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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月却不进厅去,只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道:“此乃主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沈兄收下。”
沈有怀又是一怔,知道不好推却的,遂恭恭敬敬道谢双手接过。但觉玉盒触手温热,低头一看,见其式样简洁大方,毫无赘饰之处,所惊异者则是色呈奇异的粉红,其中有纹路如血若丝,隐隐约约竟似天然一副戏水鸳鸯图!
沈有怀看的呆了。他不是无识之人,只这么大一个温玉血丝盒就已是价值连城,更何况还有天然图画寓意深刻!自己与那位世人敬仰的天尊从未谋面,没想到自己只纳了一个小妾,他竟一出手就是一件无价之宝!
只听倚月在旁又道:“沈兄何不打开瞧瞧?”
沈有怀呆了呆,难道这里面……?依言轻轻打开盒盖,眼前一阵眩目。
那竟是一颗大如鹅卵,晶莹璀璨,流光溢彩的硕大宝石!本该是无暇透明的,但不知为何,在天井光线的照射下,竟折射出万道光芒,七彩缤纷,直闪耀的人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倚月微笑道:“这是来自天竺国的天然宝石。据说这种宝石为世上最坚硬之物,极难加工。好在此颗难得的大而完整,无需太过人工雕琢。听说它的名字就叫‘万神之光’。”
沈有怀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轻轻合上盖子,深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口,却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倚月轻轻一笑,道:“主人让小弟请问沈兄一声,可愿前往蜀山去见他否?”
此言入耳,沈有怀再次大吃一惊,真没想到天尊竟突然有见己之意,更没料到竟然会是这么亲和随意的一句问话。只觉得更该是直接下令命自己前往拜谒才是。一时间倍感受宠若惊,张口结舌的道:“这……这当然……”
倚月看的有些好笑,道:“那么,来年开春,二月十五日午时初刻,小弟将在隐龙山下太平村口恭候兄台。”说完再不多言,只留下一张地图便飘然离去。
沈有怀发了一阵呆,立刻展开地图将地点方位默记心中,然后点火燃尽。
尽管倚月并未特别嘱咐他必须保密,但他还是清楚其中要害。天尊所居乃天下第一等大秘密,自然不能在自己这里有半分泄漏。
时间还早,但他已不想再在家中呆下去了。到处闹哄哄人人喜洋洋,在他眼来看来更觉刺目揪心,想着既然要走还不如早些动身,路上还可以顺便游览山水风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看到孩子出世,也不知究竟是男是女?又一想,这也没什么,反正不过是沈家的后代,便是晚些时候知道也一样。至于其他的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于是立刻着手安排自己出门后的家中事宜。其实也没什么好做的,无非是想到什么就嘱咐两句,交代一声罢了。老管家当然十分反对,说无论如何也要过了年再走,无奈小主人态度坚决无可挽回,最后也只好帮着他一起备妥包袱行囊。
第三天一大早,沈有怀便即动身离家前往四川。直到多日后才忽然醒起,自己此次出远门只记得知会老管家和几个管事的下人,竟忘了跟青儿说上一声。
此行一路也不赶时间,走走停停。经过古迹名胜便停住赏玩,遇上刮风下雨就在客栈中歇息几日。有时思念冷夜到无可如何之时,就在心中默默的对他说话,把所见所闻所感所想都一一向他倾诉。这样感觉上就好像他真的在自己身边一般,正陪着自己一起游山玩水。如此自欺欺人,倒也少了许多无谓之叹。
二月十五日,午正初刻,沈有怀与倚月两人如约相会于蜀西隐龙山下太平村口。
沈有怀到的早了些,先去村子了逛了一圈。
太平村不过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好像与别处并无二致的舍里鸡啼,柴门犬吠,此刻看在沈有怀眼里,却似都带了三分灵气。再看无论是嬉戏逐闹的童颜稚子,还是闲坐檐下的鹤发老者,都好像有一股超然物外的悠然神态,不觉心中暗想,到底是天尊之处,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等回到村口那镌刻着“太平村”三字的石碑前,就已见到一身雪衣的倚月已在等候。
两人略叙了几句话,倚月便道:“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否则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了。”
沈有怀听了暗暗奇怪,心想:难道天尊不在这附近居住么?如此你约我来这里作甚?为何不索性约在近处不是方便许多?
