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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5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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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可姓袁名冠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老丈你尊姓大名啊?」那老瞎子道∶「我瞎子的

    贱名,叫做卓天雄。」

    萧中慧心中正自好笑∶「这老瞎子当真是眼盲心也盲,明明是我给的银子,却去多谢旁

    人。」突然间听到「卓天雄」三字,心头一震∶「这名字好像听见过的。那天爹爹和大妈似

    乎曾低声说过这个名字,那时我刚好走过大妈门口,爹爹和大妈一见到我,立时便住了口。

    但说不定是同名同姓,更许是音同字不同。我爹爹怎能识得这个老瞎子?」

    袁冠南伴了卓天雄,随著店小二走入内院。经过萧中慧身旁时,袁冠南突然躬身长揖,

    说道∶「姑娘,你带了很多银子出来麽?」萧中慧没料到他竟会跟自己说话,脸上一红,似

    还礼不似还礼的蹲了一蹲,说道∶「怎麽?」袁冠南道∶「小可见姑娘如此豪阔,意欲告贷

    几两盘缠之资!」萧中慧更没料到他居然会单刀直入的开口借钱,越加发窘,满脸通红,不

    知如何回答才是,呆了一呆,转过脸去。那书生道∶「好,既不肯借,那也不妨。待小可去

    打别人主意吧!」说著又是一揖,转身回进了房中。

    萧中慧心头怦怦而跳,一时定不下神来,忽然之间,那边房里兵刃和喝骂声又响了起

    来,砰的一声大响,窗格飞开,一个壮汉手持单刀,从窗中跃出,左手中却抱了个婴儿。跟

    著一个少妇从窗里追了出来,头发散乱,舞刀叫骂∶「快还我孩子,你抱他到那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後,直冲出店房。萧中慧见那少妇满脸惶恐之情,怒气再也难以抑制,心道∶

    「这凶徒抢了她的孩子,如此伤天害理,非伸手管一管不可!」忙回房取了双刀,赶将出

    去。

    远远听见那少妇不住口的叫骂∶「快放下孩子,半夜三更的,吓坏他啦!你这千刀万剐

    的恶贼,吓坏了孩子,我┅┅我┅┅」萧中慧寻声急追,那知道这凶徒和少妇的轻身功夫均

    自不弱,直追出里许,眼见二人双刀相交,正自恶门。那凶徒怀抱孩子,形势不利,当即将

    孩子放在一块青石之上,挥刀砍杀。萧中慧停步站住,先瞧一瞧那凶徒的武功,但见他被膂

    力强猛,刀法凶悍,那少妇边打边退,看来转眼间便要伤在他的刀下。萧中慧提刀跃出,喝

    道∶「恶贼,还不住手?」右手短刀使个虚式,左手长刀竟刺那凶徒的胸膛。

    那少妇见萧中慧杀出,呆了一呆,心疼孩子,忙抢过去抱起。那凶徒举刀一架,问道∶

    「你是谁?」萧中慧微微冷笑,道∶「打抱不平的姑娘。」挥刀砍出,她除了跟爹爹及师兄

    们过招之外,当真与人动手第一次是对付太岳四侠,第二次便是斗这凶徒了。这凶徒的武功

    可比太岳四侠强得太多,招数变幻,一柄单刀盘旋飞舞,左手不时还击出沉雄的掌力。萧中

    慧叫道∶「好恶贼,这麽横!」左手刀著著进攻,蓦地里使个「分花拂柳式」,长刀急旋。

    那凶徒吃了一惊,侧身闪避。萧中慧叫道∶「躺下!」短刀斜削,那凶徒左腿上早著。他大

    吼一声,一足跪倒,兀自举刀齐劈,引得他横刀挡架,一腿扫去,将他踢倒在地,跟著短刀

    又刺他右腿。

    陡然间风声飒然,一刀自後袭到,萧中慧吃了一惊,顾不到伤那凶徒,急忙回刀招架,

    这一回「狮子回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的一声,双刀相交,黑暗中火星飞溅。她一看

    之下,更加惊得呆了,原来在背後偷袭的,竟然是那怀抱孩子的少妇。这少妇一刀被她架

    开,跟著又是一刀。萧中慧识得这一招「夜叉探海」志在伤敌,竟是不顾自身安危的拼命打

    法,当即挥短刀挡过,叫道∶「你这女人莫不是疯了?」那少妇道∶「你才是疯了?」单刀

    斜闪,溜向萧中慧长刀的刀盘,就势推拨,滑近她的手指。萧中慧一惊,见这少妇力气不及

    那凶徒,但刀法之狡谲,却远有过之。

    这时那凶徒已包扎了腿上伤口,提刀上前夹击,两人一攻一拒,招招狠辣。萧中慧暗暗

    叫苦∶「原来这两人设下圈套,故意引我上当。」她刀法虽精,究是少了临敌的经历,这时

    子夜荒坟,受人夹击,不之四下里还伏了多少敌人,不由得心中却自怯了,一面打,一面骂

    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干麽设下这毒计害我?」那凶徒骂道∶「谁跟你相识了?小贱

    人,无缘无故的来砍我一刀。」那少妇也喝道∶「你到底是什麽路道,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

