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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时候，乔远第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是一个初秋的周末，谷雨跟着父母去参加一个聚会。她对父辈的聚会没有概念，也没有兴趣，唯一吸引她的不过是，能美餐一顿。
父母去见的人，也就是乔远的父母。
在这之前，谷雨听爸爸说过，乔父是他当年大学睡在上铺的兄弟，关系铁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毕业后本也投身过一段时间学术，无奈后来还是毅然出国淘金，下海创业，如今事业有成，衣锦还乡。
一回来，功成名就的乔父自然要和当年关系最好的谷雨爸相聚叙旧。
聚会的地方，是江城最高档的酒楼，谷爸爸那时虽然也已经是教授级……好吧，副教授，但毕竟这种家庭不是一般百姓消费得起的。所以一家三口都是头回来这种地方。
谷雨倒是对这酒楼传说中的珍馐菜肴没多大兴趣，就是听说这的菠萝包是本城一绝，让她觊觎已久。
被父母引着到达包厢时，里面已经坐好了两个人，是一对气质型夫妇——哦，不，应该说是两个半，在那一对气质型夫妇旁边，还坐着个小鬼，约莫九十岁的样子，自然就是那对夫妇的儿子，也就是乔远了。
谷雨当时想，这样看来，谷爸爸跟当年的好友比起来，也算是有更胜一筹的地方，那就是生儿育女这种大事比人快多了，想谷雨她都已经十三岁，甚好！
“哟，老谷，嫂子，你们来了。”谷雨一家三口刚进门，乔父和他妻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露出诚恳的欢迎表情。
也许是做学术出身的缘故，乔父身上并没有商人那种浮夸的气质，仍旧带着儒雅，传说中的儒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塞车，你们等很久了吧。”谷爸爸笑道。也许是多年没有联系，面对旧时好友，他多少还是有些客套。
谷雨心中对自己老爸的客套，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一大学教授比人家做生意的还虚伪，明明一路畅通，是他们自己出来的晚好不好。
“没有，没有，我们一家也刚到，来来来，快坐。”乔父一边招呼，一边看向走在后面的谷雨，“哟，这是小雨吧，上一次见到你，你还才刚会走路，没想一眨眼都长成大姑娘了。长得可真漂亮，不愧是当年我们校花的女儿。不过，再过几年，怕是那些年轻小伙子把你们家门槛都踏烂，可有得你们操心了。”
说着，他哈哈笑了起来。
谷雨从小被爸妈教育得严，礼貌这回事走到哪里都不会忘，唔，至少在表面上绝对不会忘，听长辈说到自己，便稍稍走上前两步，彬彬有礼唤了声：“叔叔阿姨好。”
谷妈妈听到乔父这话，又见自己女儿一如既往得礼貌懂事，也跟着乐了起来：“看看老乔你们两口子，十几年了，一点都没变老，哪像我和老谷，皱纹都能夹苍蝇了。你可别夸我们家谷雨，小孩子，随便夸一句尾巴都能翘起来，跟她说句玩笑话，都能当真。不过我和老谷什么也不求，就希望她能考个好大学，别丢了我们的脸。好在谷雨暂时学习还算争气。”
谷妈妈说的一脸骄傲，女人总是有虚荣心，女儿让她骄傲，自然最能满足她这个年龄段的虚荣。
“哪里，哪里，都老了。”乔妈妈笑着回应，一把拉起还坐在座位上的小鬼，“谷雨一看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大哥大嫂好福气。哪像我和老乔，摊上这么个浑小子。来，乔远，快叫叔叔阿姨。”
谷雨这才仔细把目光投到进屋时看到的这个两个半中的半个。九、十岁的样子，十足的粉嫩小娇娃，漂亮得恨不得让人抱着啃一口，只不过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却是隐隐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小小年纪，颇有点酷酷的劲头。
臭小鬼，内裤的裤！当时的谷雨暗想。
乔远亮晶晶的眼睛扫了一遍三位来人，最后在谷雨兴趣盎然的脸上停下，不知是不情愿，还是羞涩，小声开口：“叔叔阿姨好。”顿了顿，又盯着她闷闷道，“姐姐好。”
这是谷雨随后几年一直对乔远存在的疑惑。他不爱说话，这种沉默，几乎会让人觉得他是因为性格腼腆内敛，可谷雨有时候却又毫无来由地觉得并非如此。
总之，谷雨一直觉得看似乖巧腼腆的乔远，有着极大蛊惑和欺骗性，虽然她一直没有机会探明真假。