跟着倚月在山间一路飞驰。大概倚月对沈有怀的本事十分清楚,脚下丝毫没有停顿照顾之意,在此两位绝顶高手尽力赶路之下,周围景物如飞般倒掠。
沈有怀暗暗观察倚月的轻功身法,只觉似慢实快。看似悠闲从容犹如闲庭信步,但其速度便是用快如闪电也不为过,不由暗暗感叹,天尊门下果然无虚!
前面的倚月忽然停下脚来,回头看着沈有怀笑道:“沈兄果然好身手!小弟佩服至极!”
沈有怀忙谦虚的道:“不敢!兄台过奖!”
倚月淡淡道:“沈兄不必过谦。主人的眼光何时错过?”
沈有怀听得一呆,仔细忖度其意,不禁心头有些凛然。以他这等本事,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位万众仰慕,神秘莫测的天尊大人,竟也不由生出几分惧意。
倚月又道:“下面的路要将越来越难走,沈兄可要仔细了。”
沈有怀一边答应一边看周围景色,不觉又是一呆,这……这是什么地方?怎的如此险恶?
沈有怀曾猜想也许天尊他老人家就在那太平村中隐居。如果倚月指着其中随便哪个看起来普通平凡的老人告诉他,这就是咱们的主人,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他会想真正的高人嘛,当然已无需任何外在的形式为其增色描补。这才是所谓的反朴归真。
可是眼前的景色与心中所想太也天差地别了吧!根本就是穷山恶水,鸟兽绝迹!
沈有怀忍不住暗中对那位天尊大人道:您老人家就算不住在神仙洞府,但也不要选这种很可能会有妖怪出没的地方嘛!
看来倚月说话也有不实之处,他刚还说“下面的路越来越难走”,确实是越来越难走不假,但哪里来的路啊?这里根本就没路!两个人全是在陡峭险峻的山石间跳跃纵行,勉强保持速度。有一句诗可概述其高险——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缘!
不过沈有怀也终于明白,为何天尊如此神秘了。天尊会在这等地方,武林人士恐怕一不可能想到,二也不可能寻来,三就是来了也难找到!
跟着倚月不断攀越,所处已是越来越高。到日暮黄昏,天光暗淡之时,才刚来到山颠绝顶。放眼望去,崇山峻岭,层峦叠嶂,山连天,天连山,竟是如海中波浪般一望无际的山头。但见无数高高低低连绵不绝的大小山峰,在浓云浅雾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又是别样一番奇峻壮观!
倚月带着沈有怀又走了一程,终于来到一处崖边,前看浓雾掩盖,下看深不见底。沿着悬崖又翻过一道山峰,那崖间雾气已然浓密的将整个悬崖空间遮盖的严严实实。要是此刻有人看到浓雾却不止步还往前走,后果就是直接摔落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想到这其中的危险,沈有怀也不由暗自警惕,不敢踏错一步,紧紧的跟牢前面的倚月。
倚月也是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面对被浓雾掩盖的万仞悬崖,又稍稍调整了一下站立的位置,才转头对着沈有怀道:“此处比较险,为怕你不小心乱动掉下崖去,我先点住你的穴道,带你下去后再帮你解开如何?”
沈有怀当然不会有意见,心想:难不成刚才都还不算险,还有更险的?
感觉倚月一指点来,只站着不动,让他点住自己软麻穴和哑穴,听他在自己耳边说了声“得罪”,便觉得两胁下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托住,微微挪动了一下,竟飞身跃起直向那雾中悬崖落下!
要不是哑穴被点沈有怀肯定惊呼出声,要不是软麻穴被点他也早已有所应急动作,但现在只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起来似乎镇定如恒,实际已是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刹那间的感觉,很快,两人已经脚踏实地的站定。
莫非……莫非这浓雾下竟不是悬崖而是平地?
沈有怀头不能动,眼珠四周乱转,但见那团厚重的浓雾就像一只巨大的帽子一样套在头顶,而四周……怎么会还在空中?
难道我那天尊主人竟真的住在天上不成?
倚月道:“我替你解开穴道,但你只能跟着我走,千万不能乱动分毫,知道么?”