    伤人。」问那凶徒道∶「龙哥,你腿上伤得怎样?」语意之间,极是关切。那凶徒道∶「他

    妈的,痛得厉害。」萧中慧奇道∶「你们不是存心害我麽?」那少妇道∶「你到底干什麽

    的?这麽强凶霸道,自以为武艺高强麽?我瞧也不见得,可真是不要脸哪。」萧中慧怒道∶

    「我见你给这凶徒欺侮,好心救你,谁知你们是假装打架。」那少妇道∶「谁说假装打架?

    我们夫妇争闹,平常得紧,你多管什麽闲事?」

    萧中慧听得「夫妇争闹」四字,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道∶「你们┅你们是夫妻?」

    当即向後跃开,脑中一阵混乱。那壮汉道∶「怎麽啦?我们一男一女住在一房,又生下孩

    子,难道不是夫妻麽?」萧中慧奇道∶「这孩子是你们的儿子?」那少妇道∶「他是孩子爸

    爸,我是孩子妈妈,碍著你什麽事了?他叫林玉龙,我叫任飞燕,你还要问什麽?」说著气

    鼓鼓的举刀半空,又要抢上砍落。

    萧中慧道∶「你们既是夫妻,怎地又打又骂,又动刀子?」任飞燕冷笑道∶「哈哈,大

    姑娘,等你嫁了男人,那就明白啦。夫妻若是不打架,那还叫什麽夫妻?有道是床头打架床

    尾合,你见过不吵嘴不打架的夫妻没有?」萧中慧脱口而出,说道∶「我爹爹妈妈就从来不

    吵嘴不打架。」林玉龙抚著伤腿,骂道∶「他妈的,这算什麽夫妻?定然路道不正!啊哟,

    啊哟┅┅」任飞燕听得丈夫呼痛,忙放下孩子,去瞧他伤口,这神情半点不假,当真是一对

    恩爱夫妻。林玉龙兀自喃喃骂道∶「他妈的,不拌嘴不动刀子,这算是什麽夫妻?」

    萧中慧一怔,心道∶「嘿,这可不是骂我爹娘来著!」胸口怒气上冲,又想上前教训

    他,但以一敌二,料想打不过,眼见那婴儿躺在石上,啼哭不止,一转身抱起婴儿,飞步便

    奔。

    任飞燕替丈夫包好伤口,回头却不见了儿子,惊道∶「儿子呢?」林玉龙「啊哟」一

    声,跳了起来,说道∶「给那贱人抱走啦。」任飞燕道∶「你怎不早说?」林玉龙道∶「你

    自己抱著的,谁叫你放在地下?」任飞燕大怒,飞身上前,吧的一声,打了他一个嘴巴,喝

    道∶「我给你包伤口啊!死人!」林玉龙回了一拳,骂道∶「儿子也管不住,谁要你讨

    好?」任飞燕道∶「畜生,快去抢回儿子,回头在跟你算帐。」说著拔步狂追。林玉龙道∶

    「不错,抢回儿子要紧。臭婆娘,自己亲生的儿子也管不住,有个屁用?」跟著追了下去。

    萧中慧躲在一株大树背後,按住小孩嘴巴,不让他哭出声来,眼见任林夫妇边骂边追,

    越追越远,心中暗暗好笑,突然间身子一阵热,一惊低头,只见衣衫湿了一大片,原来那孩

    子拉了尿。她好生烦恼,轻轻在孩子身上一拍,骂道∶「要拉尿也不说话?」那孩子未满周

    岁,如何会说话?给她这麽一拍,放声大哭起来。萧中慧心下不忍,只得「乖孩子、好宝

    贝」的慢慢哄他。哄了一会,那孩子合眼睡著了。萧中慧见他肥头胖耳,脸色红润,傻里傻

    气的甚是可爱,不由得颇为喜欢,心想∶「去还给她爹爹妈妈吧,吓得他们也够了。」眼见

    这对夫妇双双向北,当下也不回客店,向北追去。

    行了十馀里,天已黎明,那对夫妻始终不见,待得天色大明,到了一座树木茂密的林

    中,鸟名声此起彼和,野花香气扑鼻而至。萧中慧见林中景色清幽,一夜不睡,也真倦了,

    於是捡了一处柔软的草地,以树养神,低头见怀中孩子睡得香甜,过不多时,自己竟也睡著

    了。

    阳光渐烈,树林中浓荫匝地,花香愈深,睡梦中呼听得「威武─信义,威武─信义」一

