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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6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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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洒。

    这人走近身来,见到那渔人被缚,很是诧异,问道:“怎么了?”那渔人道:“这小姑

    娘使妖法……”那中年人转头向阿朱瞧去。那少女笑道:“不是她,是我!”那中年人哦的

    一声,弯腰一抄,将那渔人庞大的身躯托在手中,伸手去拉渔纲。岂知纲线质地甚怪,他越

    用力拉扯,渔纲越收得紧,说什么也解不开。

    那少女笑道:“只要他连说三声‘我服了姑娘啦!’我就放了她。”那中年人道:“你

    得罪了我褚兄弟,没什么好结果的。”那少女笑着道:“是么?我就是不想要什么好结果。

    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那中年人左手伸出,搭向她肩头。那少女陡地向后一缩,闪身想避,不料她行动虽快,

    那中年人更快,手掌跟着一沉,便搭上了她肩头。

    那少女斜肩卸劲,但那中年人这只左掌似乎已牢牢粘在她肩头。那少女娇斥:“快放开

    手!”左手挥拳欲打,但拳头只打出一尺,臂上无力,便软软的垂了下来。她大骇之下,叫

    道:“你使什么妖法邪术?快放开我。”中年人微笑道:“你连说三声‘我服了先生啦

    啦’,再解开我兄弟身上的渔网,我就放你。”少女怒道:“你得罪了姑娘,没什么好结果

    的。”中年人微笑道:“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那少女又使劲挣扎了一下,挣不脱身,反觉全身酸软,连脚下也没了力气,笑道:“不

    要脸,只会学人家的话。好吧,我就说了。‘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

    啦!’”她说‘先生’的‘先’字咬音不下,说成‘此生’,倒像是说‘我服了畜生啦’。

    那中年人并没察觉,手掌一抬,离开了她肩头,说道:“快解开渔网。”

    那少女笑道:“这再容易不过了。”走到渔人身边,俯身去解缠在他身上的渔网,左手

    在袖底轻轻一扬,一蓬碧绿的闪光,向那中年人激射过去。

    阿朱“啊”的一声惊叫,见她发射暗器的手法既极歹毒,中年人和她相距又近,看来非

    射中不可。萧峰却只微微一笑,他见这中年人一伸手便将那少女制得服服贴贴,显然内力深

    厚,武功高强,这些小小暗器自也伤不倒他果然那中年人袍袖一拂,一股内劲发出,将一丛

    绿色细针都激得斜在一旁,纷纷插入湖边泥里。

    他一见细针颜色,便知针上所喂毒药甚是厉害,见血封喉,立时送人性命,自己和她初

    次见面,无怨无仇,怎地下此毒手?他心下恼怒,要教训这女娃娃,右袖跟着挥出,袖力中

    挟着掌力,呼的一声响,将那少女身子带了起来,扑通一声,掉入了湖中。他随即足尖一

    点,跃入柳树下的一条小舟,扳桨划了几划,便已到那少女落水之处,只待她冒将上来,便

    抓了她头发提起。

    可是那少女落水时叫了声“啊哟!”落入湖中之后,就此影踪不见。本来一个人溺水之

    后,定会冒将起来,再又沉下,如此数次,喝饱了水,这才不再浮起。但那少女便如一块大

    石一般,就此一沉不起。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她浮上水面。

    那中年人越等越焦急,他原无伤她之意,只是见她小小年纪,行事如此恶毒,这才要惩

    戒她一番,倘若淹死了她,却于心不忍。那渔人水性极佳,原可入湖相救,偏生被渔网缠住

    了无法动弹。萧峰和阿朱都不识水性,也是无法可施。只听得那中年人大声叫道:“阿星,

    阿星,快出来!”

    远远竹丛中伟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什么事啊?我不出来!”

