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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清欢 作者:南东西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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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车、再上车,不知怎么就走到儿童福利院,有孩子在院子里嬉笑玩耍,她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她也曾经这么天真无邪过,她也曾经这么无忧无虑过,她也曾经没有故事没有曾经过。

  在那个她不得不经历的曾经里,她爱过一个男孩。那么爱那么爱,她把他当作她的最初她的最终她的永恒。

  在最艰难黑暗的日子里,她仍小心守护着这份感情,不舍得松手。

  不舍得松手。仿佛一松手便会连同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心都消散在茫茫宇宙中,再也寻不回。

  她擦了眼泪往回走,在路边的橱窗里指着玻璃里面映照着的失魂落魄的女人:我都不哭了你哭什么?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我都不逃避了!你怎么也不夸夸我多勇敢啊?!

  那个女人不理她,径自流着泪,伤心欲绝的样子,哀哀地看着她,那目光比冰雪还要哀凉。

  乔落扭头继续走,她都不记得走过了哪里,似乎又上了车又下车,最后竟然让她找到一辆牌子非常唬人的路虎。

  她对着车子玻璃上的深色贴纸笑,可是刚才在橱窗里的那个女人也在玻璃的那一端哭。她气愤地骂:你有什么好哭的?我也很惨好不好?你看看我!拼了命地耗尽所有力气的去爱一个人,爱了十一年啊我!然后呢?然后我TMD要送他去别的女人那儿!还怕他犹豫自伤,我还助他一臂之力!我最后还TMD不舍得他自责痛苦,还把问题揽到我身上!

  好啦!现在你所有的台词都说完了!狠心绝情的角色你扮演得好哇!人家两人从此以后心安理得地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你满意了吧?!

  乔落越想越气愤,狠狠地踹了路虎一脚。车的报警器立刻嘀嘀嘀的响起来,她一听还更来劲,使劲踢那辆车。

  最后终于有人上前紧紧抱住她,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吞吐的热气温暖了她冻僵了的耳朵,轻声哄:“好了好了,嘘——落落,乖,小心伤到脚……冷静冷静。听话啊,你看你浑身这么冰……”那人边说边要脱外套,结果发现自己跑下来得太急压根儿没穿大衣,只好把西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一边开了车门,启动了车打开暖风将她往副驾驶座里按。

    乔落不肯上车,头也没抬,回身把眼泪都擦在他衬衫上,怨声说:“好慢。”

  贺迟苦笑,警卫报告说有个很眼熟的女子对着他的车施暴,他一听描述就知道是乔落,吃了一惊,放下公务就一路跑下来。这厢还嫌他慢,他好脾气地应着:“是是,对不起,落落你都冻僵了,咱们进车里去好不好?”

  乔落依旧埋着头,闷声说:“我要听那个非洲鸵鸟的笑话。”

  “好好,非洲鸵鸟,你乖乖儿进车里,我不只给你讲非洲鸵鸟,还有我上次没说的非洲袋鼠和考拉哪。”

  乔落一脸疑惑地被塞进车里:“非洲还有考拉?”

  “你要什么有什么,真的。”贺迟低头看她,心疼地擦擦她未干的眼泪。

  旁边不明所以地跟着老板慌慌张张跑下来的刘秘书,看看贺迟在死冷寒天里就穿件衬衫,连忙脱下自己的西装要给上司披上。

  贺迟一摆手说:“不必了,今天行程都取消了,天大的事都等明天我上班再说。”然后也上了车,一踩油门绝尘离去。

  这样狼狈,于是回了贺迟家。

  单身男子的豪华公寓,布置得出人意料地舒适、惬意。

  简约风,低调而具有质感的家具和地板,沙发等坐具都是乔落钟爱的一个M开头的法国牌子,米色和驼色为主,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又柔软。

  乔落原来在美国的房子就是如此布置,所以她对着这个宽敞明亮的屋子很有亲切感,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贺迟的房子。

  她很不客气地脱掉鞋和大衣直冲进沙发把身体都埋进靠垫里。

  嗯……有点儿懊恼。

  这一路已经冷静多了,现在开始反应出一点点尴尬来了……

  该死……就算再怎么伤心冲动……为什么会去找他啊……

  就因为人人都说你们不行,你就非要反骨的“行”给他们看?拜托……你都多大了……

  还是因为你知道他昨天受伤了灰心了自责了,后悔当时没有解释?拜托……那你就挂个电话解释好了……跑到人家公司停车场闹什么啊……丢人啊……

  太任性了吧……

  你看,现在这烂摊子你怎么解释?怎么收拾?

