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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其妙的什么癌后,丁建军对欣欣的照顾,更是全方位的了。
欣欣是个独生女儿,个性又拧又犟,父母在身边时就不怎么听他们的话。何况如今,爸爸受审,妈妈长期住院,她更认定了丁建军,这辈子非他不嫁。
自部队介入地方,展开三支两军后,丁建军的老爸,一夜之间,被发到了甘肃。老妈更倒霉,由于她的富农成份,被河北革命群众揪回了原籍,经不住吊打,死了。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建军和他的弟弟国庆。那时国庆还在上小学,欣欣清楚地记得,他那张圆圆鼓鼓的小脸蛋,和那不知什么叫害怕的野性子。
她和建军插队到西双版纳以后,小国庆就只好托给还住在医院里的欣欣母亲去照管。
丁建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脑袋差点儿碰到茅草屋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
“真的,你甭找他们了,我还有一个。”韩欣欣说着,就在背包里翻找。
“这不关你事儿。”
欣欣在背包里翻腾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乳罩。她一边伸着胳膊把它带上,一边说:“建军,你看,喜欢不喜欢。”韩欣欣没有听到了建军的回答,他已经跑下山了。
在七连的驻地边儿上,丁建军碰上了正要上工的黑头一伙。
黑头听清了丁建军找他的原由后,转身小声问站在他身后的贺向东。贺向东,七连的人都管他叫川地炮,也称他二哥。他摇了摇头。黑头又问站在身边的熊志强。熊志强,七连人管他叫山大王,也称他老三。
“三弟,你知道昨夜谁在南坡外值班吗?”黑头问。
熊志强点了点头。
“谁?”
熊志强眼睛看着地不作声。
黑头明白了八九,对丁建军说:“好吧,你先回去,要是真有这事儿,我马上派人给你送去。”
“一言为定。”丁建军向黑头伸出了手。
黑头见丁建军走远,就把熊志强拉到一边核实情况:“你见到啦?”
“没有,就知道是他昨夜值班。”熊志强说。
“山豆秧在哪儿?”
“他在我屋里补觉。”
“好吧,你先带人出工一我随后就来。”黑头说完,向七连的驻地走去。
山豆秧,就是七连里最混的那个小子。他是黑头的亲弟弟,在重庆十三中时,就是斗老师、打校长的头面人物。来到西双版纳之后,又倚仗着他哥哥的势力,经常搞些偷鸡摸狗的事。只因下乡插队落户之前,父母一再叮嘱黑头,对弟弟要多加关照,所以他几次干出不上道的事儿,黑头只是骂他几句。可这回是真把他气得够呛,决定回连好好教训他弟弟一顿。
黑头推门一看,气马上涌到了脑门,只见山豆秧把韩欣欣的白乳罩贴在嘴边,正笑迷迷地做着美梦。
“你给我起来!”黑头大吼一声,带着浓重的川音。
山豆秧吓了一跳,“蹭”地一下爬起来,看见哥哥黑头铁青着脸,忙把那白乳罩往身后藏。
“没出息的东西,你做的叫啥子事情哟!”黑头举拳要打。
“哥,做啥子嘛?”
“做啥子?你说,你为啥要做这种丢人的事?”
“我?……”
“你说!”
“我……我看她的那两个球球比别人的大……”。
“啪”,一个大嘴巴,煽在了山豆秧的脸上。
“哥——!”山豆秧捂着发烫的脸,蹲下了。
“你叫爹叫妈也不管用。现在你就快快跑上山,把这个东西给我送回去!”
山豆秧哭着不动弹。
“不去我揍死你!”黑头骂着,又举起了拳头。
山豆秧知道哥哥的脾气,委屈地站起来,拎着那白乳罩,蹭出了门外。
黑头双手捧着脑袋“唉……”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草铺上。他用破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扯开嗓子喊:“你给我回来!”
