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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的变化很大,或许我老是刻意地不去看他的关系,所以每每相隔一段时间我再重新望向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又变了,变得相当的陌生。
快要毕业的时候,七海已经是学校的名人,就连我跟女孩子约会的时间,她们也显得心不在焉,常常指着经过的七海问我:
“这不是七海学长吗?”
“听说你们以前是同校?”
“有人说你们感情很好。他好像就住你家隔壁吧。”
“亲爱的,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
“……”
“……”
考试前的三个月,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和所有女朋友们分了手。
超人看见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真是辛苦你了。”
接着下来,便是枯燥得可以扼杀人格的考前准备。
再接下来,便是紧张的日子逐秒倒数。
最后,当我们离开高校走进大学之前,我发现,我过往所执着的全部情感,都遗留在那个终结了我青春的地方。
第三章
在超人也与我同上一家大学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信邪。
他开始相信有些人命中是注定要跟某些人相克。例如他在我身边就老要吃亏。
我告诉他,上天安排我做他的朋友是因为不忍心看他在别人那里吃更大的亏。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七海了。有时我搞不清楚是他在按我的轨迹走呢,还是我在按他的轨迹走。反正最后,大家始终摆脱不了在某个地方再度相遇的命运。
不久,七海就出国了。作为交换留学生背负起学校的名誉远走他乡。超人说这很适合他,至少这个地方没有可以羁绊他的人和物。超人就不同,他正与新交的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就算上天赐他保送名额,他也只会拿来上演爱情至上的节目,以博佳人一Α?font color='#EEFAEE'》的a3f390d88e4c41f2747bfa
七海走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就烟散了。
偶尔听相识的女生跟我提起这么一个人时,我只会淡淡地回一句:呵,那个书呆子。
然后再也没有人说起。
然后我依然和超人在互相吐糟之间过着普通的校园生活。
然后日子就这样一去不返。
一直到毕业后,我想也没想过会再见到这个人。
超人说:“七海这次回来是帮教授整理资料。”
又说:“这次的同学会,其实是为七海举办的呢。”
我瞪着他:“为什么你从没告诉过我?”
超人耸了耸肩:“说了你会来?”
我不语。看着场内七海被同学们簇拥着的背影,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七海原来也可以与人相处得这么好。我以为他除了研究书上的白纸黑字以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前尘往事仿如昨日,新愁旧绪共冶一炉。我叹息一声。
直到同学会结束,我都没有和七海说上一句话。除了一开始我向他问路,如果那也算是交谈的话。
事实证明,我果然还是讨厌同学会,这并不仅仅因为我那比别人丰富的自卑情怀,而是我必须在大家尽兴而回的时候,还得去收拾超人这个烂摊子——超人一喝醉了就特别喜欢唱歌,但在他能吐出歌词之前他总是先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叫你别喝那么多!”我每次都只得在事后警告他:“别指望我送你回去。”
超人情绪一旦亢奋起来,就什么也听不见。就算我告诉他我已把他列入拒绝来往户,也得等到他清醒的时候,但通常那个之后我已经被他折腾得没有意见了。
因为他和我是邻居,我就得肩负起这讨厌的任务,走出名都的时候,七海的车子停在外面。他担心地说:
“我送你们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超人已经整个人顺势摊倒在地上了,他笑嘻嘻地对我说:“东文你看,今晚的太阳也忘记升起来了。”
这个时候我也懒得跟七海计较了,我打开车门,把那个叫超人现在却是衰人的家伙塞进车里去。
“那么麻烦你了。”我对七海说。
“别客气。”七海关上车门,“今晚风大,小心别让他着凉。”
我有点讶异。七海像个陌生人,说的话却又那么的温柔体贴,仿佛他仍是那个留在大伙身边,一直不曾离开过的老朋友。
路上无语,超人醉倒在我身上呼呼大睡,路灯一盏盏掠过车窗,我偶尔自驾驶座前的后视镜中观察七海,看到他也在看我。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只得没话找话说,指了指超人:“这家伙今天看来真的很高兴。”
“超人的性格还是一点也没变。”七海笑。“活泼好动的超能儿童。”
“我可不喜欢当保姆。”我无奈的拍着超人的脸,他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每次有麻烦就毫不顾虑地摊倒给别人,这家伙还真是老实不客气。”
七海笑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略带深思地说:“从以前起,你们的感情就相当好。”
如叹息般的话语轻得近乎听不清楚。一阵风过,就把它瞬间吹散。七海专心地驾着车子,我也转过头去,专心地看着夜里无限重复的风景。
把我和超人送至目的地,七海就一言不发地把车子开走了。他这段时间都会住在学校里,帮教授完成论文。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七海远去的车子,超人被寒风吹得完全醒了,他打了个哆嗦,一副凄惨地问我:我可以进去了吗?
“七海变了呢。”我喃喃地说。
“我很冷。”超人可怜地看着我说。
“七海以前不敢这样直视别人,他变坚强了。”我又哀伤地回忆。
“我说我很冷啊,东文。”超人的声音听起来与我一般哀伤:“我们进屋去吧。”
“超人你今天和七海说了很多话吧,他好像还是很讨厌我的样子,你觉得?”