  乔落隐隐感到自己似乎正在把事情往复杂里推,更是懊恼万分。

  她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眼前总晃着贺迟那双暗隐痛楚的眼睛。她觉得不忍、愧疚,还有点点心疼,情绪复杂难辨。

  不知是复杂的情绪借由失恋而大张旗鼓,还是失恋因为复杂的情绪变得亦狂亦躁。

  总之乔落现在埋着头,很希望自己能消失在地缝里。

  乔落很苦恼,她闷在垫子里许久,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正看见贺迟端着一个碗朝这边走,神色如常。

  “落落,来喝点儿姜汤,驱驱寒。”

  乔落的表情很嫌恶,可是已经不好意思再作闹,只好乖乖儿地坐起来接过喝下去。

  贺迟仔细看看她,似乎不像是元气大伤的样子,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不想让乔落感到压力和紧张,随意地坐到她脚下的地毯上,右手手肘拄着旁边的单人沙发,支着头,另一手轻敲着茶几,仰头看她:“那,你如果想说,我就听。如果不想说,我就给你讲非洲鸵鸟的笑话。”

  乔落看看他:“非洲真有考拉么?”

  “真的,如果你想听,还有企鹅。”

  乔落笑,拿垫子砸他:“胡扯!”

  “那我开始讲啦?”贺迟扬眉看她。

  温馨的室内,冬日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乔落看着他扬头的样子,眸子晶晶亮,好像能照亮人的心。

  “我刚才……”乔落舔舔嘴唇;“其实估计是失恋的周期性发作。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纯粹就是积累久了就爆发一次……嗯……估计是最后一次,我希望。”

  贺迟体贴地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

  “我其实……挺不甘心的,觉得,我受了这么多苦,我爸受了这么多苦,我们未来可能还要受很多很多苦……而他们呢,就这样安然自得地享尽荣华富贵……所以我挺想变成他们的结石。”乔落皱皱眉,似乎不太满意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可是我又坚持不住,我爸批评我这样做也是困住了自己,所以,我就很邪恶地想放开自己,却又不想那么痛快地放开他们……”乔落有点儿不安地看了看讳莫如深的贺迟,“喂,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啊,我说的是你妹和你最好的兄弟。”

    “落落,”贺迟安抚地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我很高兴当你决定结束这一切时选择倾诉的那个人是我,我也从未指望你是耶和华。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私和欲望。站在我的角度,你们三个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而我看到更多的是你的痛苦。我觉得在整个事件中你是最无辜却承受了最多的人——意冬算是求仁得仁,而小夕是自己硬要插进来受苦的,这样的人没有叫痛的资格。事实上,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你已经对他们很宽容了。”

  乔落扁扁嘴,很美式地捶一下贺迟的肩膀:“Hey,有你这个朋友真好,让我觉得自己还不赖。”

  贺迟行个绅士礼:“我的荣幸,Lady。”

  乔落笑了笑轻松了许多,她耸下肩:“总之最后还是扛不住了,今天他把贺夕卡下的批文给我送过来了,我就想我这么在他俩之间使坏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如此这般我自己也不能彻底放开。再说其实贺夕也不容易是不是?而且顾意冬这些年也正经遭了不少罪,虽然他变了很多,也让我挺伤心的,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有心的,何况当年他是真心对我好的……”乔落渐渐地不再说。

  静默了一下,她仰头:“我觉得我真的快原谅他了,从心底。不再怪他当初背叛我,不再怪他跟别的女人好,不再怪他伤我的心……说不定再过一阵我就能微笑地祝他们幸福愉快白头偕老了……”

  “落落,我有没有说过——你真是一个好姑娘。”贺迟深深地凝视她。

  “嗯……你还没说过我很勇敢。”

  贺迟宠溺地笑,抬手敲她的头:“你很勇敢。”

  乔落瞪眼睛看他:“你胳膊好长啊!”

