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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锦玉慢慢地把手中的书放下，眼神很深邃。她把慕连阳抱到榻上，这孩子越来越重，她已经抱不动了。
“你确定要把你辛苦攒下来的钱捐出去？再想攒钱可难了。”
慕连阳窝在她怀里点头：“虽然攒钱困难，但儿臣在宫中，有吃有住有父母，能上学堂，和其他的小朋友比起来，儿臣已经非常幸福了，就想帮助他们。”
元锦玉欣慰地揉揉他的小脑袋，答应下来：“好。母后帮你捐出去。”
这次赈灾，除了国库，元锦玉还以皇室的名义，捐出了几十万两纹银。其中三兄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数量，慕连阳最多。
百姓们本来以为，他是太子，才分得多，后来才得知，是他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了。
文人墨客这种时候，除了写写文章，把自己的胸臆抒发在笔尖，也做不到其他什么了。于是他们便开始写文章，歌颂慕连阳。
慕泽后来还和元锦玉讨论这件事，别看他小小年纪，现在就深得民心了。
赈灾不算是顺利，但情况也没有太差。因为慕泽的预警，两日后，下起了今年秋天最大的一场暴雨，这暴雨持续了两天两夜，引起了山洪的爆发。
好在没人靠近那片山峰，山顶上的钦天监也平安完好。
墨锦瑟和墨浩在城镇中补给了一番，换下了钦天监的衣服，穿着粗布麻衣，买了一辆马车，就朝着山东而去。
路上是墨锦瑟赶车，两个半大的孩子，按说应该很惹眼才是，但是墨锦瑟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对危险的预警很强烈，所以一路上不是没碰到过打他们主意的，都被墨锦瑟用各种办法解决了。
墨浩刷新了对墨锦瑟的认知，她现在在他心中，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啊！
赶路了几天，墨浩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他们总算是能换骑马了。
墨浩在钦天监的时候学过骑马，但并不好，而且他那小身板，还没有小马高。于是墨锦瑟考虑他们两个人体量都很轻，就共乘了一匹马。
墨浩坐在墨锦瑟的身后，抓着她腰上的衣服，墨锦瑟来驾马。
虽然每天在马车上赶路的时辰很多，但马车还是太慢了，墨锦瑟骑马赶路，为了能多撵出一点时间来，每天就休息两个时辰，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是在马上。
赶路的日子虽然枯燥，但是有墨浩给她解解闷儿。
墨锦瑟本来可以给她的手下传递消息的，但他们下山的时候，墨锦瑟下的是死命令，她试图联络过几次，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她也不敢走玉煞的渠道，听说这渠道和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墨依依是诈死，违抗了皇命，万一被发现了，抓她回来怎么办？
墨锦瑟认为自己也挺傻，都什么时候了，还给墨依依遮掩呢。
……
京城中，慕泽在劳碌了一段时间，总算是能回坤宁宫看看了。
如今小杨城没有发疫病的征兆，钦天监下山的路也疏通了，还去小杨城采买了几次。
下山的人本以为，他们看到的小杨城，定然是一片惨状，却没想到，一架架帐篷，在空地处排得整整齐齐的，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就住在帐篷里。
帐篷外面，挂着洗好的衣服，简易的炉灶和用具。帐篷群中，还有个小市集，需要的东西，基本都能在这里买到。
因为过了秋收的季节，这次地震，不幸中的万幸，一是地震波及的面积小，二是没毁了庄稼。
所以纵然生活条件差了点儿，大家还是有信心熬过这个冬天的。
各种好消息传到京城来，慕泽晚上回来，还同元锦玉细细说了一遍，她听的相当认真。
元锦玉欣慰地看着慕泽：“现在救援不顺利的，只有矿山了吧？”
都过去了快十天，恐怕矿山中埋着的人，凶多吉少了。
“杨廉进山后，一直在带着官兵搜救，但从第二天到现在，也只救出了五个人，其他人……”慕泽没往下说，但元锦玉心中有数。
救人的时候，引起的二次小型地震，还有各种塌方，都是不容忽视的。
更不用说，矿山太深，靠普通的工具，很难从外面挖出一条通往里面的路。
