留情。」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当纵马飞驰,还是静以待变。忽听得林中有人杀猪似

    的大叫一声,接著一片寂静,兵刃相交之声尽皆止歇。周威信惊疑不定∶「难道在这顷刻之

    间,众镖师和四名卫士一起遭到了太岳四侠的毒手?」

    忽听得一人大声叫道∶「总镖头──总镖头──」听口音正是张镖师。周威信摸一摸背

    上包著鸳鸯刀的包袱,却不答应。心道∶「江湖上有言道∶『若要精,听一听;站得远,望

    得清。』」过了片刻,又有人叫道∶「总镖头──快回来!贼子跑了,给我们赶跑啦。」

    周威信一怔,心道∶「那有那麽容易之事。」一拉马缰,圈过马头,只见林中奔出名趟

    子手来,欢天喜地的叫道∶「总镖头,点子走啦,脓包的紧,全不济事。」周威信喜交集,

    道∶「当真?」趟子手道∶「大夥儿一拥而上,奋勇迎敌。那痨病鬼给张镖师刀,砍得肩头

    带花,四个人便都跑了。」周威信眼见事情不假,心中大喜,纵马回入林,说道∶「林外有

    十来个点子埋伏,给我一阵赶杀,通统逃了!」说著这谎话时,不自脸上微微一红,心道∶

    「江湖上有言道∶『做贼的心虚,放屁的脸红。』我可得定下神,别让人瞧出了破绽。」

    张镖师扬著单刀,得意洋洋的道∶「什麽太岳四侠,原来是胡吹大气!」众镖子和卫士

    纵声大笑。周威信瞧著竖立在地上的那块墓碑,兀自不明所以。忽听得林子後面传来「唉

    哟,哎哟」的呻吟之声。周威信道∶「是受伤的点子!」众人一阵风般奔了过去。听那呻吟

    声是从一片荆棘丛中发出,数十人四下散开,登时将棘丛团团围住。周威信喝道∶「小毛

    贼,快出来吧!」棘丛中呻吟声却更加响了。周威信手一扬,拍的一声,一枝甩手箭打了进

    去。里面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显已中箭。

    两名趟子手齐声欢呼∶「打中了!总镖头好箭法!」提刀抢进,将那人揪了出来。众人

    一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原来那人却是押解镖银的大胖子汪盐商,衣服已给棘刺撕得稀烂。江湖上有言道∶「十

    个胖子九个富,只怕胖子没屁股。」这个大胖子汪盐商屁股倒是有的,就是屁股上赫然插了

    一支甩手箭!