回来的不只是山豆秧一人,山大王熊志强、川地炮贺向东几个也跟了进来。
“大哥,用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咱们再商量商量。”
研究的结果是,乳罩不仅不送回,还一口咬定,七连没人会干出这种事。黑头先是不同意,后经他们劝说,也只好就这么决定了。因为他们说,这乳罩不是别人的,是三连头头了建军女人的。山豆秧要是去了,少则一顿臭骂,丢尽咱七连的面子;重则一顿毒打。犯了山规了嘛,打残了也无话可说。所以,七连不如矢口否认。山上的人拿不出证据,量他们也不敢先动粗,毕竟北京来的这帮人,办事还都挺局气。
“依我看,丁建军绝不会善罢甘休。”黑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甘休又怎么样,那就再较量呗。”二弟贺向东好斗地说。
三弟熊志强也补充了一句:“咱七连的人比山上的多一倍。我看,咱先静观他们的态度,再做决定。”
丁建军一直等到傍晚,仍不见山下的人把乳罩送还。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去找顾卫华。正好,李云飞、高浩他们也在。
丁建军简要地叙述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他奶奶的,通知山下人,明天中午,再练一把。”李云飞的拳头早已握上了。
“找。”高浩也插了进来。
“要不要找欣欣再核对一下?”顾卫华办事比他们几个显得稳妥一些。
丁建军摇了摇头。他不想让欣欣知道这事儿,再说从欣欣嘴里说出的话,从来不掺假,更何况这种大是大非了。
“哪儿那么多讲究,练就是了。”高浩早已按耐不住,拳头握得嘎崩嘎崩响。
丁建军决定,先礼后兵。
他派顾卫华马上下山,找黑头的人交涉,送还东西便罢,如不送,就接李云飞的主意干。
不一会儿,顾卫华回来了,他告诉丁建军,对方死不承认拿过乳罩。还说,要想叉架,奉陪到底,条件是,双方各出人头20个,不许携带刀、枪、棍、棒。场地,老地方。
当时叉架,只有男生,女同学不要说介入,就连观战的份儿都没有。因此,韩欣欣对此是一无所知。
次日中午,烈日当头。中国境内的北山坡上浓烟滚滚,这把大火烧了几天几夜还没燃尽,直到眼下,火区还在向山顶蔓延。为了不使缅甸政府军提出抗议,为了防止缅共人民军那边翻脸,数十日来,三连在240号界碑以北,挖了一道又深又宽的防火沟。
烧荒栽胶,是整个西双版纳知青的理想。不管来自北京、上海、重庆、昆明等地还是当地的知识青年,无不响应这一号召。来此后,他们深深意识到这里的贫穷与落后,意识到,要想在这深山老林安家,不从长远的百年大计着眼,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两年多来,他们不顾地球上的生态平衡,大量烧荒种胶。原始热带雨林是遭到了破坏,可他们辛辛苦苦栽下去的满山遍野的胶苗,正一天天茁壮起来.
山腰上,两方人马已经到齐。各方非常守规矩,每连整来20人。
未燃尽的野藤和树根草梗,在他们的脚边呼呼地窜着火苗。烧焦了的红土,粘住了他们的塑料凉鞋,烫红了他们的脚心。滇西南高原的太阳,似乎离他们的头顶太近,烤得那些黑黝黝的脸膛,冒出一层层脏汗。
“等等。”丁建军双手做了个讲和的手势,并主动向黑头迎去。他身后紧随着顾卫东,李云飞和高浩。
“黑头,如果今天你交出人和物,还有免战的机会。不然……”
“熊包了。尿了。”山豆秧站在黑头身后,喊着冲过来。不等他站稳,李云飞一个箭步,上去就是两把老拳。
“打!”黑头发令。
丁建军扑上去抓住黑头,右腿一扫,将黑头按在身下。顿时,四十个人没有喊声、没有杀声地打将起来。
丁建军忽觉右腿小肚子上一阵刺痛,回头一瞧,山豆秧挥着砍蔗刀又劈下来。他快速翻身躲闪,锋利的砍刀,险些插进黑头的胸膛。
顾卫华,高浩跑过来捂住了建军呼呼冒血的腿肚子。
“我操他妈的!”