  “你才知道啊?我腿也很长啊!”

  “我腿也很长啊!”

  “比比?”

  “比就比!”

  “……”

  两个人很温馨地一起做了一顿饭,像在美国时一样,笑笑闹闹的甚至更加开心。

  乔落微笑着为他系上围裙,贺迟将她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一切都让贺迟觉得美好得不像真的,如果他的后半生每天都能如此度过,他真的愿意拿一切去换,甚至是迫不及待的。

  而那个“Wrong time or wrong person”的艰涩命题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景不长。

  一天将尽,乔姑娘又被贺小爷惹毛了。

  起因是送乔落回家前,贺迟想到了给乔父准备的营养药,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拿。

  偌大的一个袋子,乔落坐在沙发上听贺迟逐项解释一个一个又是德文又是法文的都是干吗用的,然后她看到一个很精美的大盒子,上面写着“laprairie”。

  她把那个盒子拿出来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问:“给我的?”

  贺迟还美滋滋地没意识到风暴来临,答:“嗯!你不是说你最近加班皮肤不好了么。”

  乔落眯眼:“为什么买这个?”

  贺迟这才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了,他谨慎地答:“我去问哪个最贵,营业员就给了我这个。”

  乔落敲敲那个盒子,阴恻恻地说:“这牌子的这套护肤三十岁以上专用……”

  对年龄极度敏感的奔三女人发飙了:“我有三十吗?你认为我三十了?!”

  继续发飙:“还是你觉得我三十多了?!”

  持续发飙。

  ……

  年龄问题绝对是女人痛脚中的痛脚,一被踩到就会丧失理智。

  终于暴走完的乔落气喘吁吁地坐下。

  贺迟缩着膀子给她倒了一杯水,乔落一仰而尽。

  她看看一声不敢吭的贺迟。

  回过味儿来,察觉到失态,开始感到羞愧。

  有点支吾地说:“我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坏了点儿?” 脸红了。

  “是的,你近来脾气越来越坏。”贺迟特别诚恳地回答。

  “那个……我吧,那个,我就是……嗯……对不起……我那个……嗯,咳,谢谢。”

    乔落脸都要烧着了,她也不知怎么搞的,一面对贺迟,整个人的情绪就完全没有闸门,比自己一个人时都放得开。乔落苦苦思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完全想不清楚缘由,有点懊恼地趴到桌子上。

  白皙的皮肤,绯红的脸颊,漆黑灵动的眸子,由于懊恼而微微翘起的嫣红嘴唇,因苦恼而显得稚气的脸庞。

  贺迟眼睛幽深地看着她,温柔得如同夏日夜晚的月亮海,能溺死人,他轻轻抚摸乔落的头发,叹:“落落……”欲言又止。

  乔落觉得自己的心开始莫名地怦怦乱跳:“干吗?”

  贺迟静静地看着她。

  “……没事。”笑得缱绻。

  夜幕降临的时候,贺迟应邀去赴一个男人的约会。

  到达的时候,顾意冬背对着他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天。

  贺迟径自开了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端过去给他。

  顾意冬接过来一仰头尽数咽进喉咙里。

  贺迟皱皱眉:“听说你好多天都没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顾意冬笑一下,回身把酒杯放到茶几上,低头点了一支烟。

  侧头吸一口又吐出来,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贺子,你曾说我要得太多……真是这样么?”

  贺迟看着自己朋友憔悴的样子,心里也不好过,他拍拍顾意冬的肩膀:“意冬,别想太多了。”

  顾意冬牵起一侧嘴角,却没有形成笑容,他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烟。

  “我想请教——如何放手。你当初,怎么能?”