    太岳四侠躲在密林之中,眼见威信镖局一行人走得远了,这才出来。花剑影撕下一块衣

    襟,给逍遥子裹扎肩头的刀伤。常长风道∶「大哥,不碍事吗?」逍遥子道∶「没事,没

    事!咱们好汉敌不过人多,算不了什麽。」花剑影道∶「我早说敌人声势浩大,很不好斗,

    二哥偏要出马,累得大哥受了伤。」盖一鸣道∶「这批浑人糊涂得紧,听得咱们太岳四侠响

    当当的英名居然不退,那有什麽法子?」逍遥子道∶「这也怪不得二弟,要劫宝贝嘛,总得

    找镖局子下手。」常长风道∶「现下怎生是好?咱们两手空空,总不能去见人啊。」

    盖一鸣道∶「依我说┅┅」话犹未了,忽得听林外脚步声响,有人自南而北,急奔而

    来。盖一鸣探头一望,下垂的眉毛向上一扬,说道∶「来的共是两人!这一次咱们两个服侍

    一个,管教这两苹肥羊走不了!」常长风道∶「对!好歹也要弄他几十两银子!」捧起了墓

    碑,抱在手里。原来他外号叫作「双长开碑」,便以墓碑作兵器,仗著力大,端起大石碑当

    头砸将过去,敌人往往给他吓跑了。至於墓碑是谁的,倒也不拘一格,顺手牵碑,瞧是那个

    死人晦气,死後不积德,撞上他老人家罢了。当下四人一打手势,分别躲在大树之後。

    那两人一前一後,奔进林子。前面那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手执单刀,大声喝骂∶

    「贼婆娘,这麽横,当真要杀人麽?」太岳四侠一怔,瞧後面追来那人却是个少妇。那女子

    背上负著个婴儿,手执弹弓,吧吧吧吧,一阵声响,连珠弹猛向那壮汉打去。那壮汉挥单刀

    左档右格,却不敢回身砍杀。逍遥子见一男一女互斗,喝道∶「来者是谁?为何动手?」盖

    一鸣一声口忽哨,四人齐从大树後奔出,喝道∶「快快住手。」那壮汉向前直冲,回头骂

    道∶「贼婆娘,你这般狠毒,我可要手下无情了!」那少妇骂道∶「狗贼!今日不打死你,

    我任飞燕誓不为人。」

    便在此时,太岳四侠已拦在那壮汉身前。少妇任飞燕叫道∶「林玉龙,你还不给我站

    住?」林玉龙对阻在身前的常长风喝道∶「闪开!」头一低,让开身後射来的一枚弹丸,只

    听得「哎哟」一声,弹丸恰好打中了常长风鼻子。常长风大怒,骂道∶「臭婆娘!你打中我

    啦!」任飞燕道∶「打了你又怎样?」吧吧两响,两枚弹丸对准了他射出。常长风高举墓

    碑,挡了个空,两枚弹丸一中胸口,一中手臂,不由得手臂一酸,墓碑砰的一响掉在地下,

    「哎哟」一声,跳将起来,原来墓碑显灵,砸中了他脚趾。

    盖一鸣和花剑影见二哥吃亏,齐向任飞燕扑去。任飞燕拉开弹弓,一阵连珠弹打出。盖

    一鸣眉心中了一弹,花剑影却被打落了一颗门牙。盖一鸣大叫∶「风紧!风紧!」

    任飞燕被四人这麽一阻,眼见林玉龙已头也不回的奔出林子,心中大怒,急步抢出,回

    首吧的一响,一弹打出,将逍遥子手中的烟管打落在地。这一弹手劲既强,准头更是奇佳,

    乃是弹弓术中出名的「回马弹」。任飞燕微微一笑,转头骂道∶「林玉龙你这臭贼,还不给

    我站住。」只听得林玉龙遥遥叫道∶「有种的便跟你大爷真刀真枪战三百回合,用弹弓赶

    人,算什麽本事?」

    耳听得两人越骂越远,向北追逐而去。花剑影道∶「大哥,这林玉龙和任飞燕是什麽人

    物?」逍遥子沉吟道∶「林玉龙是使单刀的好手,那妇人任飞燕定是用弹弓的名家。」盖一

    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花剑影道∶「这少妇相貌不差,想是那姓林的瞧上了

    她,意图非礼。」逍遥子道∶「正是,想咱们太岳四侠行侠仗义,最爱打抱不平,日後撞上

    了林玉龙这淫棍,定要好好叫他吃点苦头。」常长风道∶「说不定那林任二人有杀父之仇,

    也不知谁是谁非。他妈的,脚上这一下子好痛。」说著伸手抚脚。逍遥子正色道∶「那姓林

    的满脸横肉,一见便知不是善类。那姓任的女子虽然出手鲁莽,但瞧她武功,确是名门正

    宗。」盖一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

    常长风还待辩驳,忽听得林外一人长声吟道∶「黄金逐手快意尽,昨日破产今朝贫,丈

    夫何事空啸傲?不如烧却头上巾┅┅」随著吟声,一个少年书生手中轻摇摺扇,缓步入林,

    後面跟著一位书僮,挑著一担行李。

    花剑影手指间拈著一枚掉下的门牙,心中正没好气,见那书生自得其乐的漫步而至,口

    中还在吟哦,只听得他说什麽黄金、白银,当下向盖一鸣使个眼色,一跃而前,喝道∶「兀

    那书生,你在这里叽哩咕噜的棉唆什麽?吵的大爷们头昏脑胀,快快赔来。」

    那书生见了四人情状,吃了一惊,问道∶「请问仁兄,要赔什麽?」盖一鸣道∶「赔我

    们四个的头昏脑胀啊。每个人一百两银子,一共是四百两!」那书生舌头一伸,道∶「这麽

    贵?便是当今皇上头疼,也用不著这许多银子医治。」盖一鸣道∶「皇帝老儿算什麽东西?

    你拿我们比作皇帝,当真大胆,这一次不成了,四百两得翻上一翻,共是八百两。」那书生

    道∶「仁兄比皇帝还要尊贵,当真令人好生佩服。请问仁兄尊姓大名,是什麽来头。」盖一

    鸣道∶「嘿嘿,在下姓盖名一鸣,江湖上人称八步赶蟾、赛专诸、踏雪无痕、独脚水上飞、

    双刺盖七省。太岳四侠中排名第四。」那书生拱手道∶「久仰,久仰。」向花剑影道∶「这

    一位仁兄呢?」

    花剑影眉头一皱,道∶「谁有空和你这酸丁称兄道弟?」一把推开那书僮,提起他所挑

    的篮子一掂,入手只觉重甸甸的,心头一喜,打开篮子一看,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原来满

    篮子都是旧书。常长风喝道∶「呸!都是废物。」那书生忙道∶「仁兄此言差矣!圣贤之

    书,如何能说是废物?有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常长风道∶「书中有黄金?这些破书一文