李云飞一见红了眼,“你大爷的!”回头就往山上跑。他去抄家伙,就连山下的七连人也知道,李云飞屋里藏着劈山开石的黄色炸药。
黑头高喊了一声“撤!”。随之,带着人马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骂:“你个狗日的龟孙子哟。”他骂的不是李云飞,他是在骂他弟弟山豆秧。
丁建军已经下令,不许追赶。他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眼珠的瞳孔变了形,周围的哥儿几个都清楚了,这回可要孕育着一场更大的火并。
夜,深深的夜,黑黑的夜。西双版纳南端大勐龙一带,下起了特大酸雨。丁建军带着伤,率全连男生,摸进了七连驻地。他把劈山开石的黄色炸药,紧紧地护在破军装里。顾卫华手持一把磨得飞快的砍刀,李云飞当然是端着那把上了膛的火药枪,高法则负责保护雷管的干燥与点火。
当他们冲进黑头的所在地时,发现空无一人,这才明白中了计。原来,山下的人早已有了防备。正在进退两难时.山豆秧派人又叫来了老革委会主任。老主任冒雨从场部赶到,他高喊:“同学们,你们想干什么?还嫌不够苦吗?都给我回去吧。”那声音像在哀求。
丁建军站在雨地里、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他气炸了肺。
山豆秧一伙,躲在老场长身后的暗处哈哈大笑,并不断地往三连这边投东西。扔过来的烂泥巴,正好打在李云飞的额头上。
“我操!”李云飞端起火枪,一扣板机,朝着那暗处“嘭嘭”就是两枪。
“住手!”老主任的话音未落,高浩手里的雷管点着了,他夺过丁建军怀里的炸药包,就往七连人堆里扎。丁建军叫了一声“高浩,等等!”就追了上去。山豆秧不顾死活地冲上来,挡住了高浩的去路。老主任见咝咝冒着火星的雷管,叫喊,“闪开!”一把抢过炸药包想拔雷管,哪知雷管被高浩剪得过短,那炸药包在老主任的手里“轰——”地一声炸开了,丁建军、老主任,山豆秧三个人同时飞上了天。
随着三具尸体碎段的落地,所有在场的人鸦雀无声,都被这场突变惊呆了。
暴雨越下越大,借助闪电的光亮,他们看到山下一串串举着火把的人群,顺着田埂往山上扑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次是捅下了大漏子,场部的民兵、边防武警一到,将会……
“跑哇!跑哇!”黑头第一个清醒过来,向着两边的人高呼。
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开始往两侧奔跑。三连的人也醒过盹儿来,撒腿就往山下跑。
“他妈的,往哪儿跑哇?”有人在喊。
“山顶上!山顶上!”黑头指挥着。人们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一致调转方向,全向着南坡爬去。
高浩受了重伤,李云飞背上他,可高浩央求他:“不行了,云飞哥,你们跑吧。”
“少费话,你给我坚持!”李云飞话音未落,脚下一滑,两人同时滚在泥里。
“妈呀,疼死我了!”高浩实在忍不住,哭喊起来。
“你妈的笨蛋。我来。”李云飞被黑头一把推开,他背上高浩,噌噌地往上爬。李云飞知道重庆人的登山本领,更了解黑头爬山的技巧。
穿越防火沟时,川地炮贺向东抢先跳了下去,没想到沟里积水太深,他的个子又太小:“哪个来救我?狗日的!”他吐出一口脏水呼救。顾卫华个子最高,水才到他的下巴,听到叫声,一把把贺向东撑起,举过了沟那边。
三十多人大部分都爬过了山顶,个个都成了泥巴人。他们回头望了望大雨中那模模糊糊的山川和一排排逼近的火把,没人说话,也没人哭喊,任凭滚烫的眼泪.伴着那冰凉的雨水,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流了下来。他们喘了口气,冲下山梁。
这道山梁是中缅边界的天然分水岭.他们不怕那一边。那边虽然是缅甸,可处处飘的是红旗。
西双版纳大勐龙县,橡胶三分场的这次爆炸,像节日中烟火的天女散花.在空中盛开了。它的威力,又像是一次重量级氢弹爆炸后散落下来的尘埃,撒遍了境内境外,
