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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那任公子待蔷儿很是冷淡,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不再理会,但对薇儿却情意绵绵,温柔备至。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酸,但蔷儿却似浑不在意,仍微笑立于一旁。
自那日后,任公子三不五时就往岛上跑,明眼人都看出这任公子对薇儿情有独钟。但他对蔷儿却诸多刁难,常常言辞激烈,针锋相对,蔷儿性子柔顺,甚少反驳,但眼中伤痛却日渐明显。
我终是不忍,一日对蔷儿说道:“这任公子待你如此无礼,纵然对薇儿再好,我也不甚喜欢。”
蔷儿笑道:“娘,这任公子待我如何无甚关系,只要他待薇儿一心一意,我即心安。何况这任公子不过是心直口快,并非无理取闹,洋派人物多是如此,娘亲不必往心里去。”
“只是……这任公子出身商贾,虽新封爵位,毕竟不是世家……薇儿,还是委屈了。”我将多日的迟疑托出。
“原来娘是为这事担心?且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论门当户对,现时的任家也是配得起慕容家。何况这任公子的样貌、才智皆为上上等,薇儿嫁了也不算委屈。娘多虑了。”
往日若有提亲,蔷儿也是诸多非议,对这任公子却是一路褒赞,我暗暗叹息,却怕蔷儿是身在其中,不知己心。
那日后,我悄悄观察蔷儿的举止神态,却愈发心惊。那任公子每次上岛,蔷儿便显欢喜,她本性内敛,见到任公子时眼中却是流光四溅,不可自抑。而那任公子若对蔷儿言辞锋利,语带讥讽,蔷儿虽面带微笑一一应答,私下却愈见忧郁。
一日,媒人上岛,要为任家的大公子向慕容府的小姐求亲,我自是欢喜非常,欣然应下,可一边又担心蔷儿的反应,幸甚,她与我一般欢喜,我这才将心头大石放下。
可薇儿却对这婚事很是不满,她自小任性骄纵,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差将家中闹腾得鸡飞狗跳。直至蔷儿对其一顿责骂,终才收敛。
当此时,京中慕容族人听闻薇儿即将出阁,竟送来祖训,言之长幼有序,长姐云英未嫁,幼妹怎能婚配。
我心惴惴,将信函拿与蔷儿,她看信后轻蔑一笑,随手将信纸投入火炉,说道:“娘亲不必多虑,这些族中长老不过是怕我们借任家的势力东风再起,借故挑事。莫说我有宗主玉版在手,他们难耐我何,就算真要拿族规说事,只须答曰大小姐心向我佛,愿长伴青灯,他们难道还真的要来黄雀岛上看个究竟?”
我自是知道蔷儿这‘常伴我佛’只是说笑,但想到未来她竟有可能孤老终身,不由又惊又痛,落下泪来。蔷儿不知我心所想,以为我还在为祖训忧心,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
而后,薇儿和那绘画先生私奔离岛。我惊闻此事,如遭霹雳,一方面忧扰那薇儿遇人不淑,识人不清,将来后悔终生;另一方面恼怒这孩子任性肆意,胆大妄为,竟作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忆起任家的亲事,更是惶惶不安。
蔷儿初始也极显焦虑,冷静之后又恢复平日常态,极力劝我不必忧心,道那徐先生是可靠之人,又与薇儿情投意合,二人必能相携终身。又说薇儿的一切事宜她早已打点清楚,若有变故自会有人回报。我这才明白薇儿之事竟由得蔷儿默许,她如此安排,怕是心中早有计较。
岂知次日,那任公子就上了岛。蔷儿这孩子一反平日隐忍内敛,竟将薇儿之事和盘托出,我又惊又气,昏了过去。醒来之后,那任公子已不见踪影,蔷儿跪倒在地,呆滞无言。见我睁眼,强笑道:“娘,薇儿之事任家不会追究,只要慕容家的小姐嫁过去即好。”我见她表情方才明白,对此事蔷儿也毫无对策,今日不过放手一搏,早将最坏的打算想到。我这做娘的,多年依赖于她,却忘了我的蔷儿仍是弱质少女,就算机敏如此,这肩上担子仍是沉重异常。
十多年来,竟都是蔷儿宠着我和薇儿,我如此胆怯懦弱,只想着轻松过活,从没想过女儿的感受。
今夜,是蔷儿在岛上的最后一晚。
我缓步进入蔷儿的书房,只听见海浪击石,松涛阵阵,忆起她在此间的八载夜晚,心中又是一酸。兰儿说得没错,我确是偏心。平日我与薇儿亲昵撒欢,将她放在这空荡荡的屋中,听那潮起潮落,却懵懂无知,还自负体察蔷儿心思,实是……实是后悔莫及。
蔷儿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我倚立门边,放下笔温言笑道:“娘,怎的还未休息?”