“啊嚏!”超人用力地回答。
我看着他弄得我一身的脏物,超人一脸歉意地看着我,我伸手狠狠地揍了他一记。
七海搬家了。
很久很久以前,七海还和超人一样,住在离我家不远楼寓里,超人搬走不久之后,他也搬走了。所不同的是,超人不过搬到我家对面,七海却搬到遥远的、叫不出名字的街道去。以我对物体轮廓认知强于细节的这一特性,在我那不太充足地理概念里,我觉得只要相隔海岸就意味着远隔重洋般的伤感。所以每当我和超人渡船悄悄地去看望七海的时候,我的心中便充满一种无以名状的乡愁。七海还是和我们上同一所学校,那是因为他住的地方根本属于同一区域,虽然隔了一条河。
这次七海回国,又搬了一次。
新居离学校很近,独门住户,八楼外送天台,十分简朴,确是七海那实用而节俭的风格。
我走在街上的时候,看见七海正在路边的小商店买东西。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七海转身就看到了我。他怔了一怔,然后说:“嗨。”
“嗨。”我只得走上前去。
以我和七海相识的日子算来,我们应该有无数的回忆可当作话题。我努力搜寻,最后还是一脸僵硬而应酬的笑容。我实在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无数的回忆,的确是,那些他被我使来唤去的回忆,那些他被我无理欺压的回忆,那些他被我无视而后又利用的回忆,我不知道他喜欢听我提哪个。
“很久没见,我都不认得你了。”我说,想起那天也自觉有点不好意思。
“是吗。”七海也笑,他说:“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我只觉背后冷汗直冒。呵呵地干笑几声,我说:“这是当然的,我是那种十年不升级也不会当机的版本。”
之后一阵沉默。
我们根本无话可说。
在我考虑要不要说离开的时候,七海又突然说:“我搬家了,离这里很近,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我觉得和七海在一起简直是种折磨,难道要我提心吊胆地思考接下来的每句台词,而不冒犯他那过分敏感的心情吗?刚是站在这里跟他说三句话我就累得几乎想要逃跑。但我居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装出一副轻快地说:“好啊。”
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直想撞墙。
我觉得我不是要跟七海回家,而是个被七海押送的死囚,正行经那条必死无疑的路上。
七海租赁的新家位居顶层,我按下那个略显残旧电梯的按钮时,我注意到七海迟疑了一下。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七海一直都是走楼梯——他讨厌一切电梯,那他干嘛住那么高?我并没有这样问,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跟我提起。
七海的家细小而整齐,我深知他有条不紊的性格,以前他在我身边时,我的东西总是整整齐齐的。可惜好景不长,在我失手得罪了他之后,大人大量的七海并没有责罚我,我却先被一堆自己惯性制造出来的垃圾淹埋了。
七海为我泡了咖啡,我呼呼地喝着,一个小时里面,我们只说了不够十句话。这其中包括:“你家很实用。”“啊,谢谢。”“不、不用招呼我了。”“你实在太客气了。”“洗手间在哪里……”
明明是客人,我却累得像败下阵来的逃兵,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某个暗藏的机关。到了日落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时间,计算着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七海也注意到时候不早了,他站了起来,说:“今天谢谢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啊,那没什么。”我说,七海添置的一些小物品我顺便帮忙拿了一点罢了,实在只是举手之劳。
他说:“不好意思把时间拖得这么晚,要不你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实在是……我拼命想着推却的借口,脸上摆出有礼的笑容,嘴巴却毫不客气地说:“好啊。”
七海走进厨房的时候,我又想撞墙。
傅东文啊傅东文!你放过我吧!我在心中惨叫连连,你怎么舍得这样虐待你自己啊!
在学校,有一段时间我的午餐都是七海照顾的,或许说,是七海的妈妈照顾的,因为我总把她为儿子准备的饭盒抢过来吃光。然后七海就不得不准备两个饭盒。我老是奇怪七海妈妈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当然后来我就知道了。因为其中一个是七海自己做的,他不得不做——而且还做得相当好吃。
每当想起这些,我就一阵内疚,并为自己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地活到今天而深感不安。
菜式很简单,七海说:“没有什么东西招呼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会,怎会。”我和气地笑着,不得不持续的客套气氛令我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捱到晚餐吃完,水果吃完,桌子也收拾完,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无法说明的轻松与失落同时浮现,我心情两难地站起来说:“我该走了。”
七海穿起外套,他说:“我也要回学校,我送你下去吧。”
我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七海再度显现出那一闪而过的忌讳,但我什么也没问,因为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果我知道那电梯老是周期性罢工的话,我就会理解七海那一脸深思的忧虑其实就是对将发生的事情所作出的预告。
第四章
电梯轻轻地震动,一层一层地向下滑去,像架缓慢又迟钝的老爷车。我和七海站在狭窄的电梯中,两人无语,只有电梯传来规律而枯燥的“咔咔咔”怪响衬托着这异常尴尬的辰光。灯光昏暗微弱,照得人面模糊时光倒退,我不期然地望向七海,他微微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那一瞬间我突然萌生一个逾越而朦胧的愿望,我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止。
在那特别响的一声“咔”中,电梯像接收到无形的指令般,停住了。
我吓了一跳,心虚地抬起头来,七海也显然吓了一跳。他四处张望着电梯,神色十分紧张。
“不要紧不要紧,”我看七海惊慌失措地胡乱按着门上的开关,说:“我想很快就没事的,可能只是电梯间歇性失调……”
“不!不行!”七海大叫着:“这该死的电梯,裁赐蝗徊欢 ?font color='#EEFAEE'》的fc8001f834f6
我愕然地看着七海大力地拍打梯门,他大叫着:“外面有没有人?外面有没有人?”