黑头李少华,自投奔缅甸人民军以后,田于作战勇猛,很快被提升为管辖孟拉一带的第四特区933师的师长。丁建军死了,丁建军的左膀顾卫华,过境不久,顺湄公河而下到了曼谷。在那里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发展。各类生意兴隆,能干的不能干的买卖,一经他手,厚厚的美钞、成捆的英磅顺一手而来。他现在已是一个拥有国际网络的跨国集团总裁,和四个老婆、十来个儿女的大户人家的户主了。
丁建军的右臂李云飞,更加奇特。他已改名李月娘、这个不阴不阳的中性名字,在欧洲黑道里,几乎人人知晓。现如今深居巴黎郊外的豪华别墅里,他同远东不仅有着庞大的贸易往来,就是与欧洲西西里岛的主教,也有着千丝万缕非同一般的交往。
高浩,由于腿部炸伤,没能跑过边境。日后返京苦读,考上了大学,成了一名工农兵学员。改革开放一开始,他就登上了头班车。因为身残,他喜欢坐汽车,后又爱上了汽车,倒上了汽车,现在北京的个体户里,一提起他,没人不竖大拇指,他摇身一变,成了爱玩车的款爷。想换日产蓝鸟,当日可得,奔驰560也不在话下,在他手上的存货就不下几十辆。因为他人缘好,讲义气,上下左右的关系,没有一处会卡壳儿。
黑头的那两员大将,山大王和川地炮,则成了东南亚地区的显赫人物。熊志强,虽因一次攻打缅甸政府军,与黑头发生口角,分道扬镖,后来加盟佤帮军时,又与黑头和好如初。因他帮佤帮军提炼海洛英有功,发了大财。前几年,黑头的933师因亚洲国际形势突变,人民军失去后援,三弟熊志强慷慨解囊,援助了一大批军械,才使他死灰复燃。
黑头的第二个兄弟贺向东,他的发展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跑出去没两年,吃不了苦又跑回重庆。征兵时,他当上了坦克兵。中越战争一爆发,他所在的部队,第一批开进了广西,驻营老街。凉山一战,他立了头等功,火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挂彩复员后,考虑良久,他又回到了年轻时插队的所在地,就分在大勐龙县内,当上了什么局的副局长。
这茬人,就像西双版纳无处不见的橡胶树一样,整齐,漂亮。由于这茬人的艰苦奋斗,原不曾有过半棵橡胶树的滇西南,现在变成了产胶基地。
当最后一批橡胶苗也长成成树时,傣族人看着那些从它们肚子里流出的白花花的胶液,敲起了铜锣,跳起了傣舞,怎能不让人高兴啊!
那些从它们内脏里流出来的不是胶液,而是珍宝,是钞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这些支撑滇西南经济命脉的胶作物,彻底改变了当地人民的生活面貌。当人们捧着香喷喷的米包,喝着甜丝丝的美酒时,怎能不怀念那些曾在这片土地上撒下了血泪和汗水的开拓者。
然而,他们呢?他们都不在了。他们走得很远很远。在这些人里,走的最远的就属韩欣欣。她的经历也最为坎坷,最为复杂。
1969年底的那次爆炸,夺去了丁建军的命,也给韩欣欣带来了厄运。为了惩处无法无天的三连和七连,革委会副主任程士林宣布了场部的新决定:两个连被拆散之后,人员合在一起重新分配。韩欣欣和比她大一岁的任思红,被发到离场部较远的一个山包上,并勒令于年底之前,一定得栽种胶苗一万三千棵;否则,将会单独一人,被发到更远的原始山头。
任思红是连里出了名的酸菜头。这姑娘聊起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少女的心》来还有一套,一遇到大事就没了主意。散会后,任思红摘下厚厚的眼镜,抹着泪说:“欣欣,怎么办呢?”
欣欣没有回答,不声不响地打着行李。
“就咱俩人,别说种树,就是打蛇、抓蚂蝗也忙不过来。住哪儿?吃什么?……”
“好了,思红,你要不去,就找程士林去说。反正我是走定了,去定了。”韩欣欣话说得虽轻,可决心已定,非走不可。她几乎一刻都不愿在这三连驻地停留。她看不下去了建军遗留下来的一切。她不敢闭眼,闭眼时,面前火光一片。她不敢独处,独处时,听到的都是爆炸声。她要走,走得离这三连驻地越远越好,越偏僻越原始越好。
韩欣欣和任思红,被程士林发配到的那个山头,不太远,也不很原始。那是场部以北靠内陆的一侧。这个山头方圆不过四公里,是已被知青烧过的荒山。那些燃尽的树炭,经大雨洗劫,又融进了红土里,土地显得更肥沃、更滋润,剩下的工作就是挖坑栽苗了。
放眼山下,可清楚地看到场部那一排排的土坯房。看着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