    阵阵镖局的趟子声远远传来,萧中慧打个呵欠,双眼尚未睁开,却听得那趟子声渐渐近了。

    来的正是威信镖局的镖队。

    铁鞭镇八方周威信率领的镖局人众,逦迩将近枣香林,只要过了这座林子,前面到洪洞

    县一直都是阳关大道,眼见红日当空,真是个好天,本来今日说什麽也不会出乱子,可是他

    心中却不自禁的暗暗发毛。镖队後面那老瞎子的铁杖在地下笃的一声敲,他心中便是突的一

    跳。

    一早起行,那老瞎子便跟在镖队後面,初时大夥儿也不在意,但坐骑和大车赶得快了,

    说也奇怪,那瞎子竟始终跟在後面。周威信觉得有些古怪,向张镖师和詹镖师使个眼色,鞭

    打牲口,急驶疾奔,刹时间将老瞎子抛得老远。他心中一宽。但镖车沈重,奔行不快,一会

    儿便慢了下来。过不多久,笃、笃、笃声隐隐起自身後,这老瞎子居然又赶了上来。

    这麽一露功夫,镖队人众无不相顾失色,老瞎子这等轻功,当真厉害之极。镖队一慢,

    那瞎子却也并不追赶向前,铁杖击地,总是笃、笃、笃的,与镖队相距十来丈远。

    眼见前面黑压压的是一片林子,周威信低声道∶「张兄弟,大夥儿得留上了神,这老瞎

    子可真有点邪门,江湖上有言道∶『念念当如临敌日,心心便似过桥时。』」张镖师昨天打

    跑了太岳四侠,一直飘飘然的自觉英雄了得,听周威信这麽说,心道∶「就算他轻身功夫不

    坏,一个老瞎子又怕他何来?我瞧你啊,见了耗子就当是大虫。」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

    子,使出打飞蝗石手法,沉肘扬腕,向那瞎子打了出去。只听得嗤嗤声响,石子破空,去势

    甚急,那瞎子更不抬头,铁杖微抬,当的一声响,将那石子激了回来。张镖师叫道∶「啊

    哟!」那石子打中了他额角,鲜血直流。镖队中登时一阵大乱。

    张镖师叫道∶「贼瞎子,有你没我!」纵马上前,举刀便往瞎子肩头砍了下去。那瞎子

    举杖一格,张镖师手中单刀倒翻上来,只震得手臂酸嘛,虎口隐隐生疼。詹镖师叫道∶「有

    强人哪,并肩齐上啊。」众人虽见那瞎子武功高强,但想他终究只是一人,眼睛又瞎了,好

    汉敌不过多,於是刀枪并举,七八名镖师、卫士,将他围在垓心。那瞎子毫不在意,铁杖轻

    挥,东一敲,西一戳,只数合间,已将一名卫士打倒在地。

    周威信远远瞧著,只见这老瞎子出手沉稳,好整以暇,竟似丝毫没将众敌手放在心上,

    蓦地里见他眼皮一翻,一对眸子精光闪烁,竟然不是瞎子,跟著一转身,抬腿将詹镖师踢开

    了个浸斗。周威信大骇,知道这瞎子绝非太岳四侠中的逍遥子可比,却是当真身负绝艺的高

    手,想到自己背上的责任,高叫∶「张兄弟,你将这老瞎子拿下了,可别伤他性命。我先行

    一步,咱们洪同县见。」心道∶「江湖上有言道∶『路逢险处须当避,不是才子莫吟

    诗。』」双腿一挟,纵马奔向林子。

    刚驰进树林,只见一株大树後刀光闪烁,他是老江湖了,心下暗暗叫苦∶「原来那瞎子

    并非独角大盗,这里更伏下了帮手。」当下没命价鞭马向前急驰,只驰出四五丈,便见一个

    人影从树後闪了出来。

    周威信见这人手持单刀,神情凶猛,当下更不打话,手一扬,一枝甩手箭脱手飞出,向

    那人射去,同时纵骑冲前。那人挥刀格开甩手箭,骂道∶「什麽人,乱放暗青子?」另一人

    跟著赶到,喝道∶「你有暗青子,我便没有麽?」拉开弹弓,吧吧吧一阵响,八九枚连珠弹

    打了过来,有两枚打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後腿乱跳,登时将周威信掀下马来。周威信早已