而显然，谷妈妈首先就被这个漂亮的小孩蛊惑。她将乔远的表情，理解为害羞，禁不住母性泛滥地就伸手上去想捏捏那粉嫩小脸：“这就是小乔远吧，哟，长得可真漂亮，赶明儿还不会迷死一大票小姑娘。”。
哪知这小鬼皱皱眉，迅雷不及掩耳躲开了那只魔爪，脸上有隐隐的红色，越加让人难以分辨是害羞腼腆，还是在表达不快。
乔妈妈讪讪笑了笑：“这小孩就是这样，不喜欢人家逗他。也不爱搭理人。”
乔远被她妈妈这样说，脸色淡淡的表情，倒没什么反应，只似乎从鼻子似乎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谷雨差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谷雨也没有太在意，现如今，自以为是的小鬼太多了，十个有八个就能给你整出副小大人的姿态。何况是这种从国外回来的小海龟。
这个年纪的女孩，即使情窦未开，也已经开始明白很多事，比如说性别之分，美丑之别。谷雨觉得她老妈说的倒没错，要是这小鬼日后不杯具般地长残的话，还真是少女杀手人间祸害。
寒暄完毕，两家人坐下，谷雨和乔远俩小孩挨着。大人们十几年不见，相谈甚欢，也没在意他们两个小孩，只上菜后，乔父偶尔空出一两句让谷雨多吃些。
谷雨为了表示自己的礼尚往来，看了看旁边短手短脚外加使用筷子非常不熟练，小脸皱成一团的小鬼，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碗里，只不过“小鬼”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反应够快，话到嘴边已经成了温柔和蔼的：“小乔，来，姐姐帮你夹菜，想吃什么，告诉姐姐。”
这是她第一次叫乔远，并且自主地给他起了一个昵称，从此伴随多年。
这声小乔她叫得倒是挺自然，四个大人也听得自然，唯独这个被叫的小鬼好像被鬼打般颤抖了下，转头看她时，那皱着的小嫩脸都快成了黑色，一双眼睛恨不得射出飞刀将谷雨飞死。当然一个小鬼的飞刀对谷雨来说，完全不足畏惧，她继续笑得温和，甚至还伸手摸了把乔远的脑袋，对上他怒火中烧的眼，柔柔道：“小乔，想吃什么？姐姐帮你夹？嗯？”
乔妈妈自然知道自家宝贝儿子脾气，年纪小小却最讨厌就是别人把他当小孩逗，见他这样子，怕是气氛不太好，也怕十几岁的谷家闺女难堪，赶紧呵呵笑了笑：“谷雨，你别管他，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吃什么自己会挑，你自己吃好就行了。”
不是小孩子是啥？还是个难伺候的小孩。谷雨心中翻了个白眼。
“哦，我看小乔大概是从国外回来，筷子拿得不是很好，所以……”她笑着道，她当然也感觉到了这个小孩风雨欲来的怒气，本来是想发挥一下自己的友爱之情，再加上，这么个粉嫩小娇娃，谁不想逗一逗？
不过看来，这小娇娃除了长得粉雕玉琢外，根本就是一缩小版面瘫公，一点小孩子的童真都没有嘛！
也是也是，人都十岁了，再加上国外吃面包喝牛奶，估摸着也是个快熟型品种。只不过，身体没快，心智先快了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合常理？管他呢？反正别弄得小鬼发脾气，到时难堪的还是自己。谷雨脑子里冒出一串自得其乐的小心思，自己都快将自己逗乐。
想着，对乔远微微笑笑，准备转头继续投入个人奋斗。
“我想吃红色的那个。”刚转头，旁边一个闷闷的声音就响了起。
谷雨咦了一声，见小鬼别扭着模样指着桌上的牛肉番茄，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夹了一筷子放在他碗里。
当然，小鬼并没如她所愿说声谢谢，只是埋头慢慢吃起碗里的那些菜。过了一会，又小声吩咐旁边的夹菜工自己要吃什么。
谷雨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刚上初二的小孩，最初只是客套，想在长辈面前表现一下礼仪，哪知小鬼居然缠上了自己，害得她一边吃还要一边兼顾小鬼，真是悔不当初。
乔妈妈见状，似乎也很意外，笑得十分愉悦：“我们家乔远吃饭，平时连我夹菜给他都不要，今天居然主动要谷雨夹，真是破天荒啊！”
“还别说。要不是你们俩忙着赚钱，耽误了生孩子，咱们两家没准还能结成亲家呢。”谷雨妈玩笑附和。
“是啊，谷雨漂亮又懂事，可就可惜我让我们家乔远晚出生了几年。”
谷雨低着头，翻了几个大白眼，你们几个大人，这样调侃她的终身大事，能考虑她这个未成年少女的感受么？
大人们笑得其乐融融，谷雨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直翻白眼，而旁边的小鬼仍旧面无表情，除了时不时态度极为恶劣地指挥一下他的夹菜工。