沈有怀连连眨眼,倚月忍着笑替他解开穴道。沈有怀慢慢低头,一见之下只惊的差点又要呼出声来。
所站之处竟是一道犹如“鲫鱼背”般险窄的山梁,如同一道长桥般悬空横跨,连接左右两座山峰。上面是浓雾遮盖,下面则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
真是鬼斧神工般的天险奇峻,也不知天尊他老人家是如何找到的?
倚月忽然笑道:“其实以沈兄御风的本事,恐怕也掉不下去。只不过小弟怕自己定力不足受你影响,倒很有可能掉下去。”也不待沈有怀多言,转身引路,向“桥梁”另一端行去。
另一断是一个小平台,后面是一个山洞。莫非这山洞就是天尊的洞天福地?
走进山洞,毫无玄奇之处。沈有怀跟着在前面举着烛火引路的倚月深入其中之后才知道,这山洞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迷宫!无数条岔道洞口时不时出现在面前。走了老半天,感觉如同在蛛网羊肠中绕来绕去,直转的头都昏了。若不是有人带路,恐怕一辈子也休想走出去。
终于,来到一处高高的石碑前。两旁洞壁各燃着一盏青铜古灯。借着灯火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石碑上八个醒目的血红正楷大字——苍黄谷地,擅入者死!
这八个大字方正严明,中规中矩,只要你识字就不怕你认不出来。但无论是谁,只要你是个正常人,看到这八个字,就定能感受到其中的无上威严。任凭你是何等镇定的人,都不免为之一阵心惊肉跳。
“苍黄……苍黄……”沈有怀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跟着倚月绕过石碑,已来到出口。
走出山洞,夜色下,花香馥郁,林木繁盛。一路穿行而出,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湖泊,湖中似有小山凸出。沿湖四周亭台楼阁,桥廊轩室,疏密有序,错落有致。点点烛火与天上繁星辉映,更照的整个湖面星光璀璨,如梦如幻,美丽绝伦。
如果说巫山极乐宫是一副美丽的图画,那么这苍黄谷地更是一副连你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美图。如果说极乐宫是人间仙境,那么这苍黄谷更像是仙界神境。
极乐宫就如同柳眉儿,风情万种,艳丽旖旎。
不知天尊是否犹如这苍黄谷——本应天上有?
倚月领着沈有怀登上停靠在湖岸边的一叶小舟,小舟轻轻滑过湖面,很快来到湖中小山。山脚下是一大片竹林,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几间修舍一座小楼掩映其中。真是好个清净所在!
虽然天黑看不清全貌,但沈有怀只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地方。还未走到近前,早有两个长相打扮清秀脱俗的小童从内迎出,向两人行礼。
倚月转身对沈有怀道:“今日天色已晚,请沈兄先在这墨赏斋住下歇息,明日小弟再来同你前去拜见主人吧。”
沈有怀躬身致谢。倚月又嘱咐了小童几句才转身离去。
两个小童似乎都是训练有素,先引着沈有怀进入一边的竹屋中,请客人先行沐浴更衣。
待小童退去,沈有怀除下身上衣衫,掀开帷幔,后面是一方浴池。赤足走过凉凉的汉白玉石阶沿,走入水中渐渐被温热的水流包围全身,不禁舒服的叹了口气。
迷迷糊糊中想到明天就要谒见天尊,连忙打起精神清洗全身,直至从头到脚彻彻底底都洗了个干干净净,这才算罢。
小童早在外间将换洗衣服备好。沈有怀走过去拿起一看,不由呆了呆,竟是一套式样简洁古雅的精细麻衣。穿上后宽松舒适无比,就如同未穿一般毫无束缚之感。
在小童的引领下走进小楼,但见桌案盆几各色摆设都极尽雅致,也不敢擅动,只略略一观暗中赞叹。来到楼上,又不觉深深叹息,只觉得淡、雅二字在这小楼中已是做绝了。再也无其他可以修饰形容之词。
这二字可是正合沈有怀的胃口啊。直至躺在床上,他还在想,怎么天尊对自己的喜好如此了如指掌?又一想,我既然是他老人家的驾前使者,他自然会暗中多方了解我了,这也不足为奇。
只是,天尊,他到底为何会在芸芸众生之中选上我?