我走上前去,轻抚上她一头乌发,将她搂在怀中:“娘想你啊。”这一头黑发细密柔顺,摸在手上,甚感陌生。想起我已有十多年不曾如此抚上蔷儿的头发,亦无如此抱她在怀。
原来要宠爱蔷儿如此简单,愚笨如我,却一直茫然不察,可笑,可叹。
徐子卉
我这辈子,从没想到,会在一个地方呆那么长的时间。
真的,一开始,到黄雀岛,只是一个偶然。
那一天,搭皮特的顺风船,想到广阳转转。忽然见大副打着旗,将船往南边的一个小岛驶去。
“皮特,你个奸商!不是说这船往广阳走吗?现在是要往哪去?”我跳下桅杆,冲到皮特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领。好小子,敢阴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呵呵。”皮特满脸堆笑,双手举高做投降状:“不都说你们天朝人最有耐心吗?怎么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啊?船上燃料不够,我们这是要到黄雀岛补充供给。”
“黄雀岛?那是什么地方?”我这才松开手,大咧咧坐在甲板的靠椅上:“还有你,好歹也和我国做生意十多年了,真不明白这腔调怎地还如此生硬?听得我耳朵疼!”
“好吧,说我国语言总行吧?”皮特笑笑,向南边望去:“这黄雀岛是这几年海上新出现的一个中转站,过往的商船常在这补充燃料和淡水。”
“哦~”我百无聊赖地扭过头,“这岛从远处看,还真有点像黄雀。就不知道这岛上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我也正好玩玩。”
“这岛听说有你们天朝一个名门望族的祖宅,应该是个不错的去处吧。”
“名门望族?抱歉,那和鄙人这辈子是没有任何联系了。”我耸耸肩,哼了一声。
“还有这里的岛主,是一位很有趣的女性。”
“女性?美女吗?那我倒有兴趣见识见识!”我摸摸下巴:“黄雀岛的贵族小姐……不错的主题啊。”
皮特没有回答我,只是继续摆出他那奸诈的笑,命令水手全速前进。
……
我这辈子,从没想到,我会在一个荒蛮的小岛上认识一个贵族小姐。
真的,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去写生。
这黄雀岛确实比我想象中的富庶,岛民和大陆上的很是不同,似乎还保留着很多古老的习俗。
……呸,什么古老的习俗,不就是一群集体崇拜嘛!我拿着画板想到山上那个传说中的名门望族的古宅取景,还不到半路就有七八个貌似村民的人窜出来,说什么上面是慕容家的领地,客人您不能去;哦,你是要去画画啊,那更不行了,慕容家的家宅可是尊贵得很,没有家主的允许,平常画师是不能画的等等等等。
庆德陛下的新政都已经颁布多少年了?就连皇帝的夏宫都允许平民进入,这岛怎的还似活在旧年代?
我心中虽破口大骂,无奈岛民淳朴得紧,坚持不懈进行劝阻,最后只好抱着画板悻悻离开。好在找到海岸边上一处荫庇处,恰好能望见远处山上的慕容府邸,皮特没有骗我,这里确是写生的好去处,我坐下来,拿出炭笔开始打草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我疑惑地抬头,难道是皮特忽然兴致大发,在这岛上哼我最喜欢的钢琴曲?不对啊,明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去,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青袍白裙,一头如丝黑发随意披下,只用一条银色丝带随意扎着,正顺着海岸边慢慢走着,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口里却轻轻哼着曲子。她美吗?我不知道,真的,我找不到词来描述她,因为她就像一个走错时代的旧时女子,本该在深宅大院里绕着月下一弯莲花池漫步,却在一瞬间被上天把背景换成无边的天空和海洋。
我想,如果这一刻我不把这景象画下,那我徐子卉这辈子所追求的艺术应该都成了空谈。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我一抬头,就看见画中的女子走出笔下,正站在我的身边。我一骇,手中的炭笔几乎脱手。
“这位先生,我不是故意惊扰您的。”她见我惊骇的表情,立刻解释道:“只是这岛上还从未有画师来过,我很好奇您笔下的黄雀岛该是何种景象。”
我的头脑却更加混乱起来,这个女子,不是应该在撞见有男人偷画她的那一刻就轻声尖叫而后飘然离去么?怎的反而走上前来,落落大方地攀谈起来?