    萧峰心想:“这女子声音娇媚,却带三分倔强,只怕又是个顽皮脚色,和阿朱及那个坠

    湖少女要鼎足而三了。”

    那中年人叫道:“淹死人啦,快出来救人。”那女子叫道:“是不是你淹死了?”那中

    年人叫道:“别开玩笑,我淹死了怎能说话?快来救人哪!”那女子叫道:“你淹死了,我

    就来救,淹死了别人,我爱瞧热闹!”那中年人道:“你来是不来?”频频在船头顿足,极

    是焦急。那女子道:“若是男子,我就救,倘是女子,便淹死了一百个,我也只拍手喝采,

    决计不救。”话声越来越近,片刻间已走到湖边。

    萧峰和阿朱向她瞧去,只见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贴身水靠,更显得纤腰一束,一支乌溜

    溜的大眼晶光粲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只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

    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萧峰听了她的声音语气,只道她最多不过

    二十一二岁,那知已是个年纪并不很轻的少妇。她身上水靠结束整齐,想是她听到那中年人

    大叫救人之际,便即更衣,一面逗他着急,却快手快脚的将衣衫换好了。

    那中年人见她到来,十分欢喜,叫道:“阿星,快快,是我将她失手摔下湖去,那知便

    不浮上来了。”那美妇人道:“我先得问清楚,是男人我就救,若是女人,你免开尊口。”

    萧峰和阿朱都好生奇怪,心想:“妇道人家不肯下水去救男人,以免水中搂抱纠缠,有

    失身份,那也是有的。怎地这妇人恰恰相反,只救男人,不救女人?”

    那中年人跌足道:“唉声,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你别多心。”那美妇人道:

    “哼,小姑娘怎么了?你这人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七八十岁的老太婆都是来者不……”

    她本想说“都是来者不拒”,但一瞥眼见到了萧峰和阿朱,脸上微微一红,急忙伸手按住了

    自己的嘴,这个“拒”字就缩住不说了,眼光中却满是笑意。

    那中年人在船头深深一揖,道:“阿星,你快救她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那美妇

    道:“当真什么都依我?”中年人急道:“是啊。唉,这小姑娘还不浮起来,别真要送了她

    性命……”那美妇道:“我叫你永远住在这儿,你也依我么?”中年人脸现尴尬之色,道:

    “这个……这个……”那美妇道:“你就是说了不算数,只嘴头上甜甜的骗骗我,叫我心里

    欢喜片刻,也是好的。你就连这个也不肯。”说到了这里,眼眶便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萧峰和阿朱对望一眼,均感奇怪,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已不小,但说话行事,却如在热恋

    中的少年情侣一般,模样样却又不似夫妻,尤其那女子当着外人之面,说话仍是无所忌惮,

    在这旁人生死悬于一线的当中,她偏偏说这些不急之务。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将小船划了回来,道:“算啦,算啦,不用救了。这小姑娘用歹毒

    暗器暗算我,死了也是活该,咱们回去吧!”

    那美妇侧着头道:“为什么不用救了?我偏偏要救。她用暗器射你吗?那好极了,怎么

    射你不死?可惜,可惜!”嘻嘻一笑,陡地纵起,一跃入湖。她水性当真了得,嗤的一声轻

    响,水花不起,已然钻入水底。跟着听得喀喇一响,湖面碎裂,那美妇双手已托着那紫衫少

    女,探头出水。那中年人大喜,忙划回小船去迎接。

    那中年人划近美妇,伸手去接那紫衫少女,见她双目紧闭,似已气绝,不禁脸有关注之

    色。那美妇喝道:“别碰她身子,你这人太也好色,靠不住得很。”那中年人佯怒道:“胡

    说八道,我一生一世,从来没好色过。”

    那美妇嗤的一声笑,托着那少女跃入船中,笑道:“不错,不错,你从来不好色,就只

    喜欢无盐嫫母丑八怪,啊哟……”她一摸准那少女心口,竟然心跳已止。呼吸早已停闭,那

    是不用说了,可是肚腹并不鼓起,显是没喝多少水。

    这美妇熟悉水性,本来料想这一会儿功夫淹不死人,那知这少女体质娇弱,竟然死了,

    不禁脸上颇有歉意,抱着她一跃上岸,道:“快,快,咱们想法子救她!”抱着那少妇,向

    竹林中飞奔而去。

    那中年人俯身提起那渔人,向萧峰道:“兄台尊姓大名,驾临此间,不知有何贵干?”