于是元锦玉给慕泽提议：“这次在矿山中丧生的百姓，九哥你再多给他们一些照顾，毕竟亲人的命是买不来的。”
“已经吩咐下去了。”
元锦玉抱着慕泽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世事无常，生命脆弱啊。”
慕泽拥着她，久久不语。
……
杨廉在矿山摸爬滚打多天，都没什么时间洗澡，连一张脸都是黑的。
吃东西的时候，倒是能看到牙挺白，还挺整齐。
他和两个下属蹲在宁军不远处啃馒头，悄悄看了宁军一眼，小声说：“这宁军纪律真是严明，吃个饭还这么肃静。”
“皇上一手培养出来的军队，能不厉害么？”一个心腹说。
杨廉嘿嘿笑：“再厉害，在矿山这里，还不是两眼一抹黑？你们就往周围看看，这矿山前后左右都一样，没有咱们，他们都不知道从哪挖好。”
今天又挖出来了两具尸体，不是被矿石砸死的，而是被困在地下，活生生饿死渴死的。
那两句尸体在营地外，身上被盖了白布，今天挖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去看了一眼。
那两个人嘴巴里面全是沙土，这是饿到了什么样子，才会吃那种东西。
再搜救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生命迹象了。
“那人估计也凶多吉少了，咱们再跟宁军晃荡几天，就回小杨城去。”啃完了馒头，杨廉站起来走了两步，“刚来的时候，看一眼尸体，两天都吃不下去饭，现在也习以为常了。我特别想念家中的饭菜啊，就算是白饭，我也能吃个三四碗。”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站了起来，huo dong着腿，“又不是铁打的，什么人被困了十天，也不可能再活着了。”
杨廉为了能早点回去，决定带他们去管理层所在的位置转转。这些天，他都是按照记忆给他们指方向的，他是小杨城的城主，又不常来这里，说他能知晓方位，其他人也不信啊。
而杨廉这个人，在矿山上下了大工夫，他还真的都能记住。
宁军按照他的指点，第二天吃了早饭后就开挖，此刻距离地震，已经过去十一天了。
一个人，十一天不吃饭可能不会死，不喝水则一定会。
这次挖得不深，一上午就挖出了五具尸体，果然都是矿山的管理，除了一个是被落石砸得失血过多而死，其他都是因为没有食水丧生的。
杨廉只负责指方向，搬搬石头，并不去抬这些尸体，他带来的人负责指认，当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中，并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时，心一点点凉了。
郭巡不会还没死吧？他命这么大？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挖下去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给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来到了一个官兵身边，和他说：“官爷，这五个人都是矿山的管理，他们被埋的是最浅的了，其他的人，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官兵坚定地说。他问：“这矿山，一共有多少个管理？”
“大小二十几个吧，也不能保证地震的时候都在，但下面应该还有个七八具尸体。”
“继续往下挖。”
又挖了半天，挖出了七具尸体，于是算上上午的，十二具尸体一字排开，官兵们搜索了许久，也没发现其他的尸体，齐齐来和这些尸体行礼。
杨廉站在他们身后，和统领说：“应该不会有别人了，这矿山，就别搜索了。”
第2466章 还有活口
埋得比较浅的人都没救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统领这次带来了这么兄弟救人，挖出的却是一具具的尸体，心里怎么会好受。
他不吭声，也不动摇，杨廉在心里暗自唾弃他。就是看不中这些年轻人，有什么好血气方刚的？地震是他们的错啊，埋得那么深救不出来是他们的错啊？
偏偏杨廉还得安慰他：“小杨城还需要建设，咱们现在要把兵力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啊。”
统领冷声说：“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地方。”
“可这里都是死人！”杨廉也生气了，宁军难道都这么冥顽不灵的么？早点离开不好么？