这时候外面怎么可能有人?我伸出手,只不过是想让七海镇定下来,他看起来激动得有点失常。“别担心,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或许。我说。
七海担心地看着我:“如果没有人来怎么办?”
没有人来吗?我呆了呆,看七海的样子,他是很认真很认真地担心着这个问题。
“一定会有人来的。”我只得也装出很认真很认真的样子安慰他。
“什么时候来?”七海紧张地追问,好像我是电梯负责人似的。
“呃,几分钟吧。”也有可能是几小时,但如果我这样说的话,看七海那神经兮兮的样子难保不会当场晕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害怕电梯害怕成这个样子,七海的身体和神经同时变得僵硬,好像下一秒不幸就会隆重降临。我试图安抚地说:
“这种事很普通而已,以前超人也试过被困在电梯里,那次他可惨多了。”
七海不语。
我又说:“你瞧,电梯的灯还亮着,就证明它没有大碍,小问题。”
像是回应我的话一样,电梯里唯一照明的灯嘶嘶两声,灭掉了。
言多必失,我充分了解这个词的意思的同时听到身旁传来“咚”的一声,我紧张起来,立即大声叫道:“七海!七海!你没事吧?”
七海没有回应,我一度以为七海晕倒了。在我的眼睛完全适应黑暗之后,我才看见,他只是坐在离门口最近的角落里。
“七海。”我试着叫他。
他不回答。
“七海?”我又叫了一声。
他还是不答。
我摸了摸头,这家伙也太胆小了吧。我还记得上次超人被困,他在里面破口大骂,一直持续到救援来到为止,他的口水没有干掉真是一个奇迹。
我走近七海,在他旁边坐下。他动也没动。
“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苦笑:“我本以为你的密室恐惧症已经治好了。”
七海顿了顿,才说:“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我不语。我知道他恨我。一直都是。
那个夜晚,风吹得特别响,树枝都摇摆起来。我跑在漆黑的空地上,远远地就听到了仓库铁门从里面被敲打的微弱声音。我很努力地跑,声音慢慢消失的时候我莫名恐慌,跑到仓库前面我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丢掉了一只。
有一瞬间我不敢把铁门打开,我怕一打开就发现七海已经死在里面。
而事实上门开了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死掉了。
那时的七海,就像现在这样一动也不动,抱着膝盖坐在离门边最近的角落里。
黑暗中浮起一种仓库特有的奇怪味道,我慢慢走近,蹲下身体并试着碰了碰他。
七海七海,我叫他的名字。
他埋着脸还是一动不动。
我伸手拍拍他的头,七海的身体像铁一样硬,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七海红肿的双手握得紧紧的,牙齿咬得紧紧的,眼睛闭得紧紧的。
对不起,七海。我很想对他说。但是道歉不能解决一切,即使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除了这三个字,我脑子里再也榨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来。可是在我听到七海终于忍不住呜咽的声音时,我连这最后的三个字也吞回肚子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七海一直在哭,我傻傻地坐在旁边,却不知道怎么阻止他的眼泪。
那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是伸出双手把他紧紧地抱住。
就像现在,在这个细小而漆黑的空间里,把他紧紧抱住一样。
七海对我说,傅东文,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要是你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无尽的呼叫得不到回应,拼命敲打也无法冲破障碍,在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体味绝对的孤独,所有的憎恨和愤怒都化为恐惧,唯一可怕的,是被人遗忘了的自己。
如果你忘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七海悲伤地问。
我没有说话。只能紧紧地把他抱住,七海并没有把我推开。许多年前的那个仓库里,七海也没有把我推开。我终于知道他的心情,那是一条无止尽的线,缠绕着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即使被欺压,即使被践踏,即使被利用,即使他是那么那么的憎恨和讨厌我,在那个脆弱而无助的时刻,他还是妥协地依靠了我。
我是那个努力破坏之后,又徒然地小心修补的人。七海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他说:
“傅东文,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我说。
七海凄惨地笑了笑,他说:“不,我知道你讨厌我。很小的时候开始,你就讨厌我。”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无论我如何讨好你,你都不领情。我知道自己比较笨,完全不懂得该如何做,才能像其他人一样得到你的认同,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