    萧峰见他气度雍容,眼见那少女惨死,仍如此镇定,心下也暗暗佩服,道:“在下契丹

    人萧峰,受了两位朋友的嘱托,到此报一个讯。”

    乔峰之名,本来江湖上无人不知,但他既知本姓,此刻便自称萧峰,再带上‘契丹人’

    三字,开门见山的自道来历。这中年人对萧峰之名自然甚为陌生,而听了‘契丹人’三字,

    也丝毫不以为异,问道:“奉托萧兄的是那两位朋友?不知报什么讯?”萧峰道:“一位使

    一对板斧,一位使一根铜棍,自称姓傅,两人都受了伤……”

    那中年人吃了一惊,道:“两人伤势如何?这两人现在何处?萧兄,这两人是兄弟知交

    好友,相烦指点,我……我……即刻要去相救。”那渔人道:“你带我同去。”萧峰见他二

    人重义,心下敬铀,道:“这两人的伤势虽重,尚无性命之忧,便在那边镇上……”那中年

    人深深一揖,道:“多谢,多谢!”更不打话,提着那渔人,发足往萧峰的来路奔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竹林中传出那美妇的声音叫道:“快来,快来,你来瞧……瞧这是什

    么?”听她语音直是惶急异常。

    那中年人停住了脚步,正犹豫间,忽见来路上一人如飞赶来,叫道:“主公,有人来生

    事么?”正是在青石桥上颠倒绘画的那个书生。萧峰心道:“我还道他是阴挡我前来报讯,

    却原来和那使板斧的、使铜棍的是一路。他们所说的‘主公’,便是这中年人了。”

    这时那书生也已看到了萧峰和阿朱,见他二人站在中年人身旁,不禁一怔,待得奔近身

    来,见到那渔人受制被缚,又惊又怒,问道:“怎……怎么了?”

    只听得竹林中那美妇的声间更是惶急:“你还不来,啊哟,我……我……”

    那中年人道:“我去瞧瞧。”托着那渔人,便向竹林中快步行去。他这一移动身子,立

    见功力非凡,脚步轻跨,却是迅速异常。萧峰一只手托在阿朱腰间,不疾不徐的和他并肩而

    行。那中年人向他瞧了一眼,脸露钦佩之色。

    这竹林顷刻即至,果然每一根竹子的竹杆都是方的,在竹林中行了数丈,便见三间竹子

    盖的小屋,构筑甚是精致。

    那美妇听得脚步声,抢了出来,叫道:“你……你快来看,那是什么?”手里拿着一块

    黄金锁片。

    萧峰见这金锁片是女子寻常的饰物,并无特异之处,那日阿朱受伤,萧峰到她怀中取伤

    药,便曾见到她有一块模样样差不多的金锁片。岂知那中年人向这块金锁片看了几眼,登时

    脸色大变,颤声道:“那……那里来的?”

    那美妇道:“是从她头颈中除下的,我曾在她们左肩上划下记号,你自己……你自己瞧

    去……”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那中年人快步抢进屋内。阿朱身子一闪,也抢了进去,比那美妇还早了一步。萧峰跟在

    那女子身后,直进内堂,但见是间女子卧房,陈设精雅。萧峰也无暇细看,但见那紫衫少女

    横卧榻上,僵直不动,已然死了。

    那中年人拉高少女衣袖,察看她的肩头,他一看之后,立即将袖子拉下。萧峰站在他北

    后,瞧不见那少女肩头有什么记号,只见到那中年人背心不住抖动,显是心神激荡之极。

    那美妇扭住了那中年人衣衫,哭道:“是你自己的女儿,你竟亲手害死了她,你不抚养

    女儿,还害死了她……你……你这狠心的爹爹……”

    萧峰大奇:“怎么?这少女竟是他们的女儿。啊,是了,想必那少女生下不久,便寄养

    在别处,这金锁片和左肩上的什么记号,都是她父母留下的记认。”突见阿朱泪流满面,身

    子一幌,向卧榻斜斜的倒了下去。

    萧峰吃了一惊,忙伸手相扶,一弯腰间,只见榻上那少女眼珠微微一动。她眼睛已闭,

    但眼珠转动,隔着眼皮仍然可见。萧峰关心阿朱,只问:“怎么啦?”阿朱站直身子,拭去

    眼泪,强笑道:“我见这位……这位姑娘不幸惨死,心里难过。”