她见我呆望着她不做声,不由轻咳一声,面颊浮现出两片红云,见我回过神,又继续问道:“这画可是西洋的素描技法?”
乖乖,这事可太有趣了!在这个未开化的小岛,有个像从旧时古画中走出的女子,在和你讨论西洋的素描?
“确是西洋的素描,不知小姐从何得知?”我清清喉咙,收敛笑容,肃容答道。
“果真是素描?”她面露惊喜:“不瞒先生,几年前有位异国传教士曾经过鄙岛,教我小妹一些粗浅的西洋知识,这素描一词也是他偶然提起。”
“徐子卉,徐子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让我好找。船要开了!”我正待答话,皮特气喘吁吁地从岛的另一边狂奔过来:“你不是要去画那山上的古宅吗?”
我暗骂他煞风景,无奈身边佳人在望,也只能长吁一口气,用皮特的母语答道:“这岛上的愚民不让我上山,说那山上的古宅神圣得很,闲人止入。”
“竟有这事?”身边的女子忽然插话,用的居然也是皮特的母语:“这实是我平时教导疏忽了,只是岛民们也是一片愚忠,请先生勿怪。”
皮特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女子,他看看她,默默敬了个礼。又看看我,脸上突然冒出古怪的笑:“徐子卉,这位就是黄雀岛的慕容岛主。”
我面容一僵,只见那女子将双手合于胸前,朝我轻鞠一躬,笑道:“徐先生,我是黄雀岛的岛主慕容蔷。”
……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我会在一个小岛教一个黄毛丫头习画。
真的,一开始,我只是因为好奇而随口敷衍。
我活到廿六岁,不算老,但好歹见过许多人;我自小就四处飘荡,不敢自诩踏遍世界,但好歹也到过许多地方。
京城里的名媛贵妇,我见过不少,不外乎两类:老点的,仍坚持穿着我朝旧服,思想行动都像块腐朽的木头;年轻点的,天天穿着洋服到处溜达,学到几个西洋词汇就自封洋派,可别说洋话,就连素描恐怕都不甚了解。
幸甚幸甚,这些女人的存在,让我从此生活无虞。洋派的女子在家中挂一幅我的作品以提示身份,旧派的女子却以拿我的画作为鞭挞目标而洋洋自得。
对付这两种女人,未免太甚简单。
但今时今日,我竟看到一个习惯之外的女人,有趣啊有趣!
“徐先生,您既会素描,不知对西洋油画可有研习?”慕容蔷忽朝我恭敬问道。
嗯?原来这天朝之中还有不识我的贵族小姐?很好!
“略有涉猎,并不精通。”我含笑答道。同时用目光严厉制止皮特疑惑的表情。
“先生过谦了。我有一小妹,年方二八,仰慕西洋画技已久。不知先生可否盘桓舍下几日,指点其一二?”这女人,仍是一脸诚挚。
不会吧?要我去教黄毛丫头画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还未开口谢绝,就听见一边的皮特笑道:“岛主,我这朋友正要赶往广阳,黄雀岛只是临时停靠,难以久留。”
你这死洋鬼子,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我横他一眼,继续保持我最佳的风度,说道:“虽然如此,但岛主盛情难却,何况我实是想去慕容府邸一窥究竟……也罢,我就在这岛上再停留三日吧!”
“多谢徐先生!明日戊时在寒舍恭候大驾。”她大喜,展袖朝我又是一拜。当她抬起眼睛时,我发现她的笑眼中流光溢彩,容光逼人,不由一愣,脑中突然闪现出风华绝代四字。
她又看看我手中的画稿,又开了口:“徐先生,小妹一向心高气傲,野性难驯,请来的先生若不是她真心敬重,实难久留。不知先生可否将此画稿送予我,也让我小妹看了之后心服口服?”