谷雨见他拽兮兮的模样，悄悄对他瞪了瞪眼睛，无声传达讯息，小鬼，要不是看你爹妈在场，早收拾你！
不偏不倚，这一瞪眼，正好被乔远看到，他倒不以为意，像是没理解一样，继续指挥。差点让被谷雨一口汤噎住。
吃了一会，谷雨也懒得关心大人们的聊天内容，只大致知道乔远父母已经将生意重心转至国内，日后就在国内发展，一家人在江城定下来，两家以后方便来往云云。
她肚子已经七八分饱，一心只坐盼着着传说中的饭后点心菠萝包快上来，也不想再多吃，怕肚子待会没了位置。
停下了筷子，觉得无趣，见大人聊得正在兴头，也不好插嘴，干脆起身示意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伸了伸懒腰，刚走回到包厢门口，就撞见乔远从里面走出来。
女孩相较男孩，本来就发育较早。加上谷雨比乔远大了近四岁。十岁未满的小孩，在她这个已过十三岁的大姑娘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小屁孩。
谷雨只是长相文气乖巧，性格却丝毫不矜持内秀，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恶劣。想到大人们还在里面，谷雨玩兴顿起，跳上前掐了把乔远的粉嫩小脸：“小乔，去WC啊？知道地方吗？要不要姐姐带你去？”
“我叫乔远，不叫小乔！”乔远没能成功躲避她的魔爪，被她一捏，小脸顿时涌起一团红色，他眉头微蹙，看不出是羞赧，还是羞愤，但看得出不太高兴。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谷雨差点笑出来：“小鬼，还凶得不得了！”
说着，见那小脸上微微带着愠色的红晕，她再一次将魔爪伸了上去。这一次，乔远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伸手狠狠将蹂躏他的谷雨推开。
谷雨没料到这矮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小屁孩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果然吃面包牛奶长大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她因为猝不及防，轻呼了一声，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
而后，下一秒就听见身后“哐当”一声。
“啊！”她惊叫一声，转头一看，包厢门口的花瓶已经碎尸在自己脚下。
谷雨只觉得头脑一阵嗡嗡声，而里面的人已经慌慌张张走出来：“出了什么事？”
“哎呀，小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个子矮，想看花瓶，可以让姐姐帮你拿嘛？干嘛非得自己够，看，摔坏了吧！”谷雨的反应速度堪称神迹，十几年作为好孩子资优生，积累下来的演技那也是一流，说完又上前一步，牵起乔远的手装模作样地看看，“幸好没划伤。”
“哎！浑小子就是喜欢闯祸。”乔父叹了口气，却也仿佛不以为意，“算了算了，这花瓶也值不了多少钱，人没伤到就好。”
说完，牵起乔远的手就往里面拉。
乔远张了张嘴，谷雨以为他要辩解，心里扑通扑通心虚得厉害，哪知他只是平平说了句：“我要去厕所。”
谷雨豁然开朗，自告奋勇道：“乔叔叔，我带小乔去吧，厕所有点不好找。”
“也好也好，乔远跟着姐姐，别走丢了。”乔父挥挥手，几个大人又喜笑颜开地走了进去。
“小鬼，刚刚怎么不辩解？不会等着回去再告状吧？”谷雨对这个十岁小鬼的行为不太理解。等拉着乔远走了几步，小声开口，想了想又辩诘道，“不过要不是你推我，花瓶也不会摔掉，所以本来就算是你打破的。”
乔远转头给了她一记冷冷的飞镖，不太自在地道：“我又没说不是我打破的。”
谷雨愣了下，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头：“男子汉就该这样敢作敢当，反正你爸爸有钱，一个花瓶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很肥吧~~回忆只会穿插一些，不多滴~~
没有榜单的卤煮好寂寞，有老盆友路过的话，一定要来抚摸抚摸卤煮啊~~
鉴于卤煮是冷文体质，以后卤煮就不自称热乎乎的卤煮了，请大家叫卤煮名字大空吧，大空不是假大空的空，是小真空的空~~泪走~~~
第8章 变故