    萧峰伸手去搭那少女的脉搏。那美妇哭道:“心跳也停了,气也绝了,救不活啦。”萧

    峰微运内力,向那少女腕脉上冲去,跟着便即松劲,只觉那少女体内一股内力反激动出来,

    显然她是在运内力抗御。

    萧峰哈哈大笑,说道:“这般顽皮的姑娘,当真天下罕见。”那美妇人怒道:“你是什

    么人,快快给我出去!我死了女儿,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萧峰笑道:“你死了女儿,

    我给你医活来如何?”一伸手,便向那少女的腰间穴道上点去。

    这一指正点在那少女腰间的‘京门穴’上,这是人身最末一根肋骨的尾端,萧峰以内力

    透入穴道,立时令她麻痒难当。那少女如何禁受得住,从床上一跃而起,格格娇笑,伸出左

    手扶向萧峰肩头。

    那少女死而复活,室中诸人无不惊喜交集。那中年人笑道:“原来你吓我……”那美妇

    人破涕为笑,叫道:“我苦命的孩儿!”张开双臂,便向她抱去。

    不料萧峰反手一掌,打得那少女直摔了出去。他跟着一伸手,抓住了她左腕,冷笑道:

    “小小年纪,这等歹毒!”

    那美妇叫道:“你怎么打我孩儿?”若不是瞧在他‘救活’了女儿的份上,立时便要动

    手。

    萧峰拉着那少女的手腕,将她手掌翻了过来,说道:“请看。”

    众人只见那少女手指缝中挟着一枚发出绿油油光芒的细针,一望而知针上喂有剧毒。她

    假意伸手去扶萧峰肩头,却是要将这细针插入他身体,幸好他眼明手快,才没着了道儿,其

    间可实已凶险万分。

    那少女给这一掌只打得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萧峰当然未使全力,否则便要打得她脑骨碎

    裂,也是轻而易举。她给扣住了手腕,要想藏起毒针固已不及,左边半身更是酸麻无力,她

    突然小嘴一扁,放声大哭,边哭边叫:“你欺侮我!你欺侮我!”

    那中年人道:“好,好!别哭啦!人家轻轻打你一下,有什么要紧?你动不动便以剧毒

    暗器害人性命,原该教训教训。”

    那少女哭道:“我这碧磷针,又不是最厉害的。我还有很多暗器没使呢。”

    萧峰冷冷的道:“你怎么不用无形粉、逍遥散、极乐刺、穿心钉?”

    那少女止住了哭声,脸色诧异之极,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萧峰道:“我知道你师父是星宿老怪,便知道你这许多歹毒暗器。”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星宿老怪’丁春秋是武林中人人闻之皱眉的邪派高

    手,此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化功大法’专门消人内力,更为天下学武之人的大忌,偏

    生他武功极高,谁也奈何他不得,总算他极少来到中原,是以没酿成什么大祸。

    那中年人脸上神色又是怜惜,又是担心,温言问道:“阿紫,你怎地会去拜了星宿老人

    为师?”

    那少女瞪着圆圆的大眼,骨溜溜地向那中年人打量,问道:“你怎么又知道我名字?”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咱们适才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吗?”那少女摇摇头,微笑道:

    “我一装死,心停气绝,耳目闭塞,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了。”

    萧峰放开了她手腕,道:“哼,星宿老怪的‘龟息功’。”少女阿紫瞪着他道:“你好

    像什么都知道。呸!”向他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那美妇拉着阿紫,细细打量,眉花眼笑,说不出的喜欢。那中年人微笑道:“你为什么

    装死?真吓得我们大吃一惊。”阿紫很是得意,说道:“谁叫你将我摔入湖中?你这家伙不

    是好人。”那中年人向萧峰瞧了一眼,脸有尴尬之色,苦笑道:“顽皮,顽皮。”

    萧峰知他父女初会,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言语要说,扯了扯阿朱的衣袖,退到屋外

    的竹林之中,只见阿朱两眼红红的,身子不住发抖,问道:“阿朱,你不舒服么?”伸手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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