    执鞭在手,在地上打个滚,刚跃起身来,吧的一声,手腕上又中一枚弹丸,铁鞭拿捏不住,

    掉在地下。那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抢上,双刀齐落,架在他颈中,一人问道∶「你是什麽

    人?」另一人问道∶「干麽乱放暗青子?」先一人又道∶「你瞧见我的孩子没有?」另一人

    又问∶「有没有见一年轻姑娘走过?」先一人又问∶「那年轻姑娘有没有抱著孩子?」

    片刻之间,每个人都问了七八句话,周威信便是有十张嘴,也答不尽这许多话。原来这

    两人正是林玉龙和任飞燕夫妇。

    林玉龙像妻子喝道∶「你住口,让我来问他。」任飞燕道∶「干麽要我住口?你闭嘴,

    我来问。」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了起来。周威信被两柄单刀架在颈中,生怕任谁一个

    脾气大了,随手一按,自己的脑袋和身子不免各走各路,江湖上有言道∶「你去你的阳关

    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又想∶「江湖上有言道∶『光棍不吃眼前亏,伸手不打笑脸人。』

    当下满脸堆笑,说道∶「两位不用心急,先放我起来,再慢慢说不迟。」林玉龙喝道∶「干

    麽要放你?」任飞燕见他右手反转,牢牢按住背上的包袱,似乎其中藏著十分贵重之物,喝

    道∶「那是什麽?」

    周威信自从在总督大人手中接过这对鸳鸯刀之後,心中片刻也没有忘记过「鸳鸯刀」三

    字,只因心无旁鹜,竟在睡梦之中也不住口的叫了出来,这时钢刀架颈,情势危急,任飞燕

    又问得紧迫,实无思索馀地,不自禁冲口而出∶「鸳鸯刀!」

    林任两人一听,吃了一惊,两苹左手齐落,同时往他背上的包袱抓去。周威信一言既

    出,立时懊悔无已,当下情急拼命,百忙中脑子里转过了一个念头∶「江湖上有言道∶『一

    夫拚命,万夫莫当。』何况他们只有两夫?」顾不得冷森森的利刃架在颈中,向前一扑,待

    要滚开。但林任夫妻同时运动,猛力一扯,却将他连人带包袱提了起来。原来周威信用细铁

    链将这对宝刀缚在背上,林任两人虽是一齐使力,还是拉不断铁链。

    三个人缠作一团。周威信回手一拳,砰的一下,打在林玉龙脸上。任飞燕倒转刀柄,在

    周威信後颈重重的砸了一下,问道∶「龙哥,你痛不痛?」林玉龙怒道∶「那还用问?自然

    痛啦。」任飞燕怒道∶「哈,我好心问你,难道问错了?」两人一面抢夺包袱,一面又拌起

    嘴来。」

    斗然间草丛中钻出一人,叫道∶「要不要孩子?」林任二人一抬头,只见那人正是萧中

    慧,双手高举著自己的儿子,心中大喜,立即一齐伸手去接。萧中慧右手递过孩子,左手短

    刀嗤的一声,已割开了周威信背上的包袱,跟著右手一探,从包袱中拔出一把刀来,青光闪

    耀,寒气逼人,随手一挥,果真好宝刀,铁链应刃断绝。萧中慧抢过包袱,翻身便上了周威

    信的坐骑,这几下手法兔起鹘落,迅捷利落之至。

    她一提马缰,喝道∶「快走!」那知那马四苹脚便如牢牢钉在地下,竟然不动。萧中慧

    伸足去踢马腹,蓦地里双足膝弯同时一麻。她暗叫∶「不好!」待要跃下马背,可那里还来

    得及,早已被人点中穴道,身子骑在马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只见马腹下翻出一人,原来便是那老瞎子,也不知他何时已摆脱镖队的纠缠,赶来悄悄

    藏在马腹之下,他一伸手便夺过萧中慧手中的那对鸳鸯刀。任飞燕将那孩子往地下一放,拔

    刀扑上。林玉龙跟著自旁侧攻。那瞎子提著出了鞘的长刃鸯刀往上一挡,叮当两响,林任夫

    妇手中双刀齐断。两人呆得一呆,腰间穴道酸麻,已被点中大穴,再也动弹不得了。

    周威信势如疯虎,喝道∶「贼瞎子,有你没我!」时起地下铁鞭,使一招「呼延十八

    鞭」的「横扫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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