若是平日,这般请求我恐怕是嗤之以鼻,但今日,神使鬼差,我竟将画稿递上。
待慕容蔷离去后,皮特突然轻哼一声,一字一句说道:“你完了!”
“什么意思?”我皱眉。
这混蛋斜睨我一眼:“不告诉你!”说罢摇摇摆摆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朝我挥挥手:“三个月后来接你。”
“你聋啦?我说的是三日后!”我吼道。
“嗯……我三个月后来接你。”
……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除了绘画还有别的东西能让我入迷。
真的,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想教一个黄毛丫头画画。
次日来到山顶的慕容邸,果然一路通顺毫无阻碍。偶遇岛民,竟还有人退到路边躬身行礼,这黄雀岛,果真淳朴得很,但,也和时代脱离太远了!
来到山顶,这才发现慕容府邸与别处不同,既无正门亦无围栏,连个看门人也没有,想想亦是,这黄雀岛岛民皆为慕容家所有,四面环海即为天然屏障,何必再修那无用围墙坏这大好景致。行至山顶就望见一小小庭院,院中摆放一硕大的青花鎏金瓷缸,种着几叶荷花,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翩翻,煞是可爱。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慕容府的建筑甚是古老,屋檐石刻,菱柱青砖都是百余年前的式样,置身其中,竟忘了身处孤岛,更像是入了天朝初建时贵胄大员的宅门深处。我低头看身上衣着,不由庆幸昨日一时兴起向岛民购置了几件旧式长袍,否则穿那一身窄袖洋服来这地方可滑稽得紧。
正想着,一个女子忽然从一边游廊走出,见我立在院中,似乎大吃一惊。她梳着旧式双髻,脸上略施脂粉,身着粉色襦裙,双手拢入袖中,甚是清秀可爱。可这时杏眼圆瞪,樱唇微张,呆呆望我竟像是木塑一般,看得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岛上的女孩子,平日恐怕很少见到外来的男子吧?要不怎地这等反应?
见她仍不开口,我只好开口说道:“在下徐子卉,前日慕容家大小姐邀在下前往贵府教授绘画,请问姑娘可否代为通报一声?”
她似是反应过来,正待回话,就听见一阵轻柔笑声由远而近:“劳烦徐先生久等,黄雀岛乃粗鄙之地,下人未免没了见识,怠慢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我抬眼望去,慕容蔷翩然而来,唇边带笑,仍是青袍白裙,只是款式与昨日略有不同。她望我一身打扮,忽然掩嘴一笑,道:“先生今日的打扮可与昨日大有不同啊……”
我略微尴尬,昨日在皮特的船上,随手掳了件水手的衣服穿上就上岛乱逛,和今日相比确实差距甚大,只好强笑道:“承蒙岛主抬爱入府,自然要入乡随俗,不可太随便了。”
她微微一笑,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随即轻唤独立一旁的侍女:“兰儿,将徐先生带到中庭书房。”
说罢,又转脸向我:“小妹年少顽劣,失礼之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先生若有要求请尽管说出,慕容自会尽力完成。只是慕容还有杂务缠身,先行告退了。”
啊?怎么就走了?我看着慕容蔷颔首行礼,飘然离去,有些措手不及,一时竟是怅然若失。
等见到了慕容薇,我才知道慕容蔷笑容中的深意。
这中庭书房,和这慕容家的别处院落却是大相径庭。彩绘玻璃窗,珐琅定时钟,家具清一色的西洋样式,在屋中一角竟还摆放着一架钢琴!我看着端坐桌前一身火红洋装的二小姐,发觉今日换的这一身衣服在慕容蔷看来却是相当无谓了,不由暗自懊恼,竟没注意到慕容薇对我投来的好奇目光。
忽听见慕容薇对房子的侍女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先生学画时不想有人打扰。”她的声音和慕容蔷很是不同,清朗爽利,带点小小的任性和骄傲。
我望向她,不得不承认她是非常美的,但是这种美太尖锐太摄人,带着一种异样的迫人力,让人沉迷却窒息。作为艺术家我欣赏这种美丽,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却本能地想要摆脱这种美丽带来的危险。
但实际上,她还是一个孩子,因为这个时候她正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笑容向我走来。
“喂,我要怎么称呼你啊?”她像一只猫,轻轻踱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