  贺迟想到这个也觉得胸闷,开始摸烟。

  “我别无选择。意冬,你是被乔落惯坏了,她在你面前那叫一坚强能干,你自然不怕折腾她。但她可从来不惯着我,我一逼得紧了,那架势就是要别的没有要命一条!呵……”贺迟苦笑,仰头喝酒,火辣辣的液体顺喉咙滑下,一路烧到心里,“你们啊,都不知道她当年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她有今天多么不容易。你看到的从来是成品,她那时候从人人捧在手心的要风得风的天之骄女一跌到谷底,坦白讲,那可比你现在所看到的憔悴数倍都不止!看着她,那眼睛里全是空洞洞的怆然,让人的心都跟着拧着劲儿的疼。”

  贺迟点燃烟,揉揉眉心:“我今天得说一句公道话,意冬啊,你当年做得太绝了。二十岁的小姑娘干吗把人家逼到那个境地啊?你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啊?还有跟小夕的订婚,非得那么招摇么?你知不知道她在医院昏迷的时候翻来覆去念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当时看着她就想,这个丫头,平时看着那么精明强悍的样子,原来却是个实心眼儿的傻瓜。所以当我看见她在一片废墟中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时,我是连句大声点儿的话都不敢说的。意冬,想想她受的苦,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顾意冬牙咬得死紧,额角突突地跳,觉得心中翻涌着滚烫的波涛,一浪接一浪的冲向眼底。

  几分钟的静默过后,贺迟微侧头看向窗外,语气缓慢而喟叹:“就那么一路看着她走过来,我真的,是佩服。其实那一阵连出这样几件事,我就想,这种事咱们这帮人保不准哪天就轮到谁头上了,要是我,恐怕都做不到她那么坚强的。我一直都知道,她妈是她最后的心理防线,所以阿姨走的时候我特别担心她垮掉,你能想象她的样子么?夜夜噩梦连连,缩在床的一角压抑啜泣的样子。

  “我什么都做不了,意冬。我痛恨我自己,甚至痛恨我的身份。我不能让她安眠,不能让她笑,不能让她不害怕!甚至是……我在她身边只能提醒她不能面对的过去,还有她不想记起的最耻辱的落魄。

  “她想走,我自然只能让她走。她也很清楚,她必须彻底割断过去,必须要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的身份重新开始,否则永远没有未来。”贺迟眯眼,想起一个叫方歌的男人,据他所知,方歌近来与乔落的交往很频繁。

  “听说……我现在也只是让她多增烦扰而已……”顾意冬望向星空,那一年她走的夜晚,天也是这样黑。他想起那时的自己,当时的心痛仍旧尖锐且鲜明,可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个岁月密密麻麻地覆盖在今日与往昔之间。

    那个他以为他一回身就能看到的女孩已经渐行渐远。他以为他们都一样,他和她,将他们的爱情封存在心底,这一辈子,都会悉心守着这份爱情,不离不弃。可是终于,当他伸出手,他再也够不到她,够不到那个曾与他携手站在荒漠之上眼神纯净明亮的女孩。

  “贺迟,你让我很惊讶。我从未想过你会为一个女人至此……”顾意冬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他。

  “我也很惊讶。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如此心甘情愿。”贺迟捻掉烟,“说句特别俗却特别贴切的,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许是上辈子欠她。”

  顾意冬沉默,他看着贺迟的侧脸,那种无奈却甘愿的神情……

  终于明白,他恐怕真的失去了乔落,彻彻底底。

  这个认知像一枚冰凌,直接钉入心脏,刺痛而寒冷彻骨,他缓缓吞吐,呼吸都颤抖。

  “上辈子欠她……” 顾意冬有些出神,轻喃,“那我这样……算不算这辈子欠她?”他猛地背过身去,仰头。

  贺迟也觉得难受,抬手一口气干掉杯里的酒,再哗啦啦倒上。

  顾意冬闷闷的声音传来:“想想自己真是活该……这么多年竟然生生挥霍……直到她终于不肯再给,才明白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贺迟佯装听不出他声音中的沙哑和颤抖:“你也很不赖了,至少有她十一年的专心挚爱。”

  “爱……她现在,是恨我厌烦我吧……”

  贺迟沉默一瞬,然后说:“那个傻子会恨什么人?她巴不得把自己的光和热洒遍全世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只盼望她啊,还能留一点儿用来爱自己罢。你知道她其实最恨的人是谁?”贺迟随意地弹指,敲敲酒杯。

  “是她爸。她比谁都恨她父亲,因为他们根本不求富贵飞黄腾达,他为了自己的私欲,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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