也许是奔波了一天,也许是这神仙府第的灵气影响,沈有怀难得的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起来,推开窗子,立刻吸进了一股清凉的寒气。
放眼望去,雾气迷蒙,山水朦胧,寒禽振翅,围着小楼修竹飞绕而过,鸣声连连。偶然吹过的山风,把满空凝雾拂开,犹如怒涛排山。那被风吹散的浓雾,化作了袅袅白丝,曼妙地舞动散开,然后又重新凝集汇聚……
忽然间,一轮红日,冲破雾霭,映出满天彩霞。金红色的阳光,照耀着眼前青山碧水万竿修竹。如画美景在水中留下倒影如画,其中更有清雅小楼之上绝俗公子的恍惚迷离。奇丽多姿,美如海市蜃楼一般。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湖面卷起千层水纹。各色景致,随着水波摇曳生姿,更觉谲丽变幻,妙绝人间。
沈有怀立在窗前,早已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但觉清风送爽,衣袂生寒,几疑真的已是置身仙境。呆呆地伏在窗棂上,整个人的心神,随风飘荡沉浮,已到忘我之境!
小童服侍他梳洗完毕,奉上精美可口的各类粥食细点。沈有怀凭窗依栏,边赏美景边品美食,几乎将一切凡尘俗事通通抛却。
早饭后信步走下楼梯,但见垒垒典籍,笔砚罗列,满室墨香。
来到楼前阶下,回头再看,只见《墨赏斋》三个草书舒展流畅,气度不凡。如朗月清风,其韵自高。心下已是赞叹不绝,也不知是否出自天尊手笔。
正自无限神往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粗嘎的大笑,道:“哈哈,你果然在这里!”
此声音难听粗豪,在此地忽然响起真是有些大煞风景。而沈有怀所认识的唯一一个大煞风景之人就是……
吃惊之下立即回头,几个人正拉拉扯扯的走出竹林,当先一个果然就是——柏子衣!
再看他后面几个,花杏、南宫真、齐飞和另一个不认识的青年。再后面施施而行的一人赫然竟是——汤文?!
在这里居然会看到那几个老朋友就已经是够吃惊的了,但看到其中居然还有汤文就更是惊的整个呆住。这是怎么回事?
沈有怀惊异至极,脑子不觉糊涂起来,一时之间也根本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何在。
花杏等和沈有怀都是老朋友了,只和他随便打了声招呼,便又开始拽着那陌生青年径自各处观赏游览。那青年好像很想停下来跟沈有怀见礼,但被花杏和柏子衣死死拖着也没有办法,只好歉然的向沈有怀笑笑。
汤文走到沈有怀面前,竟也像老朋友似的寒暄道:“沈兄好啊!多日不见,近来如何?”
看他神情表情,就好像将两人之间的不快已尽数忘却。沈有怀虽已答应冷夜对其既往不咎,但心中对他实在引不起什么好感。再一想,自己和冷夜闹的如此之僵还不都是拜他所赐?心里就越发不舒服起来,只冷冷说了两个字“还行”,便转过脸不去看他。以他素日宽厚温和谦虚礼让的风格为人,此举已是不客气到了极点。
哪知汤文却好像丝毫不以为意,就像对他的冷淡毫无所觉似的,又笑道:“沈兄是几时到的啊?我们昨日来时并没有看见你。”
原来他们也是昨日方到的。沈有怀心里想着,忍不住便道:“我也是昨晚到的。不知你们有没有去见过……”话未说完就见汤文已经摇头,知道他们也还未拜见过天尊,便止住语声不再问下去了。
这边两人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那边几人已经在大呼小叫:
“哇!怎么这么漂亮啊!呜呜,不行!我强烈要求换到这里来住!”
“你得了吧!你那什么‘了无轩’还不好?花花草草,狂蜂浪蝶,我看就适合你小子住!这里还是给我老柏来住比较好!哈哈!”
“滚你妈的!你个死酒鬼!……不过也行,把你那‘缀珠楼’给我住,我看上你那的瀑布了。嘿嘿……”
“不许!我这里和那里两处都要!我轮流住!你小子给我死开一边去!”
“啊?!你个死酒鬼……”
“等等等,还是让我说句公道话。我看还是小唐的‘九秋居’和南宫的‘傲梅馆’美景无限。秋风冬雪霜叶红梅多少神韵,非别处可比啊!”
“哎哟!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怎么你来这才住了一晚连说话腔调都变了啊?还什么秋什么风,什么晕,我看你笨鸟才发晕了罢!”
“呵呵,他是因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