这是谷雨和乔远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已经满十三岁，一个即将十岁。算不上是一次太美好的聚会，谷雨如愿以偿吃到了觊觎已久的菠萝包。但是却将自己打破酒店花瓶一事，嫁祸给了一个比她小了近四岁的小男孩。
她曾诚惶诚恐担忧了几天，但很快说服自己，那个小孩并不是那种会告状的臭小鬼。事实上确实如此。
乔家在江城安定下来的家，离师大也不远。所以乔父将小乔远转入了师大附小。
附小和附中只隔了一条街，是谷雨上下学的必经之地。
小学生放学很早，但谷雨经常放学时会看到，乔远和几个小学生在校外逗留，玩着她不熟悉的男孩子的游戏。
起初，她会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像一个姐姐一样，佯装严肃地告诫小孩子们早点回家。
那时的乔远，不知道是酷，还是腼腆，只垂着眼睛点头，很少说话。偶尔被谷雨捏了脸，白皙的脸颊会迅速泛起红晕。
再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熟了的缘故，乔远也会自发地跑到谷雨面前，主动和她打招呼。他叫她小雨姐，还是儿童甜糯的声音，对于一个没有弟弟的女孩，这样的叫法，很让谷雨受用。
因为两家关系不错的缘故，时而会有聚会联络。谷妈妈知道乔远父母工作忙碌，就会让谷雨下学时，如果遇到乔远，就让她顺便将他捎回家吃顿晚饭。
乔远好似也很喜欢谷妈妈做的饭菜，每回谷雨一叫他，他便会结束了和小伙伴的游戏，背着书包，屁颠屁颠地跟上谷雨的脚步，被她带回家里。
当然，这样的日子，并不算多。乔远和谷雨，也始终只是两个隔了几岁，相差颇大的小孩。
直到两年后，谷雨忽然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乔远。
那时的乔远，已经上了初中，仍旧是师大附，和谷雨的高中部，只一墙之隔。
而那段时间，谷家二老忽然变得忧心忡忡，时常在家里，小声说着谷雨听不懂的话。
过了许久，谷雨才隐约知道，乔家发生了变故。
那时，她年纪还太小，对经融欺诈这个词，完全不懂。唯一知道的是，乔远的父母破产坐牢。宣判那天，谷爸爸去了法院旁听，回家后，重重叹了几口气，告诉谷妈妈和谷雨：“两个都判了，一个十年，一个八年。”
当晚，谷家二老都没有再说话。
隔日是周末，一早谷爸爸叫醒还在赖床的谷雨：“小雨起床，我们去接乔远。”
那时，谷雨还不知道爸爸的意思，直到一家三口坐上开往郊外的中巴车，她才知道，父母是要将乔远带回家照顾。
她其实并不太知道，身家不菲的海龟金融家锒铛入狱，所带给整个乔家的连锁反应。但在她那个年纪，也隐约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乔家一众亲戚，之前对乔远父母，巴结奉承不在话下，恨不得谁都能揩一点油。但一出事，个个避如蛇蝎，生怕失去怙恃倚仗的男孩，成为他们甩不掉的拖油瓶。
而作为书呆子的谷爸爸，始终选择理解自己的老友。他相信当年肯拿出自己全部生活费助他度过难关的同窗，不会因为利益出卖良心，即使是触犯法律，想必也是情非得已。
而作为受过他恩惠的老友，他当然不能在这种时刻，坐视不理。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商场向来身不由己，一着不慎，步步皆输。乔父因为投资上的一个失误，不得不采用不得已的方法，填补窟窿，可裂开的窟窿越填越大，直到最后全盘崩裂。破产抄家，并背上了经融欺诈的罪名。
坐上了中巴车后，谷雨才知道，几个月不见的乔远，因家中变故，辍学在郊区乡下的爷爷奶奶家暂住。
她跟着父母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抵达乔远爷爷奶奶的家。
那是一栋白色小楼，和外界隔着一个小院子。谷家一家三口还未走近，就听见半开着的大门里，有女人尖利的呵责声，甚至可以说是谩骂。
那是年少的谷雨，第一次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到恐惧。但同时想到，如果乔远正身处此地，想必内心的恐惧更甚于她。
大致善良柔软是十几岁女孩的天性，她无法对一个家庭破产父母入狱的孩子感同身受，但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体会到了小乔远的绝望。
谷雨随着推门而入的父母，走进了眼前陌生的院子。
训斥生戛然而止，而她也看到了真实情况。几个月不见的乔远，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在他旁边站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