统领也红着眼睛和杨廉吼：“我带着弟兄是来救人的，救不了人，我他妈就给他们收尸！”
杨廉气得胸口剧烈颤动：“收尸还用得着你们么？这是哪？这是矿山！哪年矿山不死人？哪年开矿的时候，没挖出过尸骨！这些人早晚会被挖出来，早晚会有人给他们收尸！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不是采矿的！这种时候，连你们都不理智，谁还能理智啊！”
或许是被杨廉给骂了一通，统领不讲话了，木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杨廉招呼其他的军人：“别挖了，快点去和皇上汇报情况，撤出这里吧！”
他说得义正言辞，不了解他目的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眼看着天要黑了，统领还想带着人继续挖，杨廉那不好的预感更盛，他去拦着：“这么晚，你挖下去出事了怎么办？还是去休息吧。”
“滚开。”统领只骂了一句，就去带着人继续干活了。
杨廉在坑上面，说的口干舌燥，但是这些官兵就是不听他的，气得他又想骂娘了。
眼看着挖了半个时辰，除了砂土什么也没有，这些官兵也准备放弃这个坑了，他们一个个往坑上面爬，忽然统领叫了一句：“停！”
大家全部顶住，不敢发出声音，只要杨廉在上面叫：“干什么呢，还不上来？”
统领指着杨廉骂道：“你给我闭嘴，再出声，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杨廉很是不服气，不就是宁军么，能这么拽？他要不是戴罪之身，看谁给谁使脸色！
虽然不高兴，他还是乖乖闭嘴了。
那个男人单膝跪在地上，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
摒心精气，他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不知道是有什么在地下敲击！
统领激动得简直是热泪盈眶，他大喊一声：“下面有活人！兄弟们，快来挖！”
“什么？”杨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怎么会有活人呢？都已经那么深了！
其他的士兵则是兴高采烈，咆哮起来。
十几天的压抑，终于在今天爆发了，还有人活着，奇迹！
救援的队伍壮大起来，在其他坑搜寻的士兵，也都来帮忙。
本来慕泽就派来了很多的人，大家齐心协力，很快把深坑扩得更大更深，找准了角度，下了一铲子，脚下的地面被捅开了一点。
再戳了两下，砂土散落，有人叫了一声：“这下面是空的！”
当地面裂开的时候，下面也有人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太好啦！有人来救咱们了！太好了！”
官兵在上方喊着：“你们不要急，我们很快就救你们上来，在下面保持体力！坚持住！”
“嗯嗯，我们会的！”挖开这个洞穴还需要一段时间，清理小洞口的时候，官兵问道：“下面有没有管事的？”
有个男人站过来：“我，我叫郭巡，是这里的头儿。”
“好的，郭巡，你身边有多少人？你们被困住多长时间了？”
郭巡回答：“地震的时候，我带着三十二个矿工，两个管事跑到了这里，不知道被困了多少天了。这里原本是一个贮藏粮食的地方，有地泉，但是食物已经被我们吃光了，大家都饿了好久了，靠喝水坚持着。”
小洞口刚被清理好，官兵就用绳子拽着篮子，将食物送了下去。
有东西吃，大家更起劲儿了，直呼上天保佑，没收走他们这条命。
郭巡的心情真的是大落大起。最开始被困住的时候，他还能鼓励大家，这里有水有食物，大家没受伤，肯定有出去的希望。
可是等地震停了，这周围都是矿石，他们手边没有工具，根本就挖不开。
大家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他们用手挖，结果挖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挖穿，都失去了信心。
这里太深了，挖下来一点矿砂，马上会被其他矿砂给填上。他们没救了。
宁军的出现，可不就是奇迹么。大家狼吞虎咽着，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小洞口扩散到能进入人后，大家将绳索放下去，一个接着一个的，把这些人都给拽上来了。
有人拉绳子，有人抱起这些灾民，给他们放在担架上，有些用布条，将他们的眼睛捂住。
虽然是夜晚，但也有月光，他们在地下被困了太久，小油灯就每天点一会儿，眼睛已经适应不了外面的光亮了，需要养一段时间。