    钱一斤,有没人要。」这时盖一鸣以打开扁担头另一端的行李,除了布被布衣之外,竟无丝

    毫值钱之物。太岳四侠都是好生失望。

    那书生道∶「在下游学寻母,得见四位仁兄,幸如何之?四位号称太岳四侠,想必是扶

    危济困,行侠仗义,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了。」逍遥子道∶「你这几句话倒还说得不错。」那

    书生到∶「今日得见英侠,当真是三生有幸。在下眼前恰好有一件为难之事,要请四位大侠

    拔刀相助,赐予援手。」逍遥子道∶「这个容易!我们作侠客的,倘若见到旁人有难而不伸

    手,那可空负侠客之名。」那书生连连作揖道谢。盖一鸣道∶「到底是谁欺侮了你?」那书

    生道∶「这件事说来惭愧,只怕四位兄台见笑。」花剑影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你妹

    子生得美貌,给恶霸强抢去了。」那书生摇头道∶「不是,我没有妹子。」盖一鸣鼓掌道∶

    「嗯,定是什麽土豪还是赃官强占了你的老婆。」那书生摇头道∶「也不是。我还没娶亲,

    何来妻室?」常长风焦躁起来,大声道∶「到底是什麽事?快给我爽爽快快的说了吧。」那

    书生道∶「说便说了,四位大侠可别见怪。」

    太岳四侠虽然自称「四侠」,但江湖之上,武林之中,从来没让人这麽大侠前、大侠後

    的恭敬称呼,这时听那书生言语之中对自己如此尊重,各人都是胸脯一挺,齐道∶「快说快

    说,有什麽为难之事,太岳四侠定当为你担代。」那书生团团一揖,说道∶「在下江湖漂

    泊,道经贵地,阮囊羞涩,床头金尽,只有恳求太岳四侠相助几十两纹银。四侠义薄云天,

    在下这里先谢过了。」

    四侠一听,不由得一齐皱起眉头,说不出话来。他们本要打劫这个书生,那知被他一番

    言语,反给挤的下不了台。双长开碑常长风伸手一拍胸口,大声道∶「大丈夫为朋友两胁插

    刀,尚且不辞,何况区区几十两纹银?大哥、三弟、四弟,拿钱出来啊。我这里有──」伸

    手到怀里一掏,单掌不开,原来衣囊中空空如也,连一文铜钱也没有。

    幸好花剑影和盖一鸣身边都还有几两碎银子,两人掏了出来,交给书生。那书生打躬作

    揖,连连称谢,说道∶「助银之恩,在下终身不忘,他日山水相逢,自当报德。」说著携了

    书僮,扬长出林。

    他走出林子,哈哈大笑,对那书僮道∶「这几两银子,都赏了你吧!」那书僮整理给人

    翻乱的行李,揭开一本旧书,太阳下金光耀眼,书页之间,竟是夹著无数一片片薄薄的金叶

    子,笑道∶「相公跟他们说书中自有黄金,他们偏偏不信。」

    太岳四侠虽然偷鸡不著蚀把米,但觉得做了一件豪侠义举,心头倒是说不出的舒畅。盖

    一鸣道∶「这书生漫游四方,定能传扬咱们太岳四侠的名头┅┅」话犹未了,呼听得銮铃声

    响,蹄声得得,一乘马自南而来。逍遥子道∶「各位兄弟,听这马儿奔跑甚速,倒是一匹骏

    马。不管怎麽,将马儿扣下来再说,便是没什麽其他宝物,这匹马也可当作礼物了。」盖一

    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忙解下腰带,说道∶「快解腰带,做个绊马索。」当

    下将四根腰带接了起来,正要在两棵大树之间拉开,那匹马已奔进林来。

    马上乘客见四人蹲在地上拉扯绳索,一怔勒马,问道∶「你们在干什麽?」盖一鸣道∶

    「安绊马索儿┅┅」话一出口,知道不妥,回首一瞧,只见马上乘客是位美貌少女,这一瞧

    之下,先放下了一大半心。那少女问道∶「安绊马索干嘛?」盖一鸣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

    的尘土,说道∶「绊你的马儿啊!好,你既已知道,这绊马索也不用了。你乖乖下马,将马

    儿留下,你好好去吧。咱们太岳四侠绝不能欺侮单身女子,自坏名头。」那少女嫣然一笑,

    说道∶「你们要留下我马儿,还不是欺侮我吗?」盖一鸣结结巴巴的道∶「这个嘛┅自有道

    理。」逍遥子道∶「我们不欺侮你,只欺侮你的坐骑。一头畜生,算得什麽?」他见这马身

    躯高大,毛光如油,极是神骏,兼之金勒银铃,单是这副鞍具,所值便已不菲,不由得越看

    越爱。

    盖一鸣道∶「不错,我们太岳四侠,是江湖上铁铮铮的好汉,绝不能为难妇孺之辈。你

    只需留下坐骑,我们不碰你一根毫毛。想我八步赶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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