等三十几个人全部被救出来后，郭巡躺在担架上，不断地说：“多谢上天保佑啊！”
有个官兵小伙子笑着说：“不是上天，而是皇上。要是圣上不派我们过来，等你们被人发现，就是骸骨了。”
“对对对！”郭巡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一定是这几天精神高度紧张，他都不知道怎么讲话了！
郭巡不忘记问：“我们是被困了多少天啊？”
“快十二天了。”
郭巡惊呼：“竟然只有这么短么？在黑暗中，我感觉我被困了十二年。”
被救出来的矿工身体都很虚弱，但是没有生命大碍，养养都能恢复。
第二天一早，杨廉就来探望这些人了，他们眼睛上的布条已经摘掉，可以看世界了。
见到杨廉，郭巡非常震惊：“城主，您怎么也来了？”
难道是为了救自己？郭巡受宠若惊啊！
杨廉这一晚上都没睡，先是安抚了这些矿工一番，然后将郭巡带出了营帐，走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
有官兵巡逻，多看了他们两眼，见他们在讲话，也就没理会了。
发生了这种事，大概会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吧。
杨廉面对郭巡，脸色就冷了下来，他问：“你还有脸笑？”
郭巡愣住，他大难不死，怎么就不能笑了？
杨廉再问：“你可知这次地震的原因是什么？震源就是咱们脚下的矿山！”
“什么？”郭巡惊悚地瞪大眼睛，“城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矿山怎么会引发地震呢！”
矿山已经被夷平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杨廉说出了他的设想：“因为这几年的过度采矿，矿山下都空了，才会造成这次的地震。”
郭巡怎么都没想到，采矿还有这等危害！“那怎么办啊？不光我和您，这矿山的人，谁不想多采矿啊？”
杨廉威胁他：“郭巡，咱们是拴在这一条绳上的蚂蚱，本来你死在矿山里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你非要跳出来。”他拍拍郭巡的脸，“你的命怎么这么大呢。”
郭巡吓得脸色发白，“城主，我该如何？请您指条明路。”
“关于这次地震，皇上是肯定要追究责任的，你把一切都揽下。”
郭巡眼泪浮现了泪水：“那我还能有活路吗！”矿山死了这么多人，地震殃及了这么多地方，他就算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那你还想如何？想本城主跟着你一起死么？郭巡，你考虑好了，地震之后，你的妻子和孩子，我都保护起来了，你是护着我，还是让你家人都给咱们陪葬，自己选。”
郭巡眼神呆滞，脑海中浮现起了和家人相处的场景。那样鲜活的生命，他不能让他们消失在世间。
于是郭巡下定了决心：“我会和皇上说，是我贪得无厌，和您没有半点关系。”
“这可不够，你以为凭你一面之词，皇上就不审讯你了？郭巡，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咱们两个做的事情那样隐蔽，只有你死，我才能安全。”
郭巡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毕竟只要死人是不能张嘴的。
杨廉现在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是城中，管谁是罪魁祸首，他都难辞其咎。
他将一小包毒药交给了郭巡：“尽快下手。”
郭巡流着泪，把毒药收起来：“属下明白了，希望在属下死后，您能善待属下的家人。”
杨廉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会的。”
两个人分开，郭巡到了帐篷中，喜悦被即将而来的死亡冲淡，他写了一封罪己遗书，然后找了个小碗，把毒药冲了，端着碗，就准备饮下。
为了妻子还有孩子，他不能反抗杨廉。跟着他多年，他深知杨廉的手段。
于是死前，他还祈祷，杨廉能逃过皇上的审讯。
恐怕他来矿山，也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寻找他的尸骨。
他怎么命就这么大呢，为什么地震的时候，没直接被砸死呢，他悔！他恨！
丽娘，还有我的孩子，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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